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总是刻意挑衅,看向顾砚白和任九的眼神里,少了以往的恶意,多了几分复杂的平静。
有一次,他甚至“不小心”在顾砚白经过时,将一瓶未开封的伤药掉在了他的脚边。
这种无声的、弥漫在整个孤儿院上空的默契,像是一张无形而密不透风的网,将顾砚白和任九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在这座吃人的孤儿院里,似乎有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注视着,有无数颗被压抑的心在悄然共鸣。
顾砚白忽然意识到,他和任九的计划,或许不仅仅是他俩的选择。
那些被规则压抑的、被恐惧支配的、被价值衡量的孩子们,正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无声的支持。
这支持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和任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了然与坚定。
他们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难,但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有彼此,孤立无援。
这场沉默的共谋,正在这座白色的孤儿院里,悄然上演。
他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排兵布阵,在这一年内,任□□会了很多的技能。
他不仅学会了格斗,甚至还凭借着绝对音准,成为了一名业余的小提琴家。
而顾砚白则为顾宏济提供了更多的画作,借此,在稳固地位的同时也保全了性命。
然而,就在一切都慢慢往好方向发展的时候,他们发现,孤儿院的人数在惊人地减少。
先是底层的孩子们,渐渐,一层层往上。
魔爪愈发张狂,直到十三号和七号的消失,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起了孤儿院所有孩子的警觉。
十号一脸严肃地敲响任九的房门。
“十三号和七号的房间已经一天都没有动静了。有人看到,她们被拖下楼。”
“我知道。我还知道更多的事。看看这个。”
顾砚白弯腰从床底下取出一副卷起的画作,缓缓展开。
画面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暖金色调,仿佛夕阳的余晖。
几位身姿曼妙的少女穿着精致的洋装,慵懒地倚靠在华贵的丝绒沙发或雕花栏杆旁。
她们的面容被刻意描绘得模糊而柔美,带着一种天真与媚态交织的神韵。
背景是奢华的房间一角,水晶吊灯折射出彩光,隐约能看到角落里放着昂贵的红酒和乐器。
整幅画看起来很像经典名画——
最后的晚餐。
“这是我还未来得及交给父亲的画。”
顾砚白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轻轻点在画中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上。
其中一个身着碎花长裙的少女修长的脖颈上,套着一个几乎与皮肤同色的、极其精致的金属西环,上面刻着一个细小的编号XIII。
任九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十三号!
顾砚白的手指又移到另一个少女的脸上,那戴着眼镜一脸冷漠的分明正是七号。
“父亲一直以来让我画的,不是单纯的艺术品。”
顾砚白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它们是商品目录。父亲用我的画,向某些特定的客人展示即将上市的新鲜藏品。”
他抬起眼,看向脸色铁青的十号和呼吸急促的任九。
“十三号和七号,还有之前消失的那些人,她们不是被处理了,而是被输送出去了。输送给那些需要‘特殊陪伴’的上流人士。孤儿院,不仅仅是试验场,它还是一个高级……”
顾砚白的喉咙处像卡了口痰,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词说出口来。
然而,在场的两位都很快领会了他的意图。
十号一拳狠狠砸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任九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想起七号的冷静睿智,十三号那带着骄纵的鲜活……
她们竟然被顾宏济当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进行出售!
“我们必须毁了这里。”
任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必须救她们出来!”
顾砚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之前的蛰伏是对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部分真相和他们的运作方式。十号,我们需要知道这些‘货物’被运往哪里,具体的流程和守卫情况。”
随后,他看向任九,“你的技术和观察力,是摸清路线和制造混乱的关键。我们需要一个更为周密的计划,不仅是自救,还要尽可能多地救出其他人,并留下证据,把这座魔窟公之于众。”
反击的目标不再仅仅是生存,而是彻底摧毁这条肮脏的产业链,并将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恶魔,拖到阳光之下。
门外的阴影里,五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
正是从任九那套万能工具刀里“顺”出来的。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属的冷光在他指尖翻转。
房间里,顾砚白压低的嗓音和任九压抑的愤怒透过门缝隐约传来。
五号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平日里的嚣张或狡黠,而是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嘲弄与算计的冷笑。
他无声地将刀片收回口袋,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昏暗之中。
只是在离开前,他状似无意地,用鞋尖轻轻踢了一下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早已奄奄一息的盆栽。
耸拉枯萎的叶片下,似乎有极细微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第95章 营救失败 “游戏该结束了,孩子们。”……
房间内的探讨声仍在持续。
“父亲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 每次有重要的‘新品’出手,都会先在一场私人拍卖会上进行预展。那里是最接近真相,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任九听闻眉头紧锁道, “我们能混进去?”
