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而顾名这里也懵了,他不相信地问舒家三外公:“第三名?不是说没背景人脉,得不了前十名吗?”
舒家三外公点头,看舒颖开心,也跟着开心,猜测着:“应该是文章好进了前十,京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他就算进前十,竞争不过别人应该也排在了末尾,不知道怎么被排到了第三。”
舒颖也猜:“可能是圣上看他年轻,点得他?”
顾名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被舒颖的情绪影响,哈哈笑起来,跟着拍手:“那我是探花郎的爹了!啊,真是想不到啊,我这辈子竟然能当探花郎的爹!”
顾宁跑了出来,笑着问:“三外公,我哥中了探花?”
“对!”舒家三外公点头,忍不住打趣她,“以后就把你嫁到官家去,让你以后当官夫人。”
平日里,舒家三外公可不会说这样有些出格的话,现在实在是太高兴了。
顾宁可不害臊:“我哥哥说了,年轻轻能当官的不多,我才不妄想。”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舒颖这才发现几人在门口,连忙将舒家三外公请进来,坐在桌边谈话。
他们极为高兴,免不得说起了顾思小时候读书的事。
舒颖道:“我当时就说,要在府城找个好老师,我娘还嫌费银子,就算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她都不愿意。”
舒家三外公也是见过顾奶奶的,说过两句话,也听说过她的为人,心里道“与夏虫不可语冰”。
不过在顾名面前,他可不会说什么,就算私底下,以他的性子,也少说别人的坏。
他笑道:“心疼钱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想到,怀源如此会读书呢?万一他是个读不成的,还真就要花去好多银子。苏进士的束脩可是很高的。”
舒颖跟着点头:“可不是。”一年二三十两的银子,要不是顾思会读书,顾思曾祖父支持,念几年都受不了了。
就是这种情况,家里九婶六嫂她们也是小闹过的。
说着,舒颖就瞥一眼顾名:“你看,我的选择没错吧?”
顾名当年也不建议花那么多银子读书,觉得太费钱了,读不出来全是赔本买卖,只是被舒颖压着,没在顾思面前说而已。
“没错没错,你最有眼光了!”顾名竖起了大拇指来,夸奖她。
舒颖开心地笑了起来,舒家三外公也跟着笑。
顾醒这时端了茶上来,顾清端来一些糕点水果放在堂间的桌子上。
讲起学习的事,免不得就说起了冯家来。
舒颖往日里没表达过多少对于冯家的不满,如今心情畅快,有些得意地道:“冯家要是知道,咱儿考中了探花,怕不是要后悔死!”不管有多少后悔,会不会很后悔,大家认为他们会后悔死,那就是了!
顾名眼里更揉不得沙子,点头,嘲讽道:“叫他们有眼无珠,魏家的孩子,连会试都没有过呢!”
魏山其实是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名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知道魏山没考上,就这样说,表达一下意思。
舒家三外公询问:“怎么回事?”
顾思退婚这事,舒家三外公只是听过,并不怎么了解,他一个男性,平时见舒颖时也有外人在,没谈起过这事。
见顾名的机会倒是多一点。可顾名这人吧,不会说话,连舒颖都嫌弃他,舒家三外公和他聊点家常没什么,要是一深聊,就和他聊不到一起去了。
舒颖就将事给说了,公正地道:“年龄不合适,订婚前,怀源太小了,还不知感情是什么呢,冯家小姐却大了。”
舒家三外公轻轻点头,道:“成不了就是没缘分,怀源的缘分在京城这里呢!”
说到这里,舒家三外公便道:“怀源这中了鼎甲,就是京里一二三品的大官,也要羡慕张大人了。京里的小姐,也都要眼红张小姐,怕是有些人开玩笑说要抢婚呢!”
