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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里边有个潜规则,就是这表,不是由本科状元所写,而是由前科状元所写。

一般前科状元,这个时候还在翰林院任职。

你请人写东西,人家可不是白给你写的,要给人家钱。

这个钱,肯定得新科进士一起出。

朱昌点头:“见到了,谢恩表在写了,惯例六百多两,一人一两。”

“三百两?”有新进士吃了一惊,看着朱昌就笑了,“那你将来可发达了啊,朱兄。”

三百两,也不是小数字啊。顾思深感认同地点头。

不过这个钱,也只有状元能赚到手,其他人是没有半点这福分的。

有人当即就掏了银子出来:“来,我先给你。”

朱昌并不接,笑着拒绝:“人这么多,你一个我一个,到时候哪里分得清谁给谁没给?要么贴了自己名字给我,要么一起去浙江会馆里,登记一下。”

大家都应着好,有嫌麻烦的,就叫着等一下,说借了笔和秤来用,当场就写了。

顾思拿了二两银子,将孙守的一起给交了。

朱昌带着几十多两银子回了浙江会馆,要先将这银子换成大块的。

顾思回去了以后,家里人都围了上来,顾宁最先开口:“哥,琼林宴是什么样子啊,有很多大官吗?你给我讲讲呗!”

因为在宋朝,会试后皇帝赐宴于琼林苑,后来就将中进士后的宴会称为琼林宴。时间长了,百姓不管你官方叫什么名,全都叫琼林宴。

“有大官啊,我还遇到了重游荣恩宴的人呢!”

“什么意思啊?”

“参加琼林宴的,除了本科进士外,还有六十年前中进士的人……”顾思就讲了起来。

顾思拿了荣恩宴上的牌子出来给家里人看,大家都主动去洗了手,拿着看。

舒颖拿着观察时,对着顾思感叹:“我让你念书的时候,想着你这辈子只要中个秀才,日子富足,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竟有这一天。”

顾名高兴地接过牌子细看,直夸漂亮。

车氏上手时,激动得很:“哎呀,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还能亲手摸到进士的荣恩牌啊!”

大家都跟着点头,欢喜地看牌子和宫花。

看完,舒颖让顾思收了起来。

哄聊天,顾思回去休息。

孙守正在家里,从后天的谢恩谈到了回乡,对顾思道:“你要是能和我回一趟苏州就好了,让我父亲奶奶们认识一下你。”

顾思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也要回乡,时间上来不及。”

说完,他才问:“和你回乡干什么?”

“让他们看看你多有文才,让他们后悔死!”孙守笑道。

“啊?”顾思意外,什么后悔?

“我以前在家里说过你,本来想着让你当我妹夫呢,结果……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后奶我后娘不喜欢我,自然对你有偏见,等他们知道,你十五岁就中了进士,看他们不后悔死!”

孙守说着,想起那情况,就有些小小的畅快。

顾思还不知道这事,笑了:“那也不可能啊,我家太穷,配不上。”从孙守的言谈里也知道,他后娘看不上他。

“你现在谁还配不得了?大家快要羡慕张大人羡慕疯了,都说他手快呢!”孙守说起了听到的趣闻。

两人天南地北胡乱聊着。

第二天是二十七日,又去了浙江会馆,和新科的同年熟悉一下,再看一下前科状元写的谢恩表。

然后,各写了自己的资料,商量一下《题名录》《同年录》由谁去印等事。

四月二十八日,又是早早起床,车上带着大筐小桌笔墨纸砚等,一起在午门前集合、上表文。

礼部官员宣读制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九日,状元朱昌携天下进士共三百二十二位上表谢恩,

赐状元朱昌翰林院修撰一职,坊价银八十两、六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榜眼李良志探花顾思翰林院编修一职,坊价银五十两、七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天下进士牌坊银子三十两、绢两匹、彩花一支。”

