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明师父的墓,就在谢泽墓不远的位置,徐开明每次半夜偷偷去看望师父时,总会顺带去看一眼谢泽。
那晚, 他扫完师父的墓,去看谢泽时,看到了醉倒的谢隐, 就把他弄了回去。
谢隐觉得,既然老天让他跟徐开明“巧遇并相认”,就是暗示他们复仇的时机到了。
他二话不说,带着徐开明去找了刘琦,三个人一拍即合,形成了复仇同盟。
谢隐讲述讯安的机密档案室很可能是突破口时,徐开明说他应该能打听出档案室的位置,说完,他当即就打探消息去了。
无处可去的谢隐,只能暂住在刘琦家等消息。谁知,还没等来徐开明,倒是等来了路危行的突袭。
路危行离开几个小时后,徐开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档案室的位置就在鼎家大宅内,但具体坐标不知道。
谢隐当即赶到了鼎家附近和徐开明汇合,徐开明充分发挥自己狗仔的职业优势,在鼎家后面的山上,找到了一个监视点,可以一览整个鼎家无遗。
谢隐决定亲自蹲守,因为他认识讯安所有的高层,只要他们进入鼎家大宅,他应该可以根据其路径,判断出机密档案室的入口位置。
他留下了徐开明偷拍明星的超高倍相机,在山上住下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的风餐露宿后,谢隐监视到了客户部总监到访,还带着个密码箱,他进入鼎宅后,来接待他的人,是鼎振业的贴身秘书,俩人谈笑着,去了后花园的泳池。
随着追踪俩人,谢隐发现,机密档案室的入口竟然在泳池的净化设备间。
他知道鼎家安保森严,正面突破,进入机密档案室绝无可能,唯有制造出一场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调动全部安保力量的巨大混乱,才能为行动制造机会。
他们原本只想找个宴会派对之类的下手,但此时,游鼎联姻的新闻从天而降,铺天盖地。
虽然已经被路危行“通知”过了,但在媒体上看到这个婚讯,谢隐还是在外面吹了半晚夜风,并做了一个决定——
将复仇的舞台,选在了路危行的婚礼上。
这个选择里面夹杂了多少私心,嫉妒和报复,谢隐自己也不知道。
“你确定吗?”刘琦怕谢隐后悔。
“确定。”谢隐的眼神晦暗不明。
当谢隐从礼台上带走路危行,花园陷入彻底混乱,全部保安被引去维持秩序,愤怒的游旭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时,刘琦身着婚礼服务生制服,趁着混乱,悄然从泳池的净化设备间,进入了机密档案室。
她把密码锁接在谢隐弄来的解码器上,打开了密码门,按照谢隐告诉她的讯安惯常的档案归类方式,迅速找到了标注着“磐石医疗”的文件区域。
她熟练地操作着带来的设备,将那些记录着非法儿童实验数据和照片,腺体摘取与贩卖链条的原始文件账目,一一高速扫描,传输。把这些沾血的铁证,全部发送给了潜伏在大宅外的,跟其他拍摄婚礼的狗仔混在一起的徐开明。
徐开明把接收到的证据,立刻转发给之前就打好招呼的国际媒体。
几乎是同时,那些足以颠覆磐石医疗的核心证据,被ai翻译成多种语言,配上最震撼的儿童实验照片,核弹般迅速在全球互联网引爆。
振聋发聩,势不可挡!
听完真相后很长时间,路危行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找回一丝神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门内的谢隐和路危行陷入焦灼,门外的舆论世界则是一片混战——
讯安,磐石最忠诚的白手套,一如既往,在丑闻爆发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危机处理程序,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他们试图故技重施,利用鼎世传媒庞大的媒体资源来撤热搜,删视频,捂嘴。短时间内,五六条顶流明星的“惊天丑闻”被抛向网络,用来稀释和淹没磐石的负面声浪。
然而,这一次,他们踢到了铁板,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爆料者,而是谢隐——一个深谙讯安所有肮脏手段,熟悉讯安所有打法,并为此谋划了多年的复仇者。
谢隐不可能让他们得逞,行动前就已秘密联系了磐石最大的竞争对手,药王叶家。
叶家雇佣顶级国际舆论操控团队,在全球各大社交平台推波助澜,买通更多有影响力的国际媒体进行深度追踪报道,利用自己的商业网络向各国监管机构施压……叶家的力量,让这场舆论风暴不再是单点爆炸,而是形成了摧枯拉朽的燎原之势!
叶家为什么会管这件事?
不是善心,不是正义,而是无利不起早——叶家觊觎磐石垄断的国内市场已久,苦于没有突破口,谢隐送上的磐石的滔天丑闻,对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压?根本压不下去!
在未来几天,全球各大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都将充斥着“磐石”“非法人体实验”“腺体贩卖”“未成年人受害者”的关键字时,当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都开始在震惊和愤怒中声讨时,讯安那点可怜的本土媒体力量,那些被抛出的苍白单薄的明星八卦,如同螳臂当车,被碾得粉碎!
声讨的浪潮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汇聚成的滔天洪水,夹杂着民众的愤怒,媒体的追问,政客的压力,以惊人之势席卷世界。
游家也将跟陷入丑闻的帮凶鼎家划清界限,联姻和合作统统被终结。
每一家新闻机构的头版头条,都是同一张被迫参与实验的未成年受害者的照片,刺痛了无数人的心。
照片中,是谢泽。
行动开始前,徐开明曾问过谢隐:“谢泽的照片……需要打码吗?”
谢隐摇了摇头:“我要让我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印记,让他被人记住,也算一种来过的证明吧?”
磐石医疗在内外夹击,全球媒体和网友的围剿下,在政府的避之不及下,轰然倒塌。
谢隐赢了。
磐石被撼动,蚂蚁搬倒了大象。
“该说的都说完了,还继续做吗?”谢隐微微动了动被吊袜带束缚的手腕,强行扯出一个孟浪的笑容,他用身体语言发出邀请,试图将主题拉回那被中断的欲的漩涡,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一切的揭露从未发生。
“你来抢婚,只是为了证据吗?”路危行的声音发木,带着灼灼的刺痛。
就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吗?