顾名眨了眨眼,先是稀奇,突然觉得很对啊!听说中进士的,都是三四十的人,有二十多岁的,就算是年轻的了。
舒颖笑着回应:“那可没缘分了!怀源就和张小姐合适呢!哪怕别人来抢亲,我们也是不同意的。”
舒家三外公就放了心:“是这样,你性子还算稳,做事出错少。”他就担心两人被京城繁华迷了眼,要是别家一来问,坏了和张家的婚事就不好。
啊?顾名眨眨眼,“还算稳”?“出错少”?他认真想了一下,舒颖做事的确会出错,有事生气了,也急躁得很。
媳妇是三爹看着长大的,了解她小时候,看人真准。
舒家三外公就问起了明天交礼的事情,他是男方这边的人,到时候,也要参加定亲。
顾家这边在谈婚事,张家那边也在谈婚事。
张夫人听到顾思中了一甲第三名,高兴极了,击着掌在堂里转圈,对着张小姐道:“这可太好了,没想到他不但中了,还是个第三名,这下子,让那些说你酸话的人都眼红去!”
张小姐也很开心,一想到那些对她阴阳怪气的人,到时候听到她嫁了个探花郎,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色,就乐得不行。
“你看我看不上以前的那些人没错吧?”她有些小小的得意。
“没错没错!你的好姻缘在这里等着呢!”张夫人哈哈笑着。
“明天我就去榜下捉婿,让她们眼红死!”张小姐更快活了!
张夫人更开心了,想起明天交礼,又拿出单子来,将事都看了一遍。
张小姐跟着看一遍,又有些担心,对着张夫人道:“他的名次高,不会有人看上他,去他家提亲吧?”
女方也可以去男方家提亲,不过一般女方家要脸面,不会这么主动,都是让男方主动。
张夫人收了笑,摇头:“这知道他得了第三,才会动这x个心思,等他们去问顾家时,咱们都已经定了亲。”
按常理来说,的确是这个样子,可是张小姐不放心,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去见见他。”
“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见他?”
“我让我弟带我去。”张小姐站起身,劝张夫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现在高兴,我不得去探探风声。”
张小姐去衙门了。
中了前十的人家和其亲朋知道了他们名次,不是在高兴地交谈就是打算要庆祝,其他人都在忐忑中等待发榜。
内阁里,填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
这个榜,就是大家口中的“金榜”,一共有两份,有大有小,因为是用两层黄色的纸制成,又称“黄榜”。
大小两份黄榜填完,核对无误,直接奉到了御前。
皇帝看了一遍,亲自拿着“皇帝之宝”的玉玺,在大金榜上用了印,让人带了下去。
而后拿起小金榜,看过后,交给太监:“存着吧。”
黄榜填完,还没有发榜,但有门道的,都在各处打听消息,想要知道自己得了第几名。
前十的名次,已经传开了,京城各处,无不在讨论着殿试前十的十人。
一家小店里,掌柜的看到住店的举人下楼来吃饭,上了菜以后,送了一碟子花生米,笑着问:“冯老爷,我记得您是陕西汉中的吧?”
冯举人一怔,点头。
虽说自己是个举人,可这京里的人,尤其是这种开店的人,身后多少有些背景,又见过的举人多了,并不会特意记住哪一个。
能记住他是陕西的已经好记性了,再知道他是汉中府的,这是特意去看过住店记录册了吧?
他点了点头。
掌柜的笑道:“听说今科探花,就是你们陕西汉中的,您认识吗?”
冯举人吃了一惊,张大嘴望着掌柜,不置信的声音都快破了音:“探花是我们汉中的?”
喜色刚浮上脸,而后又消了下去:不会是顾思中了探花吧?
陕西的举人,不戴孝不生病的,都来了京城考试,他自然也来了。
举人覆试他过了,很高兴,没想到,魏家的孩子一个新举人,连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家的孩子却过了。
他当时就有些后悔,不过,要是会试没有过,举人覆试过不过也没有关系,差别不大。
可能是存着这样的心理,他打着“与同年叙旧”的心理,就没有回陕西,而是换了离贡院远的租金便宜的地方住,等着会试结果。
私心里,他觉得会试难,顾家那孩子肯定过不了。
没想到,对方却得了个第九!
第九啊!
