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身子一抖,猛的抬眸一脸震惊的看着沈顷绾,半信半疑的问了句“郡主这是在逗我?”
沈顷绾望着她,柔声细语的问了句“你瞧我像逗你吗?”
林思慎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像!”
沈顷绾闻笑而不语的盯着林思慎,突然一拂袖转身走向书桌,掷地有声的撂下一句话“墨竹姑娘,劳烦你替我研墨,我提笔写个方子,稍后你替我将药取来。”
沈顷绾似乎是真的有此打算,而再看林思慎,却已是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怔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后,等林思慎反应过来,沈顷绾已经写完了方子先交给席浅过目,林思慎本想着乳娘应当不会同意,却不想看过方子后,席浅先是蹙眉沉思,而后竟是会心一笑,冲着沈顷绾点了点头,颇为钦佩的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果然不愧是青阳郡主。”——
当夜,黎洛按照林思慎的吩咐,不费吹灰之力潜入了四皇子府邸,她先是有意让府上巡逻的守卫发现自己的踪迹,而后在重重包围之下,不卑不亢的指名要见四皇子。
领头的守卫看出黎洛不简单,压根不像是普通的刺客,当即着人赶紧将此事通报给四皇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去通报之人就急匆匆带回了口信,四皇子令他们护送黎洛去书房,他要亲自面见这位不速之客。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团团围拢着黎洛,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解,簇拥着她往东厢书房走去。
才一踏入院子,黎洛便察觉一道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她缓缓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背负长剑的高瘦男子,正一动不动的矗立在书房门前,犹如一尊石像。
此人气息悠长沉稳,目光如鹰眼般锐利,哪怕一声不吭的站在那,也绝不容人忽视,应当是个难对付的内家高手。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黎洛,直到黎洛走到石阶前,他的眸子才微微一动,瞥了眼黎洛手中的长剑,抬手拦下了黎洛。
站在黎洛身旁的守卫心领神会,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姑娘,劳烦交出兵器,容我等先替姑娘代为保管,稍后再归还于姑娘。”
黎洛闻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有些不情愿,她看也不看身旁人一眼,手腕轻轻一旋将长剑横于身前,围在她身后的守卫大气也不敢喘,严阵以待的按着剑柄,生怕她会突然出手。
可黎洛来意并不在此,自然不屑与他们动手,不过她倒的确不想让自己的兵器落在旁人手中,因此横剑于身前后她旋即松开了手,长剑应声而落剑尖朝下。
就在剑尖落地的瞬间,她合拢双指准确无误的按住剑墩,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闷响,她手下的长剑连同剑鞘,插入了脚下坚硬的石板之中,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一切皆是发生在瞬息之间,那些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黎洛手中已是空无一物,她撇下长剑上前一步。
而那矗立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男子,终于目光一动,主动踏下了台阶,颔首一挥袖低声道“姑娘请。”
黎洛缓步踏上台阶,待她走到门前,房门悄无声息的自内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紫袍头戴玉冠的俊朗男子,正撑着额角坐在案前,正是四皇子。
一见黎洛,他便勾唇粲然一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许久不见呐,黎洛姑娘。”
第408章 408
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檀香,黎洛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案前,眼前是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四皇子,而身后是那个穿着黑衣背着剑的黑衣男子。
打量片刻,四皇子突然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黎洛,抬手一拂袖悠悠负手,笑问道“看来黎洛姑娘似乎并不想与故人叙旧?”
黎洛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垂着头的黑衣男子,而后淡淡的开口道“我今日来是受人所托,不是来与故人相见。”
四皇子闻眉尖一挑,意味深长的扫了眼黑衣男子,而后绕过书案在黎洛跟前站定,指尖不停摩挲着衣袖上的金丝纹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慎儿让你带来了何物?”