“我能。”顾砚白肯定道,“我的画是那里的通行证之一。至于你么……”
他看向任九,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我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你进去。”
几天后, 一封带着特殊暗纹的邀请函被秘密送入顾砚白的手中。
与此同时, 随信带来的还有一套侍应生的制服和一张伪造的工作证。
而这些,全都是五号的杰作。
拍卖会的地点设在一所远离市区的私人庄园。
夜幕降临, 庄园内灯火通明,豪车悄无声息地滑入, 衣着华丽的宾客们戴着造型不一的各式面具, 在侍者的引导下步入这座狂欢之所。
顾砚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 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 遮住了他过于年轻的面容。
他手持邀请函, 坦然自若地迈入大厅,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和可能的通道。
任九则低着头,托着盛满香槟和甜点的银盘,穿梭在宾客之间。
制服有些紧绷,让他的行动略有不便,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侍应生别无二致。
在无意间略过顾砚白身边时,他听到了顾砚白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他观察到的路线图。
他牢记着顾砚白交代的路线图,耳朵捕捉着宾客们零星的交谈,试图从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大厅里回荡着悠扬的古典乐,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香水与雪茄的味道。
直到主持人登上中央的拍卖台, 宣布今晚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顾砚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看着自己的画出现在大屏幕上,随后,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一个个或麻木或恐惧的少女被带上来,像展示珠宝一样被灯光追逐,被台下那些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评估、竞价。
他的画作,此刻都沦为了将同伴推向深渊的帮凶。
一种混合着愤怒、愧疚和无力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间翻涌、积蓄。
当七号被推上台时,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不同于以往,七号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低胸小礼裙,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冷静的光。
与其他人不同,她的眼神里没有麻木,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屈的倔强。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兴奋低语。
“看来,咱们的智慧女神还没学会何为……谦卑。”
主持人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皮质手套的男人便走上台。
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伸出手,用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姿态,抬起了七号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
七号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的头猛地偏向一边,眼镜飞落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顾砚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一记耳光骤停。
他看到七号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指痕,看到她紧抿的嘴唇渗出血丝,看到她因为强忍疼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任九手中的银盘微微倾斜,杯中的液体肆意晃动。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下冲上台的冲动。
然而,这次,手的位置从脸上,改到了臀的位置。
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任九狠狠将银盘甩落在地!
顿时,香槟杯碎裂的脆响与银盘落地时的哐当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拍卖厅的平静。
金色的酒液与玻璃碎片四溅,惊得附近的宾客尖叫连连。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任九的身影已如猎豹般迅速窜出!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目的侍应生,整个人化作一道裹挟着怒火的利箭,直射拍卖台。
“拦住他!”主持人失声惊呼。
台下的安保人员这才反应过来,试图阻拦。
任九却展现出惊人的敏捷与格斗技巧,他矮身躲过一记擒拿,手肘狠狠撞向另一名安保人员的肋下,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他眼里只有那个戴着皮质手套,正要对七号继续施暴的男人。
顾砚白在任九动手的瞬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任九这家伙可真是冲动……
算了。也确实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对着隐藏在耳廓里的微型通讯器低吼,“十号,就是现在!”
“嗡——滋啦——”
所有的灯光先是猛地一亮,随即疯狂闪烁了几下,伴随着电流的杂音,骤然熄灭。
整个拍卖厅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啊——”
“怎么回事?”
“灯,灯怎么灭了?”
