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补物也是补心(1 / 2)

第25章 补物也是补心

两个猪小肚到?底有什么缝补的必要?

林秀水满脑子疑问, 在她?说完能补时,她?看见对面那男子惊讶的神情,并听他说:“真能补?用?针线补?”

“什么用?针线补, ”林秀水连忙叫他打住,“我是说吃这玩意能补身?子而已。”

“李习闲这人说你什么都能补,说那鸡毛衣裳也是你做的, 叫我上你这来指定没问题,小娘子,我叫皮六,是打蹴鞠的。”

皮六笑嘻嘻说完, 将手里?那两个鲜猪小肚换了只手,从袋里?掏出两只薄皮褐色的皮套,那就是干后的猪小肚。

原本猪小肚也叫猪泡, 是制作好后装在蹴鞠里?的球芯,外面再?缝十?二瓣软牛皮,所以又被称皮鞠。

林秀水之前从百补婆婆那见过?人补蹴鞠,那时她?便问过?,这蹴鞠用?的是里?缝线,只要外头皮子裂了,用?里?缝线的缝法缝起来便可。

可若里?头的皮芯破了, 蹴鞠凹下去瘪气了, 就得?归皮匠管, 他有专门给皮子打气的东西?, 叫打揎。

林秀水一听李习闲这名?字,她?心想怪不得?,这能跟他玩到?一块的,指定臭味相投。

起得?早本就心烦, 一见这活,林秀水真心不想搭理,她?说:“这种薄皮子,又裂了口的,你问问皮匠去。”

“不然叫我一边吹气,一边给你用?针补吗?”

“小娘子,你真不得?了,居然还会?这样的法子,”皮六瞪大眼睛。

哪里?来的二愣子。

林秀水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她?叉腰说:“我说不能补。”

“李习闲还交我一招,”皮六完全不怕,举起根手指头说,“他说,小娘子说补不了一定是钱给得?不够多。”

他开始往上抬价:“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六十?文!”

皮六喊完才?发觉,嘿,六十?文能再?买两副鲜猪小肚了,亏了,亏大了。

林秀水一听他这话,完全不觉得?羞愧,反而想,六十?文两张皮子,谁不补谁是傻子,反正她?不是。

而且这确实是林秀水的命脉,她?可以拒绝两个猪小肚,但拒绝不了六十?文。

谁会?跟钱过?不去。

“拿来瞧瞧,”林秀水撸起袖子,能宰人六十?文,她?绝对不手软。

用?手捏起一个猪小肚,她?咦了声,“怎么一股酒味?你不是说装蹴鞠的皮芯?”

皮六笑笑,“这是做皮芯的一种法子。”

他倒是想跟林秀水讲实话,实则有苦难言,要真是装蹴鞠里?的皮芯的话,满大街他随便寻个皮匠去,这是他用?来运私酒拿去卖的。

官库管酒管得?严,不许平头百姓家中私自酿酒,哪怕酿一小罐酒,被人偷报上去,酒务脚子都要来缉拿,卖酒的店家管得?更严。

可酒税又奇高,自打出来个隔槽法,酿酒被强行摊派酒钱,最多一月可达四五贯,皮六有个开直卖店的好友,这直卖店只卖酒,不卖下酒吃食,近来酒税高涨入不敷出,皮六只好铤而走险帮他卖私酒,多赚些。

寻常酒具实在显眼,酒务脚子一查便知,皮六打蹴鞠的,手里?经手的猪小肚最多,他便起了拿这运酒的心思,毕竟谁家好酒会?装猪泡里?头。

但这猪小肚不经用?,只要一贪心装多点必裂,赚的钱大半又拿去买鲜小肚,一个鲜的三十?文,皮六愁得?掉头发,一听李习闲说这有能缝补的,才?动了心思。

皮六心里?苦兮兮,转头笑眯眯:“劳烦小娘子你帮我瞧瞧,能补便补一补,我那还有好些呢。”

林秀水噢了声,没有深究,而是拿猪小肚扯了扯,没用?力,想试试它经不经得?起缝补,事实是,压根经不起。

针没法缝的东西?,那就粘。

这种软塌塌的褐色薄皮,不吹到?鼓起来,压根没法粘补。

林秀水拿起来,放下去,想起曾经给卖油的老丈补过?的油篓,那油篓就是加油纸涂,裂口处能不能加点油纸先盖住?