坊价银说的就是牌坊银,鼎甲三人除了银子比别的进士多,其他的顶戴补服带靴,是一整套的朝服。

大家都羡慕极了鼎甲三人,直接入翰林多处在,不像他们,还要朝考才知道能不能入翰林。

制书宣读完了以后,大家叩首谢恩,领了赏赐的东西,让下人带回家去。

然后,带着桌子笔墨等,进宫,入太和殿,进行朝考。

皇帝在太和殿前设了卤簿,气势和大传胪那天一样宏大。

而后又是整理衣服,由状元朱昌带着众位新进士,在丹墀上,再次叩首谢恩,入殿——

作者有话说:*只查到状元和一般进士的牌坊银是多少,没有榜眼和探花的,因为是一甲,我自己就定为五十两了。

第149章

从一百零三年之前,殿试之后,就是四月二十八日朝考。

朝考由翰林院举行,规则和殿试差不多,要在一天内完成,考题共有三道:论疏诗各一题。

在发考题之前,大家当然是先拿出干粮和水来,吃饭。

太和殿里不能生火做饭,都吃得干粮,早上起得太早,都快饿死了。

吃完后,擦干手,等待发试卷。

闲着无事,顾思觉得哪里奇怪,转头去把殿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是有些同年刮了胡子,就说哪里奇怪。

刚集合时天黑看不到,点翰林时集中注意力没注意到,去取东西时才看到了。

院试时学政喜欢年轻的,乡试时主考喜欢成熟的,朝考完不久就馆选,这是为馆选提前做准备?

顾思回身坐好,开始磨墨。

他的座位在前边,光线明亮,现在有了官职在身,他心里一点都不着急,这次考试对他来说不重要。

但还是需要用心答题,不然文章写出来不好看,会被人笑话,所以用心程度不能减轻。

磨好墨,放在脚点。

试卷发完了以后,大家开始x答题。

除了一甲以外,其他二甲三甲人,没有一个不用心的。

殿试定出身,朝考定前程。

殿试没考好没关系,只要朝考考中了一等,就有可能留在翰林院,当庶吉士。

考不了一等,要是前边成绩好,朝考考个二等,也有可能留在六部或内阁。

万不可考个三等,不然只能外放做知县了。

朝考一等大约选五十人,殿试二甲前五十的人,更是用心,深怕落后了去。

五十名之后的,也想更进一步,考个一等出来。

哪怕是三甲的考生,也想考个二等出来。

是以别看是朝考,考生们的认真程度,比起殿试来,那是一点也不差。

也就只有一些成绩有水分的人,觉得自己考不上一等二等,尽自己能力答题,交卷早。

顾思交完卷出太和殿时,已经太阳快要今晚了。

孙守和苏进士在宫门口等他,一见面,都问:“考得怎么样?”

然后,都笑了。

顾思摇了摇头:“感觉没有殿试时答得好。”如果真按成绩论,怕是只能考个一等中间了。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这次题出得简单一点,大家都能答好,显不出水平来了。

孙守笑道:“你都是一甲了,试卷另外封存,答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在一等里。”

苏进士去摸胡子摸了个空,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感叹:“希望我能考个二等,随便去哪个部门都行,可别外放了去,那我不得难受死。”

顾思听了后笑了。

老师是个洒脱的,但其实有些不通庶务,生活上的事基本上都有师母在忙。

这要是在一地上任,三年之内不许带家属,下人再怎么好用,都没有自己妻子照顾得体贴细致。

就算三年之外可以带妻子,可你又不知道你在一个地方能待多久,要是待三年就换一个地方,家里人也不可能这样奔波啊。

孙守也跟着提心了:“希望我成绩还是能在前边吧。”

三人领了东西,一起坐车出了午门,回衙门的路上,苏进士叫了一些菜,让一会儿做好送到衙门里。

孙知府已经下值了,苏进士和孙知府也是老熟人了,他们四人一起吃菜,喝点米酒。

喝到最后,苏进士让孙守和顾思两人去休息,顾思想着苏进士可能要和孙知府有事要说,就退下了。

孙守让孙金水看着,不要让他们喝太多,去洗手。

顾思和顾清拿着宫里赏的朝服和彩花绢去到舒颖那边的院子里。

舒颖拿着银子和彩花看了又看,又把绢摸了又摸,笑道:“这银子攒起来,以后不用了,给家里人看看,激励大家好好地学习。”

顾名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有什么好留的,拿去做牌坊就行了么!”