在全国的举人中,能得第九,可见文采有多好,前途有多远大了!要是朝考考得好,说不得就当了庶吉士。
那个时候,他下意识里觉得,殿试的成绩顾思不可能得到前排。
殿试成绩又不是只看文章,还要看你的关系。
虽然顾贡士有个好老师,可顺天府知府的亲孙子也在会试,又得了个十一,这么好的名次,努力一下,就能进前十了!
孙知府就算有关系,也要用在自己孙子的身上,怎么可能用在了弟子的身上,而且孙贡士可是江苏人呢!
江苏人学习好,虽然各省进士有学额,但考得好进翰林院的人就多,高官就多,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陕西的举人进前十。
顾贡士和孙贡士名次离得远还罢了,离得近,顾贡士肯定是被挤下去的。
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他还是无比后悔,觉得要是自己不干涉,这可就是他们冯家的女婿了啊!
第九啊!这可是一个有可能当翰林的女婿,以后还怕自己没个好前程吗?
这几天冯举人就一直很后悔说服弟弟退了顾家的婚事,回家以后,说不得要被弟弟埋怨了,难受得每天都要喝点酒。
会试之后,没考上的举人别说喝点酒了,大哭大闹,甚至疯了的都有,没什么奇怪。
他不觉得顾贡士殿试能进前十,万一真进了……他觉得不可能,也就没有去陕西会馆。
掌柜的诧异:“你不知道?你不是从陕西会馆里回来的?”
问完,掌柜的才想起来,这举人是前段时间才搬过来的,怕是同乡不知道他的新住处,一时没办法通消息。
冯举人摇着头,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他们冯家想办法拒绝的女婿,最后却成了探花,上天怎么这么喜欢和他开玩笑啊?!
生生地错过了一个翰林院的女婿啊!
冯举人在这一刻后悔无比,伸着手狠狠地捶着桌面,只觉得心痛得整个人都无法呼吸过来。
掌柜的见了,也不奇怪,这定是想起自己会试没过难受罢了,他见多了。
等了一会儿,他笑道:“那你知道迟了,可没亲眼看到会馆贴对联了!不过明天去也行。”
冯举人只觉得这话听着更扎心了!
什么明天去也行,他要是明天去了,尴尬得怎么见面啊?!会被嘲笑吧?
不,顾贡士好修养,不会嘲笑他,但他更无脸面见人了。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明天不去,顾贡士还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呢!
掌柜的过来就是想和冯进士聊顾思的,就问他:“听说顾探花,老师是咱们顺天府的知府?”
冯举人听到这个就难受,沉痛地点了点头,当初顾家怎么把消息瞒得那么紧啊!要不然他们冯家万不会退婚啊。
“那这顾探花可了不得了,他人长得怎么样?听说很年轻?我家婆娘要笑说,要让我女儿过去给他做妾呢!”
冯举人头疼心疼,不想再说这样的话,找了个“要去会馆看看”的借口离开了,连点的菜都没有吃。
举人覆试没过的举人,大多都回了老家,还留在京里的不多。
留京的,总会关注会试。
魏山知道顾思举人覆试过了时还没什么,知道顾思会试考了个第九,心情就不好,今天知道顾思得了探花,直接将茶杯砸了。
考得这么好,他与冯家女议亲,倒显得他是小人之心了!
两人没定亲,他追求所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现在顾思会试第九,殿试第三,他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比下去了!
下人常年侍候魏山,知道原委,看魏山砸了茶杯,吓得不敢出声,一会儿才问:“那明天去会馆吗?”主要是,要准备银子贺喜吗?
