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见 相恋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实验室里, 时越看着最新一组数据,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调整参数后的实验,连续三次得到了稳定的结果,虽然离完美还有距离, 但至少证明方向是对的。保存好报告, 他合上电脑,走向多媒体教室。
教室里, 项目评估会的结束, 室内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
“Fantastic job.”导师的声音响起。他走过来, 用力拍了拍时越的肩膀,脸上是难得的赞许。
Lindy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而之前一直阴阳怪气地博士生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时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社交式微笑:“谢谢,教授。这是我该做的。”
在过去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排查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微乎其微的电磁干扰源, 新的数据完美吻合了理论模型。终于,评估通过, 留住了这个项目。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内心只有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结束后的虚无, 以及无穷无尽的疲惫。
散会后,时越和Lindy一起走出实验室。跟她告别后,他拖着脚步, 漫无目的地回到自己的公寓。打开门, 室内一片漆黑。 Kevin去墨西哥旅游了, 最近都不在。巨大的空虚感像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吞没。
他没有开灯,踢掉鞋子, 把自己摔进了客厅的沙发里。公寓里一团糟:咖啡杯、能量饮料的空罐、散落的论文、草稿纸……他就这样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一点来自窗外的反光。
他再一次点开那个隐藏在浏览器收藏夹深处的链接。沉默地看着那条记录了他们无数点滴的银河,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了录音图标。
他对着麦克风,沉默片刻后,又一次录下了自以为永远不会被听见的独白:
“只只,今天的项目保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但我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站在那里,说的话,做出的的反应,都像在扮演一个叫‘时越’的角色……”
“如果你在就好了,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迷茫和渴望,“你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把我按在沙发上,逼我先睡一觉的吧。”
时越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去年暑假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画面。那时,她经常坐在书桌前修改剧本,眉头偶尔微蹙,无论碰到多少问题,她似乎总能自我调节,然后继续专注、坚持下去。
想起这些,时越觉得耳边仿佛回荡着她柔声提醒自己注意休息的语气,她就站在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一步步来就好,做好一切,想要的结果会在适合的时间来到你的身边的。”
他关闭页面。他知道对她的爱从未停止。想念她的心,一刻都没有停下。他相信现在这样就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
“轰——” 飞机起落架重重砸在跑道上,发出巨大震动,将顾知秋从一场混乱的睡梦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机舱里响起了电子提示音和乘客们开始放松的交谈声。她扭头,看向窗外。完全陌生的停机坪,飞机降落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她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发麻,背脊僵硬酸痛,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但是神经却到达了最亢奋的状态——她终于到了时越的城市了。
过了海关,拿上行李,顾知秋推着行李车向出口处走去。
按照江一鸣攻略里的指示,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备注着“江一鸣的学长”的号码。
“喂,你好,是李先生吗?我是顾知秋,是刘冬的朋友。我刚从出口出来,在Terminal E的旅客上车点。”
“好,我马上开过来,我开的是一辆白色凯美瑞。” 电话那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声。
没几分钟,一辆白色凯美瑞停在她面前。
车子穿行在陌生的街道上。顾知秋看着窗外,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冲动,但是人生总是要有几个冲动的瞬间的吧,她不后悔。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出国,得跨越半个地球,孤身远行的担忧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她提前和江一鸣说了这次的美国之行。这次的接送机安排、时越课表、实验室开放时间、租房地址……统统是人际关系网络丰富的江同学一手提供的。
此刻屏幕那端,江一鸣的文字像连珠炮一样弹了过来,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兴奋:
【知总,你到机场了吗?坐上车了吗?刘冬哥今天有课实在走不开,他让朋友去接你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俩见面了!】
【牛郎织女啊,一年一会!】
顾知秋嘴角上扬,立刻回道: 【已经上车啦,刘冬学长的同学人很好。胜利.jpg】