舒颖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顾宁想让顾思穿朝服给她看。

舒颖赶她:“去去去,一点眼色也没有,也不看你哥今天累成什么样了,往后有的是机会。”

顾思确实有些累。

从二十三日贡院外等榜开始。

二十四日乾清门外听宣,小传胪。

二十五日大传胪,游街,会馆聚会,定亲。

二十六日,琼林宴。

二十七日,和同年聚会,商议谢恩表和同年录等事。

二十八日,今天,午门前赐花赐绢赐牌坊银子,又去太和殿朝考。

二十九,明天,要交序齿录的资料,如果题名碑弄好了,还要去礼部看一下,确定名字没有出错。

虽然一般也不会出错。

然后五月初一,后天,还有重要的事去做:释褐簪花。

顾宁不说话了,舒颖想着,还是得再找个人继续教顾宁礼仪和其他事。

虽然她觉得女儿很好了,可现在,女儿到时候嫁入的门第肯定高,那要学的东西就要多,不然以后要是被婆家挑刺受委屈可不行。

她想起张小姐了,就问顾思:“那你确定了,以后不住公房里,不买新房,和我们住一起?”

定了礼以后,张家要去看婚后张小姐住的宅子,那这住哪里要先确定好,自家要收拾屋子。

在京任职的官员,朝廷有免费的公房可以住,不过地方就比较小了。

顾思想了一下:“先住一起吧,要是上值实在太远了,我就在外租个地方住。”主要是,万一张小姐和父母合不来,不管是搬出去还是买宅子,都有个借口。

舒颖了解顾思的性子,能猜到一些,笑道:“你看,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担心我欺负她了。那这以后,她要是欺负我了,可怎么办呢?”

“怎么会欺负你呢?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没有的事。”顾思笑道。

舒颖被哄的开心了,想起看过的婚书,就有些疑惑:“老听张夫人‘微微’‘微微’的叫,没想到张小姐的名字,有些奇怪啊,张大人怎么取这样的名?”

换庚帖的时候,舒颖就有些疑惑了,不过那个时候还没定亲,不好议论人家。

张小姐,名初,小字中畅,不管是张初还是张中畅,听着都像是个男孩名。

名的事,顾思倒是听张进说过:“原本取的不是这个,初这个名,是她六岁时自个儿要改的,连小字都是自己取的。”

舒颖惊讶:“她年纪那么小时,竟然就这么有主见?”

顾思点头:“有主见自然好。”所以他才担心万一她与娘亲合不来。

只要性子不要强掐尖,舒颖觉得有主见很好:“我性子弱了一点,媳妇有主见好,能教教你妹,让她少吃亏。”

听两人说完这个话题,顾宁立刻道:“哥,你明天有空带我出去玩吗,成天在家里,没趣得很。”

“你在家里只学半天,我看啊,是太闲了,得给你找个女先生。”顾思笑着应。

顾宁觉得先生定然严厉,立刻苦了脸。

舒颖直接拒绝她,笑着说:“你哥没空,他忙成什么样子了你还麻烦他。”

顾宁故意苦着一张脸作怪,舒颖伸手指点了一下她胳膊:“你呀!最后让你闲一段时间,以后请了先生有得你忙。”

“真要去学堂?”顾宁追问。

“能找到合适的就去,找不到合适的,还是我教你吧。”舒颖回答,看她不高兴,笑着安慰她,“好了,你哥明天要去国子监‘释褐簪花’,我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意思啊?”顾宁一下子被引出了兴趣来。