谢隐看着路危行那张褪尽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碎裂的光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万根钢针从上下左右反反复复的刺穿,疼到无以复加。
其实,当谢隐带着路危行从礼台上离开,看到了路危行露出的得意的窃笑,他方才恍然大悟,这场世纪婚礼,竟是路危行用来诱捕自己的陷阱!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引自己出来?
他震惊了,迷茫了: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从来不说?如果你不爱,那为什么做到如此地步?
无论如何,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不可能终止这个唯一的复仇的机会。
对不起,恨我吧!你应该恨我!
这段感情太多杂质了,注定通往毁灭,纠缠下去,必然两败俱伤。
事已至此,不要留下任何念想,不要心软,让他恨我!谢隐对自己说。
谢隐面上扯出一个轻浮的笑容,语气带着刻意的挑衅和嘲讽:
“当然啊,傻瓜!不然是为了被你上吗?你的镶钻啊?”
轰——!
路危行感觉整个世界在脚下下陷,身体几乎站不住了。
他以为谢隐的抢婚,是冲破一切阻碍也要夺回所爱,是那场盛大闹剧里唯一真实的孤勇。
却万万没想到,从头到尾,在这场复仇的棋局里,自己只不过是被精心布局的棋子,一个用来制造混乱,吸引所有火力的活靶子。
“如果你说出来,告诉我你需要那些证据,我甚至可以,可以主动帮你拿!鼎家的那些事,我不在乎!鼎家倒台,我也不在乎!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利用我?”
路危行字字泣血,尤其最后一句,满是濒临崩溃的绝望,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谢隐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美丽但破碎的眼睛,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绝情又冷酷: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要利用你的,只不过……中间有了些变数。”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后面,不过是重回正轨而已。”
路危行没有再嘶吼,也没有再质问,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谢隐的眼睛,企图看穿他的伪装,直抵他灵魂的最深处。
在那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对视里,路危行眼底翻涌过无数种情绪,最终,所有的风暴都沉淀下去,他问出了那句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和矫情的废话: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不爱吗?谢隐问自己。
那些让人沉溺的相守和陪伴,那些不自觉的紧张和关切,那些在黑暗中紧紧相拥汲取的温暖,那些在某个瞬间看到对方时的心跳加速,那些情不自禁的冲动,那些无法自拔的抵死的缠绵,那为他出头不惜丢掉工作的共赴……不叫爱,叫什么?
爱吗?谢隐又问自己。
这份情感从一开始就深埋着欺骗的种子,扎根于利用的流沙之上,它早已被复仇的火焰烧灼得面目全非,被无数谎言和过往浸透,变得污浊不堪。沉重到让他无法背负的情感,配叫“爱”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挣扎,痛苦,不舍都被强行抹去,只剩下刻意伪装好的决绝。
他甚至还扯出一个残忍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
“大哥,咱们连在一起都没在一起过,谈爱这个字,会不会有点滑稽了?”
恨我比爱我对你更好,路危行……
他的话,把路危行那句已经滑到嘴边的“可我爱你啊”,硬生生堵了回去。
正当谢隐自己亲口,干净利落,不留余地企图斩断这段孽缘时,路危行竟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得谢隐直发毛。
路危行笑够了,缓缓直起身,抹去眼角笑出的泪痕,旋即,他抬手大力劈在谢隐的颈动脉窦部位。
谢隐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剧烈的眩晕感和窒息感瞬间袭来。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后,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第117章 禁锢 他设想过路危行千百种报复的方式……
谢隐以为路危行会把自己关进某个仓库, 等待自己的会是无情的打手,或者是不见天日的地牢,面对自己的是满墙的刑具。
但都没有, 他身处路危行的卧室,那个他万分熟悉的卧室。
此时的画面, 跟他们第一次上床时一模一样——谢隐被路危行用孔雀蓝的领带捆在床头,他躺着的也是他们第一次时用的真丝床单。
这是在, 情景复刻吗?
这是他预料到的下场,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场景——将他们关系的起点, 变成终点的祭坛。
而路危行跟上次一样, 坐在床边椅子上, 静静地看着谢隐。
他的结婚礼服已经换掉了,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搭配着低调的西裤,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 露出漂亮的线条。
路危行倾身,看着谢隐的眼睛:“很多事, 必须让你想起来,就比如, 我们的过往。”
这话, 让谢隐蹙起了眉——被强行拉回那些他刻意埋葬的片段,并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尤其在这个空间,过往的每一帧甜蜜,都成了此刻最锋利的回旋镖,划得人鲜血淋漓。
抗拒感油然而生。
“我根本没忘, 不用想。”谢隐淡淡地说。
他设想过路危行千百种报复的方式:拳脚相加,找人折辱,用尽各种手段让他生不如死……唯独不该把他带回这里。
这间屋子, 这张床,承载过他们荒诞又爆裂的初次,见证过像真正爱侣般耳鬓厮磨,烟火日常的甜蜜,这里曾是两颗游魂相互依偎的栖息所,是爱的港湾,不该成为恨的刑场。
路危行不该给这里,画上如此不堪的句点。
“没忘吗?我还以为你忘了。”路危行的声音带着一层克制,但即便如此,也难掩他骨子里的崩溃。
“路危行,我只是利用你复仇,用完了想甩掉而已,又不是失忆。”谢隐刻意且残忍地说,但视线却始终不敢与路危行交汇,他害怕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穿自己摇摇欲坠的谎言。
空气凝固了片刻。
路危行牙齿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控制什么,可最终,他竟然软了下来,他卑微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原谅你的利用呢?”
