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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一道尖锐的利叫声破空而来,宋曦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耳畔随即炸开潘颖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什么东西!快拿走——嘶!本宫的脸!本宫的脸!”

变故忽如其来,宋曦也不免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似猫非猫、似狸非狸、通体金红的小兽不知从何处窜出,四肢伸展开来,将潘颖扑倒在地。

——竟是果子!

果子此刻浑身毛发倒竖,毛茸茸的大尾巴炸开如燃烧的火焰,锋利的爪子在潘颖妆容精致的姣好面容上疯狂撕扯,每一次挥爪都带起一串血珠和碎肉,潘颖扭曲变形的尖叫声随着皮肉撕裂的声响响彻死牢!

“果子!”宋曦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在老宫女的桎梏下使劲挣扎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你来这里做什么呀!快逃,这里很危险!”

可是一向乖巧聪明的果子此刻却像忽然听不懂宋曦的话了似的,属于动物的野性完全显露出来,一边“哼哼”乱叫,一边锋利的爪子不管不顾在潘颖脸上胡乱抓挠,乌漆漆的脚掌瞬间被鲜血浸染,油光水滑的毛发都被打湿了,一团一团虬结在一起。

“来人啊!来人啊!”

“野兽杀人啦!”

“救救皇后娘娘——”

几个老宫女争先恐后发出惊恐的尖叫,混杂着潘颖痛不欲生的哭嚎响彻整间死牢,可正如潘颖所言,牢中守卫已被支走,无论她们叫得有多惨、多大声,都没有人来解围……

宫女们惧怕果子的利爪,谁也不敢上前相助,一个个无力地僵在原地尖声大叫,面色惨白,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精致的面容在利爪下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潘颖的惨叫渐渐微弱,最终化作气若游丝的呻吟。

“果子!”宋曦趁机挣脱众人的钳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顾不上它满身血水,颤抖着抱起果子,小家伙乖乖由她抱起,在她怀中却仍龇着尖牙,张牙舞爪,喉咙里发出满是威胁意味的低声咕噜。

宋曦一边摩挲果子的背毛,大着胆子瞟了潘颖一眼,只见片刻前还精致美丽的脸此刻已面目全非,头脸一片血红,没有一处好肉,鲜血浸透了她的的衣襟,唯有微弱的胸口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果子,你是在为我出气吗?”宋曦眼眶发酸,手指轻抚过果子沾血的毛发。小家伙温热的身体在她掌心轻颤,喉咙里的低吼逐渐变成细碎的呜呜声。

“疼吗?”宋曦揉了揉果子毛茸茸的爪子,小心剔出甲缝中的碎肉。

果子在她怀里“呜呜”叫唤,圆圆的脑袋在它怀里蹭来蹭去。

宋曦心间一阵酸楚,蹲下身,将它轻轻放在地上:“果子,我如今被关在这里,煜昭也……我们怕是护不住你了,你快逃出去吧,你挠伤了潘颖,若被人抓到,恐怕要倒大霉了……”

果子缩在她怀里嘤嘤直叫,两只沾血的前爪死死扒拉着她的前襟,不肯寸移。

“傻果子……”宋曦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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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脱身

果子蜷缩在宋曦怀里,虽由她抱起却仍龇着尖牙,张牙舞爪,喉咙里发出满是威胁意味的低声咕噜,无论宋曦如何温声安抚,都不肯弃她而逃。

忽然!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猛地从牢门外的阴影中扑入!来人动作快如闪电,一掌劈在几个吓傻了的嬷嬷的后颈,她们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牢狱外火把的光影剧烈晃动,映照出来人冷峻紧绷的侧脸——是夏渊渟。

牢房内瞬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夏渊渟看都没看地上失去意识到几个人,他迅速扫视一圈,确认安全后,目光才落到角落几乎虚脱的宋曦身上。

宋曦搂着果子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手腕和下巴被潘颖掐出的血痕刺目惊心,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夏渊渟快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宋曦单薄颤抖的身体,“快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伸手就要去拉她。

宋曦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夏渊渟。

“愣着做什么,快走啊!”夏渊渟不由分说,一把将宋曦半扶半抱起来,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人果然都被姓潘的蠢货支开了。”夏渊渟警惕地看了一眼牢门外幽深的通道,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随即架着虚弱的宋曦,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摇曳,映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潘颖,打开的木箱中,各色各样的刑具仍泛着闪闪寒光。

空气里,血腥味、霉味与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感混合在一起,久久不散。

*

凤凰山。

山林间遽然起风,凄厉的声响犹如鬼哭,穿过陈旧的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在云隙间偶尔投下几缕惨淡的清辉,勉强照亮木屋内简陋的陈设。

屋内弥漫着尘土、霉味和一种久无人居的阴冷气息,角落里堆放着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干粮、水囊和几件御寒的衣物。

宋曦裹着在死牢时秦福广悄悄派狱卒送来的厚衣,牢狱里阴冷的湿气仿佛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回到凤凰山腰熟悉的木屋里,果子兴奋得上窜下跳,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屋子里来回逡巡,仿佛回到久违了的故乡。

宋曦却精疲力尽,和着一件厚衣蜷缩在床上,从死牢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血腥,到在曲折阴冷的密道里踩着黑暗奔逃,再到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山林深处,一切恍如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夏渊渟裹挟一身厚重的玄色斗篷,放下宽大的兜帽站在门口,警惕地透过门板的缝隙观察着一片漆黑的山林。他挺拔的身形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眼底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阴鸷。