“中了秀才会去游泮,中了进士也有活动,‘释褐簪花’就是脱下布衣,穿上官服戴花,代表他从今以后不是平常人的一种仪式。”舒颖解释。

顾宁看顾思,见顾思点头,很高兴又能出去玩了。

顾思回去,写好了序齿录的资料,第二天去交了,等状元上了谢恩表,一起去吃饭。

饭前洗手,顾思又送了大家一人一块香皂和口罩。

只送东西就行了,包装上有地址,大家想买会让人去买。

这是前期打广告用,属于必要的支出。

当然,也普及了一下分餐制的好处,反正他是探花,就算大家不认同他的想法,也不会说什么。

五月一日,又是早早起来,去国子监门口集合。

要“释褐簪花”。

顾思怕路上弄脏了衣服,就穿的旧衣服,带着官服过去。

大家都换好衣服后,先交了钱,一群新进士再去孔庙祭祀孔子。

进了孔庙,先穿过外院,大家的视线都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顾思看去,见到的是一座座的石碑,纵横林立,极为壮观。

有些进士已经跑过去,有人跟在后边喊:“还没立碑呢!”

那人扬声应着:“我知道,我找一下历代祖宗!”语气里免不得有着骄傲。

“历代”这两个字,被咬的微重,一听就让人明白,他不是世家之人,就是名门之后。

顾思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虽然这个国家可能只有七十多年的寿命了,可想象着,在这之后的七十多年里,要是有顾家的人也中了进士,到孔庙来拜先贤时,顺便也来找寻一下自己的名字,内心就觉得激动。

他成不了刚才那个进士那样的“后人”,但他可以试着成为“历代祖先”。

“你不去看一下吗?”顾思问孙守,孙守笑道:“不急。”

大家先到明伦堂祭拜孔子。

祭祀孔子和游泮时的流程差不多。

不过,祭礼完成后,大家都来到前院,观看立碑了。

立碑还正在准备,大家都逛起了题名碑碑林了。

在高高的碑林里穿行,似乎能感受到时光魅力,让人的心情x也变得沉静起来。

顾思见过长安的题名碑,别说是朝代不同了,就是同一国,顺天府这边的题名碑的样式也不一样。

题名碑是朝廷出钱,高约三米六,宽约八十厘米,分为碑座、碑身、碑帽。

碑帽上雕有图案花纹。

至于材质嘛,嗯,顾思不懂这个。

碑身上最上边,写几句纪念的话,下边整齐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最上边是人名,下边是籍贯。

顾思还找到了刻有老师孙知府的那块碑,共七排人名,每排三四十人,老师的名字列在第三排右边。

上边竖排写道:孙春舟江苏苏州人

按这顺序看,老师应当是七十多名,没有入翰林院,直接外放做官,一路从知县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算升得快了。

附近都是近些年立的碑,顾思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碑基碑身和碑头是一体的。

他还看到了四科的翻译进士碑,是国家前期举行的特殊科举,如今已经没有了。

等炮声响起时,在碑林里逛的人,都围了过去。

司礼的人念了立碑词,而后,大家看着自己这一科的题名碑被立了起来,全都鼓起了掌,一个个荣耀极了。

这块题名碑共八排,每排四十人,最后一排末尾空着几行,没有三百二十人,少的是会试复试没过的那些人。

等碑立好,大家都凑了过去,找自己的名字。

顾思在碑前仰着头,因为字太高看不清,后退了几步才隐约能看清。

旁边有凳子,他等上边的人下来后,站上去,在第一排第三个位置处找到了自己的信息:顾思陕西西乡县人

他一想着,以后有人也在这里找自己的名字,就像他今天寻找老师的题名碑一下,或者一两百年以后,大家来观看这些古物,虽然已经不知道哪个人是谁,却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心情就激动澎湃。

这是留名于世了。

这世上的人,有多少是碌碌一辈子,泯然于历史中。

而他,在历史中留了名。哪怕很多年后,大家可能不知道他的事迹,只要想查,只要西乡县的县志在,就能知道他。

可惜这里没有相机,要是有相机,可不得来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纪念纪念。

顾思下来,孙守站了上去。

这时,就听到前边有人对别人道:“你回去后就将这个场景画下来,我要看。”

有人应下。

听着是一个擅长画画的人。

看完立碑,又去国子监彝yí伦堂,向祭酒和司业行跪拜恩师之礼。

顾思和孙守坐一辆车,车上问他:“题名碑是什么材质?”