又补充了一句:【继续我保密啊,我还没跟时越说!嘘.jpg】
江一鸣秒回:【没问题!惊喜我懂得!坏笑.jpg]
顾知秋:【好兄弟.jpg】
再次郑重谢过后,她突然回了一句:【我相信你高中时候说的话是认真的了。】
江一鸣:【???啥意思?】
顾知秋:【你当时,说你对时越要死缠烂打、非君不嫁!】
江一鸣:【……这位姐!我说的前提条件是:如果我是女的!】
顾知秋:【不过这辈子你没机会了,时越被我截胡了!】
江一鸣:【……】
—
到学校后,是傍晚时间,按照江一鸣调查到的课表,时越应该刚结束实验室的工作。顾知秋请李同学直接把车开到了开到了实验室楼下,她想在第一时间看到他。
她拉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正准备给时越一个惊喜。就在这时,大楼的玻璃门被推开。时越走了出来。
顾知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刚要招手,却愣住了。时越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生。
两人并肩走着,低声交谈。那个女生仰头对他说了句什么,时越低头,笑了笑。那笑容……礼貌、客套、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在定下机票后,她曾无数次在脑中排练过和时越重逢的场景,可能是惊喜的拥抱,又或是嗔怪的埋怨……却唯独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她像个格格不入的看客,撞见了他没有自己时、最真实的日常。
她下意识地往树干后缩了缩。她看到那个金发女生对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顾知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就在那个女生转身离开的瞬间,时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甚至没有立刻迈步,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仿佛电量耗尽的样子。一阵风吹过,他的背影更显得寂寥。
顾知秋的心,在这时被一股巨大心疼、甚至愤怒所取代。她看的到了,他在扮演一个正常的、礼貌的、情绪稳定的人。她之前那点“近情情怯”的犹豫,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净。
没有再犹豫,她从树后走出来,跟在时越身后,轮子在安静的校园小道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她没有喊他。她就这么隔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时越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一道跨越万里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情绪更是百转千回地从开始的惊喜转为心疼又到愤怒。
顾知秋跟着他,一路步行甚至进出地铁,都没被发现,看着他走进了公寓楼,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才搭电梯上楼。
站到时越公寓门口时,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刚刚一路的奔波,心底堆积各种复杂情绪,顾知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深吸一口气后,不再犹豫,抬起手“砰!砰!砰!” 砸起门来。
室内的时越,刚放下手机中,头痛欲裂。他烦躁地坐起身,是幻觉吗,怎么像是只只的声音?
“砰!砰!砰!时越!开门!”
时越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全部凝固了。一定是幻觉!
直到又听到一声“时越,开门”,他才确定一定是她。因为只有她,在喊自己名字时,尾音会上扬,仿佛在跟他撒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撞到了茶几,咖啡杯和论文“哗啦”一声砸在地上。他顾不上了,踉跄着冲向门口。
他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没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拧,“咔哒”一声,门,被用力拉开。
顾知秋正举着手,正准备继续敲。门一下开了,室内的黑暗,就像只要将人吞噬的巨嘴兽,一股混杂着咖啡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幽灵”,站在那片黑暗里。他逆着走廊的光,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下巴上已经有青黑的胡茬,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血丝和难以相信的震惊。
顾知秋看着他这副鬼的样子,所有的愤怒、心疼、委屈、在这一瞬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激得她眼眶瞬间通红。
时越也看清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孩就站在那里,身边是个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脸色有点苍白,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
世界静止了。走廊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静止,“啪”的一声,灭了。两人,同时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啪。” 时越手有些颤抖,摸索着按下了走廊的灯。灯光亮起。
他看清了她。她也看清了他。
时越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勒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知秋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她朝他走近了一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我好想你”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
“时越……”
“你这个笨蛋!”