魏山吐一口气,拍了拍脸:“当然要去了,还要多准备些贺银,不能生分了去。”本来就有一些芥蒂了,趁此当然要拉好关系了。
下人松了口气,有些担心:“就是不知道冯家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魏山冷笑一声:“那倒不会,没顾探花,我还是他们的‘良婿’,冯家总不可能退了我的婚事,再去求顾家。不说顾家到时候理不理他们,盯着顾探花的人可多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冯家?他们可不敢两头都落空。”就是会很后悔罢了。
算了算了,问之他是真喜欢冯姑娘,顾探花以后也有更好的姻缘,可别心烦了。
况且没有他,顾探花还找不到更好的姻亲呢!说不得以后还会谢谢自己截胡呢。
明天贺银给多一点,打好关系。
魏山收拾东西,去陕西会馆,不想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
陕西会馆里,顾思他们吃完了饭,和大家一起去礼部衙门里领三枝九叶顶。
他在衙门口遇到了张进。
第147章
张进见了顾思,就直接道喜,顾思同他说了两句话,张进又确认地问顾思:“那就明天交礼?”
顾思点头:“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张进不好意思,找借口:“我怕你忙得忘记了。”
而后道别,请顾思去忙。
等顾思进了衙门里,张进就进车里,笑问:“你要来,来了怎么又不出去了?”
“这边考生很多,突然觉得被人看到不合适。”
“哟,姐你还知道害羞啊。”张进调侃,耳朵被拧。
顾思到衙门里,领了三枝九叶顶。
回去后,顾宁就向顾思请求:“哥,我看有人戴贡士的帽子,你的帽子也给我看一下吧!”
顾思笑道:“什么帽子,这叫‘三枝九叶顶’。”
中了秀才有雀顶,中了贡士有三枝九叶顶。
顾思将在礼部领的x三枝九叶顶拿出来,放在堂中桌上,给大家看。
三枝九叶顶看起来造型简单大方,半锥球形的底座,上边是雕花圆柱体,分三段,上下直径小,中间直径大,最上边,当中一叶到顶,左右两侧各四叶。
顾名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没有中秀才时的帽顶好看啊?”
顾宁跟着点头:“这个值钱。”
舒颖笑道:“一个富贵,一个简洁雅致,风格不同。”
顾宁想摸,顾思就让她摸了,让大家挨个拿着看。
到了顾名时,舒颖想阻止,又觉得像是针对他,只好道:“你小心一点,这明天上朝时要戴,可千万别弄坏了!”
顾名知道重要性,小心地看过后就放下去了。
顾思干脆穿上朝服,戴上帽子,给他们看了看新装扮。
晚上的时候,孙守告诉了顾思自己的名次:“我得了二甲第十。”
皇榜还没有出来,但成绩出来了,有关系名次就能问到。
顾思看他有些郁闷,安慰他:“朝考时考好点就行了。”
孙守更郁闷了:“我说我想进前十,是总的前十,不是二甲的前十啊!这名次反倒是倒退了。”
顾思想想也觉得惋惜,又安慰了几下,孙守郁闷地拿拳头框框捶桌子。
顾思再安慰,发现没效果,就来个反的:“你够了啊!会试十一,殿试十三,名次还不够好吗?有的人会试得了会魁,殿试排到三甲去了,可怎么活?”
孙守一下子舒服了,笑说:“你没看出来我想让你请客吗?你怎么不主动点?”