孔守想了一下,回答:“好像是青白石,一般都是青白石。”

顾思又问:“祭酒姓什么来着?”

他只见过两面,一面是在饭局上,老师介绍的。一面是去他家上过一次课,是个中年人,简单地记住了长相,但并不熟。

考试前见过的人太多了,见一个他就将名字官职和关系记下来,但没背过,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姓万,司业姓孔。”孙守回答,他之前在京城里待的时间长,了解得多,就给顾思讲了起来。

回到了国子监彝伦堂。

大家陆续都到了。

等人到齐了以后,万祭酒和孔司业都来了。

他们先与新进士寒暄,当然,主要是与前十几名的进士和家里有高官的新进士说话。

这些进士以后前途好,不是在京为官,就是升任快。

至于同进士这些考了末尾的,有缺无关系直接补到偏远的地方当知县,可能十几年都升不了官,甚至于知县没缺,先得等个好几年。

一甲三人自然受到了祭酒和司业的重点关注,因为顾思年轻,他们免不得夸一句“少年才俊”“一表人才”或者“如雷贯耳”之类的好话。

等时间一到,万祭酒和孔司业在椅子上坐好。

一甲三人当先面朝北边,站最前面领着大家,状元先开口:“丙戌科状元朱昌,领新进士……”

大家跟着一起道:“拜谢恩师!祝老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虽然大半进士都没有见过万祭酒和孔司业,但祭酒和司业身为国子监的老师,从名义上来说是他们的老师,就得来跪拜他们。

尊师重道这点,时时都不能忘。

这时,旁边的司礼道:“一叩首。”

祭酒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势如松柏一般挺拔,不见半点晃动,脸上也没有表情。

顾思看了,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坐姿,比他见过的政府门口站岗的军人还要标准了,仔细看时也不见动,像是雕塑一样。

大家跟着司礼的话叩首,先后叩首三次,大家这才起身。

拜完以后,万祭酒起身,从旁边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先给了状元。

酒杯是古代的那种青铜制成的酒器,名“爵”,状元接过喝了酒,孔司业又送了一杯。

而后,万祭酒给状元帽子上插花。

接着,万祭酒和孔司业又给榜眼李良志先后送酒插花。

到了顾思这里时,万祭酒笑道:“听说你品性端良,不喝酒。”

顾思笑道:“遇到这大喜事,当饮几杯,您的酒肯定喝。”

万祭酒拿了一爵酒,递给顾思,笑道:“专为你准备的米酒,度数低。祝你前程似锦,运途亨通。”

这是对状元和榜眼都说过的,顾思听了还是高兴,快速接了酒道谢:“谢谢老师,您费心了。”

而后喝了酒。

万祭酒看向旁边司礼人员端着的盘子,在剩下的两支金花里选了一枝,插到顾的帽子上。

其实金花样子都一样,多的那支金花,是备用的,司礼可能着急,竟然全端上来了。

除了一甲,别的人进士都没有金花。

中秀才时大家都有,那是因为金花只是个叫法,不是真的金子做的,而一甲的金花,是真金做的。

顾思猜测,中秀才簪金花的习惯,可能就是出于中进士簪金花,叫习惯了,或者说,这样好听。

万祭酒和孔司业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话,就离开了。

大家也都要离开国子监了。

顾思和孙守离得近,和他一起向外走,感叹:“祭酒的坐功真好,一动不动。”

孙守笑道:“他哪里是坐姿好,他是不敢动。”

“怎么不敢动?”顾思好奇。

第150章

“大家都说,头动对状元不好,左手动对榜眼不好,右手动对探花不好。你说你要是当祭酒,别人拜你时,你敢动吗?”

