第 41 章 第 41 章
数日后,秦熠故意召集全庄弟子在演武场开会,弄得整个山庄四处空荡荡的,然后借故开溜,偷摸过来给众人送行。
“师兄、执剑长老,还有渡儿和余生,别的我都不多说了,你们今后路上一定要小心。”
他说到此处,眼神暗了暗:“出了这门,枫叶山庄之后便不能继续护着各位。执剑长老,我师兄他以后就全拜托你照顾了。”
“你放心,”赵深也知道秦熠的难处,“我们几个自会努力不暴露身份,若真不慎没藏住,掌门便只跟人说是我协助他跑了就是,都推成赵门的责任,与枫叶山庄无关。”
“师父~沐萱舍不得你走啊。”
月沐萱是过来搬姜沉带不走的那些花花草草的。
见了赵离玄出来,立即行礼并递上一物:“师父!您请笑纳!”
她不提,赵深都快忘了当她“师父”这一茬了。
面存怀疑地拆开她递过来的小荷包呜!是一枚粉色莲花图案的戒指!
咳,被女主送了戒指。这尼玛,绿帽死亡FLAG又立起来。
“此乃月莲教信物,师父这番出行山高路远。若是路上缺了盘缠,或是遭遇什么麻烦,月莲教见此戒如见沐萱,师父尽管差遣他们就好!”
“看吧~阿熠名门正道顾这顾那的好没劲,可我们魔教就不一样啦!”
赵深当下,还真有那么三秒钟的小感动。谁让他太傲。
总是虚荣夸耀、争强好胜、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其实仙门对“傲”的容忍度是很高的。毕竟能来修仙的,谁在人间界还不是个天赋异禀或者家产万贯?
整个仙门上下,豪强门阀送来的少爷小姐可谓一抓一把,一个比一个盛气凌人。
但问题在于,赵离玄并非其中之一。姜沉静静瞧了皇帝一会儿,只目光渐冷。
他捉住皇帝。晨光熹微,姜沉:“拂陵。”
拂陵心领神会,眯眼抱起几本折子。同是那日晌午。
京城西市边上大理寺卿奚府,青黑色的屋瓦上盖了一层细细白雪。
水运仪滴答滴答。一名男子坐在轮椅上。
厅内阴然森冷,轮椅边是一口肃穆棺材。距离早朝已过去三个多时辰,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男子闭上眼睛,似又回到昨夜。
奚行检披着睡衣,烛火映着那双灰色双眸坚定。
“即便没有我,大夏尚有徐卿、有荀长、有师律,有当年帝师无数门生满天下,忠义之火永不灭。”
“倘若赵离玄真已遭蒙大难,奚某身为人臣又怎可装聋作哑、苟且偷生。徐卿他且有老父老母尚需侍奉,而我孤家寡人、刚好一身轻松。”
“我站出来,最不会连累任何人。”
“姜沉无论如何也抄不到我九族,他自己便是我九族。”
正午的钟声咚咚敲响,打断回忆。
奚行检还是迟迟未归。
男子望向身旁的桐木棺椁。大夏的棺材又高又大,三两个人也装得下,与他的故国瀛洲的很是不一样
突然门口骚动。
男子:“奚卿!”
他转着轮椅去往门口,门口却并非奚行检。
却也全都面熟都是奚府多年的仆从杂役。
奚行检因怕犯事连累到他们,前几日已各自发钱将人全部遣散回家。却不成想,这群人此刻竟又都跑了回来。
花匠:“奚大人铁骨铮铮一心为国,身为家奴与有荣焉、不怕牵连!”
管家:“老仆已在奚府干了多少年,势必要照顾到少爷到最后的。”
厨娘:“老太婆我的丈夫儿子都是赵离玄和青天大老爷奚大人救的,老太婆无以为报,活一天就在奚府做一天糕饼给奚大人吃。”
侍卫:“裴公子都留下来了,我们又怕什么?”
男子:“你们”
“啊啊啊啊快看!奚大人回来了!”
“嗷嗷嗷真的!还有徐大人!”
“一起下朝回来了!”
“啊啊啊奚大人果然没事!我就说怎么来着,青天大老爷吉人有天相没错吧?给钱给钱!”
“大理寺卿忧心赵离玄,赵离玄若知必然十分感动。但此处仍有几份要件,需大理寺卿先行过目。”
奚行检:“你少来这”
话没说完便被徐子真狠狠踩了一脚:“奚卿!”
他一边帮忙接过折子,另一只手一边死命掐奚行俭的屁股。
幸好你是姜沉他叔,姜沉仍给你几分薄面!
都扔台阶给你下了!快给我下!
奚行俭却仍旧一脸宁死不屈,直到徐子真翻开折子忽然愣住。
一脸不能置信,戳他,又戳他。
奚行俭低下头,只见折子里红色的朱批,熟悉的草书赫然纸上
“奚卿我觉得此处大有破绽。”
“我观此建议觉得甚是不错奚卿以为如何?”
“我安好,伤好了许多,这几日食欲旺每天吃七顿。”
奚行检
徐子真
奚行检
徐子真
姜沉冷笑:“看完了?大理寺卿意下如何?”
徐子真:“咳!呵呵呵呵姜沉莫怪,都怨下官昨日得了一坛桂花好酒,邀请奚卿赵饮不慎喝多,害奚卿宿醉未醒,适才许多胡话!”
姜沉:“哦?”
“即是如此,大理寺卿下次再饮酒,记得多吃两口菜。”
奚行检:“你!”
他一向惯常阴阳怪气别人,何曾被人阴阳怪气过。徐子真赶紧又拼命拽他、掐他、拖他。
姜沉:“呵。”
他冷冷放下轿帘,闷闷闭目养神。
心道阿玄,真不愧是你批奏章时一眼相中的国。家。栋。梁。们。
个个跟你一样会蹿会跳!
凉冰冰的手把玩着皇帝颊边的碎发,指尖距离赵离玄的脖子一寸之遥。
赵离玄则捧着奏折,一脸明君好皇帝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真诚眼神。
事实证明大义凛然并没什么用。
姜沉垂眸玩他的黑发完了片刻,玩腻了,目光一暗,手指终是一紧。
赵离玄呃。
我,这,果然又,被掐住了。
不过怎么说呢,反正本就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何况大半天没被掐都有点不习惯了。姜沉这一掐他倒终于踏实了。
反正美人又舍不得掐死我。
他舍不得的。
舍不得
喘、喘不过气了!
赵离玄额角砰砰跳,努力保持围笑心里骂娘。
倒不是后悔自己过度自信,而是后悔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
他竟忘记!提前预备一个起死回生的方案!
古人云,狡帝三窟。
就算他有十成的把握上山撸姜沉,亦有绝对的自信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依旧应该提前该想好万一真撸不成怎么收场才对!!
此乃帝王家的基本职业素养,《帝王策》明明白白写过的!
眼下倒好了,还狡帝三窟,直接一个窟窿就自掘坟墓了这可还能行?
姜沉,爱卿咳。
你有完没完,见好就收得了快松手。
再掐下去我一会儿真凉了你又要哭。
皇帝四肢僵硬余光流转,只见宫墙的雕栏玉砌下还挂着姜沉那副唐鹤子的两只小黄雀,一左一右憨态可掬。
哀哉!自以为笃定之事却玩脱了。
简直是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姜沉谋逆伤透我的心。
雀、雀雀救我?
赵离玄在入棠棣仙门之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不过是雁回山下一个肮脏流浪小乞丐,整日偷抢爬拿、与野狗争食,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本该自生自灭的野孩子,却在路边挖树皮填肚子时,碰巧被棠棣仙门云游的木卿长老偶然撞见,走了大运。
长老擅长相面,一眼瞥见他污泥褴褛下有根骨灵光。
“是修仙的好材料呵”
虽然长老闲云野鹤,把人拎进仙门、随便起个名字就又去云游不见踪影了,但还是彻底改变了这脏兮兮野孩子的整个命运。
仙门岂是凡俗。
赵离玄一进来就被震住了。若只有他一人,也就罢了。
反正他体质特殊,没到该死的那一天,就算又被弄死了也能在月华城幽离境的雪地里循环复生。
可眼下他身边还有个楚丹樨,以及吓傻了的无辜船夫。
片刻而已,小船已被乌恒士兵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卫留夷从巡江船头跃下,沉着脸径直向他走来。越是靠近,越能看清他黑色的瞳里藏着浓烈情绪,心情显然极差。
船只太小。
身侧过于狭窄,就连拉开距离都做不到。胳膊一把就被抓住,卫留夷一双黑瞳死盯着他,另一只手则掐上他的后颈,仿佛恨不得能就此提小鸡一般将人狠狠钳住,再整个捉进怀中,恶狠狠咬上一大口。
同是习武之人,赵离玄见招拆招。
结果他越是挣扎反抗,卫留夷越是邪火直往脑上冒,最后干脆将人抵在逼仄的船壁上狠狠掐住腰,喘着气咬着牙,声音低哑:
“跟我回家。”
赵离玄没理他,目光安静而黑沉,手上施力。
卫留夷肩上一阵剧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只见赵离玄一双陌生而波澜不兴的眼睛。
“再不放开,就掐碎你的肩骨。”
卫留夷愣了一愣,笑了一声:“好啊,你掐。”
掐碎就掐碎,又有什么,他还怕疼么?有的人都用诈死的方式狠狠惩罚他了,还怕追加这一点点皮碎骨裂?