黎洛并未答话,只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了林思慎交给她的木盒信笺,随手递到了四皇子跟前,不卑不亢的直视着四皇子的双眼,姿态更是不见丝毫的恭敬有礼。
四皇子垂眸瞥了一眼,挂在唇角的笑意顷刻间就冷了几分,他并未伸手接过,而是下巴一扬,用高高在上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呈给本王。”
黎洛闻并不为之所动,一双冷厉的眸子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犹如与之对峙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四皇子跟前。
四皇子面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黎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空气都跟着凝固了起来。
就这么半晌过后,还是黎洛身后的那个黑衣男子出面打破了僵局,他擅自上前,一不发的接过黎洛手中的木盒信笺,而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于四皇子跟前。
黎洛垂眸扫了眼替自己解围的黑衣男子,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而四皇子倒也没为难黎洛,他终于伸手接过了黑衣人呈上的木盒信件,似笑非笑的望着黎洛,似无奈般轻叹了一声“果然是慎儿手底下的人,脾性都跟她如出一辙。”
话音落下,他低头打开了木盒,待瞧见木盒之中装着的是兵符后,他面上这才绽露出了几分满意笑容,而后取出兵符在手中,转身回到了书案后,拆开了信件。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四皇子合上信又把玩了几番兵符,而后又收入了木盒之中,从书案下取出了瓷瓶,同木盒一起推到了黎洛案边。
“回去传话慎儿,她既然没让本王失望,本王自然不愿让她受苦。”
“告辞。”
黎洛并不知四皇子此话的深意,却也缄口不问,她取回木盒和瓷瓶,瞥了眼仍跪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冷冷撂下两个字转身便要走。
四皇子不紧不慢的叫住了她“黎洛姑娘稍候。”
黎洛脚步一顿,不等回过身,便听四皇子饶有兴趣的开口无问道“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比起身手,是黎洛姑娘略高一筹,还是本王手底下这位昔日的暗影门人更胜一筹?”
在四皇子的授意下,黑衣男子站起身来,他转身望着黎洛,眼底好似又一丝复杂神色掠过,他幽幽问道“上次暗影门一别,不知你武功可有长进?”
话音飘入耳中,黎洛还没开口,又听身后人呢喃了一声。
“小妹。”——
夜幕低垂,竹园书房。
席浅和墨竹早已离开,屋内就只剩下林思慎和沈顷绾两人。
从喝下药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林思慎一直坐立不安的等着药效发作,她实在不想在沈顷绾跟前那般狼狈丢脸,可她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林思慎神色焦虑的坐在桌边,偶尔站起身来回踱步,偶尔又偏头看向不远处,那坐在书桌后悠哉悠哉翻着书卷的沈顷绾。
惴惴不安等了许久后,林思慎忍不住开了口“郡士,你让我喝的究竟是什么药?怎的还没起效?”
沈顷绾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慵懒明艳,她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卷,指尖稍顿,未抬眸便轻启檀口问道“一年前,有人潜入刑部案卷库偷走了一卷陈年案宗,你可知此事?”
林思慎闻先是一怔,而后思忖片刻“可是二十年前庭州知州谋逆,被满门抄斩案的卷宗?”
沈顷绾合上书卷,缓缓抬眸又问道“看来你知道此事,不过你可知是何人偷走了卷宗?”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看了沈顷绾一眼“那时我身受重伤服下断情草,虽知道刑部卷宗库被盗,不过却并不知是何人所为,郡士为何突然这么问?”
沈顷绾似笑非笑瞥着林思慎“一年前案卷被盗后,我便派人去了庭州详查了这桩旧案,倒是查出了那偷走案宗之人的身份。”
这件事林思慎的确有印象,不过那时她焦头烂额,而且案卷被盗后并没有怪事发生,因此她没有派人去查“这件事有何紧要,为何郡士会特意派人去庭州追查?”
沈顷绾站起身来,将书卷随手放在桌上“若有超脱常理之事发生,那必定有不安分之人在暗中谋划,我之所以派人去追查,便是嗅到了那不寻常的气味。”
林思慎神色一肃,她知道沈顷绾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桩旧案,当即追问“那郡士查出了什么?”
沈顷绾缓步走向林思慎“盗走卷宗的人,是庭州沈知州养在别院的私生子,也是当年那桩案子唯二活下来沈家人,沈家被抄家后他流落异地,化名为张珩。”
“张珩,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听过。”
林思慎蹙起眉头苦思冥想,片刻后她倒吸了一口气,脑海之中突然浮现起五年前,黎洛曾向她提起过的一件事。
“我要回暗影门一趟。”
“是门士让你回去?”