确认暂时安全后,他转过身,将一柄短匕和一包火折子塞进宋曦冰冷的手中。

“听着,”他刻意放慢的声音显得低沉而严肃,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待在此地不要乱走,更不要下山。这里的水和干粮足够你生活半个月。”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的物资,加重语气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待一切平定之后,我会送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宋曦没有看那些东西,她的目光穿透昏暗,紧紧锁住夏渊渟的脸。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取代。他如此周密地安排她的藏身之处,甚至准备了武器和火源……

“你怎么也知道如何进入凤凰山?”她问。

“很奇怪吗?”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此地本就是当年我与明湛一起发现,这里的每一处山石机柘我与他一样了如指掌。”

“……”宋曦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指节微微泛白。她喉间发紧,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叹息,再开口时,嗓音像是被砂砾磨过,干涩得几乎不成调:“……你与哥哥从前一定很要好。”

夏渊渟:“我与明湛一向感情甚笃。”

短短一句话,不知怎的,连带着宋曦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她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半晌才艰难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其实已有了模糊的答案,但仍想亲耳听到。

果然,夏渊渟的眼神在阴影中锐利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冰冷弧度。

“做什么?”他轻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自然是等。等宫里的丧钟敲响。”

他踱步到狭小的窗边,背对着宋曦,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在眺望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李焱伤势沉重,回天乏术,这是太医院几位心腹亲口所言。只要他一咽气……”他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野心之火,“我,李淼,便是李氏唯一的血脉,自然要回到皇城,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可是……”宋曦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太后……还有建章宫的圣母皇太后,她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怎会甘心让你顺利登基?还有朝中重臣、宗室元老……”

“哼!”夏渊渟冷哼一声,打断她,眸光不屑,神情狠厉,“两个深宫妇人、一群倚老卖老的朽木罢了,何足畏惧?她们当然不会甘心,所以,”他眼中精光爆射,“我必须以雷霆之势,第一时间掌控大局!我已传令心腹,暗中调集京畿大营和禁军中的旧部,一旦李焱的死讯传出,立刻封锁宫门控制宫禁!必要时……”

他顿了顿,手在虚空狠狠一握,“便让那些不识时务之人,再尝尝兵戈的滋味,这才叫有备无患。”

宋曦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又想发动兵变?”她看着眼前仿佛被欲望完全吞噬的男人,脊背上窜起森森寒意,忍不住小声道:“那样……会死很多人,就像当年的宋家……”

“皇权更迭,哪有不流血的?当年李焱上位,盛京城不也血流成河?”

“可是……”宋曦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你既然一心夺位,为何还要冒险来死牢救我?你就不怕暴露行踪,坏了你的大事?”

夏渊渟的目光在宋曦脸上停留了几息,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忽然走近,半蹲在床边,伸出手,似乎想拂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

宋曦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目光忽然变得很温和。

“你与明湛……生得很像。”

宋曦:“所以你是因为哥哥的缘故才对我这般照拂?”

夏渊渟很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而惆怅:“我对不起明湛,我们流亡在外时,他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如今他不在了,“我答应过他。如今他……不在了,我自然要代他照顾好你。”

“哥哥……”宋曦呢喃一声,忽然猛地抓住夏渊渟的衣袖,孤注一掷般的追问道:“你之前告诉我,宋家的悲剧,我哥哥的死……都是李焱为登帝位蓄意构陷……”

她呼吸急促,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心裂骨:“你告诉我,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

还是说是你为了哄我杀死李焱而编造的谎话?

夏渊渟脸上的表情是瞬间凝固了一下,眼底深处的阴鸷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避开宋曦灼灼的目光,转身再次面向窗外,语气变得极其不耐烦和敷衍:“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声音冷硬,“李焱他马上就要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他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重要吗?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是那场宫变最大、也是唯一的收益者,除了他还能是谁?小曦,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下手伤他,不是想看到兵戈再起。”宋曦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裹紧外袍,声音带着恳求,“夏公子,就算……就算是为了那个位置,也未必只有这一条路啊!逼宫就是让当年的旧事重演,万一失败,就是万劫不复!或许……或许还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

“别再叫我夏公子!我是李淼。”夏渊渟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意:“更稳妥的办法?妇人之仁!”

他嗤笑一声,“这天下,是打下来的、是抢来的,不是靠什么狗屁‘稳妥’就能坐稳的。李焱当年不也是……”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猛地刹住话头,脸色阴沉如水,“够了!小曦,你只需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其他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他不再看宋曦,大步走向门口,动作决绝而果断,拉开破旧的木门,冰冷的山风灌入,吹得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摇曳欲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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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窥探

凤凰山深处,古木参天,浓密的枝叶将天光筛成细碎的光斑,投在潮湿的地面上。

宋曦蜷缩在熟悉又陌生的山腰木屋中,终日与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和不知名鸟雀的啼鸣相伴。

距离夏渊渟离开已有数日,他临走时眉宇间化不开的戾气、以及他对皇位的势在必得的执念犹如一团乌云死死压在宋曦头顶,不安与恐惧在心头无声蔓延。

“你留在山中,哪里都不要去。”

“皇城就要乱了,宫便将起,盛京城正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此地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给你和明湛一个满意的归宿。”

夏渊渟说这番话时,眼底的决绝化作厉光一闪而过,宋曦无法反驳,也劝不动他,无声点头应下。然而,夏渊渟的身影刚消失在蜿蜒的山径尽头,凤凰山又只剩她一人时,一种巨大的空洞和不安忽然临头而下。

煜昭身中利刃、鲜血染红衣襟的模样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夏渊渟的只言片语中,她能想见宫中局势凶险。

当初与他恩断义绝之人是你,为何如今仍是念念不忘?