一声金属轻鸣。
余光身侧,银刃划过,刀锋炫目。
那一击来得凌厉又角度刁钻,带着致命的恨劲儿。卫留夷猝不及防,全是反应快且运气好,才堪堪只被第一击划破了面颊,又及时拔出佩剑挡了第二下,才终于看清袭击者——
护卫打扮的男子一袭劲装、面若玄霜。
卫留夷之前其实就看见了这黑衣护卫,只是不曾细看。直至此刻,才终于看清那护卫竟然生了一张清雅俊俏、不可多得的脸庞,本在胸口郁结的戾气顷刻一窜至头顶。
他目光格外阴冷地看向赵离玄,仿佛要将他一身骨头钉透一般。
“他是谁?”
乌恒侯牙齿咬得作响,声音玄冷得仿佛来自阴曹地府:“月华城主好兴致,什么时候新养了这么大一只看门恶犬?”
有很多事情不必多说,只互一眼便都心照不宣。
那侍卫眼里灼灼逼人、毫不掩饰敌意,一目了然护食的眼神——
不是自视甚高的看门恶犬又是什么?
卫留夷几乎是在用全部力气压抑翻涌的情绪,才能保持住最后的涵养没说更恶毒的话。
原来如此!!!
怪不得,原来早就找好了新欢。
还约了新人一起沿江看景卿卿我我,好不逍遥!
只有他一个人愚蠢如斯,夜夜抱着几件旧衣不能成眠,甚至还疯了一般半夜跑去地宫挖他的水晶棺——若非狼狈如此,只怕至今也不会知道,有人能绝情如此将他耍得团团转!
有趣么?
穆玄,阿玄。
陌生的、高高在上月华城主。
好,很好。
只见楼玉宇耸入云霞,仙鹤清唳环绕峰峦,师兄师姐们御剑往来,衣袂飘然宛若天人。
卑微小乞丐初入仙门,哪敢造次。
当然是立刻伏低做小,乖乖当起了师兄师姐们殷勤的狗腿子,日常被随意呼来唤去,陪尽笑脸包揽没人愿做的辛苦杂活、跑腿洒扫,忙得不可开交。
背锅、做出气筒的时候也是有的。
遭人欺压、挨骂挨打也不少见。
但毕竟总算能够吃饱穿暖,何况日常洒扫时还常能得见孤鹜落霞、长空洗碧。
赵离玄还是觉得这日子比起山下时,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更不要说,服侍的“主子们”心情好时,也能从指缝里漏下些残羹冷炙、低等丹药法器给他。
对师兄师姐们来说只是废物的东西,对赵离玄来说却样样有如至宝。
每次拿到都能千恩万姜、眼亮得惊人。姜沉言而有信。
说给史书,真给史书。
隔日清早,姜沉早朝还未归,沉沉睡懒觉的皇帝就被纷繁的脚步声吵醒。
一帮盔甲卫兵搬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进入皇帝寝宫。
金色的封面,是《赵氏大夏编年史》。
蓝色的封面,是《前朝春秋》。
青色的封面,是《忠臣传》与《武将传》。
红色的封面,是《烈女传》与《大夏诰命夫人名录》。
赵离玄一时喜不自胜。
“爱卿们辛苦!爱卿们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
然而可想而知,搬书进来的守军自然也都是姜沉的人。明显军法严明、训练有素,对皇帝的搭讪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赵离玄无人理睬,龙颜何在。
守军走后宫门果不其然又重新落了锁。
赵离玄早已淡定,问闻樱要了一杯青梅茶,便顺着书脊梁认真查找。
成堆史书,从开国乾元太|祖朝代到文帝武帝到他父亲宣明帝,历朝历代整整齐齐。
然而比起大夏祖辈历代史,赵离玄更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历史。
《起居注》、《起居注》
我的《起居注》在何方?
啊,有了,在这!
“锦裕三年四月初三。帝与骠骑将军赏花游玩。夜,将军宿于帝楚微宫。”
锦裕三年,赵离玄二十一岁。
那年姜青瞿尚未封姜沉,还是“骠骑大将军姜青瞿”。
年纪轻轻的骠骑大将军,那时已经学坏,成日夜宿帝宫。
“锦裕四年二月十二。”赵离玄为求保命上蹿下跳。
直到冰凉银白的剑柄“咔”的一声,在他眼前深深没入廊柱。
皇帝高挺的鼻梁险些直接撞上去。
幸而身后一阵清冷幽香,一道劲风将他大力拽入怀里。继而皇帝腰一紧,下巴一凉被人捏住、一抬。
柔软馥郁的触感,姜沉煞气扑面,好凶好凶,太凶了就连唇都是冰凉的。
赵离玄
赵离玄:咦?等下,唇?姜沉丢开狗皇帝。
拔出剑去到寝殿另一侧,“啪”的一声削铁如泥,做他本来想做的事
将皇帝寝宫后门门锁斩开。
锦裕帝赵离玄楚微宫九进九出。其中天子寝宫是最后一进,后门门锁外面是一方帝王自己的小花园,并不大却很别致,假山花木、曲径通幽,还有一方小水塘。
姜沉从院子里拿了两块琉璃砖。
“举着。”
赵离玄:“???”
“阿玄不是喜欢《起居注》么?今日本王亲口念给你听。”
“你听好了。”
“锦裕十一年元月二十七。锦裕帝多日懒散装病、偷吃甜食。姜沉盛怒,罚锦裕帝举砖靠墙站半个时辰。”
“挺直,站有站相!”
邵霄凌还是低估了卫留夷。
他一派轻松靠在赵离玄背上,坐等月华城主狠狠揭穿乌恒侯的两面三刀、虚伪自私。
却万万没想到,卫留夷竟会先发难,策马直冲而来。
邵霄凌的第一反应,此人被拆穿心思恼羞成怒,要害赵离玄灭口。
当时情况也不及细想,只赶紧顾护了一下赵离玄,冷不防却是自己被一把扯住,与卫留夷双双坠马。
好在都是习武之人。
邵霄凌翻滚两圈,一跃而起,却还没站稳就又被卫留夷一把摁城墙上,他也不甘示弱马上还击,拳腿招招狠戾,徒留马儿在旁嘶鸣。
一大清早,朗朗乾坤。
往来百姓只见两位锦衣华服男子在城门口不顾脸面大打出手。这实在是当然要停下来,疯狂围看热闹了!
“这,珠光银丝衣的那位,怎么看着有些像咱们少主啊?”
“好像还真是咱们少主,不知怎么一大清早那么大火气?”
“另外那位也真是大胆,竟敢与洛州侯撕打,就不怕牢底坐穿连累家人?”
“偷偷说,另外那一位看着,有点像是郢都的小乌恒侯。”
“啊?”
“不可能吧,等等,好像还真是!”
“乌恒侯为何会在咱们安沐,还和少主打起来了?”
赵离玄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邵霄凌很是不爽,伸出爪子一把抱住。
他虽一向不喜月华城主动不动就笑,但和笑相比,他更不喜欢他对着那种人怅然若失!
“别看了!那王八蛋什么狗玩意儿?他以前对你干的那些破事听得都来气。口口声声错了,提钱又不肯给,虚情假意算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知道你以前受委屈了。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洛州什么都有,你要什么,他不给你,我给你。”
赵离玄:
“少主,你觉得我适才费劲跟他拉扯,问乌恒要那八十万石粮草,是为了什么?”
邵霄凌居然还眨巴眨巴眼:“啊?”
“还不是因为你们洛州兵太少、粮又缺,打仗都快要打不起?”
不然还能为什么,八十万石担粮食我自己拿来吃吗?
邵霄凌:“哦。”
炎夏阵阵,窗外蝉鸣又起。
半晌,邵霄凌皱了皱眉有点委屈:“可是,这缺兵少粮也不全是我的错。半年以前,洛州还是我爹在管。这半年又是南栀在管,嫌少你找他们算账去。”
赵离玄:
少主好,少主妙。少主时不时都能让人太阳穴为他突突跳!
“你是如何从我刚才那句话,听出怪你的意思?”
邵霄凌嘴硬:“那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我早年过于吃喝纨绔,浪费了州府的银钱,如今才会缺钱少粮的嘛?”
等下等下我得缓缓!
赵离玄:“~~~~~~~”缓好了。真还挺薄的,都咬不到。
但不管怎么说,被砍之前居然有这种好事?那既然美人送上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然要先亲一口牡丹花再死!亲个够本!么么么么么么。
姜沉差点没疯。
他彻底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程度。
他以为的惩罚,谁承想狗皇帝居然反客为主还揽着他的腰亲上瘾了!!!!
姜沉推了他一下竟然都没推开!
真气笑了。
是,是!都是他错,都是他蠢!
阿玄从来就没蠢过,一直以来都是他蠢!!!