第72章 归航 破晓 终于等到你
空气凝固。眼前女孩这句带着哭腔的低吼, 像一把钥匙,捅进了时越生锈的锁孔里。
他那双因为疲惫显得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也不再是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而是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正对他发怒的顾知秋。
他眼神像瞬间涌现各式各样的情绪, 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下一秒,时越本能地上前一步, 伸出双臂, 将她牢牢地抱住。
“只只……” 这一声, 仿佛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那一刻,顾知秋只觉得整个人被他笼罩。他的怀抱坚硬得像铁,咯得她生疼,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的剧烈跳动。
这个拥抱,没有带来所谓的“归属感”, 反而瞬间引爆了她积攒了一路的情绪!气他作践自己! 又心疼他怎么敢把自己搞成这样! 还有强烈的自责。
“对不起……”
顾知秋的眼泪猛地砸了下来。她的手死死地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指节泛白。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时越……对不起……”
她很想说, “我看你做的【My stant】, 我什么都看到了。”
可最终她只是放肆哭了出来, 在控诉他的隐瞒,也控诉自己的迟钝。
这句道歉,像一记耳光, 狠狠抽在了他的心上。他才是那个搞砸一切的人,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两人在门口, 在这个昏暗的玄关处,相拥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顾知秋的哭声渐止,只剩下抽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留意到时越身让她心惊的瘦骨嶙峋的手感, 她从崩溃的情绪中强行清醒了过来。
顾知秋从他怀里抬起头。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近距离地盯着他。盯着他深陷的眼窝,伸手碰了碰他青黑的胡茬,还有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很轻,却像带着电流。时越浑身一颤。
被她这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
“别动。”顾知秋声音不大,他却真的定住了。
谁知道顾知秋做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动作——她有些生气地把他推开了。
时越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慌乱。
顾知秋不再看他。她转身,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走了进去。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上散落的、皱巴巴的论文草稿。
她把行李箱放立在客厅中央,仿佛插上了一面占领的旗帜。
时越还僵在玄关。他眼神一直跟着顾知秋,她环顾四周,这个黑暗的、堆满垃圾的的公寓。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时越。”
“嗯?”
“你就是……活在这样的地方?”
时越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羞耻感让他恨不得当场消失。 “我……最近有点忙……”
“忙着发霉吗?”
她大步走到窗边,那里堆着几个吃完没丢的外带饭盒。她没去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烦躁。
“开灯吧。”她说。
时越怔了下,伸手去按开关。
“啪——”灯光亮起,屋子里一下子被照亮。浅米色的墙壁,客厅里还堆着很多没来得及扔的饮料瓶和外卖盒,空气里仿佛还漂浮着一层细微的灰。
顾知秋眯了眯眼,走过去拉开窗帘。“哗啦”一声滑动,傍晚的光透进来,六月的波士顿,窗外是路灯初亮的街区,微风中带着一点青草的味道。
她又伸手去推那扇落地窗,窗户有点卡,她用了点力,“咔嗒”一声,窗被推开。空气流通后,没一会儿,那种好像陈腐的味道终于散了。
“你的房间是哪个?”
时越指了指左手边那间,房门紧闭着,“这间。”
“那我行李先放进去了。”顾知秋径直拧开房门,一眼看到书桌上堆着论文和草稿纸,马克杯没来得及清洗。床铺倒是整整齐齐的,像很久没人睡过。
她的眉头又皱了皱,转头问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时越:“你最近都没回房间睡觉?”
他似乎还没从她突然出现的节奏里反应过来,“嗯,实验室那边方便,就……有时候睡那儿。”
“所以你打算一直这样?实验、上课、睡实验室,醒来继续做实验?”