她死死攥紧十指,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他的生死荣辱,早已与她无关,借着皇城生乱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天地,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所企望的吗?

可即便如此,思念却无法顺应她强扭的心意,顺着血脉游走,窜遍四肢百骸。煜昭他的面容、声音、与她在一起时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眼前一一闪回。每每想起他,刻骨的思念却像毒蛇般缠绕着心脏。

她夜不能寐。

除此之外,凤凰山似乎也与过去不太一样了。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身在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宁静山林里,她都能清晰感觉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起初,她只当那只是一时的错觉,或许是在溪边取水时,颈后突然掠过被人窥探般的寒意,猛回头却只见树影摇曳;或是在拾柴时,总觉得密林深处有视线黏在自己背上,待她凝神望去,又只剩下风吹草动,她安慰自己是风声鹤唳,是思念过重产生的幻觉。

但很快,这种感觉变得清晰而频繁。夜晚,林子里隐隐响起极轻微的、不属于夜行动物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又在她屏息凝听时骤然消失。有时,她在屋外洗衣,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专注的目光从某个无法确定的角落投射过来。

是宫里的追兵?还是夏渊渟留下监视她的眼线?又或是……这山中潜藏的精怪和野兽?

她壮着胆子,找来一根削尖的木棍,朝着感觉到的方向谨慎搜寻,却除了几片被踩倒的蕨类植物和果子模糊不清的爪印外,一无所获。

“是谁?有人在那里吗……”她不止一次朝着幽暗的林子厉声喝问,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最终只换来一片更深的死寂和心中愈发浓重的寒意。

恐惧像疯长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

她不敢熟睡,夜夜守着昏黄的油灯竖着耳朵捕捉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唯有果子蜷在一旁的小小身体能稍让她安心。

莫名而来的窥探视线令人不安,唯有忆起煜昭时,对未知的恐惧和焦虑才被稍稍压下。

静下来的时,煜昭胸口扎着她亲手刺下的匕首,却还挣扎着伸手为她拭去眼泪的画面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仿佛一条无形的长鞭,反复抽打她的灵魂。

他的伤势如何了……夏渊渟集结旧部,他又身受重伤,可还应付得当?还是说已经身陷囹圄,重伤垂危?

她不敢再想下去,每一次想象都伴随着心脏尖锐的刺痛和窒息般的恐惧。

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如同跗骨之疽,挥之不去。她恨过他,用尽全身力气去伤害他、让他也体会到她的痛苦,可当仇恨的火焰倏然褪去,露出的竟是深不见底、从未断绝的爱意与蚀骨思念。

夏渊渟让她“等”,可在这无边无际的等待和被窥视的恐惧中,每一刻都如同望不见终点的酷刑。

终于,在一个乌云密布、山风呼啸的黄昏,连日积累的焦虑、不安、压抑和恐惧伴随着对煜昭的牵挂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心念一起,便如春天的野草疯长,再也无法压制。宋曦猛地站起身冲到屋内角落,披上斗篷,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慌乱,指尖触碰到腰间冰冷的匕首鞘时,她顿了顿——是当初刺伤李焱的利器。

她将它深深藏入袖中,冰冷的触感反而带来一丝心安。

“吱呀”一声响,她推开木门,屋外狂风卷着落叶簌簌扑面而来,吹乱了她散乱的鬓发。

宋曦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庇护了她数日、却也禁锢她多时的凤凰山,目光投向山下那被暮色和未知凶险笼罩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踏入了狂风呼啸、暮色四合的山路,将木屋和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窥视感,连同夏渊渟的警告一起,抛在了身后。

前路是更深的未知,但她有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就在她刚走出没多久,忽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战马的嘶鸣声和濒死的惨嚎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宋曦骇然变色,猛地扑到窗边,透过最大的缝隙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瞪大双眼——

从来空无一人的凤凰山山林小径上,忽然之间火光冲天!

不是篝火,不是火烛,而是燃烧的树木、倾倒的马车、铺天盖地的、数不清的火把和硝烟!

兵戈骤起!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半边夜空都映成了狰狞的血红色,无数黑影在火光与浓烟中疯狂地厮杀、奔逃,刀光剑影闪烁不定,如同地狱的修罗场。

一支残破不堪、丢盔弃甲的队伍被装备精良、阵型严整的金武卫大军如同驱赶羊群般,无情驱赶和逼杀。

溃败队伍中飘扬的残破旗帜上,依稀可见属于昔日淮南王李焱的纹章。

是夏渊渟?他为何这般落魄,带着私兵重回凤凰山?难道是已经兵败?