“原谅?”谢隐干笑一声,“你不明白利用吗?昂?利用!一个人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利用他?我就是根本不爱你,所以用你用得如此坦然,如此毫无顾忌!你还在原谅我什么啊?”
现在的情况是,路危行不明白谢隐为什么这么决绝,而谢隐不明白路危行为什么要挽留。
“别这样谢隐,”路危行的声音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你恨的是讯安,是磐石,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推开我?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谢隐听完这话,心像是被揪住转了两圈,绞得生疼——
我不配啊!路危行,你什么也没做错,就被卷进了我的复仇,还被我如此利用,我哪有脸说爱?说重新开始?我还没有那么无耻。
他抗拒他,其实是在抗拒自己内心难以面对的部分——自己对路危行的伤害和利用,自己终将陷入的循环往复的自责。
我利用了你,我玷污了这份感情,我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只能说:
“路危行,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利用了你,你应该恨我,怨我,揍我,甚至弄死我,但你现在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祈求我?你贱不贱啊?”
他故意笑得很恶劣,企图杀死路危行最后一丝幻想。
在复仇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利用爱情来复仇。
这不可原谅!
他不允许自己被原谅。
路危行死死盯着谢隐,眼中翻涌着痛苦,不解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我们之间,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吗?”
他还是不死心。
他花了漫长的岁月,才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一个谢隐,透过谢隐,才笨拙地明白什么是爱一个人,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人是属于他的,他想谢隐属于他。
“有啊……”谢隐眉梢一挑,故意拖长了调子,脸上浮现出一种轻佻而夸张的回味神情,“你在床上还不错,活很好……我大概,会怀念这个吧。”
他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纠缠,所有的复杂情愫,所有的牵挂和悸动,都轻飘飘地归结为最原始最单纯的“欲”。仿佛那些陪伴,那些温存,那些心动,那些无声的默契,都不过是床笫之间的廉价点缀。
这话像最锋利的锥子,扎穿了路危行所有的幻想和希望,他感觉自己被这定义压得上不来气,双腿几乎站立不稳。
再次抬头看向谢隐时,路危行眼眸里,所有痛苦,不舍,挣扎,爱意……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莫可名状的复杂。
他凑近一步,掐起谢隐的下巴:“既然我们之间没有感情,那我也不用再考虑你的感受了。”
话音未落,谢隐甚至来不及反应他话中的含义,只见,路危行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控的野兽,猛地翻身上床!带着盛怒的力量将谢隐完全压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燃烧着毁天灭地的烈焰。
滋啦——!
谢隐的衬衫被路危行粗暴地扯开,纽扣崩得到处都是。
路危行粗暴地压制他,亲吻他,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惩罚他,用身体让他确认他对自己的“感觉”,用欲念撕开谢隐的伪装,证明他只是在嘴硬。
他试图用这种激进的方式唤醒谢隐,证明那些过往并非虚幻。
然而,出乎路危行意料的是,谢隐没有反抗。
语言上没有,身体上也没有,他如同尸体般的顺从,无动于衷,死水般迎接着盛怒惩罚。
路危行明白了,那不是顺从,是麻木的献祭,是无声的偿还。
他预设过谢隐的反应,愤怒,咒骂,甚至求饶,他也想过他们的对峙走向,可能会打架,也可能会上床,最可能打完了再上床,上了床再被打,就像他们一路走来这样,但唯独没料到是这样一种态度。
难道,跟自己纠缠,比死还难受?
他感到恼羞成怒——他精心复刻的场景,唤起对方情感回忆的场景,此时更像个滑稽剧的舞台,而自己,就是舞台中央上蹿下跳,自作多情,最终被观众彻底无视的小丑。
“你为什么不反抗?不打我?不骂我?”路危行歇斯底里。
“既然我利用你成功了,那你该收报酬的,”谢隐甚至暧昧地笑了笑,“想要什么姿势,我配合你。”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企图在用肢体语言,实现自己的“承诺”。
他在杀人诛心,他就是要路危行彻底死心。
路危行疯了,他目眦欲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是信息素诱导剂。
谢隐心口一堵:如果是别人对自己用这招,但凭自己的意志力,也许还真能硬扛过去,但,对方是路危行,那个他看一眼,都会情不自禁的男人。
他心里发怵,担心自己可能要沦陷。
但戏必须演到底,总之,不能再让路危行对自己有任何幻想了。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很轻浮,很放浪,在此时此刻压抑的气氛中,无比的突兀。
“我都答应配合了,还要用药吗?鼎少爷对自己的性魅力,怎么忽然就没自信了?”谢隐斜睨着路危行,“也行。”他把脖子伸了出去,“花钱找人解决生理问题,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用的,我巴不得再尝尝。”
他这种故意的挑衅和轻浮,让路危行所有的行为都像打在棉花上,充满了无力感,并且看起来很无能,很愚蠢。
路危行愣了一会儿,一身的戾气泄了气,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颓然地从床上下来,把那个诱导剂瓶子扔进了垃圾桶,最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咔嗒——”落锁声响起。
谢隐依旧躺在那充满旖旎回忆的真丝床单上,手腕被领带勒得生疼,破掉的衬衫大敞着,露出皮肤上刺目的红。
他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他甚至没有尝试挣扎,如果他用力,挣开那根领带根本不在话下,但他不愿,他需要惩罚让自己安心,或者说,死心。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室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和心脏的跳动,他一直在等,等待着路危行再次出现,等待着路危行最终的报复,等待着他们关系的最终篇章。
他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然而,这一夜,长到煎熬,他就这么眼睁睁,等到了天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室内时,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路危行回来了。
谢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此时的路危行,比昨夜更加憔悴,眼下一片浓重的黑,脸色无比难看,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透支到极限,濒临崩溃边缘的疲惫。
他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床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隐,眼神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
谢隐并没看他,只是垂着眼,等待着“宣判”。
路危行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剪刀,俯下身,伸向谢隐。
咔嚓,咔嚓——!