时越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顾知秋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声音也终于柔下来,
“去洗个澡吧,清醒一点,等你洗好了,我们好好聊聊。”
时越点了点头,“好……”他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此刻会听从她的任何指令。
只是在转身去浴室时,他停顿了一秒,用指尖飞快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是有温度的,是真实的。他安心了。
浴室的门关上了。
水声响起的那一刻,顾知秋身上那股强撑着的盔甲,才终于一声卸了下来。她双腿一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和这短短两三个小时内经历的喜悦、悲伤、甚至愤怒……
她退后两步,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行李箱上。调整几个呼吸后,她走出房间。又一次看着客厅的公共区域——外卖盒子,能量饮料的空罐,散落的、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从这些,可以窥见终于对他这几个月的生活状况。
此刻的她顾知秋,眼睛还红肿着,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平静而坚定。
她站起身,回到房间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她准备的已经清洗好的、全新的P大纪念款灰色T恤和男士短裤。刚刚时越这个呆子,去洗澡好像并没有拿换洗衣服。
浴室水声还在哗哗地响,她敲了敲门告诉他把衣服放在了置物架上。
随即,她再次环顾这个垃圾站一样的客厅。她深吸一口气,从厨房的抽屉里,找到了没用过的垃圾袋。
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将一个又一个空掉的能量饮料罐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袋,还有地上那些散落的草稿纸一一扔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顾知秋的动作一顿。她已经收拾出了两大袋垃圾。她站直身体,看向浴室。
门把手转动,时越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她带来的干净衣服,刮掉了胡子,露出了那张瘦了很多、骨骼轮廓更加分明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浑身湿透了的大型犬。
他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客厅里,似乎恢复了久违的明亮,垃圾也不见了。而她,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捏着一个他喝过的饮料瓶。
两人再一次对视。时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开口,想道歉,想解释,想问她为什么来…… 他想说一万句话。
但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
“我……”
“……我不知道你来了。”
顾知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嗯,如果你知道了,那我不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垃圾现场了。”
时越的脸又开始泛红。
“我……”
“咕——”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来自肠胃的抗议声,划破了此刻房间的寂静。
时越一愣。顾知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这声响,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顾知秋的脸颊,迅速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我坐了了十几个小时,又帮你打扫了半天,”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我快饿死了。”
时越这才如梦初醒。他慌忙地说:“我,我去……我冰箱里看看……”
转身就冲向厨房,但显然,如果他真的清醒的话,应该也知道,他那个冰箱里不可能有任何能吃的东西。
“时越。” 顾知秋叫住了他。
时越停下了脚步。
“我刚刚看了,冰箱里除了几罐快过期的苏打水,什么都没有。”
“你打算让我喝苏打水充饥吗?”
时越的脸更红了,他窘迫地站在那里:“那……我来打电话叫外卖?叫个披萨?”说完便要去找手机。
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刚整理完垃圾,你还想让我吃垃圾?”
顾知秋不忍心再为难明显不在状况内的时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换鞋子,我们出去吃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吃饭了,大脑一片空白,正在想附近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我来之前,已经查过了资料了。” 顾知秋从包里拿出手机,她滑动了几下屏幕,找出备忘录。 “这附近步行十分钟,有一家叫金山饭店,是中餐馆,营业到晚上9点,还来得及。”
当两人靠近时,时越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香味。让他昏昏沉沉,完全没有自主意志。对她的一切安排和决定,只剩点头说好。
电梯到达一楼后,她率先走了出去,晚风吹起她的头发。时越觉得鼻腔那股香味更清晰了,让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沉沦。两人并肩走在异国陌生的街道上,顾知秋忽然停下脚步,时越也赶紧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在路灯下,用那双依旧通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时越。”