“鬼手叛逃,师父派我与几位师兄一起清理门户。”
“鬼手?就是你入暗影门时,对你颇为照顾的那位师兄?”
“他已不是暗影门人,应当叫他张珩。”
想起此事后,林思慎顿时察觉到不对劲,她眼神闪烁的望着沈顷绾“当年庭州知州谋逆一案,我父亲奉陛下之命抄家监斩。”
张珩就是鬼手,即是庭州知州的私生子,而他曾是暗影门人,与黎洛相熟,林铮又是当年负责对沈家抄家监斩之人,这件事冥冥之中都有关联,似乎就连黎洛都牵扯其中。
林思慎焦急的询问沈顷绾“这件事与黎洛有什么关系?”
望着林思慎不安急切的神情,沈顷绾微微一蹙眉“一年前刑部案卷宗被盗,我派人去庭州追查,查出庭州府衙也曾被盗,也只遗失了沈知州的案卷。我借此深查下去,查出沈知州的私生子就是张珩,曾是暗影门的刺客。除此之外,就在几天前,我又查出了一件事。”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听到沈顷绾接着说道“张珩从暗影门叛逃后,改名换姓四处逃命,直到一年前刑部案卷宗被盗半年后,他投于四皇兄门下,成为了四皇兄身旁的一名侍卫。”
正凝神听着,林思慎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她踉跄着往后退去,好在沈顷绾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林思慎强忍着痛,抓着沈顷绾的手,脸色苍白抬眸问道“郡士方才说,张珩是唯二活下来的沈家人,那沈家还有另一人活下来了?他又是谁?”
沈顷绾扶着林思慎坐下,她抬袖轻轻擦拭着林思慎额头冒出的冷汗,轻声道“沈家妾室的遗腹女,此案发生前两个月,那妾室出逃回乡探望病重的母亲,可惜在荒山野岭遇上了匪徒,她被□□后惨死,却仍是诞下一女,不过她诞下的那个女婴下落不明,无从查起。”
林思慎腹痛难忍,脑子也是一片乱麻“也就是说,就连郡士都没查出那个女婴的下落?”
沈顷绾缓缓点了点头,她俯下身扣着林思慎的手腕,轻声细语道“不错,我并未查出沈家的遗腹女究竟是死是活。”
腹部犹如扎入一把刀来回搅动,林思慎眼前一阵朦胧,可她的思绪仍是飞速运转“黎洛自小流落街头,是她师父将她抱回暗影门的,就连暗影门门士都不知她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慎儿,你可知五年前张珩叛逃暗影门时,是黎洛奉命清理门户。”
沈顷绾抬手摸着林思慎的额头,而后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喂入林思慎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咽下喉咙的那一刻,腹中的剧痛很快就减轻了不少,林思慎咬着牙关点了点头“这件事黎洛曾与我提过。”
沈顷绾小心翼翼的捧着林思慎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的轻声问道“那你可知,当年黎洛本有机会杀了张珩,可她最终并未下杀手,而是放走了张珩。”
林思慎闻神色一滞,她唇瓣微微一颤,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
这件事黎洛从未与她提起过。
黎洛向来冷情冷语杀伐果断,除了偶尔面对林思慎时会显露出几分情意外,对旁人不会有半点留情。
可她怎么就偏偏放走了张珩呢?
第409章 409
虽说就连沈顷绾也没查清黎洛究竟是不是沈家的遗腹女,可单从黎洛放走张珩这一行径来看,这的确不符她一向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
“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林思慎语气格外的笃定,她从未怀疑过黎洛,哪怕沈顷绾告诉了她这些,她心中依旧坚信黎洛不会背叛自己。
迎着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目光,林思慎偏开头去低声道“黎洛才入暗影门时年岁不大,性子又沉闷不讨喜,常被同门师兄弟欺负,唯有张珩待她亲善,对她照顾有加,还曾违背门规私下教她剑术,她会放走张珩,兴许只是感念过往恩情罢了。”
沈顷绾不如林思慎那般了解黎洛,不过她也知道黎洛在林思慎心底的分量,斟酌许久后,她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慎儿,可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么?为何张珩偏偏会对黎洛照顾有加?”