干脆利落的两声轻响,那条象征着他们甜蜜过往,也象征着禁锢的孔雀蓝领带,应声而断,如同他们之间彻底断裂的关系。
束缚解除,但手腕上留下了,似乎抹不掉的痕迹。
“你走吧。”路危行的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来。
谢隐一怔,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意味着什么,他迅速地从床上翻身下来,甚至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衫,用最快的速度,踉跄着冲向门口。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顿,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他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里。
他害怕路危行下一秒就会反悔,更害怕……自己,他怕自己走得慢了,会被心底那疯狂滋长的不舍,跳出来,绊住脚,让自己失去离开的勇气。
他甚至想,如果此时忽然来一场地震,或者一场洪水,把自己堂而皇之的留下,该多好。
谢隐还是走了。
没有道别,甚至没有回头看路危行一眼,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走出了这里,朝着远离路危行的未来而去。
站在晨曦的阳光中,他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个大洞,猎猎的风刮进来,又刮出去,匆匆一瞥,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第118章 逃离 谢隐带着谢泽走了
钱串子打着哈欠, 端着一盆洗抹布的脏水,一步三晃出诊所门,他眯缝着因为困倦而睁不开的眼睛, 手臂猛地一扬——
“哗啦——!”
一整盆水,全都泼在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谢隐身上。
谢隐没什么反应, 钱串子自己倒是吓得蹦了起来:“我勒个大去,大早晨的, 真是活见鬼了!你坐在这干什么?”
谢隐没搭理他,甚至没有抹一把脸上的水, 任由它们滴滴答答落下, 他缓慢地站起身, 带着一身死气,一步一个湿脚印,径直走进了诊所的门。
谁能想到, 钱串子的黑诊所,竟然成了谢隐最后能去的地方——刘琦去隔壁国家学习影视特效化妆;徐开明则是提前退休了, 在大洋彼岸买了块地,准备在那里当农民。
他绕过柜台, 一头栽倒在那满是裂缝的人造革的诊床上, 便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昏睡。
钱串子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找出几条被洗到破破烂烂的手术巾,当被子盖在谢隐身上,最后“唰啦——”一声, 拉上了诊床的帘子。
谢隐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时间也不知道是被放慢了还是被快进了, 断断续续,进进退退,他模模糊糊听着诊所里进进出出的患者和客人,听着钱串子用那市侩又油滑的腔调,跟人讨价还价。
这些市井的喧嚣,此刻却像一层模糊的白噪音,包裹着他,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被尘世气庇护的安全感,也让他终于觉得回到了烟火人间。
那些跟路危行的过往,竟然梦境般模糊起来。
他沉溺在这种隔绝与喧嚣交织的奇异氛围里,任凭疲惫感一次次将他重新卷入浅眠。
他不愿醒来,或者说,不敢醒来。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钱串子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真当老子这儿是慈善收容所了?赶紧起来!”
随之,帘子被粗暴拉开。
“让我睡一下,你又没损失。”谢隐咕哝着,又翻了个身。
“没损失?”钱串子嗤笑一声,手指用力点了点那破旧的诊床,“知道老子这张床的经济价值吗?躺一天,够你一个月工资了!”
他说着,同时将一个印着某某快餐字样的饭盒递给谢隐,里面是份油光锃亮的蛋炒饭。
谢隐从诊床上坐起来,接过饭盒,吃了一口,齁咸,盐粒几乎没化开,劣质香料的味道直冲鼻底,但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他太饿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趁着谢隐吃饭,钱串子悠悠开口:“报完仇了,爽吧?”
“你怎么知道?”谢隐一愣。
他跟钱串子交好,但仅仅是作为信息素人找个吐苦水的地方,他没跟钱串子透露过一星半点自己复仇的事。
钱串子冷哼一声:“昨天磐石的事情刷了屏,证据文件上都带着讯安的印记,同时你们鼎世的少爷被你抢婚上了热搜,三件事挤一块儿,时间点卡得这么死,你告诉我没关联?”
谢隐这才知道,自己抢婚的事情,闹这么大。
他打开手机一看,微信快被来吃瓜的踏平了,来自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人的消息,红点数字99+,内容只有一个,确认抢婚真实性。
他再点开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神秘男子大闹豪门婚礼】的词条赫然挂在热搜前排,热度竟可以压上“磐石医疗覆灭”的惊天新闻一头。
果然,人类对豪门八卦的兴趣,永远高于社会问题。
自己跟路危行那唯美的拉手落跑图片,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谢隐的手指无意识地停在一张抓拍得格外清晰的照片上,那上面,路危行笑容灿烂到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手悬停片刻,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默默按下了“保存图片”。
这充满戏剧性和阴谋的瞬间,竟成了他和路危行之间唯一的合影。
“你抢婚那豪门公子,就是你跟我诉苦时说到的那个Omega吧?”钱串子一脸八卦,“看样子,你挺喜欢他的。”
“利用完人家,还有什么脸说喜欢。”谢隐嗤笑一声。
“你这家伙,”钱串子咂了咂嘴,“平时看着莽莽撞撞,像个没心没肺的二缺,没想到心机深沉得很啊!这么多年谋划,搞这么天大个乱子出来,还把喜欢的人也算计进去了,牛逼!”