后面她?又否认了这个想法,突然目光凝在这两张猪小肚上,伸手摆弄了下,将两张重叠放一起,发现裂口处不一样,登时有了主意。

她?赶紧跑回家去拿了小荷打娇惜的绳子,上面有截长竹管,边拆绳子边念叨,“小荷啊,要是装不回去了,阿姐给你买个新的啊。”

她?扯下来,舀水洗了洗,而后跑回去,在皮六的疑惑目光里?,她?用?竹管套住一个裂口在边上的猪小肚,拿手箍紧,伸进另一个裂口较小的猪小肚里?。

然后慢慢用?竹管往里?吹气,幸好这竹管够长,只要憋着气,闻不到?味道。

等她?鼓气将猪小肚吹起来,两张皮子慢慢贴紧,皮子本就黏,裂口也贴紧了皮子,只有些许漏气。

靠皮子和皮子内里的黏合,皮裹皮,整个猪小肚被吹起来后,林秀水绑紧口子,捏住皮上的裂口,先顺着裂口处涂鳔胶水,再?贴一小张油纸。

松开后,那糊了鳔胶水跟油纸的地方,将猪小肚旁边弄得?皱巴巴,紧缩缩的,但不要紧,再吹气又变得很平整,而且不漏。

皮六看得?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还有这样的补法,真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得出来啊。”

林秀水呸了声,竹管上头有竹丝,她?点点补好的这两个,“补好了瞧瞧,没事的话给钱。”

皮六不看漏不漏气,他要看漏不漏水,抄起一个往溪岸口走,灌上水,捏紧口子晃了晃,嘿,真的没往外渗水。

林秀水要是知道他拿来装酒的,渗水往外漏,都不会?还他钱。

皮六回来后,掏出钱袋子就往外倒钱,也不管多少,哗啦啦倒了一堆铜板出来,吓林秀水一跳,幸好起早来往人少。

“这里?应当有七八十?文,全给小娘子你,”皮六挠挠脑袋,实在过?意不去,“你刚那法子我都学会?了。”

皮六白占了法子,心里?总不得?劲,但让他以每个三十?文来补,他又舍不得?钱,是以从心里?冒出个主意。

“我们打蹴鞠的有个社,叫圆社,里?面时常有牛皮子裂了的,或是缝线开掉的,我们皮匠人手少,小娘子要能补,我给你揽下这个活,一个补补能有五文钱。”

林秀水倒没急着答应,这缝衣裳的里?缝线,和缝蹴鞠的并不算同种,她?虽然见钱眼开,却不是所有活到?跟前都会?揽下,她?还从没有碰过?蹴鞠呢。

她?数好一堆铜板,抬头道:“得?先

拿一个来瞧瞧,最好裂口比较多的,我得?瞧瞧能不能缝,不然应了你,到?时候技艺不精,这不是坏了我自己的手艺。”

于手艺上她?从不马虎,吃这口饭,不能砸自个儿的招牌。

林秀水数了三十?文给自己,又把剩下的钱推出去,她?说:“这钱能不能买个蹴鞠?不用?太新的,只要没坏就成?。”

她?想买个给小荷玩,总是闷在家里?,有时候出去跟其他小孩玩,也很快回来,后来她?发现,是大家都有新鲜的耍货玩,小荷没有。

皮六拍拍自己胸膛,“别?的我不敢说,蹴鞠多得?很,我肯定给小娘子拿个好的来,明日再?带个要缝补的蹴鞠。”

其实这几十?文最多买个竹子编的,要是买皮鞠最少百来文,可皮六自认为得?了便宜,自然得?自个儿掏钱垫一垫。

等他走后,来找林秀水的活计都正常得?多。

有清瘦的娘子拿条合围裙来,“阿俏,你帮我改改,我近来胖了些,这早前的合围裙竟是穿不下了,加宽点我自个儿倒是也能加,我嫌它这样式太素净了,你给我改改。”

林秀水将剪子放下,拿起那偏青的合围裙,这是样式最简单的一片式合围裙,就是裁了块长布头,在腰间?加了根绳带,从身?后往前穿,露出前面一半的裤子。

她?找出布尺,拉了拉,“娘子,你来让我量量。”