顾思不用想,就直接摇头:“不敢动。”

迷信虽然不好,但只要别人信这个,一甲的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职场上遇到贬官啊,背锅啊,总会想着:肯定是祭酒动了,我才有了不好的事。

开明的人随便想一下就算了,死脑筋或者小气之人,怕是要怨上对方了。

你又不知道鼎甲三人真实性情,为了避免麻烦,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

两人出了国子监,一起坐车回衙门。

顾思自然先回了家,家里人只有舒颖和顾清在,自然又将金花拿着看了个稀奇。

而后,舒颖就带着顾清去店里给顾名李优他们送饭去了。

顾思回了住处,孙守已经洗过手,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上躺着,看着悠闲得很。

顾思洗完手擦干时,顾醒已经搬了一个躺椅放在孙守身边,顾思过去躺在了椅子上。

天蓝如洗,碧树有荫,从花开一起考到花落,这一躺下,顾思只觉得一身轻松。

他忍不住感叹:“可算是考完了忙完了。”

从二月初九的举人覆试,一直到三月初九的会试,和接下来的会试覆试、殿试、朝考,来京城的五项重要考试,有幸挨个走了一遍。

孙守也觉得考试这段时间累,忍不住道:“以前也没两个覆试和朝考啊,只考个会试和殿试,现在越考越麻烦了。”

顾思笑道:“以前还没糊名呢,还没誉录呢!一个事物越发展,就越能看到他的弊病,就会为之改进。每个制度的背后,都有原因。”

孙守认同这点,点头:“对,我爷说他年轻时京里出过一件事,翻译科举里一百多人,有六成是近视,气得皇帝下令近视的人都不能参加文科举和翻译科举。”

这个顾思也听说过这事。

翻译科举是给皇族和八大贵族设立的考试,起先只有翻译秀才,x后来才有乡试会试。

因为皇族和八大贵族马背上起家,不管参加哪个考试,都要先参加马步射,而近视的人,可以不参加。

这项设定,是为了方便近视之人,却成了大家钻漏洞的方法。为了不参加马步射,大家都谎报自己近视。

谎报的人太多,傻子都能看出来问题。

四十一年前,皇帝发现问题后大怒,将人骂了一通,下了那样的命令。

但其实,翻译科举只是为了保存皇族语言而设立,出身不正又没前途,经常凑不够人考试,大家的兴趣不大,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连题名碑都不做了。

两人就着翻译科举聊了一会,又聊到文科举,孙守感叹:“只是一件事情,越到最后越繁杂,怕是又生出别的弊病来。”

顾思点头:“感觉国家的政权也是这样。”

两人就着国家现状讨论了一下,最后,孙守感叹:“不愧是探花朗,你的想法很有远见。”

“好了,别埋汰我了。”

孙守认真地笑:“哪里是埋汰啊,考上一甲就是好啊,朝考根本就不用担心,我还要等成绩。”

四月二十八朝考完后,五月初七到初十之间出成绩,阅卷时间有整整七到十天。

顾思回应:“再过六七天的事,放心,你成绩肯定在前边。”三百多套试卷,题少天数多,一般阅卷官事少时,成绩会出来得早一点。

至于第一名朝元,老师怕是争不过别人。

中国人对第一情有独钟,别看殿试已过,朝考的第一,大家争得极为激烈。

这可不只是名头听着好听,二甲第一传胪和朝元,朝考后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编修或者检讨。

不然还得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三年,散馆考试考个一等,才能进翰林院当官。

馆选进入翰林院庶常馆的进士,只是庶吉士,庶吉士并不是官,没品,只是“半个翰林”。

要是散馆考试没考好,不是一等,那这半个翰林也没了。

竞争激烈,加之榜眼已经是江苏的,朝元怕不是江西的,就是浙江的,湖南山东的可能性也大。

而且老师的弟子都当了探花,孙子再当朝元,别人怕也不会让老师一个人得这么多好处。

总之,孙守得朝元的概率,小。

想到这里,顾思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江苏在朝堂上做官的人很多,这科没得状元,说不定就非要得个朝元。自己对朝堂不了解,也不能确定。因为朝元不止看现在成绩,有时还要看往年博弈。