如果说张珩一早知晓黎洛身世,如此一来,他费尽心思的去照顾黎洛,接近黎洛,甚至为黎洛违背门规私下教她剑术,这才说的通顺。
看着林思慎沉下去的脸,沈顷绾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话,可出于担忧,她还是开口提醒道“刺客不能与常人同论,他们刀头舔血以杀人为生,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施恩不求报。”
沈顷绾这番话在林思慎听来尤其刺耳,她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然一抬头,因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一时没控制语气轻重,连声质问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黎洛么?我与她相识多年,难道还不如郡主了解她?”
许是一时情急,林思慎提高了音量,急促生硬的质问掷地有声,在屋中回荡着。
沈顷绾闻先是一怔,她没想到林思慎反应竟如此之激烈,仿佛被人卡住了软肋般暴跳如雷,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林思慎用如此生硬的语气与她说话,且是为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女子。
倒像她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捧在林思慎双颊的手一点一点抽回,沈顷绾清冽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她面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可几乎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其实话才出口,林思慎就后悔了,沈顷绾分明是担忧她为她着想,可她居然口不择对沈顷绾说了如此伤人的话。
林思慎紧张的望着沈顷绾,急切的站起身来,想要去抓住沈顷绾抽回的手,她着急的想要解释自己方才只是太过心急才会口不择“郡主,你听我解释”
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指尖只擦过一寸冰凉的肌肤,林思慎心下一颤,手僵硬在了半空,还没说出口的解释也被堵在了口中。
沈顷绾后撤了两步,她躲开了林思慎的手。
隔着几步远,沈顷绾一不发的望着林思慎,原本眼底那化不开的温柔缱绻,也只剩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疲惫。
林思慎突然慌了,她踌躇着微微张合薄唇,可一对上沈顷绾的双眸,便觉得心底传来一阵钻心刺痛“郡主”
见林思慎如此慌张,沈顷绾却是勾唇自嘲一笑,旋即下巴微微一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高傲“你与黎洛相识多年情义深重,是我不该无端揣度她。”
林思慎脸色苍白的连连摇头,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会怪沈顷绾,她当真只是太过心急,才会说话不过脑子“不是,不是这样的”
沈顷绾压根就不等林思慎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身要走,林思慎才上前追了一步,她就头也不回冷冷的撂下了三个字。
“别跟来。”
林思慎被沈顷绾冰冷的语气震在原地,也就愣那么一小会功夫,等她再追出门时,院中已不见沈顷绾身影了。
林思慎颓然的靠在门边,只觉浑身上下突然失了力气般,险些昏倒。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蹲下身去,无助的抱着头想哭,她恨自己口不择,恨自己不识好歹,更恨自己居然伤了沈顷绾的心。
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虽说是无心的,可这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才最是伤人心呐。
等席浅端着刚熬好的药找来时,就只见林思慎一人眼睛发直,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像是丢了魂似的。
就去看墨竹熬药的那么一会功夫,发生了什么事?
席浅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抬眸往屋内打量了几眼,果然不见沈顷绾的踪迹,她当即恍然大悟,都不用细想,就猜出定是这两人闹了别扭。
幽幽长叹一口气后,席浅也不顾地上的尘灰,席地坐在了林思慎身旁,望着她那失去神采的眸子,半是嗔怒半是无奈的问了句“人被你气跑了?”
林思慎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脚下的石板,不过眼眶却是在席浅的追问下红了一些。
想自己清心寡欲看破红尘,没想到今朝竟要替两个后辈操心感情之事,席浅摇了摇头,感慨一声“你说像郡主那般模样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吧,知书达理出生贵胄,还是个难得的情种。被这样的女子瞧上,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
林思慎是席浅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她也该护着林思慎,可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清沈顷绾对林思慎的痴情后,比起心疼林思慎,她反倒更加心疼沈顷绾。
哪怕林思慎看上去已经自责的要死,她仍是毫不留情的指责“可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伤了人家的身还要伤人家的心。依她的伤势,本该好好卧床静养,可一听你又出事了,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执意来见你,你却将人给气跑了,倘若换做是我,早该对你寒了心。”
林思慎埋下头去,自责和愧疚几乎快将她淹没了,她无地自容的喃喃低语道“乳娘,你打醒我吧。”
“我打你做什么?”