“你怎么不主动说?”顾思反问。
两人聊了一阵,各回各屋,早早睡了。
第二天,四月二十五日,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
顾思寅正二刻(4点30分)起床,穿好朝服,戴上三枝九叶顶,和孙守一起进宫。
一路进了太和门,只见视野开阔,建筑雄伟。太和门后左右两侧的道路上,各一队人,手里拿着乐器。
凡遇大事,都会设丹陛大乐。
顾思等人按顺序从大道上向前走。
太和殿建在一座长宽一二十丈大的平台上,顺着大道走到第一层台阶前,先遇到的是大道西侧持着鞭子静鞭的太监。
道外两侧,向南站着一溜牵着仗马的士兵。
再向外,南北各一列更多的人,设皇帝法驾卤簿。
这些都设在太和殿底层平台下的地面上。
这平台有个称呼,名叫丹墀chí。
顾思位置在前,上台阶时打量了一下丹墀。
丹墀南侧边缘处,中间没站人,左右两边各站了御史,再往外是吏部和礼部官员。
丹墀东西两侧边缘处,靠南边是一部分法驾卤簿人员,向北是佩刀佩弓矢的侍卫。
中间殿前空地,左右两边,文武分开,已经来了很多官员,面北站立在品级山之前(南边)。
顾思他们上了台阶来到丹墀上,就是站在东侧文官们的身后。
前方品级山之后(北边),中间两铜龟,向外两侧各一个铜鹤,龟嘴鹤嘴里,吐出袅袅白烟,站在后方也能闻到香味。
东侧铜鹤再向外,是嘉量。嘉量是容量单位,有斛hú、斗、升、合gě、龠yuè五种。
西侧铜鹤再向外,是日晷guǐ,测量时辰看时间。
嘉量日晷处两侧,是序班官员。
这一排后,是六个大鼎,放在五列阶梯中间的栏杆前。
这五列阶梯有九阶,上了九阶的台阶,这一阶有两三丈宽,五列阶梯中的栏杆前又是六鼎,两侧各站有鸣鞭人。
再上九阶,又是六鼎,左右两侧有鸣赞官。
再上九阶,便到了大殿的廊下,此处称丹陛。
廊下两侧,有乐部和声署的人。
廓下最外侧,两边站着礼部学官和鸿胪寺的官员。
殿内的门大开,但是已经看不到里边的情况,只隐约能看到有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知道情况:太和殿内东侧,设有黄案,会有内阁学士捧榜放在案上。
等时辰到了以后,皇帝穿礼服进入太和殿,太监唱:“升——座——。”
太监鸣鞭。
群臣三跪九叩,殿外两侧的乐部和声署奏起韶乐。
乐声完后,大学士将殿里的黄榜捧出后,放在丹陛正中刚移过来的黄案上。
太监又唱:“奏——大——乐——。”
四周安静,大乐奏起,更显气氛肃穆。
乐声完了以后,鸿胪寺官员唱:“有——旨——”
大家一起跪下叩拜。
鸿胪寺官员开始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朱昌等人,录三百一十二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制”是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
四周数百人,却安静极了,礼部官员清晰的声音能传出很远;“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制书读完,礼部官员开始唱名:“第一甲第一名,朱昌。”
来回唱了三次名,鸿胪寺的官员上前,引状元出列,跪到御道左侧,听鸣赞的官员的话行礼。
然后是第二名,跪御道右侧,位置比状元稍后。
接着是第三名:“第一甲第三名,顾思。”
也是来回唱三次名,鸿胪寺礼官引顾思到御道左侧状元后侧。
上首鸣赞的官员唱:“尼雅库。”
事前学过礼仪,顾思知道这是皇族所在种族的语言,如今虽然很多皇室都不会说了,但是在大的典礼上,还是会用。
顾思跪下。
鸣赞的官员唱:“哼其那。”
顾思叩首。
一叩两叩三叩。一跪叩三后,是二跪叩三,三跪叩三。
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鸣赞的官员又唱:“伊哩。”
顾思站了起来。
由殿试第四的二甲第一名“传胪”,开始唱名。
除了一甲之外,其他人不必出列,只站在队伍里。
传胪唱名时,声音要清晰洪亮,还要速度快。
大家都静静听着,等自己的名次。
在念二甲第十名时,顾思果然听到了孙守的名字:“第二甲第十名,孙守。”
等到快最后时,听到了苏举人的名字:“第三甲第八十八名,苏羽。”
三甲八十八名,是三甲中等里边的名次了,很遗憾,他没能进到二甲里。
等名唱完,第四名的传胪声音已经微哑。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中国人向来对第一有执念,这个二甲的第一,也让在场的新进士们羡慕不已。
唱完名以后,奏大乐《庆平之章》。
然后,鸣赞的礼官引大家去接黄榜。
礼部官员双手捧着黄榜。朱昌跟在他身后,李良志站在朱昌左手边,顾思站在朱昌右手边,三人一起跟着礼部官员,从午门正门出宫!
正门只有皇帝才能用,其他人,除非皇后与皇帝大婚,殿试中一甲这种特殊情况,才能从正中间的宫门出门!