心脏“砰砰”跳得飞快,一个猜想不由自主浮上心头。宋曦下意识地后退,匆匆躲回山林深处的小屋深处。

可是没有用。

“砰!”小屋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飞溅!果子受到惊吓,尖叫一声从地上窜起,毛茸茸的尾巴竖得老高。

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碎,脸上沾满烟灰和血污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头发被血和汗黏在额角,眼神赤红,填满了她从未看见过的疯狂、暴戾和穷途末路的绝望。

是夏渊渟。

宋曦浑身一颤,冷不防对上他的视线。

“你果然还在这里。”夏渊渟忽然笑了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近乎疯狂的光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天还是眷顾于我!”他根本不给宋曦任何反应的机会,眼底忽然厉光一闪,如同捕食的恶狼,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几步就跨到宋曦面前,一只沾满粘稠鲜血、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唔……”宋曦瞬间窒息,肺部犹如同时被千万根钢针刺穿,双脚离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她铁铸般的手臂,眼前阵阵发黑。

“夏公子……唔……咳咳……你干、干什么……”

“说了别叫我夏公子!”夏渊渟面目扭曲,平日里的温雅从容顷刻间荡然无存,说话间,口中的血沫喷溅在宋曦耳畔:“我乃先帝第二子,淮南王李淼!”

说着,他像拖拽一件破布娃娃般,将几乎窒息的宋曦粗暴地拖到门边,利用门框和自己的身体作为掩护,另一只手“唰”地抽出腰间仅存的佩剑,冰冷的剑刃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死死地压在了宋曦的脖颈上,锋利的刃口瞬间割破她的皮肤,一缕殷红的血线蜿蜒而下。

“宋曦。”他挟持着宋曦,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忽然变得如往日般温润平和,却用最温和的话音冷冷质问她:“你竟然敢骗我?”

“你……咳咳……你说什么……”

夏渊渟却冷哼一声,听而不答,只朝着山下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战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声音如同狂暴的夜枭,穿透了混乱的厮杀声:

“李焱!你来了吗?”

他每说一个字,手中的剑便压紧一分,宋曦痛得闷哼一声,更多的鲜血从脖颈上的伤口渗出。

“看看这是谁?!你最喜欢的阿曦就在我手中!”

夏渊渟迎风狞笑,声音因激动和绝望而尖利变调,“来,本王给你机会,自己走出来自裁谢罪,不想看着她现在就人头落地,就立刻出来!”

“用你的命,给本王一个交代!”

疯狂的吼声在山谷中回荡,火光映照着夏渊渟扭曲如恶鬼的脸,和被他紧紧勒在身前、脸色惨白如纸、颈间染血的宋曦。

山体上激烈的厮杀,仿佛在这一刻有了一瞬的凝滞。

未几,一道微哑而熟悉的嗓音自林间传来:“你想要朕给你什么交代?二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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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我可以

“李焱!本王给你自裁谢罪的机会,如果不想看着你喜欢的人现在就人头落地,就立刻站出来,给本王一个交代!”

夏渊渟高亢的控诉在山谷中回荡,如同野兽的厉吼,山麓上激烈的厮杀声似乎凝滞了一瞬。无论是金武卫还是淮南王残余的叛军死士,都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火光跳跃,映照着宋曦惨白如纸的脸颊和颈间刺目的血痕。

夏渊渟手臂因情绪激动而剧烈的颤抖,冰冷的剑刃紧紧贴着宋曦脖颈上的皮肤,冷冷的寒芒逼命而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这时,山下严整的金武卫军阵忽然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空出一条通道,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踏着火光与鲜血浸染的山路,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一人身穿轻甲,长发高高束起,深邃俊美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却如同寒潭古井,沉静得令人陌生。

正是本应“重伤垂危、卧床不起”的皇帝——李焱。

他的出现,如同一滴凉水被投入滚油之中,瞬间打破山林间的寂静。

“李、焱。”夏渊渟紧要牙关,鹰隼般的视线死死抓在李焱完身上,眼框红得像要瞪出血来,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二皇兄。”李焱在山路尽头站定,虽在对夏渊渟说话,视线却径直越过他落在被他困在怀中的宋曦身上,“好久不见。”

他的嗓音微沉,仿佛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眼底如布霜雪。

“确实许久不见了,久到从前天真纯澈的三弟,都已经变成本王认不出的模样,不得不让本王刮目相看。”夏渊渟自嘲一声,话音一转,挟持着宋曦的手臂勒得更紧,“制造李焱遇刺、重伤濒死的假象,你们二人当真是配合无间,演得好一场戏,把本王骗得团团转!”

宋曦呼吸为之一窒,在他的桎梏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李焱死死盯着宋曦颈间的血痕上,眼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杀意。

——什么将计就计、请君入瓮,早知如此危险,他当时就不该答应她!

心绪翻涌,李焱的思绪被猛地拉回几日前的那个夜晚。

彼时,凤仪宫灯影摇曳,宝鼎生香,却掩不住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宋曦静静坐在窗边,墨雪清丝如乌云披散,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瘦削,素白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她微阖着眼,面容平静,却透着一股死寂般的苍白,仿佛早已抽离了这人世。

他走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心口猛地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近日朝中事务繁忙,我俗务缠身,不是故意冷落你……”

他快步上前,在她身旁坐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肩,像是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

宋曦却只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心中一阵慌乱,“听宫女说,你前几日传了太医,是哪里不适?怎么不告诉我——”

宋曦终于动了动,抬起眼睛看了他许久,却很轻地笑了笑:“李焱,每日在我面前演戏,你不累吗?”

他困惑至极:“你在说什么?”

谁话音刚落,眼前便闪过一阵寒光——宋曦径直抽出一把短刃,毫不犹豫地朝他刺了过来!

她要杀我?