席浅好气又好笑,若不是下不去手,她还真想一巴掌把林思慎打醒“你究竟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我方才说她伤势很重本该卧床静养,而你却让她独自一人离开,你有空在这自怨自艾,倒不如去将人追回来。”
闻,林思慎猛得站起身来,莽莽撞撞的险些撞翻了席浅手中的药碗,好在席浅眼疾手快,掌心拖着碗底顺势一旋稳稳当当的护住了,愣是一滴药汤都没洒下。
“你这孩子”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林思慎就像一阵风似的掠走,瞬间就消失在她眼前,看样子像是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林思慎现下也没工夫想别的,就连黎洛也抛之脑后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席浅方才说的话。
她伤势很重,本该卧床静养。
是了,沈顷绾为了救她被反噬,现在伤势还很重,因担忧她才拖着重伤的身子来看她,可她倒好,为了黎洛竟冲着沈顷绾发起了脾气来。
被她气走的这一路上,倘若出了什么闪失
林思慎不敢再想下去,她逃命似的一路狂奔,也不顾隐匿身形,就这么直闯进了王府。
好在沈顷绾早有嘱咐,王府的暗卫察觉闯入的人是林思慎,因此并未动手,还将正要高呼刺客的巡卫拦下,这才让林思慎一路畅通无阻。
林思慎翻墙进入院子时,惊醒了正在浅睡的绿荫,她当即翻身而起抽出来藏在床下的长剑,而被出鞘声吵醒兰青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
轻声安抚好兰青,绿荫独身执剑出门查看,正好瞧见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林思慎,她很是讶异“林大人?”
林思慎一见绿荫,甚至没时间解释,迎面便急切追问道“绿荫,郡主可回府了?”
绿荫蹙着眉头反问道“郡主不是在将军府么?”
林思慎闻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一不发的闪身离开了,留下一脸疑惑正欲追问的绿荫。
沈顷绾竟没有回王府,那她会去何处?
为了找到沈顷绾,林思慎甚至不惜出动罗网,就连蛰伏的暗线都收到了命令,让他们今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沈顷绾的踪迹。
罗网眼线遍布极广,有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仆役丫鬟,酒楼茶坊的跑堂小二,也有市集的商贩摊主,甚至还有街头毫不起眼的乞丐。
不到半个时辰,林思慎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今夜无人发现青阳郡主在城内显身。沈顷绾如今有伤在身,不能如平日那般神出鬼没隐匿身形,倘若她出现在城中,罗网必定会有所察觉。
没在王府,又没在城中显身,难不成她压根就没离开将军府?
兜兜转转在京城找了个翻天覆地,林思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将军府。她好似终于想到沈顷绾会藏在哪里了——
黎洛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身前是十几名身着铁甲的护卫,身后是咄咄逼人的四皇子,以及那位所谓的同门“师兄”。
她神色不见丝毫慌乱,只一抬手便轻松的□□插在石板之中的长剑。而就在方才,那些护卫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撼动其分毫。
没有回头,黎洛只是执剑淡淡问了句“四皇子这是何意?”
四皇子负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黎洛,一如当初他让张珩引黎洛在城外断桥相见那般,站在高处俯瞰着她,姿态高傲的令人作呕。
“黎洛姑娘还不明白么?倘若今夜姑娘不给本王一个答案,恐怕是走不出王府大门了。”
黎洛垂眸望着手中的长剑,平静回道“答案?我不是已经给了四皇子答案么?”
四皇子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可那不是本王想要的答案。”
黎洛冷哼一声,讽刺道“那四皇子未免太过霸道。”
不用四皇子开口,一旁的张珩便蹙紧眉头,满目凄凉的望着黎洛“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悔,你明知林思慎是我们的仇人之子,却还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你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黎洛闻一转头,冷厉的眸子径直望向张珩,冷冷道“我无父无母,亦与你毫无干系,又何来的仇人?”