刺耳至极的火警警报紧随而至,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系统被强制启动,冰冷的水柱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浇洒下来。
奢华精致的拍卖厅瞬间变成了混乱不堪的水牢。
一时之间,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人们惊慌奔跑践踏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
面具被撞落,华服被淋湿,刚才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此刻丑态百出,拼命地争相涌向紧闭的出口,却是徒劳无功。
在这片黑暗、混乱和冰冷的水幕中,顾砚白强忍内心对黑暗的恐惧,凭借着记忆和直觉,朝着拍卖台的方向冲去。
他的目标明确:接应任九,救下七号。
而此刻的拍卖台上,任九已经与那个戴着皮手套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黑暗中视觉严重受阻,全凭感觉和声音。
任九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招招狠戾,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最快速度地放倒对方。
水淋湿了他们的衣服,拳脚相交的声音沉闷而急促。
“七号!”任九在打斗间隙间大喊,“蹲下,找机会走!”
七号在黑暗中咬着牙,趁乱挣脱了因两人缠斗稍有松懈的钳制,摸索着向后台移动。
她不能私自逃亡,她必须救下更多的同伴!
顾砚白终于冲破混乱,靠近了拍卖台边缘。
“任九,你在哪儿,我来帮你了!”
就在这时,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从拍卖厅的几个角落亮起,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最终聚焦在拍卖台上正扭打在一起的任九和手套男,以及正在试图逃离的七号和台边的顾砚白身上。
顾宏济冰冷且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通过不知何时重新接通的备用音响传来,在一片混乱中清晰得令人胆寒。
“游戏该结束了,孩子们。”
***
“喂,醒醒。”
任九是被火辣辣的巴掌所抽醒的。
他睁开眼,五号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对方蹲在他面前,见他睁眼,又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动作充满了侮辱。
“醒了?九号,你这冲动的性子,当真一点没变。”
任九挣扎了一下,发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坚韧的塑料胶带捆得死紧。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头顶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看来这也是孤儿院里诸多禁闭室其中的一间。
顾砚白和十号同样被绑着,正靠坐在不远处的墙边。
顾砚白脸色苍白,嘴角带着淤青,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殴打过。
十号脸上的指痕则更加明显。
“为什么?为什么要被刺我们?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任九的声音因愤怒和挨打而变得沙哑。
“为什么?”五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站起身,悠闲地在他们面前闲庭散步。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彻底认清现实。”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任九身上。
“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哈哈哈,可笑!你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完全公开而透明的。那份邀请函,那套不合身的侍应生衣服,还有那张工作证,全都是经过院长点头,我才敢给你们的。要不然,你以为凭我,能那么容易搞到拍卖会核心区域的东西?”
“你们也未免有些太过于相信我了吧?”
顾砚白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不可置信与深深的挫败。
五号欣赏着他们的表情,笑容越发得意,“院长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绝境的货物们,能上演怎样一出好戏。果然没让他失望,尤其是你,九号,那一下摔盘子,当真是……精彩绝伦!”
他猛地鼓起掌来,掌声和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份外刺耳。
“你不也是货物么,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顾砚白嘲讽的声音打断了五号的狂笑。
“闭嘴!”五号猛地转头呵斥,脸上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扭曲的嫉恨。
“少拿我和你们这些失败品相提并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得到了院长的信任!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指着顾砚白,“你,十一号,自以为是的智慧?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狗屁不如!”
随即又指向任九,“而你,九号,除了一腔热血惹事生非,还有什么用?”
他越说越激动,洋洋自得地肆意夸赞自己,“只有我!只有我懂得审时度势,只有我知道跟随谁才能活下去,活得更好!院长答应过我,只要这次任务完成,我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顾砚白打断了五号的臆想。
“是他承诺给你的那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帮他咬人才能换来的自由吗?”