“我在。”
“一会儿先吃饭,等吃饱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再来一桩桩一件件,算总账。”
第73章 心安 吾乡 吾心安处是吾乡
晚上八点, 饭店里人已不多。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年代感十足的暗红色桌椅,桌面擦得蹭亮,边缘已经有了许多磕碰的痕迹。据说这家饭店已经经历了祖孙四代, 现在依然生意红火。
顾知秋拉着时越坐在靠窗的位置, 隔壁桌几个华人模样的青年正用粤语高声谈笑,后厨传来炒勺撞击铁锅的“锵锵”声, 飘来着带着镬气的油烟香, 这是属于平常生活的气息。
她先要了一壶热的蜂蜜柚子茶, 点的菜也几乎都是时越的口味。
“一个生滚牛肉粥,要滚烫的。”
“姜葱炒澳洲肥牛。”
“蒜蓉空菜。”
“再来个……沙姜鸡煲。”
“麻烦先上这些,谢谢。”
服务员的动作很麻利,很快送来了柚子茶。顾知秋提起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满,热气瞬间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把其中一杯推到时越面前。
“先喝吧。” 她的声音, 带着一丝安定后的疲惫。
时越端起杯子,小口喝下热水。温热的甜味滑过喉咙, 他觉得自己这几个月刻意忽略的情绪, 像是要从体内开始复苏。
粥上得很快, 顾知秋用勺子把底下的生食和着滚烫的粥底搅开,为他盛了一个小碗:
“先吃吧,当心烫。”
时越又是听话的舀起一勺。米粒熬得软烂, 牛肉滑嫩, 姜丝的香气恰到好处。这股熟悉的味道, 让他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而且身体的反应也比大脑更直接。在第一口粥下肚后,那股被忽略的饥饿感也猛地窜了上来。
顾知秋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大部分时间,是在看对面的人。仿佛要把这近一年的分别都补回来。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时越有些心慌。
热菜陆续上齐。沙姜鸡煲“滋滋”作响地端上来,香气四溢。时越已经吃了大半碗粥,热量补充到位后,头脑逐渐清醒。看着顾知秋夹在他碗里的肉,他的手微微一抖,勺子在碗边停顿了片刻。
“吃啊。”顾知秋看向他:“吃饱了吗?”
时越点头说是。
“那我们聊会天吧。”她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餐馆里,却依然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你那个唤醒系统是什么时候做的?”
时越陡然僵住了,紧张到喉结滚动了几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 “……你看到了?”
“嗯,”顾知秋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又给他倒了杯热茶,“我都看完了,还看了不止一遍。”
时越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股更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头。之前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吐露那么多真实的情绪,无非是断定只有他自己看到而已。
“什么时候做的?”她追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是那次……我给你发微信,让你别管我的那次。”过了片刻,时越终于还是艰涩地开口,“那天,我刚把一组三个月的数据,全部推翻。”
“只只,当时看着黑掉的屏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了那句话。”
“我就想,”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我就想,万一我真的……撑不住了。万一……我不想你误误会我,也不想你忘了我。”
“留下点什么,也许能让你……想起我来。”
顾知秋对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觉得做个网站就万事大吉了,然后继续一个人假装下去?”
时越没再说话,只是满脸歉疚地看着她。
顾知秋再一次骂他“笨蛋”,可这次,声音里只剩满满的心疼。
“时越,你听着。” 他看见她又红了眼睛。
“下次你觉得不好,就直接说不好。你不用在我的面前假装。”
“我并不是瓷娃娃,我不会被你的不好吓跑。”
“我只会气你,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好!”时越这时已经坐到她旁边的位置,紧紧地握住她的右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在心底暗自发誓,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食言!
吃晚饭后,两人走在微凉的夜色里。吃饱了,那股暖意从胃里升起,时越的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感染,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像一块千年寒冰。
他不敢想还能有这样的时刻,能和她漫步在波士顿的街头。他觉得此刻是他到美国后最安心的时刻。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走过最后一个街口,顾知秋忽然开口:“时越。”
“嗯?”
“手。”
她不再等他回复,主动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用力地攥着,随即十指相扣。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却让时越觉得心被填得更满了。
“手怎么这么瘦啊。”两人手拉着手继续往公寓方向走,顾知秋语气里带着嗔怪,“你到底瘦了多少啊?是不是一直没好好吃饭?”