张珩上前一步,气极反笑“自欺欺人,倘若你与我毫无关系,我当初又为何费尽心思违背门规私下教你剑术,你又如何解释,我是从何知晓你肩胛骨上有颗红色胎痣。”
黎洛眸光一闪,并未接话,张珩则步步逼近,滔滔不绝的讲起当年发生隐秘之事。
“当初林铮奉命去庭州追查私铸官银一案,恰逢父亲得罪了他,他又迟迟没有查清案由,便索性伪造证据诬告父亲私铸官银意图谋反,将我沈家几十口斩首灭门,我是父亲偷养在别院的私生子,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因此我才逃过一劫。而你你的母亲一早负气出逃探亲,虽在荒山被匪徒劫杀,但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你。”
“林铮那狗官位高权重,我四处求助无门,只得费尽心思加入暗影门,想要着朝一日伺机刺杀林铮,替我沈家几十口报仇雪恨。直到有一日我竟撞上了当初劫杀你母亲的一名匪徒,那人亲眼见你母亲生下你,也看到了你肩胛骨上那颗红豆大小的胎痣。”
“天可怜见,我苦苦找寻你多年,才终于查出你的下落,原来你被师父带回暗影门,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旁。也难怪我当时初见你便如此亲切,难怪我总是一心想要护着你,因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啊。”
张珩说到情动之处,竟是有些哽咽,他强忍着泪光期盼的望着黎洛。
大致的故事,张珩第一次找到黎洛时,她已经听过一遍,同那日一样,黎洛仍是面无表情,麻木的近乎冷血“那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身世?”
张珩平复了思绪,沉声道“你那时年纪尚小,我不想让你同我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日日夜夜活在仇恨之中。我本想日后再告诉你,可谁料林思慎居然找上了暗影门,而且他还相中了你,我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你待在他身旁,取得他的信任,等时机成熟再将真相告知于你。”
黎洛听罢沉默良久,而后抬眸望着张珩,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所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出卖她。”
张珩闻难以置信的望着黎洛,他几近崩溃的嘶吼着“你怎会她可是我们的仇人之子,你为何能如此冷血,你要让我沈家的几十口人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吗?”
四皇子本看戏似的站在一旁,可见如此地步黎洛都不肯妥协,他也有些恼怒了,冷哼一声后抬掌一挥“冥顽不灵。”
他话音才落,黎洛身后的那十几名护卫当即扑向黎洛,与此同时埋伏在暗处的人也一同现身,细细数来又多添了十几人,看来四皇子早有预谋。
“能让慎儿放心托付兵符之人,唯有你黎洛。”
黎洛何惧短兵相接,就是再多来几人她也不怕,她迎风矗立不动,直到剑尖指向面门,才终于拔剑出鞘。
电光火石之间,剑光一闪,黎洛身形飘忽不定,在众人之中穿梭,剑刃所到之处皆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张珩眉目低垂,双拳紧握,好似正在苦苦隐忍。
四皇子冷眼瞥着他“还不动手,难道你敢忤逆本王?”