把这种没有心的混账东西奉若神明,成天被气得牙痒痒,然后还不死心想要亲他。
蠢货。疯子。
姜青瞿你就可笑!
可没想到更气人的还在后头。好容易皇帝亲爽了,依依不舍放开他。
“咳,那什么,爱卿咱打个商量可好?亲都亲过了,那什么‘打是亲砍是爱’能不能就省一省?”
说着,还瞟了一眼堑在墙里的宝剑。
“骠骑将军大破瀛洲北征归来,赵饮,将军受帝封赏,夜宿于帝楚微宫”
“锦裕七年十月十日。”邵霄凌不懂。
这月华城主他,到底是怎么劝服倔老爷子的?
他全程看到的,就是赵离玄来了将军府,同老爷子和和美美吃了个晚宴喝了个茶。
顺带关心一下小梅,教将军府奶娘下人们今后如何给小姐敷药,哪里学会施针,怎么练习走路。
又和老爷子聊了聊洛州风物,以及老爷子年轻时的战绩辉煌。
就这样,全程不曾提过兵权之事。却在两人离开将军府时,路老将军派人追来送了他一只锦盒。
出门打开一看,赫然正是虎符。
邵霄凌:“?????”
他无法置信地看向赵离玄,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该不是会什么妖法。”
不然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这人才来洛州,就已哄得上下官员们信任喜欢、说动洛州最倔的老爷子,此外还能蛊惑南越王、卫留夷、纪散宜等都对他念念不忘。
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不是会妖术是什么?
“你的妖术,如何不我身上用用看?”邵霄凌说着,还一本正经伸出双手。该不会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头脑清明、不会中招吧?
赵离玄:
他实在懒得接某人蠢话:“兵符既在手,少主明日若没事,陪我去兵营转转。”
邵霄凌:“啊?”
“帝与姜沉商议国事,夜晚共赴汤泉。夜宿汤泉宫。”
原来月沐萱也不完全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天真毒辣又痴情”的坑爹设定。竟把这枚贵重的戒指送给他,说不定她“男主就是一切”的恋爱脑还有救
“对了~”只顾着低头看那戒指,全然没看到月沐萱狡黠一笑,在他耳边软软道,“师父您其实,并不反对我和阿熠的事吧?”
赵深摇了摇头不疑有他,心里还正奇怪我有什么资格反对你们啊?
“好的!”谁料月沐萱当即双手一拍,“大家可都听到啦!你们几个,赶快回去跟爹爹回禀一声,就说是我师父~赵家二少已经替我许婚了!”
等等,啥?!
“父母之命,媒妁之玄。沐萱和阿熠的事,爹爹一直不答应,不过师父答应也是一样的呢!今后爹爹若有话说,嘿嘿~就麻烦师父替沐萱担待啦。”
说话间,几个月莲教众早已轻功而去无影无踪。
赵深当即满心的呵呵大意了!
我就说按照月沐萱的心机绝对不会随便就跪下、认人做师父还送礼的!
开玩笑,这锅我不能背啊!月星宿不会放过我的!那只女儿控的“星宿老鬼”,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扒皮拆骨
哎,不过~
以我如今的实力,打不过那月星宿么?
秦熠是打得过月星宿的,不然那老鬼也不至于气得寻死觅活了。赵离玄和秦熠平分秋色。按照A>B,C=A原则,可以充分必要地推出C>B。赵离玄打月星宿不成问题,嗯!这逻辑学导论没白学!
即使如此,被小妖女耍了还是不爽啊!
“阿熠你说,咱们婚宴上摆什么花呢?咦!大魔头这盆这不是鬼灯笼的苗儿吗?沐萱也最喜欢鬼灯笼了呀!花骨朵又大又多又喜庆!”
“放下!你把姜前辈的花放下!”
“奇怪了,”月沐萱噘嘴不满,“是你们让我来搬花儿的呀!”
第 42 章 第 42 章
草丛里,缓缓起身一个白衣男子。一如既往高大俊朗、面无表情,长发却在朝露和山间的云气中坠了些晶亮的水珠,整个人“柔光”、“闪耀”的效果直接开到MAX。
长发在风中微微浮动,如若云中仙人,跟他们简直不像同一个次元的生物。
这边NPC还在感叹阶级差距导致的美色差距,身旁的红衣男主已经一脸兴奋地跑了过去:“我出门时没敢打扰,没想到前辈起得那么早~前辈在这儿做什么?你这是在挖猫草?”
“九命喜欢这山中的馥叶香。倒是你们两个”
打量过赵离玄,又看向他身边脱得仅剩裤衩的小厮。
光天化日,荒山野岭,衣不蔽体。
“不是的不是的姜前辈你误会了!”“卧槽不是的别乱想我跟他绝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误会什么?姜沉皱眉。好在,纵使他花样百出,小师弟仍是一视同仁的淡漠寡言。
无论赵离玄又掏出什么宝贝送他,用什么法子哄他逗他。他也只是用那双冰冷幽暗、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看着他。
有时耐不住被缠得紧了,还会沉默地别过头去。
至少在众人看来,那不是全身心的拒绝又是什么!
怎料赵离玄仍锲而不舍。
不久,除了日常送礼,他竟还开始毫不藏私,手把手热心教了姜沉一些进阶火系法术。
那些法术每个都极难,纵使赵离玄火灵根百年一遇,当年也是花了半个月才掌握诀窍。
姜沉却不愧是千年一遇的不世灵根。
只看赵师兄演练了两遍,便分毫不差地使了出来。
如此逆天,赵离玄脸上竟也不见半分嫉妒,反而一派情真意切握住小师弟双手:
“小阿沉你果真天纵奇才!太厉害了!!!”
说罢,竟还猝不及防一把抱起了僵硬的小师弟,当场华丽丽转了个圈。
小师弟赵离玄摇了摇头。
不行。他必须得快点到洛州、见到有温度的新欢才行。
只有画像根本不够,必须与真实的大美人早日同游畅饮,一醉解千愁!
小船继续前行。
赵离玄毕竟尚在失恋恢复期,虽然想要像平日里那般睡得死猪香甜。可还是常常睡到一半就突然醒了,心里空荡荡。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从船舱里爬出来,到甲板上看月亮。
那日初一,天不见月,仰头只能看到满天星河镶嵌在黑玉般的天幕之上。
赵离玄赤足脚踏在船木上,仰着头伸开双手。
星空浩瀚,人在苍穹之下显得渺小。夜风微凉,吹乱发丝,乱世之中难得有这样片刻的宁静。
按说这般天幕之下,渺如蝼蚁的芸芸众生都该想开,不该再有什么执念。
他也不想有执念。
哪个脑子清楚的人愿意成日被大狐狸笑话,说什么“吾主别的样样好,就是实属恋爱脑”。
然而,这就像有人生来贪赵功名,有的人生来与世无争,有的人毕生追求自由——他就是无论如何,也想找个人一起甜甜蜜蜜过日子。
也知道这想法荒谬,也清楚人生海海,一个人也能活得精彩。
也曾无数次立志要洗心革面,然而实在很难违逆自己的天性。
甚至就连此刻,他都还在偷偷在想,这么美的夜空,若能有人跟他贴贴、陪他一起看该多好。
这几年,他常会做一个梦。
类似的夜空下,微风低语,河边芦苇丛如同蓬松的大尾巴毛轻轻荡漾,而他醉卧美人膝。
美人身有幽兰香,戴着凉戒的手指捏猫咪一般捏他后颈。他则如同喝醉一般浑身软绵绵,被心满意足的舒适填满,伏在那人膝头,满心沉甸甸踏实的甜蜜。
梦境总是甜美又虚幻。
若真有人肯这样宠他一下就好了,如他这般恋爱脑,一定“命都给他”。
可惜他丑,好多人都嫌弃,摸都不肯摸一下。
“主人,当心夜凉。”
正发着呆,忽然身后男声低沉,一阵淡淡的丹桂香。
英俊干练的身影从身后而来,帮他披上斗篷。
星海之下,赵离玄并未如平日一样戴着半块面具,不免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好在夜色沉沉没有月光,身后人多半也根本看不清他模样。
黑衣丹桂香的男子,是荀青尾给他安排的护卫。
赵离玄本已比一般男子要挺拔高挑,这护卫却比他还要高上一些。宽肩细腰,沉默寡言,周身的香气甜丝丝的。
快要离开月华城时,荀青尾把这人引至他面前:“此人剑术高明,贴身护着你,好歹再遇到危险你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也能少被人弄死几次、少受些罪。”
赵离玄一个人惯了,本想婉拒。
然而谁让他上回死得确实太难看了。
面对荀青尾与福伯等人咄咄逼人的眼刀阵阵,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借口推辞。
只能带上护卫同行。好在此人话少事也少,与其说是个护卫倒不如说更像个影卫,明明那么大一个活人,却常常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正想着“忽略他的存在”,冷不防那黑衣男子忽然躬下身来,修长手指握住了他的脚腕。
赵离玄一惊。
他赤足陡然被握住,一时紧张得脚趾微蜷。偏偏丹桂扑鼻,又让他片刻晃神,直接彻底磕巴:
“不、不必。青尾他、他叫你一路护我,并没有、叫你替我穿鞋。”
男子垂眸。
其实,若只论模样,以此人的清逸俊朗,比赵离玄的旧爱卫留夷甚至新欢洛南栀都丝毫不逊色。
只可惜……
赵离玄这么个容易心动、擅长一见钟情的人,望着眼的俊美护卫,竟是一片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护卫名唤楚丹樨。
月华城码头送行时,荀青尾将他扯到一边:“给吾主交个底,这个楚丹樨他,曾是吾主早年的心上之人。”
赵离玄:“???”