钱串子吐槽同时夸赞着,听不出是褒是贬。
看着谢隐欲言又止的样子,钱串子摸出一瓶廉价的高度白酒:“行了,别给我做出那副便秘的表情,看着闹心。”他把酒瓶盖子拧开,塞到谢隐手里,“我不问了。”
谢隐接过酒,猛灌一口,劣质酒精灼烧着下肚,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短暂的麻痹和舒畅,他感觉灵魂都轻了几克。
“喏,”钱串子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手术服,扔到谢隐身上,“等下换上,你身上那些,痕迹,太扎眼了。”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谢隐脖颈,胸膛,手腕上那些暧昧的青紫和咬痕。
谢隐一滞,拢了拢自己那因为没纽扣而敞胸露怀的衬衫。
“今后打算怎么办?”钱串子问。
“我来找你,就是要让你帮我找工作的,外地的,离这里越远越好,不查身份的。”谢隐说。
这就是钱串子的第二兼职:黑工中介。
“没问题。”钱串子满口答应。
难得一见的,这视财如命的家伙竟然没提前跟谢隐计算找工作的中介费。
“新闻照片上那个孩子,是你兄弟吧?”钱串子非常唐突毫无铺垫地问道。
谢隐愣了一下,应了一声。
钱串子焦黄的手指夹起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我见过那孩子。”
谢隐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钱串子没等他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下去:“十几年前,他来过我这里,难怪我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
“我哥找你干什么?”谢隐莫名紧张起来,脊梁发凉。
“让我帮他检查腺体发育情况,我问他为什么要查这个?”钱串子又深吸了一口烟,“他说,如果是刚刚开始发育,达到那个‘标准’,就来得及。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那个标准,是成为那个实验室的实验体的标准,是吗?”
谢隐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他一直以为,是实验室看上了腺体条件更好的谢泽,谢泽借机跟实验室提出了交换自己,他从来不知道,救出自己,竟然是谢泽主动并主导的。
钱串子看向谢隐:“那孩子是自愿进去那个地狱的?为什么?来得及什么?”
谢隐从钱串子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他并不会抽烟,一口吸下去,肺里全是被劣质尼古丁袭击的焦灼感。
“咳咳咳咳咳……”他拼命咳嗽,咳得眼泪奔涌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等他咳嗽完,他看向钱串子:“来得及,换出我。我哥之所以主动去当实验体,是为了把我从实验室换出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出来。
从决定复仇开始,他就没再哭过,此时此刻,他终于哭了出来。
钱串子任由烟一直自燃,烧到了手,才颤巍巍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年,我是不是该骗他?但我要骗他了,死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了?”他停顿了良久,用哽咽的气音对谢隐说:“对不起……”
谢隐站起来,拍了拍钱串子的肩,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没有你,我哥也会去找别的大夫。他性格比我还倔。”
告别了钱串子,谢隐去了墓园,取走了谢泽的骨灰。
一个午后,谢隐带着谢泽,去了一个最南边的海边小城。
因为,谢泽怕冷。
走之前,谢隐想过去警察局改名,重新开始,但最终没改。
其实当年摆脱渣爹魔爪时,他就考虑过改名,但因为舍不得这跟谢泽唯一的关联,放弃了。他怕到了地府,找不到哥哥。
如今就更没必要改了——他坚信路危行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海风取代了都市的尾气,货轮取代了林立的写字楼,谢隐彻底斩断了与过去的联系,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影子。
他落脚没多久,网络和电视上,铺天盖地全是鼎景曜去世的消息,葬礼的规模,出席吊唁嘉宾的阵容。紧接着,就是关于鼎世传媒新任继承人的各种报道,正规的小道的,真的假的,甚嚣尘上。
一旦看到关于路危行的内容,谢隐就会快速避开目光,慌乱的划过去,他不想看到路危行的脸,他害怕,害怕那贪恋的一瞥,破了自己努力伪装的平静。
他很满意这里的生活——
白天,他穿梭在仓库和客户间,运送着各种货物。
晚上,他隐入城市的边缘世界,在地下拳场打黑拳。
午夜,他回到网吧,在公共浴室洗了澡后,睡在包厢的沙发上。
白天送货累到虚脱,夜晚挨打挨到麻木,然后一头栽倒,沉入无梦的昏睡。
他试图用这种极度的身体疲劳,去填满灵魂深处那个无底的黑洞,阻止那些回忆和思念在夜深人静时将他吞噬。
他连梦都不敢做。
两个月不到,曾经那个在写字楼里西装笔挺,搅动舆论风云的业界精英,彻底蜕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浑身伤痕的劳动人民。
已然进入了新生的他,却不知道,身后,魔鬼回来了——
谢隐的渣爹谢茂典,出狱了。
第119章 渣爹出来了 他欠我的债,刚好你来还!……
老混蛋谢茂典一出狱, 就去警察局提交了寻亲申请。
他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入狱前的家庭住址,以及跟谢隐的相关关系信息等, 请求警察协助查询谢隐的下落。
但一无所获。
“小杂种!连你老子你都敢躲!”谢茂典气急败坏地从警察局的大门里冲出来,浑浊的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咒骂飞溅。
他想起了坐牢的时候, 某个狱友说过的话:现在这世道,找人哪还用求警察?上网啊!网友人肉特别厉害, 想藏?门儿都没有!
对!上网!
于是,他拿着多年在监狱里劳动攒下的工资, 买了一部二手手机。
在二手手机店老板娘的指点下, 刚注册完社交账号, 点首页,主图的照片就震得他眼神发直——
新闻里关于谢隐的具体信息被刻意淡化,隐藏, 但谢茂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自己要找的逆子,虽然完全是成人模样了, 但那五官几乎没变,跟那贱人黄蔓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茂典点进去一看, 下面的相关消息, 全是谢隐和一个叫路危行的超级富二代之间的花边新闻。
“帅吧?”老板娘看到谢茂典看着谢隐的照片发呆,主动搭话,“这帅哥跟那个富二代,真是爱得惊天动地的!”
“说来听听。”谢茂典眼冒绿光。
老板娘磕着瓜子,把网上关于谢隐和路危行的传言, 直接给谢茂典来了个总结版。
谢茂典先是震惊,紧接着狂喜,一个新的想法在他肮脏的脑子里迅速成型:
他原本是想弄死谢隐这个逆子的, 但如今发现了儿子身上可攫取的“新价值”,他的命,暂且可以留着——
找他要钱,准确的说,去找那个被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婚都不肯结的冤大头富二代路危行要钱。
谢茂典连衣服都没换一身像样的,就这么一副刚从牢里出来的落魄相,直接杀到了市中心那栋高耸入云的鼎世传媒总部大厦。
他径直走向前台,用粗鲁的腔调嚷嚷:“我找路危行!叫他下来见我!”