他说起了积极的话:“希望你是四个数,更能得个朝元出来。”

这里“四个数”,说的还是馆选标准。

要是会试复试考一等,殿试考二等,朝考考一等,加起来是四,那馆选必定会选中。

要是复二殿二朝一,加起来是五,就危险了。

孙守也期望自己得朝元,笑了起来。

笑完后,又说:“就算考四个数,我还要馆选呢。”他知道自己得朝元的机率不大,没怎么期望。

不是朝考名列一等者都可以入翰林院,任庶吉士。这只是先决条件,能不能选入翰林,进入庶常馆学习,要等朝考成绩出来以后,进行挑选。

选的这个过程,称为馆选。

馆选除了成绩好,还要相貌好仪态好,更要年龄轻。

成绩好这一点,不只看朝考这一次的成绩,还会综合会试复试、殿试的成绩,一起排名。

孙守会试复试成绩和殿试成绩都好,朝考成绩如果一等,馆选一定中,成为庶吉士。

孙守成绩稳定,朝考应该也是一等,馆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是以,顾思转头看向孙守,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说我馆选时要不要找人上个妆?你是不知道,女人妆前妆后的差别可大了!我要是上了妆,说不得到时候耀眼夺目,得个馆选第一。”

并没有什么馆选第一,这不过是开玩笑的话。

顾思怎么会不知道妆前妆后差别大到像易容?

男人上妆也不是什么问题,院试时考生为显年轻,刮胡子扮嫩,也有上妆的。

朝考时,已经有考生刮胡子扮嫩了,更别说馆选了。有希望馆选上的人,肯定会上妆,得个“人文俱入选”。

“那咱们找老师寻一个上妆手法好的人?”顾思询问。

孙守不乐意了:“我要愿意找他,还给你说什么?”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家长知道。

顾思想了一下,舒颖和车氏不爱化妆,他认识的在京城的人里,也就张夫人和张小姐化的妆很自然了,应该是婆子的手艺吧?

“那我们去借人,带着东西,到时候给你上妆。”顾思给孙守解释了一下。

两人也不耽搁,立刻让人驾车去张家,带着礼物找张进。

张家没人,回来的路上,顾思建议:“找衙役打听一下就行了,京城里肯定有干这活计的人。”

两人回去,就找了个衙役打听,过了两天,对方直接说人找好了,到时候来给孙守上妆。

苏进士知道后,说馆选前一天,他要过来住。

顾思对于他的感观有了些变化,意外地问:“你也要上妆?”

苏进士摸了摸冒出胡茬的下巴,感叹:“想我年轻时,也是风流俊美少年郎,如今几十年时光匆匆过去,变成老头子喽!”

顾思失笑,看得出老师中了进士后心情非常好,玩笑也开得多了:“那你现在也是风流俊美中年郎。”

孙守跟着笑,问:“陕西会试覆试和殿试,加起来有几个三个数的?”

馆选也是分省录取,按文教情况,基本上每省一到三个人,个别的省如江苏和河北有四个名额。

孙守看苏进士这个样子,觉得陕西总体成绩不好,要是他朝考考一等,也有一丝机会馆选上。

苏进士笑道:“除过怀源,有两个三个数,有三个四个数,其他都是五个数六个数了。我感觉我朝考答得好,要是考个一等或二等,也不指望馆选入翰林,任六部主事或内阁中书就成了。”

馆选以朝考成绩为主要成绩,人数并不固定。

但苏进士就是朝考考个一等,陕西也只有两个名额,就算其他人没考好,他年龄大,会试覆试和殿试都是三等,加起来也是七个数了,入翰林真没有多少希望。

但就算是任六部主事,也有部门的好坏,馆选时给人留个好印象怎么也不是坏事。

大家就商议好了,还让人先来,试了一下上妆,不好的话再找。

见了上妆娘子,顾思沉默了一瞬间,该不该说京城小呢?这人竟然是爹爹前妻苏氏。

不过想到王牙子和衙门里的人熟,衙门里的人肯定也是向熟人打听,那苏氏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