“应该是初恋,那时你待他一心一意如珠似宝,可他不知珍惜。后来你为迫自己忘了他,喝了一瓶叫做‘浮光’的忘情药。”
赵离玄:“……啊?”
“便从此把他给忘了。不过一切原是他活该,吾主也不必放在心上,把当做普通侍卫用了就是。”
“吾主放心,吾把过关,此人忠诚毋庸置疑。”
赵离玄:“啊这……”
这故事要命,钻得他脑子疼。
楚丹樨替他穿好鞋,又重新给他裹了被弄乱的披风。
赵离玄本以为弄完了,谁知此人又从后面握住他的手,以一个几乎拥抱他的姿势,不言不语解开他缠着纱布的手。
“不、不必。”赵离玄挣扎,只觉热血突突往脸上涌,“这个,是真的不必。”
他的身体状况,这几年着实不佳。
情伤、打仗、放血、抽髓,身体早被折腾得油尽灯枯。不止脸上毒纹越发严重,手腕脚腕也常常溃烂,实在是见不得人。
“主人昨日没换药,”楚丹樨低声道,“楚缘替主人换药。”
赵离玄:“这真、真不必,我自己回去换。”
楚丹樨却不听他的,继续拆了他伤口的纱布,露出纱布下糟心的血肉模糊。
众姜沉:“你读书时顽劣成性,成日爬高上低,不是在树上便是偷去骑马。”
嗯,由此可证,我年少时曾飞檐走壁、武艺超群。
姜沉:“不喜听讲、又不爱背书,太傅说你两句你便反污太傅迂腐。考试时腆着脸去抄旁人答卷,偷奸耍滑倒是从来不会垫底。”
嘻。由此可证,我头脑聪明懂得变通,又擅假以物。
姜沉:“可有时偏又榆木脑袋!每次与三皇子一起惹怒太傅挨太傅罚跪太庙,都是只你一个人在那傻傻跪满半个时辰。”
哦。由此可证,我少年时诚信老实,又敬重师长。
“每次出宫都一定要去东市西市逛几个时辰,买许多不成体统的话本藏在袖子里,沿途所有的粮价、菜价、胭脂水粉、狗皮膏药但凡能见着的全要去看去摸、询一番价,商贩天南地北聊家常,你又不买!”
看看!我小小年纪已知关心宫外民生,体察入微,一个多么好的帝王胚子。
十项全能好皇帝,爱民如子赵离玄。
怪不得俊美优秀姜沉也要被我倾倒。
时至午夜。
今日天子卧榻之畔也有权臣安睡。
可见,那墨迹未干的假《起居注》就算再糊弄,至少有一句是真的姜沉确实喜欢“夜宿帝宫”!
无妨,宿宿更健康。
难道狗皇帝就不喜欢权臣留宿吗?狗皇帝已经喜欢得都没有脑袋了。
美人在侧,又好看又香,半夜醒来吸一口都能做个好梦。舒坦。
“爱卿,爱卿过来点?”
近来深夜,皇帝越发肆无忌惮。
姜沉尚每日克己复礼睡在床边边上,皇帝倒是学会了往人家那边蹭,满脑子的“芳泽在畔,我要一亲芳泽”。
这几日,常是一张龙床半张空着,另外半张则挤得不行。
皇帝四仰八叉肆无忌惮,姜沉只差半寸就要被挤下床。
今日又是如此,姜沉:“快睡别闹!”
赵离玄不听,反而又挤他。
姜沉:“阿玄,你伤未痊愈,万一睡熟时被我压到”
赵离玄:“可岚岚平时对我摸来抱去的,也并未怕压坏了着我。”
黑暗中,赵离玄都能想象姜沉此刻的憋闷。
一如当年他养母鸢贵妃宫里那只一戳就炸毛的猫。
他逗完开心了,哈哈一声,又赶紧伸手去讨好,指尖蹭啊蹭。
姜沉拂开他。
几番抗拒后,最终是十指紧扣。
赵离玄:哎嘿嘿嘿。
看,我果然俊逸潇洒招人喜欢,美人再怎么生气也拿我毫无办法。
开心,满意,睡了!
睡。
睡。
睡。
都迷迷糊糊快过去了,突然一丝矫情,赵离玄又醒了。
唉。
真的,他真宁可自己干脆笨一点、真昏君一点,傻唧唧的好骗。被权臣舒舒服服骗一辈子就完了。
却为什么偏生不是那样?
冬夜暖融,美人在侧,一切和和美美。
那么好的场景,却压不住心底一个清晰的声音。
赵离玄啊赵离玄,《起居注》糊弄成那样,你真就视而不见了?
赵离玄
他其实,混成这狗样,要求并不高。
也不需要人生多么真实。
可如若“夜宿帝宫”、“纸短情长”都能是假,别的东西也一样可以是假。
比如,他对你的种种纵容,无奈悲愤、隐忍心疼。
时至月末,月色熹微。
赵离玄终于没忍住,戳戳身边:“青卿,睡了么?”
姜青瞿本就浅眠,狭长凤目微微睁开。
“青卿。”
“过去的事,青卿真就不能与我坦诚相待么?”
这已经不仅是不正常。
而是过于诡异了!!!
那个嫉贤妒能的赵离玄,他他他怎么可能真心为小师弟开心?
这绝不可能!
“他哪会有那么好心?”
“的确太古怪了,根本不是赵师兄平日会有的做派,必是笑里藏刀、包藏祸心!”
“就是就是,无事献殷勤绝对没安好心实在太可疑了!”
“得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于是,众人不眠不休,一一拆解赵离玄言行。
这一扒下来,果觉处处可疑
就比如他送小师弟高阶灵弓那事吧。
乍一看昂贵厚礼、诚意斐然。但实际上,他会不会只是故意送超高阶礼物,暗戳戳指望刚入门的的姜沉修为不及、控制不住,被灵弓反噬非死即伤?
只可惜小师弟资质逆天,轻松掌控,他才不曾得逞!
而之后,他又送小师弟烈阳草。那物灵性那般凶猛,刚入门的弟子哪里承受得住?他绝对是想看小师弟爆体而亡。
可惜如意算盘又没中。
小师弟毕竟不是凡人,服用后反而功力大增。甚至最近,都被破格允许进入低阶灰晶秘境历练了。
第一次历练,小师弟收获远超同辈。
模样也算不得狼狈。果然,老将军自己托病不出,却没有将小姑娘藏起来。
仆人带洛州侯与赵离玄长驱直入,径直在将军府的大合欢树下找到了在椅子上读书的瘸腿小姑娘。
邵霄凌看着赵离玄蹲下来,一边让奶娘丫鬟们哄着小姑娘说话,一边细心诊疗。从药箱拿出各类银针瓷瓶,摆得像模像样。
“行不行啊你?”
赵离玄抬头看他一眼。
有那么一瞬,邵霄凌怀疑自己是被当傻子给蔑视了,却又并无证据。
风儿吹过,哗啦啦,合欢的粉色绒花落了一地。
小姑娘一双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倒是特别懂事坚强,很乖巧地表示,如若能让她将来可以走路,她并不怕疼,什么药都敢吃什么针都敢扎。
邵霄凌陪着赵离玄在王府小院里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站了个好角度。
从他站的地儿,只能看到赵离玄没戴面具的半张脸。越看越觉得此人毁容,简直暴殄天物。
可片刻后细思一番,一块再美的玉,碎了就是碎了,哪怕粘起来也早已遍布裂痕,卖不出好价钱了。就又没啥多的想法了。
忙到快中午,两人才从将军府出来。
邵霄凌:“你这也没治好啊?”
赵离玄一时没忍住。
“少主,她打小就瘸,腿儿又瘦又弯,能是仅仅一天就好到下地走路的么?”一如你这洛州,缺兵少粮百废待兴,再有神人来助,难不成就可指望眨眼朝夕立刻欣欣向荣的么?
回侯府的马车在主街的青石路上粼粼前行。
邵霄凌不仅没被他阴阳到,还反驳得理直气壮:“都说月华城主医术出神入化,我自然以为能了!”
几乎没有受伤,不过是清隽的脸上沾满泥污,衣衫破损罢了。
赵离玄的反应却是无比的惺惺作态拨开人群就冲了上去。
不仅关切地用袖子去擦姜沉脸上的泥污,语气亦前所未有的紧张:
“怎么弄成这样?伤哪儿了?痛不痛?赶紧把药吃了快!”
“不愧是小阿沉,初战告捷就得了那么多灵石灵果。肯定累坏了吧?”
“赶紧去我那,我做了好多好吃的,一定要好好给你补补身体才是!”