这是地位、名誉的象征,别说同科的进士都羡慕极了,就连没中过一甲的一二三品大官见了,也都羡慕。
顾思也极为荣耀。
其他文武官员和进士们,都从贞度门、昭德门出宫。
出了午门,黄榜由龙亭运送到长安门外。
午门外的街上,已经有看热闹的人。
等到了长安街上时,街两侧围满人群,欢呼声,乐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顾思三人到了黄榜处,黄榜左侧已经搭了彩棚,棚下有红案,案上放着金花绸缎。
孙知府笑着上前招呼,先敬了朱昌一杯酒,再给他簪花披红。
而后是榜眼李良志。
接着轮到了顾思。
孙知道拿着酒杯递给顾思,哈哈笑着,开心地道:“‘鸿胪三唱名姓香’,我可是羡慕得紧啊!”
他嘴上说着羡慕,其实是在夸赞顾思厉害。
顾思感动地湿了眼睛,喝了酒,道:“谢您栽培,没有您,就没有我今日。”
孙知府开心地笑了,舒家三外公端着盘子过来。这本不是他的活,但他开心,就主动领了这个差事。
孙知府拿了盘子上的花,给顾思簪到帽子两侧,又拿了绸缎过来,从左肩到右腋下,给他披红。
棚外有马,另两人已经骑上去,顾思也骑上去。
在鼓乐、彩旗、牌仗引导下,三人一起到了顺天府衙门,参加宴会。
到了衙门口时,顾名他们放起了鞭炮,高兴地鼓掌。
围观的百姓有人惊呼:“这可真是胆大,炮都放到衙门口来了。”
“这可是一甲的家人呢,有什么不敢的。”有人就跟着回答。
这本是一个象征性的活动,但早上三人没怎么吃喝,就吃饱喝足,出门上马去游街。
顾思上马时,看到了顾名站在马前,有些意外。
顾名笑呵呵地道:“我给x你牵一阵子马。”
顾思知道爹爹是想让人知道,“我是探花郎的爹爹”这件事,笑着道:“那你牵吧。”
他们一走,群众有的去抢宴了,有的跟着他们走。
从顺天府衙门,经地安门、正阳门、到达南门。
一路上,人山人海,有小孩子喊“状元郞来了”,有喊“探花郎好英俊”。
到了南门,游金街完毕。
顾思和榜眼李良志先送状元朱昌回浙江会馆里,顾思再送榜眼回他的江苏会馆,最后,自己回陕西会馆。
到了会馆,陕西在京的官员都出来迎接,馆里招了人来唱戏,还有舞狮队,锣鼓队,热闹极了!
开宴。
宴会后,看完戏,快要散场时,一群人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1斛hú=10斗,1斗=10升,1升=10合gě,1合gě=2龠yuè。
第148章
为首一人,正是王侍郎,他进来后,看着顾思笑道:“这探花郎年轻有为,英俊不凡,我看与张家小姐最为相配,现在特来抓你去交礼。”
会馆里的人恍悟,笑着鼓掌的鼓掌的,吹口哨的吹口哨,欢呼着:“抢亲抢亲!”
大家笑做一团,王侍郎一挥手,就有人过来捉着顾思的手,推着他向外走。
顾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对着众人道:“各位大人,失礼了,容我先去交个礼。”
他说得直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顿足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早知道就叫了人来,绑我家里去,当我家女婿了!”
这只是玩笑话,大家都知道,抢亲的,其实之前都是两家商议好的。
顾思跟着大家出了会馆,到了张家。
虽然戏文里有榜下捉婿,但对他来说不太现实。
到榜下时,知府簪花披红后,要游街,“骑马游金街”是人生得意事,不能错过。
游完街,会馆里各路老乡官员和同科进士,正是结交人脉的好时候,也不可能放大家干等着你,也就只能在宴会完了起来“抢亲”了。
如果考得是二甲三甲,不游街,本省也没有一甲之人不用去会馆认大官,榜下捉婿才现实。
顾家已经请了全福太太,送了聘礼聘书过来。
顾思过来,只是来参加仪式,见过女方的一些亲戚。
自然是被大家围着看稀奇,夸了又夸。
仪式结束,顾思带着张家回的鞋帽、衣物、文房四宝等物,回了衙门。
张家这边亲戚也散了。
礼一交,婚事定下,张夫人和张小姐就放了心。
张夫人看女儿心情好,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你能找到如意郎君,娘很为你高兴。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便是你,身上也有缺点。”
张小姐侧过头看母亲,笑道:“娘想说什么?以后要是成了亲,会发现他可能没有我想得那么好,我会失落?”