量好宽度后,林秀水又拿起裙子说:“我刚好有批柔蓝色的布头,搭这种偏青的颜色好看,我给这裙头,裙边都加上。”

“在中间?腰身?处,加一串酢浆草结,这寓意好运连连,娘子你觉得?怎么样?若实在嫌素净,那就只能在上头绣花了,得?等上好一段日子,这得?绣许久。”

清瘦娘子当即道:“就按你前头说得?来。”

她?压低声音说:“我也不计较那些,就是不想叫人看出我穿的是前几年的裙子。”

林秀水笑了声,“我帮你好好做,裙子底下再?加一条白色长条边,保管别?人认不出来。”

“娘子给我二十?三文就是,酢浆草结算是我送你的。”

“那可多谢你了。”

酢浆草结通常是挂在腰间?的,属于绦绳类,形状类似于酢浆草的叶子,打法分难易,林秀水都会?,这是跟成?衣铺前头打理衣裳的小丫头阿雅学的,她?会?打很多绳结。

林秀水打的不繁琐,用?蓝布头加红布头,打出来像三个圆叶子,挂在一块,形成?一串两个酢浆草的长结。

她?打的时候还想到?别?的,要是将长布头换成?绒线,绳子编紧些,能将酢浆草结做成?香囊的抽绳,样式会?更好看些。

如此?想着,手上也没闲着,编好绳子,要裁出大概样式的长度和宽度,她?拿出自己制作的粉袋,油布做的,大小跟手掌差不多宽,里?头装了面粉,一根长线从粉袋里?穿过?去,这就是简易的画线袋。

林秀水请张木匠给她?做了筒套,将粉袋放进去时,她?拉出线来,粉袋不会?动,紧绷的线沾了粉,沿着木尺或布尺边缘往下压,松手线弹走,留下笔直的线痕,跟木匠用?的墨斗一般。

林秀水收好粉袋,裁布缝线,给合围裙上布片和酢浆草结,改合围裙改得?快,她?拍拍手上的粉痕,笑道:“娘子你试试。”

那娘子欢喜接过?,连忙上身?试了试,她?今日穿了条素色的外裤,搭了条暗红的百褶合围裙,此?时换上这条偏青带蓝的合围裙,蓝红的酢浆草结挂在前头。

她?自个儿低头瞧瞧,看不出名?堂来,倒是跟她?一道来的娘子说:“阿姑,这颜色搭得?好,原来这前头和裙片太过?素净,配个绦结跳脱些,你走两步瞧瞧,动起来更显得?好。”

“可惜我倒没什么要改的,不然也拿到?这里?来试试了。”

那改裙的娘子一听,顿时觉得?满意,本来这裙子是要做成?桌帷的,她?想想不舍得?,没想到?这一改,倒是让她?又中意起来,不至于压箱底。

林秀水赚了二十?三文,那娘子则穿着新改的裙子欢喜走了,她?捶捶腰和脖子,将钱串好放进钱囊里?。

接下来便是些小活计,赚个一文两文的,她?就顺手给补了,要不了多少工夫。

她?今天赚得?不大多,七八十?文,到?后面下了大雨,有两位娘子帮她?一起收拾东西?,才?免得?东西?被淋湿。

下了雨,又没到?上工时辰,她?开始琢磨香囊,姚娘子说猫头香囊扑买的人多,大抵小孩子喜欢。

她?又做了兔耳朵形状的,这种最好做,先剪兔耳形状,再?裁圆片收拢装艾草,缝上兔耳多就变成?了圆滚滚的兔子。

不装香丸是香丸少,她?省着点用?,林秀水还自我安慰,兔子爱吃草的。

还有些碎布头纹样有点丑,太花哨,她?都剪了按蝴蝶样式缝成?香囊。

做完这两种,她?用?红色绒线编酢浆草结,一根太细,用?两根编的,编得?很窄一段,栓在香囊绳结上。

今日姚娘子冒雨也跑来,跟林秀水算香囊钱,这几日总共是五十?六个香囊,折合起来是三百三十?九文。

能扑出这么多,主要姚娘子自己定了个规矩,扑买四次不中便送,虽则少赚了些钱,可生意倒是更好了。

除去地段每日二十?文的商税,和给林秀水的钱,也能赚些钱糊口。

姚娘子又拿了新的香囊,林秀水说:“编了酢浆草结的要贵一文。”