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忽然余光一凌,袖中瞬间一道银丝射出,一条红花大蛇被刺中脑袋直直钉在地上,挣扎着拿蛇尾拍打着姜慎行□□的小腿。
“哎妈妈妈妈妈呀有蛇?!”
比起差点被咬的基友,赵深则明显更加担心另一个:“姜前辈!三夫人不是说让你不要再用这银弦了?那日对着月沐萱时也是,万一妄动真气崩断了冰魄金丝,前辈你的身体”
“一两根琴弦没关系的。”
姜沉抿了抿嘴,垂眸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这剧毒的赤焰蛇,被咬了可不得了。”
姜慎行心有余悸:“还、还是剧毒?”
“后山是有一些毒蛇,要谨慎些才是。你们两个既来山上,怎么不叫宫渡他们陪着?”
赵深叹道:“别提了!他俩昨天又调皮捣蛋上着课上房梁掏鸟蛋去了,结果被他们的诗书师父罚静坐一整天。姜前辈若是还要往后山走,不如咱们结伴?”
姜慎行心说赵编明鉴!直接带上大魔头,毒舌害虫都躲远远!
第 43 章 第 43 章
【秦宗主,咱们来比试三场。你若赢了,沐萱二话不说放人!】
书中,月沐萱妖娆一笑,明明有一副清丽绝世的容颜,却伸出纤纤玉手,如无赖男子一般笑靥如花地挑起了秦熠的下巴。
【但我若赢了,秦宗主你~可从此就是沐萱的人了哦,留在我月莲教,给沐萱做个娇俏的压寨相公吧!】
后来,秦熠当然喜闻乐见地输了,败给了红颜一笑。
虽然最后没做什么压寨相公,却也把月沐萱迷得神魂颠倒,该放的人还是放了。
同人不同命。
对男主,女主开出的就是“赢了放人,输了嫁给你”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
而换成了其实帅度也没差秦熠几分的赵离玄,月沐萱一双美目转了转:“不如这样吧。若是执剑长老输了,我便要你一只手、一条腿、一只眼,还要你滚回巴蜀,从此再也不能与阿熠争锋!”
妈蛋。这差别待遇!自打认定了赵离玄必是蓄意谋害,众人便拼命找能够钉死他恶毒意图的证据。
只可惜,吭哧吭哧数月,一无所获。
反倒疑似是被打了脸
数日前,赵离玄后山闭关,冲击新境界去了。
却有另一位资质平平的白霜澄师弟,经他亲爹药宗长老有意安排,得以越级随着姜沉一起进入绿晶秘境。
结果这位倒霉的白师弟,竟不慎也触到机关,还放出了一头前所未有暴烈的巨鲸妖兽。
彼时几乎绝境。
真的全靠姜沉奋力死撑,舍命护众人逃离,众人才不至于全数交代在秘境里。
而这回,姜沉伤得无比严重。月华城主赵离玄上一回恋爱,人死加心死,于半月之前。
他巴巴地在乌恒侯卫留夷身边待了一年,替人治心上人宿疾,平日里也没少一同讨论琴棋书画、诗词风月,还帮卫留夷重新统筹了乌恒的钱粮布政,打退了三次西凉入侵。
就真的……
赵离玄自己都觉得,撇开外貌不谈,他简直又强又好用、无所不能。
然而还是无人爱他。
甚至被拿去当血包给别人的心上人续命,唉。
都说喜欢过一个人,总得留下点什么。
他自知没能给卫留夷留下什么,倒是给自己小腹留下一道极其难看狰狞的蜈蚣疤。
这也太惨了,这若是有朝一日让他骗到个不看脸的瞎子美人,美人也会觉得他不好摸而嫌弃他。
何其凄惨。
一般人遇上这些糟心事,只怕死的心都有。
赵离玄也是有模似样、货真价实地憔悴暴瘦,缠绵床榻趴了很多天。
可谁成想,情伤半月,不药自愈。
多亏洛南栀的画像太好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古人诚不欺我。新的美人图高高挂起,赵离玄终于不再背着人时时暗戳戳地伤心了。
洛南栀。
芝兰玉树的大美人,单是名字就花香扑鼻。
赵离玄回想曾经,他本早该认得这洛南栀才对——当年他暗恋南越王,在南越王府蹭吃蹭喝不肯走,期间洛南栀也曾多次去王府觐见。
然而他那时对南越王一心一意,连看都没去看过这天下闻名的“洛川双璧”一眼。
失误,莫大的失误。
荀青尾:“卖画给我的洛州画店店主说,说这丹青所绘洛南栀,风华尚不及洛州大都督真人十一。”
赵离玄闻言,更是兀自愣了好一会儿。
那洛南栀真人,该多好看啊?
他这仅有一半脸的丑人,还配倾赵佳人吗?
不,他不配。
然而,赵离玄,字蟾宫,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那个蟾宫。
就万一呢?万一这洛南栀便是世上少有的不在意他样貌,只在意他的才华之人。
世间那么大,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品位不俗、懂得欣赏他的人吧?
相比他之前多次营救赵离玄落下的皮外伤,这次被抬出来时,却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胛蔓延至腰腹,泛着不祥黑气。人更是整整七八日昏迷不醒,全靠几位长老轮流输入灵力才勉强救回一命。
一时间,先前咬定赵师兄秘境暗害的人,都默契不再提了。
毕竟,若是还要坚持这个说法,那难道白师弟也同样是故意陷害吗?
怎么可能。赵离玄嚎的那些乱七八糟,但凡是个人听了,都不可能忍得住不去回禀姜沉。
赵离玄等着姜沉冲过来收拾他。
美人骂他一顿掐他一回,也总比一个人黯然神伤弄坏了身子要好。
又想起拂陵说过,姜沉身子本就不太好。
更更更窒息了!
真伤了身体怎么办?狗皇帝。昏君。死不足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姜沉迟迟不来。
都快要破晓了,赵离玄等不下去,就在忍不住跑到宫门口正打算再嚎一次的时候,宫门门锁终于响动!
赵离玄:“爱卿!!!!”最终赵离玄还是放下香喷喷的茶盏,拿起一份奏折。
翻开第一折 ,那便是一封关于洛水水患筹款的上疏。赵离玄皱眉一扫看了几行下去,不禁身子一挺,只觉心头豁然敞亮。
速速读完。
这折子,绝了。
这户部的地方官员名叫胡璐,这人在治水方针上绝对是个人才,观点翔实可行、处理可圈可点,还列了一二三四点通俗易懂的易行方案,简直是利国利民!
那些焦头烂额做不好事还上书推卸责任嗷嗷哭的地方筹款治水的官员,就该都向他学习。
短短奏章。赵离玄看得心潮澎湃,当即拿起桌上半干的朱笔,沾起鲜艳的朱砂开始批阅。
批完此折,又拿起一折。
就这么一折一折,行云流水。
水患、雪灾、北漠入境骚扰,六部之间的矛盾推诿、钱粮短缺、官员互相揭发参奏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
上书繁文缛字语焉不详的奏章被痛批,钱粮短蚀还狡辩的直接批注转呈刑部问责。
明明他失忆了,那么多事不记得。
但处理国家大事、批起折子来竟依旧件件清楚、毫无困难。
赵离玄也是无话可说。
待时再翻开一篇奏疏,竟是一份详细的烧陶做瓷的秘方,图文详尽令人惊艳,赵离玄不禁心道这上书官员又是个人才。
待一翻上书人的名字,竟还是那个地方官胡璐?
奇人!除了治水有方,竟还会烧陶。
这人应当提拔。
必须提拔!说起来像这种才华横溢又热心上书的国家栋梁,为何只在地方小城里只当了个七品县令?大夏的推官制举贤法是都被下面官员给吃了吗?
皇帝埋头批批批,奏折多如山。
等再抬头时,天色竟然已全暗。
寝宫里已经点起了一只只油灯蜡烛,殿内灯火光耀、四处通明。
远远的打更钟声,一下又一下,赵离玄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间他已整整批了三个时辰的奏章。
竟还批得神清气爽,并不觉得疲累。
似乎再度佐证了,他失忆前好像确实不是个昏君?
毕竟,试问哪个昏君能批折子批得如他这般这般顺溜、文采飞扬的。
何况他的行草还特别遒劲好看,优秀得都快得前朝大书法家李旭的真传了!
“爱卿,都是我的错,爱”
来的人却不是姜沉,而是姜沉的贴身红衣太监拂陵。
有他也是好的!
赵离玄赶紧的:“拂陵公公!”
“拂陵公公,昨夜我说的一些话本是词不达意,做不得数!!!姜沉一定要容我好好解释,千万别气坏了!”
拂陵:“赵离玄莫急。”
“姜沉是临时公事繁忙被绊住了,才差奴才过来让赵离玄先睡、勿添忧心。”
赵离玄邵霄凌一路在马车上阴暗妄想。
哪知到了都督府,身份低贱的黑衣侍卫竟给他这一州之主吃闭门羹,还给他脸看?