张夫人想说的话被说了去,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她看女儿连这个都懂,还是点了一下头,笑着说:“我这不是看你最近心头热,怕你将事想得太好了。”
张小姐笑了:“我懂得。你不用担心这点,便是他没那么好,也要比别人好太多。”
张夫人放了心,只觉全身自在:“现在就剩下准备嫁妆了,明年就把你嫁出去。”
张小姐问:“今年不行吗?咱们家具都做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长时间。”
交完礼,女方要去男方家里量屋子的尺寸,回来打床打柜子桌子等各种生活用品,做被褥床单等,衣食住行上的各种器具用品都要准备。
一般来说,得个一两年。
不过这种是订婚定得早的,或者说是家里对家具要求不高的人家,找一些成品木料,一两年就能做好成婚。
但对木料要求高的,或者是富贵之家,会做千工床,那可不是几年就能做好的,得从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做。
因为床的大小也就那样,大家都是门当户对的结亲,屋子也不会小的放不了家具。
张小姐嫁妆里的家具,早就做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今年时间哪里够啊?五月题名录题名碑这些他忙完,要回乡省亲,等回来时都六月了,入翰林院后,要学习各种东西,没三个月,哪里能熟悉起来?再说,这定亲成亲最好隔半年以上,到了年底,天又冷了。”
“为什么要隔半年,顾忌那么多。”张小姐笑着应了一句,也没再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顾思带着张家的回礼,直接去了舒颖那边。
舒颖看了一下张家的回礼,觉得是用心的,很满意,将东西收了起来。
顾名对顾思说起今天的事还很兴奋:“今天我上街给你牵马,可是我这辈子最大最荣耀的事了!”
舒颖拿脚踢了一下他的鞋:“让你鞋穿好点,你偏不,你穿这鞋,别人哪里认得你是探花郎的爹,还以为你是个马夫呢!”
顾名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干净舒服:“我走路,肯定要穿最舒服的鞋子啊,这鞋也不差啊。”
顾名没有什么物欲,吃的是能吃就行,不管味道好坏;穿的是能穿就行,不管舒服不舒服;用的是能就行,不管好看不好看。
“没事,你穿什么样,都是探花郎的爹,咱们在一起,长得像,有些人能看出来。”顾思安慰。
这也真就是安慰了。
顾思小时候,与顾名长得很像,越长大越像舒颖。要说母子俩站一起,能被看出来是母子还行,父子俩站一起,得时间长了或者是知道他们是父子,才能认出来。
说了一小会儿话,顾思回了自己的住处,这一天下来,一趟趟,只觉累极了。
孙守可能还在江苏会馆那边没回来,他洗完手,立刻就去睡了。
傍晚醒来后,见一个衙门里的人来院子里等他,笑道:“您让我打听的我打听到了。”
上次出贡院回衙门时,顾名半路去买糕点,摊子前遇到一妇人,顾思等贡院门开了后,就让回到衙门里的衙役去打听了。
顾思静静听着对方说,总结来说,就是那妇人姓苏,祖籍甘肃,后来随父在长安做生意,最后转来京城,在京城安了家。
顾思听对方姓苏,心里有了数,猜着那妇人应该就是爹爹那个前妻,对方认出了他,他没认出对方来。
既然已经离婚快二十年,又各有婚姻子嗣,各有生活,对方和夫家也是正经人家,那就没什么了,各自安好。
顾思没打算将这事告诉父母,爹爹连人都没识出来,这娘亲听了还不如不听呢。
他拿了钱谢衙役帮忙,对方连忙摆手说不要,又说了“能为您办事是小的荣幸”这种好听的话,就离开了。
今天,去街上看热闹的人家,都在谈论新科鼎甲的风光。
顾名前妻苏氏,看夫君回来,也和他谈一甲游街的事:“他们好风光啊,看得大家都羡慕不已!”