她为什么要杀我?

原来她恨我……

……

电光火石间,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到了最后,只有一个想法清晰地留了下来——

此生若能死在她的手中,其实也不算太糟……

利刃逼命而来的刹那,他没有闭眼,反而是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曦,似乎想将她的面容深深印刻在灵魂之中,千年万载而不忘。

……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耳边响起一声微弱不可察的啜泣。

他下意识往下看去,却见宋曦不知何时竟已松了力道,锋利的刀尖轻轻擦过他的胸口,精致的衣料被划开一道伤疤似的豁口,而她手中短刃堪堪就要滑落。

“为什么收手?”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连带着她手里的短刀一起,高高举过二人眼前。

他的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既然已经动了手,为何不一刺到底?”

宋曦垂着眼眸,双肩瑟瑟轻颤,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细碎的水花。

“……为什么?”

她颤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因为你,我们家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分明是因为你向端国公世子出卖我的下落,我才被抓回国公府……自从遇上了你,我就开始倒大霉……可、可是为什么,想到这一刀下去,你就会死,我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像自己挨了一刀似的,胸口像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痛苦又空洞……”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究竟又从谁那里听了这些混账话?当年的事,我根本——”

“是你的亲皇兄。”宋曦猛地打断他,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淮南王李淼!”

“啊?”他彻底怔住了,“谁?”

“……”宋曦一叹,“太医院的夏渊渟,就是改头换面的淮南王李淼。煜昭,当年叛出皇城的废王蛰伏宫中许久,你竟毫不知情吗?”

“……”

宋曦见他哑口无言,继续道:“我不曾请太医,是夏……淮南王见我久久不曾对你下手,便找来了端国公,告诉我说当年的凤凰山路观图是你亲手交给世子,想来是为了加深我对你的恨意,刺激我对你痛下杀手,还有当年宋家教唆谋逆一案的始末也是他告知于我……”

她一字一句,将那段时日夏渊渟灌输的“真相”和盘托出,与其说是指控,倒更像是在平静却倔强地寻求一个否认。

他静静听她说完,先是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连蒙带猜把事情捋清楚,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得紧紧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急道:

“阿曦,你听我说,当年宫变一事,我确实不知情,母后一直希望潘颖入主中宫,你入宫后,她曾私下找我,告知当年宋家倾覆实情,实则是她为了替我铺路,筹谋许久,暗中推动甚至伪造了部分证据。我倾心于你,不肯迎娶潘颖,她以此要挟我,若执意立你为后,她便要将这‘真相’告诉你,让你我离心,甚至用宋家的事在大做文章,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我当时……”

宋曦猛地甩开他:“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父兄并非教唆谋逆的罪魁祸首,便该知道我的身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是宋家人,我的父兄不是罪臣,我的身份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他闭上眼,声音渐沉:“是我一时糊涂。我当时太害怕了,阿曦,我害怕你知道后会恨我、会离开我。我想先暗中查清一切,先还宋家清白,再堂堂正正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以为这样对你我最好,却不知这懦弱的隐瞒,成了刺向你最深的刀……让你在二皇兄的挑拨下,承受了百倍的痛苦,是我罪该万死!你且再等等我,自我知晓此事,便一直在暗中查访,如今已掌握详实证据,假以时日,定能还宋家清白!”

“清白有何用?”宋曦垂下眼眸小声啜泣:“宋家已经没有了,就连哥哥也不在了……等等……”

宋曦猛地抬眼看他,一字一字质问:“那我哥呢?我哥的死,可与你有关?”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的家人?”他急了,想也不想便举起三指,就要指天发誓:“若我真有伤害你哥哥的心,便叫我身受雷殛之刑,死无葬身之——”

“别说了!”宋曦伸手覆上他的唇:“父亲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他攥紧宋曦的手,拉着它贴上胸口,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会为宋家翻案、为你的父亲兄长正名,很快,你就不必假借他人之名、不是罪臣之女,能够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在世上行走,你的父兄也不再会被人骂作奸相叛臣!”

“翻案?”宋曦忍不住睁大眼睛,但是很快脸上神情就又低落下去:“此案是先帝圣裁,即便要翻案,也只有先帝本人亲翻,如今先帝驾崩,谁能推翻他的圣裁?谁敢说他的不是?”

“我能。”他说。

在宋曦惊诧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我可以。这段时日,我已暗中收集线索,如今已小有所成,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为宋家正名。”

“时机成熟?”宋曦眨眨眼睛,抬眸看着他:“何时才算是时机成熟?”

“如今朝中部分势力还把持在潘、崔两大势力手中,即便强行翻案,也会受到朝中老臣极力阻拦。”他眸光一时黯淡,“不过你放心,只待皇权归拢,我定会亲自给你交代,如今只差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夺权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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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演戏

“你总是这样。”宋曦很轻地笑出了声,眉宇间的疲惫和失落清晰可见:“你总是让我等,现在是这样,从前在凤凰山也是这样,我等来的不是你,却是带着打手的端国公世子……”

她眼底恍惚闪过的不安和痛苦被他尽收眼底,心脏像被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攥紧,他下意识收拢双臂拥住了她,急着为自己辩解道:“你当日亲手所画的凤凰山地形图,我一向视若珍宝,贴身收藏。可那日下山后,我遭叛军袭击,重伤昏迷,后来遇见端国公世子,我再难支撑,昏了过去。世子从我身上搜到地图,加上我伤痛呓语……在昏迷中唤了你的名字,被世子听了去,想来正是因此,他猜到了地图与你有关。”