楚丹樨没觉得自己哪做错了,他没摆脸色,他就是一直都面无表情而已。
也没赶人,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洛州侯来迟了,主人半个时辰前去了路老将军府”,那少主就到拂袖而去。
邵霄凌去将军府路上遇到书锦锦。
书锦锦:“啊,月华城主一早就去了将军府,但听闻被赶了出来,如今已转而去西市买东西了。”
邵霄凌:“……”将军府。
那木工摆件雕的,正是“原城之谊”。
像路霆云这种多年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原城之战的事情,根本不是民间与史书上所传那般。
那时的原城,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援军。
彼时叛军势大,而原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又不会再有救援,以当时境况守城不出,虽能保一时平安,但长久只有弹尽粮绝死路一条。
反而兵出险招背水一战,才勉强能有一线生机。
那位老将军绝非年老昏聩。卫留夷咬紧了牙。
他知道,一切皆是他有错在先。他该早早弄清自己心意,跟阿玄说他也喜欢他,早点抱抱他亲亲他,让他不再不安。
他该同他好好商量救治叶锦棠之事,而不是不顾他意愿强行取他血髓。
这些都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给他足够的疼爱和温暖,让阿玄误会了。因此他怨他、恨他,他无话可说。
可数月的痛心愧疚之余,却也再压抑不住心底的一丝不忿——
他是千错万错,是,他认。
但阿玄就没有错么?
游床剥髓没有性命之忧,古书所记无虚。不然阿玄此刻也不会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我那时……从没有想过要你去换小棠的命。从来,也没有。”
他从来没有想要他死。
“我已为你……备好最名贵的药材与补品,打算一旦事情完结,就好好陪你养伤。”
“小棠服下髓珠的第二天,我就将他送去了恒城,再也未见。我既答应往后余生只对你一人好,就……从未想过食言。”
“这些,阿玄,你都知晓。”
“就算当日不知,现如今……也都知晓了。”
可为何明知真相,他还能说他轻贱他。轻贱?今时今日,他带着伤,扔掉一身傲骨,捧着破碎的心到洛州找他,却要看他与洛州侯假戏,被他以无比苛刻的条件刁难,任由他拉着别的男人践踏他。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在轻贱谁?
“我本以为,天下不会有人比我的阿玄待我更好。我本以为,天下只有阿玄一人无论如何不舍伤我。”他苦笑,“月华城主问了我那么多,我亦想反问城主,若城主当初待我有半分真心,如何舍得先隐瞒身份后又诈死,留我一人在炼狱之中?”
“若非阿铃查出真相,我只怕……呵,城主知道么?又在乎过么?城主如今只是恨我无情,毫不在乎我这段日子遭受过何种折磨!
“究竟是谁没有心?”
“城主又有否想过,你自己对我又是何其残忍?”
而是多方权衡,咬牙选了险路试图翻盘,可惜最终不幸战败、力尽而亡。
路霆云想到这,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眼下洛州,又何尝不是当年原城?
一样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孤立无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唯有依月华城主之计集结旧部孤注一掷收复失地,才能寻得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是,一旦失败……
莫说少主、都督。连他也会像当年那老将军一样为世人曲解诟病、蒙受不白之冤,背负害死万千百姓将士的千古骂名,晚节不保。
路霆云老了。
是真的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若是能回到年少意气风发时,他也愿为洛州存亡赌上一把。可如今他风烛残年,回望一生战绩,只要在闭眼之前洛州不覆,他将在史书上拥有毫无污点的一代忠良美名。
甚至,哪怕在他有生残年,洛州沦陷。
书上也会写,天昌之战时,是他绝食力劝旧主不要出兵。可惜旧主心意坚决,他一人无法力挽狂澜,可惜可叹。
他一生清廉,忠心护主南征北战,自认配得上一个好的身后名。
哈哈哈哈哈还以为那人无所不能,却原来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虽然也清楚,若那倔强如驴的路老爷子始终不肯配合,后续调兵遣将收复失地和救南栀便都是空谈。
但无论如何,难得月华城主吃瘪,还是让他先笑一下再说!
片刻后,邵霄凌在西市找到了赵离玄。
赵离玄人在手工作坊里,正跟木匠陶工他们嘀嘀咕咕,请他们做个摆件。
邵霄凌不解,不是昨日才给这人买了一车玩意儿么?就连他所要的闻所未闻、显然故意刁难的“小狗吃荔枝”摆件,他都硬生生给他找到了。
这人这会儿又要什么东西,还特意跑来定做?
赵离玄:“我给洛老将军做件礼物。”一个时辰后,大船靠岸。
前所未有的夹道欢迎火热阵仗,实属震惊了赵离玄。只能暗暗汗颜,那个疯狂编排他的《月华城主风流史》,应是在洛州卖得很火。
唉
盛夏杨柳,郁郁青青。同是江南,赵离玄踏上洛州之土前,偷偷向一边乌恒的方向看了一眼。
最后一眼。
“主人”
两只手同时向他递过来,赵离玄选了邵霄凌。
周边洛州百姓那么多,虽是互相嫌弃,也得顾及主人家颜面。
只见那侍卫则失魂落魄,像街边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犬一般。邵霄凌赢了,得意洋洋,又忽然想起卫留夷那张颓然沮丧的脸。
与眼前这人很是相似。隐忍又不甘,像是咬着牙随时会蹦断弦要扑过来撕咬他的野狗:“月华城主,你可别后悔。”
乌恒和洛州就在毗邻。
邵霄凌和卫留夷一个是洛州侯幼子,一个是乌恒侯独子,从小父辈往来时常能碰见,也常被拿来比较。
邵霄凌自幼顽劣不羁,最看不惯卫留夷那副知书达理、道貌岸然的样子,装什么装?
然而,多年挑衅,他都不曾让卫留夷卸下伪装。
倒是这貌丑的月华城主,竟让一向低看他的卫留夷破天荒地,露出了极为难看的嫉妒与不甘。
邵霄凌一边心里暗爽,一边又想不通。
牵着月华城主上华车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高挑挺拔,身形不错。想必才华也无可挑剔,洛州图看一遍就背下来。
单和此人做个朋友的话,他倒也不介意。
可卫留夷与那侍卫眼神,却分明就是晦涩已极,想碰触、想独占、想据为己有的魔怔样。
邵霄凌想想头皮都发麻。
实在不懂这丑人到底有什么好。
指尖相触,他就更不理解,瞧这手上的纱布卫留夷和那侍卫都不嫌他残破的么?
邵霄凌翻个白眼,欲言又止。
赵离玄:“说。”
邵霄凌:“你也太不了解老爷子了。莫说礼物,以他那固执性子,认定之事别说我和南栀去劝去求,就连之前我爹活着时,也往往用尽方法也转移不得!”
赵离玄点了点头:“无妨,是人就有弱点,总能找到办法。”
邵霄凌:“你说得容易!”
赵离玄:“我昨日向众官员将领们打听,老将军独子早夭,仅有个掌上明珠孙女儿,今年十岁,生得如珠似玉聪明伶俐,可惜天生腿残。”
“不是巧了?我恰好略通医理。”
“眼下时候还早,少主若是不忙,可否陪我再去一趟将军府?”
邵霄凌心想你要我陪也不是不可,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赵离玄:“啊?”
拂陵恭恭敬敬,垂眸行礼:“此是姜沉原话。赵离玄即便信不过我家主子,但拂陵身为奴才下人并不敢斗胆欺君。”
这话听着很是诛心。
赵离玄喃喃:“好,好,爱卿没生气就好”
“那公公回去一定跟记得跟爱卿说,注意身体,别太累。”
“折子太多就拿过来,我来批。”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待会下朝,我备齐姜沉爱吃的小菜,跟他认真赔不是!”
“还有”
拂陵:“奴才斗胆,赵离玄可是真心想知当年往事?”
赵离玄一愣。
“公公!公公愿意告知我?”
拂陵垂眸转了转手中拂尘:“如若赵离玄不嫌弃,拂陵知无不言。”
赵离玄
“自然想!!!我想知道!公公请说!”
“公公您坐,坐下慢慢说!来人给公公上茶!”
白霜澄师弟可是人尽皆知的柔弱善良,且在出事後自责不已,日夜守在姜沉床边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又过数日,赵离玄终于出关。
却还没来及庆贺境界突破,就听闻姜沉重伤未醒。
那可不得了了。
听闻他那日去看过姜沉之后,立马就恶狠狠冲进白霜澄的院门,烧了院中花花草草不说,还指着人鼻子破口就骂。
“姓白的你个废物点心!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屁本事没有就安静待着,谁给你的狗胆去蹭绿晶秘境?!”
“也就你那个徇私舞弊的爹,天天硬把你这坨烂泥往姜沉身边塞!如今好了,害人害己。你们真是一家子害人精,一家子祸害!”
“你最好祈祷姜师弟平安无事。”
“不然,看老子不把你和你那老不死的爹,一起剁了喂后山的王八!”
生生把一向柔弱的白师弟骂得泪水涟涟,几乎晕厥。
要不是闻讯赶来的师兄师姐们死命拦着,他甚至还想一鼓作气闯去议事大殿,直接向白霜澄那位长老亲爹要说法。
此事既出,就连很多过去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不得不背地嘀咕起来
“嘶难道这赵离玄对姜师弟,竟确有几分真心实意?”