顾砚白冷冷地开口,语气里的嘲弄像冰锥一样刺人。
五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间暴怒,冲上前一脚踹在了顾砚白的腹部。
顾砚白闷哼一声,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
“你懂什么!我看你小子真是欠教训!”五号咆哮道。
就在这时,沉重的金属门滑开的声音响起。
五号顿时噤声,老老实实地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迅速退至一边,恭顺地低下头。
一个穿着熨贴西装、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缓缓扫过被绑在地上的三人,最终落在恭敬垂首的五号身上。
“院长。”五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父亲。”顾砚白也乖巧应声道。
顾宏济没有看一脸谄媚的五号,目光停留在任九身上。
“冲动,易怒,不计后果。”他淡淡地评价,像是在审视一件有瑕疵的物品,“但……爆发力尚可。”
他又看向顾砚白,“逆子。感情用事,优柔寡断。你的画笔,本可以更有价值。”
“父亲教训的是。”
顾砚白闻言头垂得更低。
“半年的禁闭和自我惩戒,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十号身上,深深叹了口气,却意外的什么都没说。
扫了一圈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任九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现在,告诉我,九号。”
“亲眼看着你的同伴因你的愚蠢和冲动而陷入绝境,感觉如何?”
任九抬起头,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紧咬牙关,被缚在身后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挫败感、愤怒、悔恨争先恐后地涌入内心深处。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他的冲动,他非但一个同伴都没解救出来,还搭进去了剩下两个同伴。
甚至有可能是……三层的所有同谋。
而五号则一脸愤恨地瞪着三人,心里想着,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犯了如此大的罪过,院长却好像只打算施以小惩?
而他,当年只不过想要偷偷逃出孤儿院,就险些被教养嬷嬷活活打死。
就因为顾砚白是院长的儿子吗?
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心中逐渐成型,倘若顾砚白死掉的话,那院长……会不会就能看到他了?
看到谁才是真正有用、且绝对忠诚的那一个!
第96章 野火燎原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孤儿院内扩……
“扣扣扣——”
“谁啊?”
顾雪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 迷迷糊糊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一位样貌清秀的年轻帅小伙。
“是你呀?快进来!”
顾雪霏有些欣喜地环顾四周,见附近无人, 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对方请进了自己的房内。
“小十哥哥,你今天来找我,是又有什么新鲜的故事要讲给我听吗?”
五号转了转眼眸,大大咧咧地在顾雪霏的床边坐下。
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 这次, 我要带你一起做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
顾雪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比出去玩还有趣吗?”
“当然。出去玩算什么,哪有这件事惊险又刺激!”
光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做出的事情, 五号的声音就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听到五号这么说,顾雪霏也瞬间来了兴趣。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呀。”
“马上要过年了, 哥带你出去放烟花玩。小雪妹妹, 你知道烟花吗?”
“不知道诶。”顾雪霏有些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自打十几年前, 父亲在孤儿院门口收留了顾砚白之后, 父亲对她的关爱就被弟弟分走了大半。
父亲不准她踏出这栋主楼, 不准她和孤儿院里那些“不三不四”的野孩子们接触。
她就像是一只被锁在金丝笼里的雀鸟, 连窗外飘来的笑声都成了奢望。
更别提什么烟花,那只是图画书里斑斓而遥远的幻梦。
“父亲常说,外面危险。”
她小声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的蕾丝边,“他不准我出去,也不让我和别人玩。上次我偷偷跑去花园,和一个笑容慈爱的阿姨闲谈了几句,就被他关在房间里禁足了一个星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渴望。
禁足的日子,只有四面冰冷的墙和无边的寂静, 就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五号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那份扭曲的报复欲和对于权势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顾雪霏和他一样,同样憎恶顾砚白。
那个被院长带回来的养子,凭什么夺走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
尤其是顾雪霏,她本该是院长唯一的珍宝,却因为顾砚白的出现,连自由都失去了。
五号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工具。
“外面是危险。”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共谋般的亲昵,“但那是对别人来说。有你小十哥哥我在,你怕什么?再说了,你就不想看看,顾砚白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吗?”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顾雪霏的反应。
果然,听到顾砚白的名字,她绞着蕾丝边的手指骤然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和愤恨。
“他……”顾雪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怨气,“父亲肯定又把他带在身边,教他那些从来都不让我碰的东西。”
“没错!”五号趁热打铁,继续挑起顾雪霏的情绪,“凭什么他就能跟着院长出入那些场合,见识那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而我们,连踏出房门一步都要受到惩罚。小雪,这不公平!”