前台小姐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先生,见路先生需要提前与他的助理预约。”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老丈人!”谢茂典叫嚣着。
前台小姐重复:“先生,见路先生需要提前与他的助理预约。”
“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谢茂典急眼了。
前台小姐再次:“先生,见路先生需要提前与他的助理预约。”
无论谢茂典说什么,如何叫嚣,威胁,祈求,前台都只有一句话:见路先生需要跟他的助理预约。
最终,谢茂典疯了一样,伸手就去扒拉前台的内线电话,但说时迟那时快,他被鼎世传媒的保安叉了出去。
这下好了,他连大堂都进不去了。
无奈中,他开始在鼎世传媒门口蹲守,到了第三天,谢茂典的耐心彻底耗尽,戾气溢出,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学电视里那样,躺地上撒泼时,突然,大堂深处专用电梯“叮”的一声响,在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的簇拥下,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谢茂典隔着玻璃门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他苦等的路危行。
老混蛋很聪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路危行带着助理和保镖走出大门时,他一个冲刺,外加一个滑跪,扑到了路危行脚边,双臂死死抱住了路危行的腿。
“保护路先生!”助理瞬间炸了毛。
电光石火间,两个保镖如猛虎般扑上,将谢茂典狠狠按倒在地,手中的电击棍高高举起,眼看就要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脸被按在地上的谢茂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路危行嘶吼:
“我是谢隐的爹!”
路危行脸色一变,冲着保镖们挥了挥手,保镖们脸上带着惊疑和不解,但还是听令放下了手中的电棍。
“把他带到我办公室。”路危行跟保镖交代。
“那等下跟律师的会面?”助理问。
“改期吧。”路危行转身往大堂而去。
路危行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谢茂典一身戾气站在自己面前,他几乎没什么大的表情,但眼底涌动着难掩的厌恶。
“啧啧啧……”谢茂典站稳后,竟然没急着谈“正事”,反而像评估货物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路危行,嘴里发出恶心的声音,“真是个大美人儿啊!还是个Omega,难怪,难怪能把谢隐那小杂种迷得五迷三道,连抢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都干得出来!”
谢茂典眼神里的下流和龌龊几乎要溢出来,看得路危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谢隐真是走了十八辈子的狗屎运!吃这么好!呸!”老混蛋啐了一口,浑身写满了不服气。
他死盯着眼前的Omega,竟然无意识开始释放Alpha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刚刚开始外溢,办公室的探测器就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谢茂典整个人就被路危行那训练有素的保镖眼疾手快地制服了。
其中一个保镖反剪老混蛋的双手,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背,把他按死在地板上,另一个保镖掏出一支针剂,冲着老混蛋的脖子扎去。
“你给我打了什么?”老混蛋歇斯底里地喊,恐惧笼上心头,“你这是谋杀!谋杀!”
“打了让你无法释放信息素的东西。”路危行神色如常。
助理则是掏出随身携带的除味剂,开始左右两瓶同时对着谢茂典狂喷,那架势跟喷蟑螂似的。
自从路危行的Omega身份公开后,竟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Alpha企图接近,扬言“要让路危行臣服痴迷于自己的信息素”,把路危行膈应到不行。于是,强效临时抑制剂成了保镖的标配,助理也会随身带着一堆除味剂,应对随时随地发晴的变态Alpha。
一听是抑制剂,谢茂典放松下来。
“有事说事吧。”路危行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令人作呕的对话,多看一眼眼前人都觉得恶心。
“我要钱!”谢茂典倒是直奔主题,毫不掩饰,理直气壮得像在讨债。
“呵。”路危行几乎被这无耻气笑了,“我凭什么给你钱?”
“凭什么?!”谢茂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猛跳起来,咆哮着,“凭你睡了他,给点钱不合理吗?你既然是他的姘头!是他的金主!就得替他孝敬我!否则……”
“否则什么?”路危行轻蔑一笑。
“出狱前,我是想给谢隐那小杂种点来血的教训,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但是,我现在进步了,法治社会,不能动不动喊打喊杀,但老子可以缠着他折磨他啊!让他这辈子永无宁日!哈哈哈!”谢茂典眼神充满了愤恨和癫狂。
“缠着他?你知道谢隐在哪吗?”路危行问。
“我不用知道他在哪,我知道你在哪就行了!缠着你也一样!识相的,你最好乖乖给我钱!否则,我就天天来闹!”谢茂典声色俱厉。
路危行一听,原来不知道谢隐在哪啊,那就放心了。
“扔出去。”路危行不再看这人渣一眼,对着旁边早已严阵以待的保镖们挥了挥手。
“什么?你敢!我……”谢茂典的叫嚣还没出口,就被两个强壮的保镖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双脚离地,快速拖向货梯,一路畅通无阻地,垃圾一样,被扔出了鼎世传媒大厦的后巷。
谢茂典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肺都要炸了。
他恶狠狠地啐掉嘴里的灰土,琢磨着,姓路的不吃硬的?行!那就来更狠的!
他立刻联系了一个狱友,俩人见面后,他快速把自己的遇到的困境说了出来,并寻求建议。
“等我拿到钱,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谢茂典利诱对方。
一听有利可图,狱友来了兴致:“咱们啊,得去他们公司楼下闹!拉横幅!撒泼打滚!他们这种大公司,最怕影响公司形象!一闹一个准儿!肯定能逼那富二代跟你好好说话。”
狱友开始信誓旦旦地传授“经验”,这货入狱前就是个职业医闹。
谢茂典觉得有道理,俩人喝着酒,开始谋划行动。
几天后,鼎世传媒楼下出现了极其不和谐的一幕。
谢茂典和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帮手,扯开了一条用劣质红布粗糙缝制的横幅,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大字:
[谢隐丧尽天良,陷害亲爹,不与赡养,不肖子孙,天理难容!]