说着,他顿了顿,话音里带着无尽的自责和愧疚:“我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查看地图,见地图未失,便以为安然无事,谁曾想冯磊竟在我不知情时悄然复制誊抄了一份,前去捉拿你。每每想起此事,我便恨不得生啖了他,此后他庾毙狱中却是是我所为,国公痛失爱子,又得知地图出自你手,他将丧子之痛与对我的怨恨,尽数倾泻于你,才编造了那番谎言离间你我。

……我知道我这么说在你看来尽是推脱和辩解,此事确实怪我,没有守好你的东西,连累你吃尽苦头,你若对我心存怨恨——”

说着,他竟一把抓起宋曦丢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塞进她手中,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将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阿曦,你恨我、怪我,我都不怨你,若能让你消气,便是让你杀了我又如何。”他轻笑一声,语气中竟带着些豁达解脱意味:“是我的懦弱、无能和不成熟,让你承受了诸多无妄之灾,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让你如此痛苦。你若恨我,就刺我几刀,把你心中的气发泄出来。”

他竟就带着殷切的笑,抓着宋曦的手,把那匕首一寸一寸向自己胸膛刺了下去!

“你干什么……不要——”宋曦惊谔如死,巨大的惊恐下,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气力,拼命地、不顾一切地扭转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丢开那把夺命尖刀。

“撕拉——”刀锋刚划破他胸前的衣料,在胸口留下一道浅浅血痕的瞬间,就被宋曦强行挣脱开,伴随着哐当一声响,匕首掉落在地。

“……”胸口一阵几不可察的痛意,伤口处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宋曦。

宋曦睁大眼睛望着他胸前逐渐洇开的血污,泪水不受控制般汹涌而出:“你疯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他却不再多说一个字,只长臂一伸,拥她入怀。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宋曦的身体在他怀抱里僵了一瞬,随后才缓缓伸出双手回抱住了他。

所有的误会、猜疑、隐瞒和仇恨仿佛这一刻彻底冰消雪融,化为云烟散去,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和深可入骨的爱意被成倍放大。

若能永远如此,那该多好。他想。

可是不可以。

他还有事没有做完,对她的承诺还没有兑现。

“阿曦……”他的手掌悄然攀上宋曦的后背,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没能动手杀我,二皇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且朝中有太后等人的势力盘踞,亦需借机肃清。这段时日,宫里局势将乱,我会加派人手守住凤仪宫,护你周全,你千万莫要随意走动……”

“我们不必如此被动。”宋曦在他怀中闷声道:“为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他倏然皱眉,隐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提议。

宋曦已经从他怀抱中抬起头,眼角眉稍尚有残余的碎泪,可眼底却光华流转,一片清明。

“夏渊渟想杀你,便不会只想杀你,他定是想要取你而代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诓他出手,再以平定叛乱为由,收拢朝中各方势力……”

宋曦一字一句在他耳边缓缓铺展开自己的想法——由她“刺伤”他,而他“重伤昏迷”,借机引蛇出洞,看清所有魑魅魍魉,最后以雷霆之势,借由平乱为由,收拢朝中各方之兵权,肃清各方势力,再将将夏渊渟叛党与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彻底稳固皇权。

“……”他忍不住皱眉:“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相信二皇兄的话,你看似被他说服蛊惑,实则是为了引他步步入局,为你所用?”

“是为你所用。”宋曦很轻地摇了摇头,唇角微微扬起,“我只是不懂宦海沉浮、名利相争罢了,又不是傻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从我坠崖遇见夏渊渟,到我伤愈回宫,再到已有苏醒迹象的哥哥忽然暴毙……这其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路推着我往前、操纵着我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你,夏渊渟的目的性太强,他在我心目中,从来不值得信任。”

“……你既然一开始就不信他,为何之前好似信了他的话,几次做出要与我决裂的样子?”

“自然是想让你将知道的事坦诚相告。”宋曦坦然道:“我虽不信他,你却也有事瞒着我,关于当年宋家谋反的、关于哥哥的……你都知道,却不肯告诉我,我能猜到你有苦衷,却不想再被你瞒着一无所知了。我在宫中一无所有,根本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查明那些事的真相,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而且——”

宋曦话锋一转,道:“若不真做出与你不死不休的模样,又如何诓夏渊渟入局,让你借机拢权?”

他不由得咂舌,忍不住小声道:“你思量周全,却忘了事先与我通气,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当真以为你想杀我是对我恨之入骨……”

宋曦笑了:“你很怕死吗?”

“我不怕死。”他说:“我只怕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你……”

“那你可要小心了。”宋曦依偎进他怀中,话音轻软,却无端让人觉得酥媚入骨:“即便没有我,你的皇兄也不会放过你……他就要来杀你了,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将计就计、借力打力?”

“……好。”

于是便有了后来,宋曦径直抽出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他胸膛的一幕。

只是那时李焱并没有想到,看似周密的计划,竟会令宋曦身陷危险之中。

“皇兄!”思绪回笼,李焱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宋曦颈间的血痕上,眼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杀意,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你我的恩怨与旁人无光,莫要伤害无辜……”

说着,他微微蹙眉,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夏渊渟,声音不高,却带着仿佛与身俱来的赫赫威严,清晰穿透了夜风:

“放开阿曦,朕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夏渊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狂笑,笑声中似有说不清的凄凉痛楚:“李焱!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高高在上对我施恩?当初用尽阴谋诡计令我与太子厮杀、陷我们于不义之人难道不是你!”