“不公平……”顾雪霏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多年来积攒的愤懑和委屈,在这一刻被五号轻易点燃。
“所以,我们偏要出去!”五号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咱们不仅要放烟花,还要大放特放!你不是想得到院长的关注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啊!”
顾雪霏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禁锢的金丝笼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外面不仅是广袤无垠的夜空,更是对父亲偏心和弟弟存在的一种激烈反抗。
她抬起头,眼中原本的茫然被一种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我们出去。去看烟花,去所有他先前不准我去的地方。”
少男少女偷偷顺着窗外通风管道溜了下去。
他们顶着夜风肆意奔跑,终于赶在天亮前,来到了森林外围。
“这个给你。拿在手上就行。”
“好。”
顾雪霏好奇地看着手上的“棍棒”。
五号则从口袋里掏出十号珍藏多年的火柴盒,划亮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跳跃,映照在两人兴奋又紧张的脸庞上。
“看好了!”五号将火苗凑近顾雪霏手中那根细长“棍棒”的顶端。
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顶端猛地爆开一簇耀眼的金色火花,如同瞬间绽放的微小太阳。
顾雪霏惊喜地低呼一声,眼睛被那跳跃的光芒点亮,她小心翼翼地举着那根小小的火把,看着火花不断地迸发、坠落,在渐褪的夜色中划出短暂而璀璨的轨迹。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绚丽,比图画书中的幻梦要真实千万倍。
“原来这就是烟花……好美……”
她的话音未落,五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看准时机,趁着顾雪霏全神贯注地欣赏烟花时,佯装不经意地,用自己手中即将燃尽的烟花棒尾部,猛地烫向顾雪霏握着烟花棒的手背。
“啊!”猝不及防间一阵尖锐的灼痛猛地袭来,顾雪霏痛得惊叫一声,手下意识地一松。
那根还在嘶嘶燃烧,迸溅着火花的仙女棒顿时脱手而出。在划过一道带着火星的绚烂弧线后,掉落在地上堆积的干燥落叶和枯枝上。
微弱的火苗遇上了极佳的燃料,只短短停顿了一瞬,便“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舔舐着周围的枯枝,火势蔓延开来。
顾雪霏捂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惊恐地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火团,又抬头看向五号,眼中充满了不知所措和慌乱。
“火……着火了!小十哥哥,怎么办?”
五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计划得逞的洋洋自得。
他后退一步,指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势,声音带着蛊惑,“还不快跑!再不逃命,咱俩都得葬身在这场大火之中!你父母今天恰好都不在庄园内,只要顺着这条林间小道逃出去,咱俩就能轻轻松松离开这里!”
“可是,可是庄园内的其他人呢,他们怎么办……”
顾雪霏有些心急地频频回头。
这时候的她也不过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罢了。
良知和善良尚未泯灭。
但五号这个坏种却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可以向所有人复仇的大好机会。
“那你就叫啊,快叫,叫得越大声越好!让所有人都看到,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纵火犯!这样,你的父亲就会知道,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知道他的宝贝女儿都干了些什么!”
顾雪霏被他的话语和眼前迅速蔓延的火焰吓呆了,手背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交织,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五号近乎狰狞的目光逼视下,她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亡,和五号一起。
***
此时此刻孤儿院内已经乱作一团。
为了防止三人共谋,三人分别被关在三个彼此不相连的禁闭室内。
顾砚白的禁闭室四面全是墙,密不透风。
而其余两人的禁闭室则更像是单纯的禁足室。
任九是被窗外越来越亮的火光和远处传来的,不同于往常的嘈杂声惊醒的。
他冲到禁闭室那扇装有铁栏杆的小窗前,只见远处的天际被火光映成一片热烈的橘红色,浓烟滚滚,正从森林的方向朝着孤儿院蔓延而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孤儿院内扩散。
哭喊声、奔跑声、推搡撞击声混杂在一起,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混乱都要剧烈。
任九冲到门边,用力捶打着坚实的铁门,朝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喂,开门!外面有人吗,快点帮我开门啊——”
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掠过门外,夹杂着孩子的哭喊和教养嬷嬷的催促。
“快跑啊,别都一股脑儿的堵在这里!”