按照狱友的指点,谢茂典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控诉着儿子的“不孝”行径。
吃瓜群众快速聚集,大家围观,拍照,议论纷纷……虽然很快谢茂典和其同伙就被保安驱离到大厦外围,但那刺眼的横幅和谢茂典夸张的表演,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鼎世传媒内部,简直炸开了锅,谢隐,这个抢继承人婚的男人的名字,在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小时后,谢茂典被路危行“请”进了鼎世大厦。
不是路危行怕了,但凡谢茂典讨伐的人是路危行自己,他根本不会给这人渣半个眼神,但谢茂典针对的人是谢隐,这可让他难受万分——他不想谢隐受到半分诋毁和非议。
这次的见面地点在一个临时腾空的长条型会议室——路危行不想离这个恶心的生物太近。
这次进去前,谢茂典就被保镖按住,强行打了抑制剂,免得他图谋不轨,再次作妖。
进入会议室后,看着坐在桌子另外一端正襟危坐的路危行,谢茂典得意极了,他觉得能见到路危行,表示自己赢了,气焰嚣张了何止一星半点,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眼睛里全是“看,你还是被我拿捏住了”的得意光芒。
为了让自己的胜算更大,谢茂典决定拿出自己的王牌来威胁路危行——
“谢隐那个杂种,他竟敢设局陷害他老子!让老子在那种不是人待的鬼地方,蹲了十多年的监狱!你得替他赔老子钱!精神损失费!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把他的丑事,他陷害亲爹的恶劣行径,全抖落出去!让他丢尽你的脸!让你们身败名裂!你们有钱人不是最要脸面吗?”谢茂典唾沫星子不断喷着,布满血丝的发黄的眼睛里全是怨毒。
路危行一听,来了兴趣,原本防备的姿势都放松了些许,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你说谢隐陷害你,怎么陷害的?说来听听!”
第120章 谢隐又被绑 这次又双叒叕是谁啊?……
谢茂典没有说谎, 那十多年的牢狱之灾,确实是谢隐亲手为他打造的。
当年,谢茂典拿到磐石赔付的谢泽的抚恤金后, 没几天,就被一张打折旅游传单所吸引, 去了赌城。
谢泽用命换来的钱,在赌桌和纸醉金迷中飞速消失, 并让谢茂典欠下了足以压垮任何普通家庭的赌债。
当讨债公司的人第N次上门,用棍棒和拳头将他打得血肉模糊, 并狞笑着威胁“下次再不还钱, 卸你一条胳膊当利息”时, 藏在阴影里偷看的谢隐知道,时机到了。
他不动声色的找了个消息贩子,给惶惶不可终日的谢茂典递去了一份“绝密情报”:城西某个地下赌场, 周末晚上有巨额非法赌资要转移。
那人还“不经意”地多了一句嘴:“黑吃黑,只要谁吃得下, 那钱就是谁的,都是赌资, 报警就是自投罗网!”
看到谢茂典开始准备武器和黑色面罩时, 谢隐悄悄出了门,找了个公用电话,一个电话打到了警方扫黑除恶专项大队,举报那个地下赌场周末晚上即将发生“黑吃黑”的恶性抢劫事件。
当谢茂典拿着简陋的武器冲进地下赌场时,等待他的不是成堆的钞票, 而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荷枪实弹的警察。
人赃并获,抢劫重罪,十年以上刑期, 板上钉钉。
在牢房里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谢茂典才彻底想通: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亲生儿子给自己做了个局,就连赌城的旅游打折广告传单,都是谢隐拿回家,故意让他看见的。
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编织这张带毒蛛网的谢隐,那时才刚刚14岁。
听完谢茂典恨意滔天的控诉,路危行不但没有对谢隐产生任何排斥,甚至更爱他了——14岁的少年,为了帮哥哥复仇,能亲手布局,把渣爹送进大牢,无论从智商,情义,还是胆识,都绝顶的。
这种有勇有谋的男人,想想就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圈起来爱一辈子。
“怕了吧?你竟然敢让这条毒蛇上你的床?也不怕被他咬死!”谢茂典竟然企图挑拨路危行对谢隐的感情。
按正常人逻辑,只有哄着路危行更喜欢谢隐,让他更加不可自拔,才会对谢隐的家人更慷慨。让路危行厌恶谢隐,对谢茂典没有半毛钱好处。
看样子,这个谢茂典,既不正常,也没逻辑。
其实,谢茂典就是嫉妒儿子,都是Alpha,凭什么谢隐能找到有钱有颜还死心塌地的Omega,他嫉妒到想要毁掉这段关系。
Alpha就是如此,连嫉妒和攀比都如此愚蠢——他们从不着眼自身,而拿来权衡的标尺,只有性别。
凭什么别的Alpha可以,而我不行?
因为你长得丑想得美!
路为行确信,谢隐鬼精的脑袋应该随了他那个精于算计的生母,跟眼前这个蠢到挂相的渣爹,简直云泥之别。
“我正愁没地方找那个小杂种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们的照片啊,铺天盖地的!”谢茂典表情越发阴毒,“他欠我的债,刚好你来还!如果你不给钱,我就把他挂到网上,让你们被万人唾骂!被网暴!让你们生不如死!”
听到这句愚蠢至极的威胁,路危行差点没绷住直接笑出声,但他憋住了:“我家就是干传媒的,网爆?我可以让你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你信不信?”
路危行想刺激谢茂典,看他还有什么底牌。
谢茂典明显慌了一下:“那老子就搭帐篷住在你们公司楼下!天天闹!月月闹!年年闹!反正老子刚从号子里出来,没工作,有得是时间!看谁耗得过谁!”
看样子,这人渣没底牌了。
“行吧,”路危行忽然就妥协了,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要多少钱?”