苏氏夫君姓王,做的是给人介意买卖的生意,是个牙子。
他听了后点头:“可不是!可惜这京城竞争激烈,要不然在外地,以咱们孩子的学识,有可能过了院试,得个秀才。”
苏氏想到优秀的儿子就笑了,试探着打听:“不急的。我看今天给探花朗牵马的人,个子有些低,不像是衙门里的人啊!”
谁能想到都这么多年了,竟然又会在京城遇到啊!
看顾名穿着,是给人赶车的,多少年了日子还过成那样,一辈子没出息,当年早早和离是对的,只是在京能遇到一次,就能遇到第二次,这以后不会被缠上吧?
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实在不想见到对方。
王牙子经常和衙门里的人来往,对衙门里的人很熟悉,点头:“那可不是衙门里的,那是顾探花的亲爹呢!”
“啥?”苏氏大吃一惊,震惊极了地瞪大眼。
探花亲爹?就顾名那脑子,能生出一个探花来?怎么可能!
王牙子少见妻子如此吃惊,哈哈笑了:“想不到吧,人家探花家里人,那么朴素,没被京城繁花迷了眼,可见本性好。”
“真的是探花郎的爹?”苏氏不置信地又问一遍。
“我骗你做什?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就是顾探花的外家人。”王牙子感叹。
苏氏只觉脸臊得很,她看不上眼的,原来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了!
京城各处里,谈论今天游街的人很多,夸完以后x,又劝自家孩子努力一点,以后考科举,做不了进士,当个举人秀才也行。
第二天,四月二十六,顾思又早早起来去礼部。
这次不用起那么早了,却也不能迟,皇帝在礼部开恩荣宴。
同科的进士、四大总裁、十八房官、礼部和鸿胪寺相关官员,全部到场。
大家拜见官员后,先是赐花赏牌仪式。
每个进士都赏宫花一枝,牌一面。
顾思拿着牌看,是绢制的,上面有恩荣宴三字。
他凑到朱昌身边一看,状元手里的牌和大家的不一样,是银制的。
银的不止值钱,更好保存,大家多少都有些羡慕。
司礼的官员这时引导大家入座:“探花郎,你的位置在前边。”
新进士是四人一桌,但一甲前三,每人一桌。
别以为鼎甲三人一人一桌普通。在场的官员,只有官大的才一人一桌,官小的,是两人两桌。
如果没考上一甲,或者没当上大官,在这种宴会里,一辈子也不可能一人一桌。
这是荣耀的象征。
入座以后,奏起了音乐。
顾思听旁边的榜眼李良志问状元朱昌:“这是什么乐名?”
顾思也跟着听,他把传胪的事问得很清,深怕出错,但荣恩宴就不那么重要了,不知道。
朱昌知道,回答:“《启天门》。”
“啊,这个名字好!”榜眼李良志应着。
顾思也点头,是挺好的,考上进士,从此开启了连接天子之门,是考生们无上的荣耀。
顾思看桌子上的东西,水果、糕点、四盘精致的冷菜。
他拿了一个碟子放在眼前细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银的。
再拿起喝酒的小碗一看,金子做的。
银碟子是每个进士都有的,金碗只有鼎甲三人才有。
开宴后,上了热菜,味道非常好,而且很多都是顾思在现代也没有吃过的菜,林林总总,竟然有四十多种。
用两个词可以形容:奇珍异味,美馔zhuàn珍馐。
顾思临走时,就带了各色坚果糕点,没太多拿。他们走之后,抢宴是惯例,留点给别人。
考上进士和考上举人不一样,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多拿。
宴会完了以后,大家都围到了朱昌身边,询问他:“你见过前科状元了没有?”
今天已经二十六了,二十九日,要去午门外上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