“有没有人,帮我开下门!里面还有人!!!”任九把门锤得砰砰作响,手掌很快便红肿起来。
但回应他的却只有更加匆忙远去的脚步声。
浓烟开始从门缝和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入进来,带着树木燃烧的刺鼻气味。
眼前求救无望,任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自救。
他环顾这间小小的禁闭室。
铁架床、木质桌椅、单薄的铺盖和一个搪瓷水杯。
他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铁架床的金属支架上。那是几根用螺丝固定的铁管。
任九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踹床架连接处最脆弱的地方。
在反复几次后,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根约莫小臂长短的铁管被他硬生生卸了下来。
他冲到门边,将铁管较细的一端强行塞入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以身体重量为杠杆,死命往下压!
门锁处的木头发出响声,开始崩裂。
浓烟越来越密,他剧烈地喘咳着,眼睛被熏得刺痛,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
“咔嚓!”
门锁终于崩坏,房门弹开。
任九踉跄着冲入浓烟弥漫的走廊,融入混乱逃亡的人流。
他还不能走,他要找到妈妈和顾砚白!
在楼道间,他见到了同样刚刚挣脱束缚的十号。
他呛咳着,用力大喊道,“十号,你先去救顾砚白那家伙!等我救下母亲后,再和你汇合!”
在说完这些后,尚且还来不及再嘱咐些什么,他们便被拥挤的人群挤散。
因此,他没有见到十号那双,在听到顾砚白时,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的眼神。
任九不知道妈妈被关在哪里,但他大概听顾砚白提到过,在庄园外围有一座工厂。
他猜想,妈妈可能是被顾宏济扔到了那里,为他卖命。
幸运的是,妈妈被工厂里的一位厂工所救,此时,厂工师傅正陪着妈妈往孤儿院内走。
在见到自己儿子安然无恙的那刻,陆向萍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她一下就挣脱了搀扶她的厂工,踉跄着扑向任九,双手颤抖地轻抚上他的脸颊,仿佛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小九!我的孩子……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妈妈都快担心死你了……”
泪水混着烟灰在她脸上划出凌乱的痕迹,陆向萍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妈!”任九紧紧抱住母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我没事,我好好的,别怕。”
短暂的相拥后,任九猛地想起顾砚白和十号。
他扶着母亲的肩膀,语气急促,“妈,你先跟这位师傅去安全的地方!我还要去找人,顾砚白和十号他们……”
陆向萍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不行!小九,你不能再回去了!火那么大,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快跟妈妈一起走!”
“妈,我必须去,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呐!顾砚白被关在禁闭室里,十号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门锁……”任九试图挣脱,语气焦急。
“不准去!”陆向萍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强硬,“孩子,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你听我的话,现在就跟我走!”
她死死地拽着任九,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厂工也在一旁劝阻道,“孩子,火势控制不住了,先保证自身安全更要紧啊。”
任九看着母亲恐惧而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但一想到顾砚白现在可能正被困在绝望的黑暗中,被浓烟和火焰吞噬……
他无法就这样独自逃离。
“妈,对不起……”
任九猛地用力,挣脱了母亲的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保证,找到他们我就立刻出来!您先去安全的地方等我!师傅,拜托您将我母亲带到安全的地方,无论她愿不愿意——”
说完,他不顾母亲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呼唤,毅然转身,再次逆着逃亡的人流,一头扎进了更加浓烟弥漫、危机四伏的建筑深处。
他咬紧牙关,将母亲的泪水暂时封存在心底,此刻,他必须去履行对同伴的承诺。
他做不到,在遇到危险时,独善其身。
顾砚白 ……有我在,不会让你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去的。
等我——!!!