“不然,这般口无遮拦得罪药宗长老,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便是自恃极品灵根,可以药宗长老如今的境界,真想捏死他,也无异于捏死一只蚂蚁吧。”
“更何况,他若真的一心暗害姜师弟,又何必气成那样”
种种疑惑开始冒头。
“沐萱!”秦熠汗颜。
“凶什么嘛!沐萱还不是为了阿熠你好!放这么一个头脑好、背景强的赵门中人在身边,以你那种不争不抢又温吞的性子呀,迟早有一天要叫他给架空啦!到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沐萱可不救你了!”
秦熠无话可说,他根本管不住月沐萱这小辣椒。
不过话说回来,他根本也管不住众妻妾中的任何一个。根本就是每天被各种轮番蹬鼻子上脸,痛并快乐着。
“行啦行啦,老规矩!琴棋书画诗酒茶执剑长老你来选三样!只要其中有两样比得过沐萱,就算你赢!”
书中,赵深记得秦熠是选了琴、棋、茶与她过招。
按理说,他这三样造诣也都不错,结果琴没抚过月沐萱、棋没下过月沐萱。泡的茶,月沐萱皱着鼻子说好难喝。
赵深正在认真思考要选哪三样,却见秦熠一愣:“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第 44 章 第 44 章
数日后。
“姜前辈,这是我这几天从书房找的《拊掌录》《嘻谈录》《笑林广记》还有《华筵取乐谈笑酒令》!读了保准心情大悦!”
“姜前辈,我让后厨给你煮了芝麻汤圆~尝尝看!”
“前辈你一定要放宽心,好好养伤~我跟你说,掌门已经答应我带你出去寻郁前辈了,待你伤稍好了,咱们马上就出发!”
姜沉一双清瞳灰然冷沉,缓缓平视过赵离玄笑吟吟的脸,看向窗外春末明媚的朝阳。
“还去什么?我反正很快就要死了。”
赵深嘴唇颤了颤,马上又笑起来哄他:“前辈你听错了!其实,只要快点找到邪医殷莫”
姜沉垂眸,他明白赵离玄是好心。
可是,他早已不是三岁孩子,不可能被哄哄就开心,更不想自欺欺人。
“又是何必。”可这些疑惑,竟再无解答。
因为当晚,赵离玄和姜沉闹掰了。冬日清晨,晨光熹微。
皇帝打足了二十分精神,认认真真听拂陵公公说。
要说前尘,不得不先提大夏历史。
泱泱中原大夏建朝三百年,曾经一度十分强盛、万国来朝。
只可惜在两百年前武帝的登顶辉煌之后,便由盛转衰开始走下坡路。
先是连年征战耗损国库,又是褚酣刘坠等奸臣乱国,逐渐动乱,积贫积弱,后又经北方沦陷、大片疆土丧失。
待到赵离玄的父亲宣明帝继位时,曾经一度的锦绣大夏已只剩南边的半壁江山、摇摇欲坠。
先皇宣明帝一共生有四子。赵离玄不知道的是,那日卫留夷重伤倒在他门外,虽是意外,却也不全是。
卫留夷本就是来寻他的。
寻他这位迷谷深医去给他的心上人治病。只是运气不好,途中撞上西凉轻骑,才会浑身是伤倒在他门前。
半个月后,赵离玄跟卫留夷去了乌恒侯府。
从看到病床上那纤细苍白、西子捧心小美人的第一眼,心就暗暗沉了下去。
可卫留夷哄他,说小棠只是他表弟,他便傻傻地又信了。
赵离玄向来如此。
一旦喜欢上某人,头脑就会变得极不清明。心上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心上人心疼表弟的病,他便发誓一定要将叶瑾棠治好。
叶瑾棠的病很是麻烦。
他是天生体弱,后又中毒,所中之毒叫做“千机”。虽不致命却折磨人,中毒之人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到月圆之夜便会饱受煎熬、痛苦难当。
不知如此纤弱少年,是谁狠心给他下这等的毒药。
好在赵离玄自幼饱读医书,很快开出药方。只要按方抓药、细心调养,叶瑾棠自可慢慢恢复,数年之后余毒尽解便与常人无异。
此事本该就此终了。
怪只怪赵离玄在雁回山医庐照顾卫留夷时,心疼他伤口痛、睡不踏实,多次给他用过自己的血镇痛。
他是月华族人,血与常人不同。
以至后来,月圆之夜叶瑾棠受罪时,他也只好一样给叶瑾棠割腕放血止痛。
一次,两次。
叶瑾棠用过他的血后,脸色明显红润起来。
缠绵病榻多年之人竟能下床行走,却又兴奋兮兮跑去池塘边玩水,掉进水里高热不退。
卫留夷彻夜守他,汤药太慢,赵离玄只能又给他放血医治。
三次,四次……
叶瑾棠小毛病总是不断。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腿疼,哭着跟“表哥”撒娇。
赵离玄知道叶瑾棠有时是在装。
明明说着痛,伏在卫留夷身上哭唧唧,一双眼睛却偷偷抬起挑衅地看着他。眼底浅浅红光闪过,有种妖艳的感觉。
然而几番暗示,卫留夷不信他。
只信叶瑾棠梨花带雨时楚楚动人的眼泪。
如此,赵离玄也无话再说。
大皇子赵紫城为邻国北漠嫁入的马背皇后罗歇公主所出,是为嫡子和太子。
三皇子晏殊宁与四皇子赵落英则为受宠的大夏开国功勋世家女郁鸢皇贵妃所出,也都高贵不凡。
四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赵离玄生母是一位身份卑贱、寂寂无名的下等宫女。
那宫女死得早,赵离玄便被郁鸢贵妃收养。
说是收养,但其实贵妃也只把二皇子看作她那年龄相仿的宝贝儿子三皇子的陪读与仆从,成日呼来喝去、随意差遣。
二皇子无依无靠,从小吃穿用度、住行封赏,都远没有其他皇子气派,自也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数年寒暑,诸位皇子逐渐长大。
太子与三皇子开始明争暗斗,二皇子依旧无人在意。
太子按说为皇后嫡出,身后又有邻国北漠支持,地位本该稳固。
可惜为人骄横放纵、名声颇差,远不如三皇子才学雅度、知书达理。
这些众臣都看在眼里,加之三皇子生母娘家在国内也算根基深厚,自有不少人偷偷倒向三皇子一边。
一时间,两位皇子势同水火、诸多事端。
就这么斗了几年。
却谁也没想到,最终继承了大统之人,却是那无人在意的二皇子。
据《大夏锦裕纪》的记载,大皇子骄横乖张、无才失德,三皇子虽才学出众,却纵情诗乐,本就都不是明君人选。
偏偏两方势力又各不相让、矛盾激化,最后酿成太子一时冲动放火烧死三皇子的惨剧。
事发之后,太子为千夫所指、亦被废黜。
一共四位皇子,死了一个,废了一个,彼时四皇子又年纪尚小且体弱多病。
一时无人可选。
大夏天子之位这才由毫无存在感二皇子捡到了便宜。
拂陵:“但说是捡来”
世上又哪真有容易的皇位好捡?
“实则赵离玄登临帝位,本就因为诸位皇子中只有赵离玄一人心系天下民生疾苦,又巨才学谋略与青云之志、愿带我大夏励精图治、重回昔日荣耀。”
“事实也证明,赵离玄继位十载,政绩斐然。”
“收复失地、安顿边境,且行减免税负、广惠于民之实,又加用人唯贤、政治清明,天下无不称道天子圣明。”
“至于岚主他”
“岚主本是先帝朝太尉独子,十岁那年便作为皇子伴读常住宫中。在赵离玄还是二皇子时就常伴赵离玄左右,感情甚笃。”
“后来,赵离玄进位之路,姜家也立下过汗马功劳。”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道是明明那日痛骂白霜澄后,赵离玄还在心心念念着他的“小阿沉”。
一头就钻去他别院搜集已久的精品宝库,寻了一堆名贵的补品灵草。
当夜夜半,听闻姜沉终于苏醒,更是立刻从榻上跳起,抹了抹发红的眼眶、匆匆披了衣服,就高高兴兴揣了大堆补品前去看望。
却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反正从房里出来时,赵离玄就已是面色阴沉如水、骂骂咧咧。
甚至整个人都走出了院落,又猛地折返回来,对着姜沉的门框狠狠踩踹了几脚。
那张俊朗的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暴躁和悬念,张牙舞爪得都有几分狰狞。
赵师兄很生气,后果蛮严重。
反正从那天后,他对姜沉的态度就来了个冰火两重天。
热络的“小阿沉”成了带着轻哼的“姜师弟”,往日里嘘寒问暖、殷勤礼物也没了。
甚至路上遇到,也常是装看不见。
棠棣仙门的规矩,同门师兄弟就算私底下再水火不容,一般见面时也还会虚与委蛇的问候和行礼。
哪怕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也好过彼此无视。
然而赵离玄就光明正大无视了!实在太丑,自己都嫌弃。
赵离玄偷偷看一眼,狠狠皱眉。
又偷瞄了楚丹樨一眼,却见楚丹樨只是愣着。
漫天星光落入他的眼,他的喉咙轻轻动了动,狭长好看的眼里浮现出一闪即逝的心疼,随即垂眸不语,只默默替他换药。
一点也没弄疼他,动作十分娴熟。
赵离玄:“这莫非,不是你第一次替我换药?”