“放肆!”年轻的金武卫首领一声怒斥:“大胆反贼,污蔑圣上,罪该万死!”

“是否污蔑、是否无中生有,李焱你比谁都清楚。”夏渊渟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李焱,如同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当年,先太子李鑫为何突然对我猜忌日深,步步紧逼,甚至不惜设下死局,欲除我而后快?你心知肚明。是你和你那歹毒的母妃在宫里宫外散播谣言、捏造证据、颠倒黑白离间我与太子的兄弟之情,让他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夏渊渟的声音渐渐从激昂到平静,可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音仿佛浸满了血泪般的控诉:

“我步步退让,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追杀,为了求生,我不得不反抗。”他一字一句道:“可就在我与太子两败俱伤之际,是你母妃一族打着‘清君侧、平叛乱’的旗号,坐收渔翁之利,而你踩着兄弟们的尸骨,登上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可我呢?我只能像条丧家之犬,背负着弑君杀兄的罪名东躲西藏,苟延残喘!李焱,这件事你不该先给我一个交代吗?”

李焱一言不发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神色。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话音平稳,却疲惫至极:

“皇兄,当年之事,朕那时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你所说的‘设计离间’、‘伪造证据’,朕当时……确实并不知情。”他目光坦然地迎上夏渊讥诮般视线,“朕知道这么说有推诿搪塞之意,朕也确实是当年那件事的既得利益者,但当年你与太子之争,最终结局惨烈,非朕所愿看到。”

他顿了顿,又道:“朕从前对此间变故并不知情,但自朕知晓母后当年的所作所为,朕便暗中重启调查当年旧案,希望为当年涉事之人正名。”

夏渊渟冷哼一声:“虚伪。”

李焱不以为意,继续道:“当年卷宗疑点重重,涉及之人纷纷灭口或亡故,这本身就不寻常,时机成熟,所有真相,朕自会公之于天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包括你、包括太子……也包括无辜受累的宋家。”

宋曦闻言,不禁为之动容——他当着金武卫与淮南王叛军的面如此说,不啻为当众许下承诺,原来他从前说的,为了给宋家翻案正名竟不是虚言。

“皇兄,宋曦与此事毫无瓜葛,你放开她,朕以天子之尊承诺,只要你此刻放下武器,朕绝不追究你今日之过!你仍是朕的皇兄,是大越的淮南王!过往种种,朕愿与你一同厘清!”

他言辞虽恳切,却无法发动夏渊渟的心。

“要我放了她?可以!”夏渊渟的声音因极致的疯狂而变得异常尖利,他死死盯着李焱,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诅咒,“用、你、的、命、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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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故人归来

夜风凛冽,凤凰山亮如白昼,火把的光影在众人脸上摇曳不定。

李焱的目光死死锁在宋曦身上,夏渊渟将她挟持在身前,锋利的剑刃抵着她的脖颈,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断她的脖子。宋曦的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微颤,双眸却死死盯着他,似在无声诉说着千言万语。

李焱在袖中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和心疼,面上仍维持着帝王的威仪,嗓音低沉而冷冽,一字一句道:

“皇兄,宋曦与此事毫无瓜葛,你放开她。”

他缓缓抬手,示意身后的金武卫禁军退后,目光深如寒潭,尾音里却带着清晰可闻的颤意:“朕以天子之尊承诺——只要你此刻放下武器,朕绝不追究你今日之过,你仍是大越的淮南王。”

他的声音顿了顿,喉结滚动,似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终是沉声道:

“你仍是朕的皇兄。”

话音落下,四周死寂,唯有夜风呜咽着掠过山林,卷起几片零落的枯叶。

夏渊渟的剑尖微微颤抖,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有所动容,可随即又被疯狂取代。

他冷笑一声,剑刃在宋曦颈间压得更深,一丝鲜红的血线缓缓渗出:“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李焱的瞳孔紧缩,眼底的寒意瞬间凝结成冰:“过往种种,朕愿与你一同厘清,一旦调查清楚事件始末,朕会将真相公之于众。皇兄,莫要执迷不悟!”

他言辞虽恳切,却无法发动夏渊渟的心。

只见他仰天一笑,状若疯癫,“李焱,收起你这套虚伪的仁义!调查?公之于众?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这不过是你拖延时间的伎俩,在我眼里,你和你那狡诈的母妃一样,最擅长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你们的狼子野心!”

说着,他手中的剑猛地一压,宋曦颈间的伤口更深,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衣襟!

“……”宋曦痛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下唇,极力压抑喉咙里的闷哼。

“要我放了她?可以!”夏渊渟的声音因极致的疯狂而变得异常尖利,他死死盯着李焱,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诅咒,“用、你、的、命、来、换!”

“拿起你的剑!在我面前自刎谢罪!”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否则,我就让宋曦立刻血溅当场,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心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夏渊渟怒喝,手中的剑刃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次颤动都引得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放肆!”

“大胆!”

“乱臣贼子,还不伏诛!”

“陛下,臣等愿——”

“都退下!”李焱一抬手,叫停蠢蠢欲动的金武卫:“谁都不许擅动!”