时越刚刚在餐馆里强忍着的酸涩,在这一刻,又猛地涌了上来。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 “对不起,我骗了你。” “对不起,我不该躲着你。” “对不起,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
被她一句“手为什么这么瘦”、“有没有好好吃饭”乱了节奏。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他却只是更紧、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贪婪地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
“笨蛋。” 她又骂了一句。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骂他,可他却在这一声声的责怪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心。
回到公寓后,顾知秋按下了玄关的灯,“嗒”的一声,那个被她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客厅瞬间被点亮。窗户开着,垃圾被清空了,杂物被归置了。这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家”的样子。
时越站在玄关处,也在看着这个“新”家,却没迈出步子。
顾知秋踢掉鞋子,走进去,她累得快散架了。 “我去烧点水,你……” 她回头,发现他还僵在门口。 “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时越没有动。他那根紧绷了很久的弦,在看到这个带着她的气息的空间彻底断了。他低着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然后,顾知秋看到,仿佛有水滴,一滴、两滴,落在了玄关的地板上。她的心,跟他的眼泪一起猛地一揪。
她叹了口气,朝他走了回去。感受到她的靠近,时越抬起头,那张刚刚吃完饭才有了点血色的脸,此刻又恢复了苍白。
“只只……”他声音有些发抖, “我怕,我怕让你失望……”
“我怕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那个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我。”
“我怕我搞砸了。我怕我连毕业都做不到。”
“我怕我,配不上你。”
“我怕你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顾知秋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耐心地在他说完后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干净的T恤,用力一拉,把他拉向自己,然后踮起脚,用力地抱紧他。
这个拥抱,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时越,我坐了十几个小时,又帮你打扫了一个多小时的垃圾,”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T恤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给我听好了,”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无所不能,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会无所不能。”
“我不管你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还是我眼中这个一根筋的笨蛋。” 她松开怀抱,退后一步后,又双手捧起他那张还有泪痕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在我这里,你永远有特殊加分,永远被偏爱!”
时越看着她,顾知秋此刻的眼睛里也满是眼泪,他看到了她眼里倒映出的那个委屈的自己。
“而且,”她忽然露出一抹自信又有点蛮横的笑,“我喜欢的人,好不好,只有我说了算,你说了都不算。”说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顾知秋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她跨越太平洋的决心,带着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带着她刚才在餐桌上的质问,也带着彼此眼泪的咸涩。
时越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个吻里,被她的坚定碾压得粉碎。他那颗冰冷了几个月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她强行点燃。
他不再后退,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夺回了那一点点可怜的主动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肺里的空气耗尽,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滚烫。
时越只是看着她,他那双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我好困。” 顾知秋靠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声音小得像在梦呓。 “我快累死了……”
时越的手臂,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所有的重量都接了过来。
“去洗澡睡觉。”他的声音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满足。
“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时越,你在来美国之前答应我的,无论你多么不想让我担心,发生了事情都会提前让我知道。”她边说边转动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所以,如果还有下次,我没办法保证还能再找回你了……”
“嗯,一定不会了。”他将她抱得更近了些,犹豫片刻,低头看着她放松的身子,打横抱起,在顾知秋的轻呼声中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窗外,是异国陌生的灯火。而怀里的重量,是他此生唯一的恒数。
第74章 唯一 恒数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
直到顾知秋躺倒自己身边后, 时越才觉得那颗整晚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真实的体温更能让他确定,日思夜念的人确确实实的在自己身边了。低下头, 眸光里带着的炽热, 唇瓣贴过去找她的,极尽温柔又虔诚。
不知过了多久, 顾知秋只觉得呼吸艰难, 不满地在他怀里挣了挣, 总算吸入新鲜空气。时越的手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颈,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边。他的紧张、思念以及未能说出口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想要再靠近她一点,更靠近一些。
顾知秋的手很自然地滑入他T恤的下摆, 贴上了他温热的后腰皮肤。
指尖下,是那个微微凸起手感, Kevin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可以看一下吗?”