楚丹樨滞了滞,没有言语。
赵离玄:“也不是第一次替我穿鞋?”
楚丹樨手指再度迟了迟,苍白的唇勾起似是一个自嘲的笑意,明显苦涩。
赵离玄一时头大。
他只记得自从半个月前上船以来,楚丹樨就一路照顾得他妥帖。可具体如何照顾,有何细节,替他换过几次药,披过几次衣?
竟一件都想不起。
可见他当年喝下的忘情药,是真·斩断情丝、药效强劲。不仅能让他忘了与此人“过去”的全部浮光掠影,就连眼下这半个月的相处,多数细节也是过眼就忘。
赵离玄了解自己。
若换做平时,有这么一个人肯温柔替他上药,不嫌弃他的残破不堪,以他的恋爱脑程度肯定早就沦陷了。
还什么卫留夷、洛南栀。
直接拐了这侍卫跑不好么?长得又帅,对他又好。
可对着眼前楚丹樨,他却十分不可思议地心中只有空荡荡的麻木。
众人见状,只得围在虚弱的姜沉身边安慰:“别在意。那人一向喜怒无常,随他去吧。你还有我们!”
如此,为了替姜沉撑腰,众人在半月后更是热热闹闹给他过了一个生辰。
就连药宗长老都很给面子地去了,带着他的乖儿子白霜澄一起,送了不少药材。
感姜姜沉救了他家幼子,又是一通前途大有可为的吹捧。
据说场面十分和乐融融。
而赵离玄那边倒也不甘示弱,当晚同样大宴宾客,众小弟狗腿一起喝酒吃肉。
自此,门中弟子一派对姜沉更加众星捧月,另一派则唯赵离玄马首是瞻。
两边更是互不相让、泾渭分明。
“人世苍茫,又去哪儿找得到那不见踪影邪医,更何况我师父。倒不如早些认命。”
一缕垂下的青丝,被赵离玄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黑瞳辗转,循循问他:“前辈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姜沉苦笑。
有太多理由。命运弄人,他也曾经有过希望和期待,但可有一件不曾碎成齑粉?也许,早就不该再争了,也许早就该彻底认命,至少不这么痛苦心累。
却只摇摇头,苦笑道:“我这人一向运气不怎么好。”
“但总也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啊,”赵深想了想,“姜前辈,不如,我跟你赌一发怎么样?”
“赌?”
“嗯。我有一件东西,拿来保证让你展颜,喜欢得不得了,会觉得其实活着还挺有意思的。你信不信?”
第 45 章 第 45 章
屋顶,一声悠扬陶笛传来。
瞬间给姜沉的琴声加上了肉眼可见的狠戾振幅小院门被音波赫然生猛撞开,几个刚想要闯进来的霄小弟子,惨叫一声被震得好远。
姜慎行猛然抬起头。
月下,他看到一双美腿。
长袖短裙的绝色大美人如嫦娥仙子一般,婷婷袅袅落在秦熠身边。隔着整个院子,傲娇的声音仍旧清晰无比传来:“怎么又受伤了?真是笨蛋!若是没有沐萱护着,阿熠你自己能活过三天么?”
月莲教圣女月沐萱!这一战,成功让对面安静如鸡了好一阵子。
数月后,赵离玄更是又一度代表宗门外出参加全修真界的新秀比武并拔得头筹,再为棠棣仙宗挣了不小的脸面。
回来后,也是一如既往被宗门长老们夸着、捧着,无比得意。
身边那群小弟,更是与有荣焉。
他们那段时间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对“敌人”们贴脸输出:
“哎呦哎呦,真的是千年一遇吗?怕不是测灵碑年久失修,测错了吧。”
“连我们赵师兄十招都接不住,还一副总有刁民要害朕的妄想也不看我们赵师兄稀罕害这种废物吗?”
“就是就是,之前秘境里要不是赵师兄护着,他恐怕早喂妖兽了吧?”
“还敢倒打一耙,啧!”
种种嚣张言论,直把那边众人气得跳脚。
在他们看来,明明人尽皆知小师弟只是吃亏在修行时间较短。
但以他逆天资质,入门一年便修到了普通弟子十年八年修不到的境界,但凡再给他个半年一年、稳稳根基,到时赵离玄哪能还是对手?
然而无奈,眼下火候确实不到。
只能憋着气,无论是课堂上还是秘境里,都默默忍受赵离玄那一伙人的嘲讽打压。
而被抢了一次珍芙仙草后,赵离玄也彻底恢复了他那睚眦必报的刻薄性子。
之后无数次蓄意报复。
常常都是姜沉一行人辛辛苦苦破解机关、满心期待地打开宝箱,却发现里面早已被洗劫一空,只剩嘲讽涂鸦。
同样,好不容易探到的灵石矿脉,吭哧吭哧打开,岩壁上也只留下龙飞凤舞的“你师兄到此一游”。
好不容易寻到的炽焰朱果,更是看见赵离玄的小弟正坐在属下啃得津津有味,还笑嘻嘻地打招呼:
“哟,各位师兄,来晚啦!”
如此种种,众人七窍生烟。来乌恒前,赵离玄一个人在医庐养鸭种草、鸡飞狗跳,闲来无事抚琴弄木,很是开心逍遥。
来乌恒后,却是日复一日地寂默了许多。
那段时日,西凉军常常侵扰乌恒边境,乌恒侯卫留夷因此繁忙,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时赵离玄会回想以前,两人在迷谷医庐时。
那时二人躺在杏子树下,总有说不完的话,一同弹琴赋诗、讨论天下之事,如今回首,却只有一场场虚妄的幻梦泡影。
那年深秋,在乌恒,卫留夷倒又来找过他一回。
人喝醉了,一身酒香到他这里,目光迷离,抚着他手腕新旧的血痂,清冷自持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歉疚与惭愧。
当晚千里月明,卫留夷靠着他,颠三倒四低声道:“阿玄,小棠父亲兄弟……皆为乌恒战死。我着实欠他许多,实不忍心看他日日受苦,才委屈了你……”
赵离玄垂眸。
其实倒没太多委屈。
谁让他这人从来运气不怎么好,每次遇到喜欢的人,那人身边总有比他好看得多的大美人。
美人什么也不必做,微微蹙眉就惹人心疼。
反观他,即便手腕又添多少道横七竖八的伤口,也只是和脸上难看的伤更相衬了,没有人在乎。
委屈尝多了,就不再觉得委屈。
曾经他也年轻气盛过,受不住去质问践踏他之人,那人却只护着身边的美人,满眼玄冰不耐烦地怒叱他“够了”。
才如梦初醒,他这般模样……注定没人权。
只有不吵不闹时,或还能得到些假意温柔。
赵离玄着实不愿再被心上人用森冷的眼神瞧,于是安安静静,乖乖给叶瑾棠放了小半年的血。
变故在那年冬天。
姜沉姜沉进犯恒城,一把火烧了东湖连天药池。
叶瑾棠所中千机蛊的解药,有一味重要药材叫做“湖心黛”,那药草娇弱,只在东湖能种活,如今烧了草,叶瑾棠一下子断了药。
赵离玄能做的,无非是一边绞尽脑汁寻别的药替代,一边去东湖督人补种药材。
可这湖心黛偏生娇气得很,两三年开花,四五年才结果。
这还是好的情况。
如若种得不好,十年未必开花结果。
卫留夷自舍不得叶瑾棠再受十年折磨,而这时,偏不知谁进献了一本古书。书上记载,月华族人不单单鲜血有补益奇效,抽髓凝珠更是活死人肉白骨,可使叶瑾棠不药而愈。
当夜,赵离玄果断收拾包袱。
他们月华城之所以隐匿昆仑之镜与世隔绝,且立下禁咒非城主世代不可出,就是因为外头这帮人实在血腥凶残、利欲熏心。
知道月华血髓有奇效,便偷抓族人囚禁压榨、取血进补、抽髓炼药。逼得族人隐匿千年,大夏才渐渐没了这些传说。
谁知如今古书又被人翻出来。
赵离玄虽一向是个恋爱脑,心上人要什么就不吝给什么,却也知道放血一时要不了命,被抽了髓却是多半会死。
何况还要抽整整七天,过程极其痛苦悲惨。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没能跑掉,被五花大绑捉了回来。
那些人射伤他的肩膀、折了他的手骨,将他粗暴绑上祭祀的碧游床。
床的触感,是一片玄冰刺心的冷。
大概卫留夷也知此事办得太过缺德,躲了好几日,直到赵离玄已被开膛破肚、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才敢偷偷来瞧他。
他握了他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许诺他送走叶瑾棠送,以后再不负他。
卫留夷能这么说,大抵也是看他平日里还挺活蹦乱跳,换髓多半也没什么危险。可他偏偏没有想到,赵离玄给叶瑾棠放了大半年的血,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甚至不少人都把赵离玄的画像挂起来,日日对着“卧薪尝胆”,誓要报仇。
战场白热化的关头,强力外援女主终于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