第97章 逃亡 四周是末日般的景象。
任九逆着人流, 返回了孤儿院。
他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热水,细密的灼痛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肺叶深处。
他眯着被浓烟刺痛, 泪水横流的双眼,在能见底不足数米的走廊里艰难跋涉。
四周是末日般的景象。
洁白的墙壁被熏得漆黑,悬挂的装饰物耸拉下来,燃烧的碎屑不断从天花板上飘落。
他固执地逆着最后零星逃出的人流, 那些人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如同惊弓之鸟。
任九却与他们背道而驰,一边跌跌撞撞地前进, 一边用已经红肿破皮的拳头,奋力捶打着沿途那些紧闭的房门。
“顾砚白!你听见了吗, 回答我!”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里面还有人吗?倒是吱个声啊!”
回应他的, 只有远处火焰贪婪吞噬一切的噼啪声响, 以及建筑骨架在高温下扭曲, 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音。
一个满脸烟灰, 眼神空洞的男孩猛地撞在他身上, 力量大得让他踉跄着撞上灼热的墙壁,手肘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死……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喃喃自语着消失在更加浓稠的烟雾深处,仿佛一缕没有灵魂的幽魂。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任九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感到浑身力气随着希望一起快速流失时,前方浓烟翻滚处,一个低着头,匆匆向着出口方向移动的身影瞬间引起了任九的注意。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是十号!
“十号!”任九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微光, 他用尽力气冲上前,伸手想去抓十号的胳膊,“顾砚白呢?你找到他没有?他在哪里?”
十号闻声猛地抬起头。
烟尘在他脸上涂抹出混乱的痕迹,但那双未被遮掩的眼睛,在接触到任九目光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那里面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惊慌、愧疚、恐惧,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挣扎瞬间爆开,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像是被任九的目光灼伤,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格开了任九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任九向后晃了一下。
紧接着,十号深深地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胸口,加快脚步,近乎逃跑地从任九身侧硬生生挤了过去。
他的身影迅速被浓烟吞没,快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十号!你**混蛋!站住!”任九的怒骂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他弯下腰,肺部剧烈抽搐着,几乎要呕出来。
他看着十号消失的方向,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为什么?他明明答应了自己去救人的!
为什么现在反悔,当了逃兵?
还没等这巨大的疑问和愤怒找到宣泄的出口,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
“轰隆隆——”
一根承载着重量,早已被火焰啃噬殆尽的粗大房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裹挟着熊熊烈焰和无数火星,如同陨石般猛地砸落下来。
轰!
巨大的撞击让整个楼层都为之震颤,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扑面而来,火星和燃烧的碎木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灼人的热风逼得任九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楼要塌了!!!
***
顾砚白最先察觉到的是空气中气味的改变。
禁闭室绝对密封,隔绝光线与大部分声音,但空气会从高处一个极小的、装有细密铁网的通风口缓慢交换。
最初是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他并未太在意。
但很快,那味道变得浓烈而呛人,带着树木和某些化工材料燃烧后特有的刺鼻气息。
顾砚白天生嗅觉敏锐,于是他很快便判断出,是火灾,而且规模不小。
随即,模糊的,被墙壁隔绝的喧哗声隐约透入,像是闷雷滚过天际。
哭喊,奔跑,重物倒塌……
混乱的声响越来越清晰,有人正在一扇扇从外往里敲打着禁闭室的房门,好像正在寻找着什么。
他瞬间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门外微弱的动静。
有人用力拍打他的门,那节奏和力道,不像是教养嬷嬷。
“十一号!你在里面吗!在里面的话就敲门回应我!”
是十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和惊慌。
顾砚白闻言立刻冲到门边,将嘴凑近门缝大声回应道,“十号!我在!外面怎么了?”
“着火了!很大的火!是从林子那边烧过来的!”十号的声音夹杂着间或的咳嗽,“门被锁死了,普通的钥匙打不开,你往后退开点!”