时越转过身, 背对着她, 顾知秋看到在他左后腰的位置,是一枚小小的月亮图案,月亮里是两个字母, “ZZ”。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和纹身是同一枚的月亮。
“怎么会想到去纹身呢?”她的手在他腰间摩挲着, 时越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轻颤着。
他沉默了两秒,转过身,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抱得更紧了些。
“那时候,”他声音有些干涩,“看完医生,她说,我可以做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刺激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时候……很糟糕。就想找点事情做。”
“它好像真的给了我力量。”
顾知秋的心又酸又胀,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收紧了手臂,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彼此的身体紧紧贴合,每一次或轻或重的动作,都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知秋实在撑不住了,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时越也满足地闭上眼睛。这几个月来,失眠几乎成了常态。可今夜,却因怀里的人而安心。
—
顾知秋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安稳地睡了一整夜,连梦都不曾有。她下意识翻身,却感到腰间的手臂跟着收紧。
时越的呼吸落在她发间,均匀而安静,突然眉头轻蹙。她眨了眨眼,没舍得叫醒他。
她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看着。直到他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嗯~”顾知秋点点头,不自觉拖着长长的尾音。
两人亲亲抱抱又好一阵子,时越还要去学校,顾知秋赶他赶紧起床去洗漱,自己也一起起床整理昨天收完的衣服。
她又看了一圈时越生活了快要一年的房间,他的房间整理后其实简洁,甚至有些冷清。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厚重的参考书,昨天已经被她码得整整齐齐。衣柜门半掩着,里面的衣物屈指可数,没有什么装饰。
唯一的色彩,是床头那里放着的一张她的照片,两人去青岛旅游时拍的,照片里的她正举着一支冰淇淋,笑得傻里傻气。
时越洗漱出来,头发还带着水汽,看向她,语气中有些愧疚:“只只……”
“嗯?”
“我今天下午还是得去趟实验室。”
时越被她看得有点紧张:“我今天,必须去做数据交接。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时越,”顾知秋坐到床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时越的心一紧,也跟着坐起来:“……谈什么?”
“我呢,”她指着自己,“来这里,并不是要干涉你的学习状态。我不用你去牺牲学习只为了陪我多玩一会。而且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
她又伸出手来拉住他:“你的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但是必须尽快学三项基本技能,那就是——如何避免报喜不报忧、如何跟女朋友提前沟通以及累了就靠到我这里来。”
时越被她最后拍肩膀的架势逗笑了,所有的紧张一扫而空。他拉住她竖起的三根手指,握在手心。
“前两项我一定努力。最后一项,”他轻轻一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无师自通。”
“你别打岔!”顾知秋推了推他,“我话还没说完。”
“嗯,你说。”他圈着她,并没放开。
“还有,以后减少熬夜,积极整理房间。”她捏了捏时越的手臂,又环顾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
“爱干净且稍有洁癖,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时越彻底笑出了声,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遵命。不过,这里会不会太简陋了?当时租的时候主要是离学校近。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这两天就去看新地方。”
“不用。”顾知秋摇头,“收拾后比我想的好多了,很方便。” 她挣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灿烂的阳光一下涌了进来,给这个单调的房间添上了温暖的金色。
她蹲在自己的行李箱边,继续往他那空荡荡的衣柜里放自己的衣服。时越也下了床,靠在衣柜边,接过她递来的每一件衣物,认真摆放,看着衣柜被她的衣柜占满,心也跟着圆满……
满室阳光下,偶尔默契十足,偶尔视线相交,又都忍不住傻笑起来。
“你还带了这么多书?”收拾完衣服后,时越看到箱子里露出一本厚厚的《法考核心考点一本通》。
“当然,”顾知秋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我这整个暑假,肯定要看书的呀,而且明年一毕业就要考,不然四年白学了。”
时越听到说整个暑假,心中忍不住暗暗高兴。“你一定能过的。”他笃定地说。
“那必须的必啊。”
—
收拾好房间后,两人一起挤在厨房里煮咖啡。Kevin 不在,整间房子只有他俩。很快,咖啡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顾知秋抱着马克杯坐在餐桌前,看着时越在用牛奶泡燕麦片,据说这是家里唯一的食物。
眼前的男生,刮了胡子,换了干净衣服,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模样,只是瘦得让她心疼。此刻安心又和谐的氛围,让她忍不住感叹:“时越,感觉好像梦回我们在京市一起过的那个暑假啊!”