她?笑说:“贵多少文也得?买。”

只不过?给了五十?文定钱后,犹豫着没走,她?走出去又掉头走回来说:“哎,小娘子,实不相瞒,你卖给我的香囊,尤其那种猫头的,别?人博去拆了,如今这边上有好些卖同样的,且他们的香囊更秀致,用?的布和花纹也要好些,买我们这的日渐少了。”

姚娘子又说要继续如此?,只怕香囊卖不出去,没人来扑买。

林秀水正数着钱,闻言皱眉,其实她?也有想过?被别?人抄去做同样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这在宋朝倒是半点不稀奇,哪里?什么稀奇东西?摆出到?摊上,立即便有相同的冒出来,香囊这种极其普通的东西?是这般,就如同镜子一样,湖州石家念二叔这种大字号的,都拿仿者没法,只好加个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的名?头。

林秀水拿他们也没有法子,但她?却跟姚娘子说:“那这段日子便先卖着,我这种香囊做法实则太简单,不说买回去拆线,裁缝手艺人瞟一眼就能做出来。”

“你等我再?琢磨琢磨些日子,弄些样式难些的。”

其实就是用?好料、多下功夫,且在样式独特些,能仿的人便少。

可眼下的问题是,林秀水穷啊,她?越穷出的东西?越简单,手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她?都有的东西?,别?人只会?更多。

好气。

气她?眼下没法子,又没有独特到?完全拆不出的东西?。

送走姚娘子后,林秀水先绕道到?染肆那给她?姨母送伞,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了,自己穿着油衣小跑到?成?衣铺,只裤脚湿了点,她?今日也穿的合围裙配长裤。

哪怕烦恼如蛛丝缠在她?身?上,林秀水到?了成?衣铺也高高兴兴的,大春玲铺好布问她?,“捡了铜板?”

林秀水摇摇头,“丢了不少铜板才?是。”

“那你还笑得?这样高兴,”小春娥吃惊,忙跑过?来安慰,“丢了多少呀?丢得?少嘛,赚一赚就回来了,这算命的都说破财化灾嘛,丢得?多了,那我们报官去。”

林秀水失笑,“我说笑的,丢了笔生意才?是。”

她?也说了原委,小春娥抱手环胸,摇了摇头,“你找的那个娘子太软了些,我知道个扑买的娘子,她?那嗓门跟狮子吼一般,她?摊子上卖的东西?,但凡是她?独有的,旁人要是卖得?跟她?一样,她?当街撕人家,扯人家衣裳,撒泼打滚的。”

小春娥可羡慕这种人,时常到?她?摊子上去扑买。

“我们下工到?她?那去,你卖给她?也能再?挣一笔不是,要是还不行,”小春娥指指在边上瓣布的大春玲,“我叫大

春玲帮你挨个打一顿出出气。”

林秀水被逗笑了,“真打吗?”

大春玲冷不丁接了句,“梦里?帮你打。”

从成?衣铺下了工后,林秀水被两人簇拥着到?小溜水桥那去,找一个叫赛大娘的扑买摊子。

赛大娘面皮黑,长得?很壮实,腰间?挂串铜板,走路只听铜板啪啪响。

林秀水看她?摊子上卖的东西?,跟其他扑买摊子完全不同,扑买的人多,生意也好,东西?一个接一个的补。

赛大娘忙中抽闲回了句,“那只管先拿来,我看谁活腻味了,跟我卖同样的东西?。”

林秀水靠小春娥,又给自己的猫头香囊找到?了生意。

她?总有些不好意思,小春娥用?力拍拍自己胸脯,拍得?太用?力咳了声,她?边咳边道:“这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我们得?手里?有啥人用?啥人知道不?”

“这不都是我靠你,你靠我的,你要是不靠我的,我将来怎么好意思占你的便宜啊,阿俏。”

大春玲啧了声,“前头说得?好,后头说得?那是什么玩意。”

“你懂个屁。”

但是两人都问林秀水,“这下有没有高兴点?”

林秀水心里?热乎乎的,她?说:“有,请你们吃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