张珩颤抖着拔出背上的长剑,抬眼望着人群中那道翩然身影,握紧剑柄迟疑良久,而后忽的转身直冲向四皇子,竟是剑指四皇子怒吼一声。
“快叫他们住手。”
剑尖只离张珩咽喉两寸,一道锐气从书房内急速飞出,不过眨眼间便从四皇子身侧擦过,狠狠的钉入了张珩腹部。
张珩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住了,他有些茫然的垂下头去,却见腹部没入一柄飞刀,旋即他颤抖着后撤两步,手中长剑脱落,无力的双膝跪地。
鲜血浸透了飞刀柄部的红缨,而后一滴一滴的砸落在石板上。
四皇子脚步未动,分明是有恃无恐,他敛眸盯着张珩,轻蔑冷笑道“一条狗竟妄想咬本王。”
书房内还藏着未显身的高手。
黎洛的剑从一人脖颈上划过,她停下来身形,转身望向了不远处跪倒在四皇子跟前的张珩,眼中终是涌起一丝复杂神色。
见黎洛停了手,四周的护卫忙不迭退开,左望右望谁也不敢先上前了。
张珩面白如纸唇色乌青,他捂着腹部摇摇晃晃,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他缓慢的俯身趴在四皇子脚边,以无比卑微的姿态乞求道“殿下,念在念在卑职曾为殿下出生入死,还望殿下饶过她,放她离开,杀我杀我就好。”
四皇子笑出声来,他偏头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黎洛,啧啧两声道“瞧瞧,果然是长兄如父啊,你都如此冷血,他竟还愿替你抵命,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暗中护着你。”
黎洛盯着张珩的背影,四皇子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一桩往事,她有一次奉师命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一个身上不凡的护卫,不仅负伤还险些失手被杀,好在暗中有人射出暗器助她。
她那时无心去想是何人救了她。
只是回到暗影门后,唯有张珩听闻她负伤前来探望,她随口问张恒是不是他暗中相救,张珩却笑笑不说话,只递给她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嘱咐她好好养伤。
回忆闪过,张珩推门离去的背影与现在重叠,他跪俯在地上重重磕头,字不成句的哀求着“求您,殿下求您饶过她。”
四皇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迎向黎洛。
张珩挣扎着抬手想拦住四皇子,似乎仍想要保护黎洛,可重伤的他压根抓不住,只是徒劳的在四皇子靴子上留下了半个血手印。
四皇子走到黎洛跟前,一挑眉意味深长道“黎洛姑娘,飞刀上淬了剧毒,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兄长替你去死呢?还是”
黎洛面上神情不变,她从张珩身上收回目光,垂眸盯着手中那不沾半点鲜血的长剑,一不发的抿紧了唇瓣,而后她似乎点了点头,动作细微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可四皇子却看的一清二楚,他抚掌满意大笑“哈哈哈哈,人皆有情,看来黎洛姑娘倒也不是冷血之人嘛。”
伏在地上的张珩听到四皇子的笑声,拼尽全力才勉强转过身来,他仰头看了眼四皇子,然后望向黎洛,嘴角一扯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黎洛似有所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偏开头去,冷声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四皇子止住了笑,抬手在眼角摸了摸,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你放心,本王知道你对慎儿下不了手,其实本王也舍不得她死,所以本王不会让你杀她。”
黎洛紧握着长剑的指尖一点一点松开,她转头直视着四皇子“开门见山,你究竟要让我做什么?”
四皇子眸子迸发出一抹寒光“本王要你杀一个人。”
“何人?”
“绾儿,青阳郡主沈顷绾。”
黎洛终于有些抑制不住愤怒“你让我杀郡主,这与杀她有何异。”
四皇子毫不在意的转过身,踱步到张珩身旁,抬脚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张珩踹倒,然后冷声质问“你不动手,死的就是他?”
张珩闷哼了一声,腹部又有大量鲜血涌出来,他拼命的按着腹部,被疼痛折磨的几乎快要晕厥。
黎洛猛然闭上眼,厉声道“好,我答应你。”
四皇子闻神情顿时变了,他快步逼向黎洛,一把抓起她握剑的手,死死盯着黎洛的眼睛,带着一丝狂热和兴奋“你杀得了她吗?”
四皇子就近在咫尺,黎洛剑尖微微抬起,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杀了他!
可藏在书房的那个人在伺机而动,她有把握能得手,可只要她动手,张珩就必死无疑。
要用张珩的命来换他的命吗?
就那么一瞬间的闪念,四皇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松开了黎洛的手,连着后撤了好几步,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黎洛。
机会就是这么转瞬即逝,黎洛眉头一蹙,平静回道“五步之内可一击毙命”
说到这,黎洛话音一顿“五步之外,毫无胜算。”
就算沈顷绾受了伤,只要离她五步开外,黎洛都没把握能躲开她绵如细雨的飞针。
四皇子闻明显有些讶异,他知道沈顷绾身手不凡,却没想到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黎洛,都需接近五步之内才有把握“她当真如此厉害?”