谢茂典泛黄的眼球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贪婪几乎溢出,他报出一个足以让普通人乍舌的天文数字,还“严谨”地强调:“要现金!全部要现金!旧钞,不连号!”
“没问题。”路危行答应得很轻松,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仿佛那串数字微不足道。
看到路危行的态度,谢茂典后悔了:要少了!绝对要少了!应该再多要十倍!不过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既然能要到一次,那肯定还有下次,下次再多要点!
“三天后,钱给你。”路危行给出了明确的时间。
“三天?”谢茂典立刻警觉起来,“为什么要等三天?你想耍什么花样?”
他生怕夜长梦多,煮熟的鸭子飞了。
路危行耐心得有点诡异,语气好得跟网购平台的客服似的:“你要的这个数额,不提前跟银行预约,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提出现金。银行需要时间调拨。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随便找家银行去问问,看他们能不能立刻拿出这么多现金?”
“这……”谢茂典噎住了,他知道大额现金确实不好取。
想到那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他勉强点了点头,蜡黄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妥协了:“行!三天就三天!谅你也不敢耍老子!”
“三天后,上午十点整,在西城路的联汇银行正门口。我取了现金,直接给你。”路危行清晰地交代了地点和时间。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谢茂典色厉内荏地问。
他其实心里门清,自己手里根本没有实质性能威胁到路危行的把柄,除了那点泼皮无赖的伎俩,以及,谢隐。
甚至谢隐这个把柄,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人在哪。
“你不是说了吗?不给你钱,你会缠着谢隐。我不想让你缠着他。”路危行语气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惊恐和忌惮。
这示弱,让谢茂典膨胀起来,他以为彻底捏住了路危行的软肋,那天被赶走时,他都以为路危行没那么在乎自己那个不孝子了。
“对!你知道就好!所以,你最好不要耍花招!”谢茂典恶狠狠道,“否则,我不会让谢隐有好日子过!”
看着那泼皮无赖Alpha离去的背影,路危行笑了一下。
谢茂典知道自己要有钱了,接下来的三天,他彻底陷入了暴发户般的癫狂,拿着在监狱里攒下的不多的积蓄,带着那几个帮他闹事的狱友,在各大足浴城,KTV里挥金如土,酒精,女人和奉承,让他飘飘欲仙,仿佛已经踏上了人生巅峰。
三天后,不到九点,谢茂典就到了联汇银行门口,他在大门外来回焦躁地踱步,手指神经质地搓动着,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紧张地咽着唾沫,眼神中全是贪婪。
十点整,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路边。
路危行推门下车,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到角落里那个形迹可疑的身影,径直走向银行侧面的VIP通道,门口的保安恭敬地为他拉开了防暴门。
时间在谢茂典焦急的等待中格外漫长,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冲进银行查看情况时,路危行从VIP通道门出来了。
他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行李箱,步履从容地走到银行大门外,并把拉杆箱拉开了一条缝。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金钱香气的百元大钞!
谢茂典兴奋到都快脑溢血了,从角落冲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行李箱,死死攥住把手。
路危行并没主动把箱子拉杆递给谢茂典,只是略微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放手!这是我的了!”谢茂典冲着路危行怒喝,“否则,我会让你和谢隐生不如死!”
路危行抿了抿嘴,眼神中全是“恐惧”,三步并作两步地“落荒而逃”。
谢茂典拉开拉链,又看了一眼里面的钱。
“哈哈……哈哈哈……发财了!老子发财了!”谢茂典发出狂乱的怪笑。
就在他合上拉链,抓住拉杠,准备将这泼天富贵拖走时——
“呜哇——呜哇——呜哇——!”警笛声骤然响起。
几辆警车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快速将谢茂典和他手中装满钱的行李箱围了起来。
警车车门大开,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谢茂典。
“警察!放下箱子!双手抱头!立刻蹲下!”
“误会!误会!这是我的钱!”谢茂典双手举起,高声喊着。
……
不远处,车内坐着的路危行,微微侧头,透过深色的车窗,淡淡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个被反剪双手,铐上手铐,塞进警车后座的谢茂典。
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恐,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路危行放在身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无声地震动着,他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
“路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被抢劫的现金已经成功追回,劫匪也当场抓获了。有证人目击,劫匪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在银行门口踩点了,还有监控录像。所以,人赃并获,证据确凿。等案件走完流程结案后,您被抢的钱款,会一分不少地归还给您。”
“知道了。”路危行语气淡淡的。
“那,我被拍到的证据……”那声音试探着问。
“你放心吧,我会按照约定全部销毁的。”路危行不等那边回应,直接挂掉了电话。
其实哪有什么拍到的罪证,不过是一次空手套白狼的利用罢了——路危行深谙,所有人的屁股都是脏的,一试这货,果然有屎。
路为行看着关押着谢茂典的警车呼啸而去,嘴角升起一抹笑。
为了不让这个魔鬼再去纠缠,伤害谢隐,他只能亲手,用点非常方式,再次把谢茂典送回那个最适合他的地方——监狱。
这是谢隐的“少年英雄事迹”给路危行的灵感。
二次抢劫,金额特别巨大,抢的还是鼎世少东家的钱,谢茂典这次没有二十年,估计出不来了。
路危行低声对着遥远的虚空说道:“谢隐,我送你这份礼物,你会喜欢吗?”
“啊嚏——!”
谢隐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他咕哝着“谁念叨我呢”,把货放在门廊上,从货主的院子里走了出去。
他刚走出大门,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从别墅侧面的林荫道里猛冲出来,一前一后,将谢隐堵死在台阶与车身构成的狭小三角区域内。
车门几乎在车停稳的同时,被快速拉开。
数个身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眼睛的彪形大汉,从车内迅猛而出。
“唔——”谢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一块粘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的布捂住了口鼻。
麻醉剂?这次又是谁绑架我啊?
难道是,路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