苏氏年近四十,风韵犹存,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很漂亮。

顾思平心而论,虽然自己娘亲长得是少见的漂亮,但年轻时还要差这苏氏一点。

现在嘛,舒家人都脸小显年轻,娘亲看着年轻极了,又过得滋润气质好,上了妆,就旗鼓相当。

要是素颜的话,娘亲还要略胜一筹。

爹爹真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

顾思就当不认识,看着苏氏上妆,因为有前世的视频经验,他还提了一些意见。

化完后,孙守看起来英俊无比,苏进士更是年轻了十几岁,还真成了顾思嘴里的“风流俊美中年郎”了。

孙守给银子,苏氏能和衙门攀上关系就很好了,哪里会要?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就走了。

时间在孙知府给孙守和顾思介绍朝廷人员情况中,匆匆过去。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八,朝考成绩出来了。

孙守得了一等第五,他三次成绩是四个一,必定入翰林院。

苏进士得了个一等四十六名,陕西里只有一人比他名次高,但他会试覆试成绩差,年龄大,应该得不到陕西另外一个入翰林院的名额。

去六部任主事或内阁中书的可能性最大。

但只要不外放,对于苏进士来说就好得很了。

大家都高兴极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上妆,去礼部参加馆选。

顾思去,就是走个过场,看热闹。

负责馆选的官员坐在上首,拿出朝考的成绩册子。

这册子上记录了会试覆试和殿试的成绩,三次考试里得了“四数”的人,会特别标注出来,馆选的主官先从朝考第一名唤起。

被唤的人上前,给馆选的几个官员行礼。选官看一下新进士的相貌仪态,长得好看的人,会在姓名后做记号。

这一次朝考,得四数的进士只有三十几个x。江苏这次有六个人是‘四个一’,全入选翰林。

将四个数的人看完了,继续从朝考一等里的唤不是四个数的人上前来。

相貌仪容不好看的,也会做记录。

等到一等的看完,到二等的时候,就五个一排上前了。

到三等的时候,直接十个人一起上前。

这个时候,基本上走过场了。因为二等的人还有可能入翰林,三等的基本不可能了,除非你们省全部考三等。

顾思站在旁边围观,发现名单上的人除了成绩以外,还标记了所在省份的名次。

这样,当名册呈到御前,皇帝看着册子就知道这个进士什么情况,最终定下馆选结果。

考试成绩好的,叫“文入选”,要是长得俊美,那就是“人文俱入选”,人文俱入选的半个翰林,最有前途。

至于“人入选”这种情况,拿陕西来举例。

如果皇帝嫌苏进士年龄太大不点他入翰林,那就会在本次朝考的二等成绩里,点一个年轻的进士入翰林。

不一定是陕西的第三名,因为第三名可能年龄也大,可能总成绩加起来也数多。

也不一定长得好看,因为可能都不好看,只是合适。这全看皇帝综合成绩年龄相貌仪表后想选谁,所以“人入选”的水分很大,也没前途。

馆选完了以后,大家就等名单送到皇帝那里后,看皇帝用朱笔画圈,选哪些人进入翰林院。

皇帝也不一定画圈,懒得时候直接用朱笔点一下名字。

皇帝选人入翰林院,就叫点翰林。

馆选后的第二天,就出结果了,顾思陪着孙守去礼部衙门外看公示结果,遇到了苏进士。

这次皇帝选入翰林的人,总共五十二个。

苏进士没有入选,这也不意外。

好在他想得开,也很现实:“要是入翰林院成庶吉士,三年后考试成为翰林,我这年龄也没什么前途,不过是在清水衙门里浪费时间,要是考不成,更是浪费时间。不外放留京就很好了。”

刻就要收拾东西回家,叫顾思和他一起回:“咱们陕西的几个人一起,路上有照应,还能增进同年感情”。

顾思摇头拒绝:“我可能要去华亭。”

苏进士诧异极了:“去华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