他正端着麦片碗出来,唇角轻轻弯起:“巧了,我也正想到你烧焦的那锅红烧鸡翅……”
顾知秋眯起眼:“时越!”
“嗯?”
“不爱了,别勉强!”
吃完饭后,时越本来想让顾知秋在家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的。但是私心又想时刻看到她,总觉得要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才更安心。顾知秋也没什么意见,带上书跟他一起出发了。
六月的波士顿,天气好得不像话。阳校园的小径干净整齐,沁入鼻息的是青草的香气。时越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
他仿佛换了个人,不再是昨天那个狼狈的样子。一路上,他给她讲那栋大圆顶的来历,哪个教授的课最难抢,他熬了几个通宵才攻克的那个模型。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顾知秋最熟悉光芒,那种自信的、神采飞扬的光芒。
两人一路闲聊着走到实验室门口,时越刷卡,推开了实验室的玻璃门。
房间里压低的讨论声瞬间一下停住了,几位正在交谈的组员齐刷刷地抬头,目光越过时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落在了顾知秋身上。
时越感受到了这股视线,他反手握紧了顾知秋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为大家做介绍。
顾知秋很自然地跟大家打招呼,简单认识后,大家也各自忙碌了。期末的学生们显然都在赶工,实验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昨天那位金发高挑美女也在其中,顾知秋刚得知她叫Lindy,只见她正对着自己友好地眨了眨眼。
时越拉着顾知秋,把她安排到会议室的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你在这里等我。我尽量快点”
“快去忙吧。”顾知秋挥挥手。
她隔着休息室的落地玻璃看着忙碌的时越。只见他已经戴上护目镜,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台前。
她看着他用她听不懂的术语和组员们交接着数据,很快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干脆利落地敲击着。
昨晚那个“崩溃的笨蛋”,和眼前这个“专注的研究员”,是同一个人。这份反差,让她觉得心疼又骄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咖啡香气传来。 “你好,知秋。 ” 顾知秋抬头,是Lindy。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给自己递来一杯。
“谢谢。”
“你比我想象中……更酷。”Lindy在她身边坐下,很坦诚地开口。
“哦?”顾知秋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你的男朋友,”Lindy看了一眼玻璃门另一边的时越,“是一个像机器人一样的天才。我们这里有很多聪明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但像他这样聪明而且不要命的,他是第一个。”
顾知秋抿了口咖啡,等她继续说。
Lindy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她看了一眼顾知秋,带着一种同性之间的了然: “说实话,他刚来的时候,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太迷人了。我承认,我动过拿下他的念头。” 她语气坦诚得可爱。
“不过,”她耸耸肩,笑了起来,“我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他拒绝了我,说他已经有了此生挚爱。And he’s ridiculously devoted.”
“Devoted”顾知秋重复了这个词。
“Yeah.” Lindy喝了口咖啡,身体微微前倾: “大概是前几个月,我们整个项目组,被一个关键数据模型卡住了,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那是一个周二的傍晚,已经好几天查不到实验异常的原因,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Yesss。”
“抬头一看,时越正盯着他的屏幕。他说模型收敛了,他找到了问题。”
“在大家欢呼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飞快地拿起了他的手机。当时我就站在他的旁边,以为他要拍下这个突破的数据!”
“谁知道只是点开了微信,点开了一个人的朋友圈,看着照片发呆。”Lindy声音突然停住了,过了几秒才继续说道:
“照片里的人,我现在确定了,就是你。”
顾知秋认真地听写,拿着咖啡杯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Lindy继续说:“他对着你的照片看了一分多钟,”
“最后只是转过身,用那种平常又冷静的语气说模型稳定了,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那一刻我从他的神情里看懂了。照片里女孩大概就是他曾说过的此生挚爱。”
顾知秋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Lindy说完后甚至举起了咖啡杯,和她在空中轻轻一碰,很认真地感谢她告诉自己这些。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Lindy笑着说没事,端着咖啡回到了自己的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