“陛下,您——”

李焱周身弥漫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凝成实体的寒冰利剑,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都为之凝固。他的目光触及宋曦颈间刺眼的红时,眼底如布霜雪,杀意横生。

与此同时,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宋曦的目光越过夏渊渟的手臂,精准地捕捉到李焱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不是犹豫,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一种毫不犹豫的决绝!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一道冰冷的电流贯穿四肢百骸,宋曦隐隐猜到他想要做什么——煜昭或许真的会用自己的命,换她的生!

不可以……

这个念头带来比死亡还要深重的恐惧,如同万丈深渊在她脚下豁然裂开,绝望而阴冷的气息逼面而来,比颈间的利刃更让她恐惧。

“……该给你交代的人,不是他,应该是我。”心念一动,她在夏渊渟的桎梏下艰难开口。尽管她的声音很轻,却仍被对方尽收二中。

“你说什么?”夏渊渟压在她脖颈上的力道更重一分,手中利刃仿佛下一刻就能割断她的脖颈。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相信过,表面上与你配合,不过是想引你入瓮,将你和你的残兵败将一网打尽罢了。”宋曦说着,微微侧过头朝他挑了挑眉,讥诮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吧?这般无能,占了兄长的序列又如何?占了贤名美名又如何?大越朝的皇座,从来都不是你的。”

夏渊渟被她激怒,物质颤抖,手上力道愈发重了,刀锋眼看就要隔开宋曦脖颈上的皮肉,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哥哥从前总说他追随的淮南王殿下胸怀沟壑,是世上最值得效忠的主君,可我却觉得,哥哥聪明一世却看走了眼,淮南王殿下不过只是个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鬼蜮伎俩的小人罢了。”

“你——”

“阿曦!不要再说了!”李焱看穿她的意图,“噌”地一声铮鸣,猛地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剑柄!

“皇兄,放开宋曦!你要朕的命,朕给你便是!”

宋曦的呼吸几乎凝滞,目光死死落在李焱身上——他竟已横剑于颈,锋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只需稍一用力,便能血溅当场!

不……他不能死!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窒息。

与其让他为自己而死……不如……

她甚至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就已经下定决心,闭上眼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朝脖颈间的剑刃撞去!

“不要——!”

李焱的嘶吼声撕裂夜空,可一切已然来不及——

……如果今日必须有一个人自戕,那便是她自己,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煜昭……煜昭是这个世上,还爱着她的人。

如果连煜昭都死了,她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她想。

……

她的动作快而决绝,夏渊渟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宋曦即将撞上剑刃,血溅山林!

“阿曦!”李焱嘶声,目眦欲裂,肝胆俱碎!顿时硬生生僵在原地。

夏渊渟也被宋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手下意识想要回撤!

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陡生!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仿佛从木屋旁浓重的阴影中“流淌”而出!无声无息,却又迅疾如风,目标精准无比——正是夏渊渟持剑挟持宋曦的右手手腕!

那黑影的动作快到极致,犹如一道忽如其来的风,在夏渊渟因宋曦撞剑而分神、手腕力道微松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狠狠地扣住了他的腕骨。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你……呃——”夏渊渟猝不及防,剧痛钻心,不禁发出一声闷哼,手中的长剑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就是现在!

李焱如同蓄势已久的猛兽,在那黑影动手的瞬间,身体已经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完全不顾帝王威仪,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决绝的姿态,猛地扑向因手腕剧痛而身体失衡、下意识松开宋曦的夏渊渟,将摇摇欲坠、颈间染血的宋曦牢牢地、紧紧地护在自己怀里!

砰!

巨大的冲击力下,李焱重重地扑倒在地,却用自己的身体为肉垫,将脱力的宋曦死死地护在身下。

尘土飞扬,碎石硌得他浑身生疼,可双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始终将怀抱里的宋曦紧紧箍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绝开世间所有的伤害。

电光火石间,宋曦落入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混合着淡淡龙涎香和血腥尘土的气息。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颈间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意识一阵模糊,恍惚中仿佛听到耳边传来李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还有李焱混杂着无尽后怕和失而复得颤抖的低唤:

“阿曦……”

……

“混账!”与此同时,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夏渊渟痛失人质,夏渊渟一时怒上眉山,手握利剑反手向那黑影一刺。

“噗嗤……”利剑刺入皮肉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人胆敢坏我——”夏渊渟愤怒的吼声却在看见那人面容时戛然而止。

山林中一时安静如死。

血腥味和尘土依旧弥漫,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兵刃交击声,此刻都化作了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都被猝然闯入的陌生身影死死攫住。

宋曦的意识在剧痛与黑暗的边缘浮沉,脖颈上的伤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根根锋利的尖针,黏腻温热的鲜血自伤口处缓缓沁出,在襟前洇开刺目的血痕。

就在意识即将剧痛牵引着坠入无尽黑暗深渊的刹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却如闪电般破空而来,身形轮廓虽然模糊,却格外熟悉。

这……怎么可能……

心口剧颤,她咬破舌尖,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息在口腔里炸开,借着这尖锐疼痛带来的些许刺激,她竭力撑开如灌铅般沉重的眼皮。

血水混着额头的细汗滑入眼眶,世界在猩红与昏黑间剧烈摇晃。

不远之外,一道颀长身影乍现,衣袂翻卷犹如浮云蔽日。

月光和火光交相映照出他的面容——清俊明朗,天姿神彩,凤目剑眉,轮廓深刻,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足以使人过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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