门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十号似乎在用身体或者什么东西撞门。
但那扇为了关押特殊人员而特制的铁门却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的回响。
撞击声持续了几下,接着是金属刮擦的声音,似乎是十号试图撬锁,但徒劳无功。
他显然并没有任九这样的本领。
顾砚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能听到十号越来越焦急的喘息和咒骂。
“*的,这破锁,咳咳咳咳……”
十号的咳嗽愈发剧烈。
“十一号,抱歉,我打不开,我救不了你了。”
门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和挣扎。
就在这时,更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断裂轰鸣,伴随着热浪透过门缝涌入,甚至能看到门下缝隙透出的诡异红光。
火灾蔓延至他们所在的楼了。
十号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门外传来十号极低极快,几乎被淹没在噪音里的一句话,带着清晰的痛苦和决绝。
“我必须得走了,不然,你和我全都得死在这里。”
“十一号,祝你好运。”
脚步声响起,迅速远去,没有任何停顿。
顾砚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十号抛弃了他。
在生死关头,这是最现实,也是最残酷的选择。
他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多少怨恨,只有一种冰冷绝望的感情,开始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浓烟开始更大量地从高处的通风口涌入,室内空气迅速变得污浊炙热。
咳嗽变得难以克制,肺部更是火辣辣地疼。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短暂的绝望。
他猛地站起身,在这片绝对黑暗和逐渐被浓烟侵蚀的狭小空间里疯狂摸索。
墙壁是光滑的水泥,门是坚固的铁板,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通风口太高,而且太小,根本无法攀爬或破坏。
他的目光投向身下。
他蹲下身,用手仔细触摸地面。
同样是水泥地,但幸运的是,这次在靠近墙角的位置,他摸到了一条细微的,似乎是拼接的缝隙。
他用指甲使劲抠挖那条缝隙,却是徒劳无功。
浓烟越来越密,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为了保持清醒,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还有办法!
他想起这禁闭室里唯一的家具,那个固定在墙边,无法移动的铁质马桶和水箱。
他摸黑过去,双手抱住冰冷的水箱,用尽全身力气摇晃、扭动。
底座与地面连接处的螺丝在力量的作用下发出响声。
他不管不顾,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将所有对死亡的恐惧,对背叛的绝望,和对生存的渴望,都尽数倾注在这剧烈的晃动中。
“哐当——”
一声脆响,不是螺丝松动,而是水箱侧面的陶瓷,在他不顾一切的发力下,竟然被硬生生地翘裂了一块。
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温热的液体涌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抓起那块边缘锋利的,巴掌大的陶瓷碎片,如同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立刻扑向门边,不是对着铁门,而是对着门框与墙壁连接处的缝隙,用瓷片尖锐的角,发疯似的凿击、撬动。
顾砚白跪在门边,浓烟已压得他几乎贴地呼吸。
每一次凿击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瓷片割破的掌心鲜血淋漓,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但他丝毫不敢停,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
用那锋利的碎片边缘,死死抵着门框与水泥墙接缝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缝隙,拼命地撬动和刮擦。
汗水和烟灰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意识在缺氧和高温中开始漂浮。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锣的喘息,和瓷片刮擦水泥与木材时发出的嘎吱声。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在他手臂酸软得几乎已经麻木,眼前阵阵发黑,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
“咔擦——”
靠近合页上方的那一处,在瓷片不顾一切的撬动和高温可能带来的轻微变形下,木质门框边缘的一小块,连同里面固定门轴的金属构件的一部分,竟然被他硬生生撬得崩裂开来!
门,因为这局部的破坏,瞬间失去了完美的闭合状态,露出了一道狭窄的,扭曲的缝隙。
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身体!
顾砚白丢开染血的瓷片,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抠进那道缝隙,用肩膀顶住冰冷的铁门,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向外死命一顶一推!
“嘎吱——哐——”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木材彻底断裂的声响,沉重的铁门带着扭曲变形的门框,被他以暴力的方式,强行撞开了一道足以让他侧身挤出的空间。
灼热而充满烟尘的空气瞬间涌入,顾砚白笑了笑,彻底晕厥了过去。
在昏迷的前一秒,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顶着滚滚浓烟,大喊着他的名字坚定地朝他冲来。
“顾砚白——!!!”——
作者有话说:翻了翻大纲,估摸还有1-2章就要正文完结了。如果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完结。如果明天我没更新的话那就是打算后天一起放出来,宝宝们。正文完结后,我还会更几章vip番外,但应该也不多,3-4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