黎洛反唇相讥“四皇子若不信,大可亲自一试。”
四皇子轻蔑的抬手指了指脑袋“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是用这杀人,何必用刀污了手。”
说完四皇子幽幽负手,自得意满道“慎儿对你如此信任,想来你接近绾儿应当也不难。”
黎洛收剑回鞘“你要我何时动手。”
四皇子蹙眉道“越快越好,你若今夜就能得手,自然再好不过。”
黎洛闻讽刺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眯了眯眼,一想起沈顷绾那信手拈来便智谋千里的模样,想起她搅乱天下犹如搅乱一盆清水般的手段,便觉得后背生寒如鲠在喉,他咬牙恨恨道“只要她一日不死,本王就一日不得安宁。”
坐拥天下者怎能有所惧?
而他的惧,就是沈顷绾。
第410章 410
回到将军府,林思慎一路直奔琉光阁。
琉光阁是林思慎和沈顷绾成亲后的居所,她们在此相伴几年,亦是在此定情。不过和离之后,沈顷绾回到了王府,林思慎也搬回竹园,这里也就因此赋闲了下来。
府上的仆役照例会每日前来打扫一次,而林思慎只有在心情烦闷时会来小住一晚,除此之外,便无人踏足。
这里格外的安静,侧耳去听只能听到角落里有细微虫鸣,大门前的灯柱里闪烁着烛光,依稀照亮了通往大门的石板路。
林思慎推门踏了进去,庭院内更是幽静,只有左侧石亭旁的假山上,那引来的泉水在日夜不断的流淌,潺潺流水声盖过了虫鸣,也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喧闹。
绕过影壁,林思慎抬眼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厢房,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忐忑,她屏住呼吸缓步走到前厅一侧的厢房,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静谧,正对着房门的中央摆着一张云榻,这是此前林思慎特意吩咐下人安置在这,好让她偶尔过来小憩。
而现下,那属于林思慎的云榻上,正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侧身背对着房门,苍白的双手紧紧环抱在肩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易碎感。
她果然在这。
只望了一眼,林思慎便觉得鼻头一酸,她转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门缝才一合上,身后便传来沈顷绾倦怠冷淡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别跟来么?”
“我找了你许久,我还以为我找不见你,我怕极了。”
林思慎死死攥紧拳头,沈顷绾冷淡的语气让她不知所措,可她此时绝不能退后半步,今日是她做错了事,惹得沈顷绾伤了心,就算将她千刀万剐,她也绝不能放任沈顷绾不管。
沈顷绾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开口道“你怕什么?”
林思慎一步一步走向沈顷绾“我怕再也见不到郡主,我怕郡主对我失望透顶,我更怕郡主独自一人难过伤心,而我这个混蛋却不在。”
今夜去找沈顷绾时,林思慎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那时就算有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都比不过去找沈顷绾重要。
一直以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林思慎涉险,只要在林思慎需要,沈顷绾都会从天而降,在最紧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替她解围,以一己之力挽回局面。
她是何等的聪明绝顶,是何等的神机妙算,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强大的像是永远也让人无法企及其项背的仙人。
久而久之,林思慎似乎都快忘记了,沈顷绾本就不是什么仙人,她也不过是一届凡人,她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嗔痴怨。
也会受伤流血,也会因她的一句话,而负气难过。
林思慎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厌恶不知好歹的自己,就像乳娘说的,倘若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也会对自己寒了心。
她不敢想沈顷绾此刻对自己是何等的失望,哪怕只是无心之,她也是伤了沈顷绾的心,
沈顷绾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好似喃喃般轻声道“你是如此的在意她,可笑的是,我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在意我。”
是啊,聪慧如沈顷绾,她怎会不知林思慎是一时心急才对自己口不择,她知道林思慎一向都是如此,她在意身旁之人,在意她的亲朋挚友。
可林思慎的在意能轻易为旁人显露,却鲜少会为她显露,难道只是因她不曾让林思慎知晓她的脆弱,所以林思慎才不会在意么?
林思慎闻呼吸一窒,心像是被什么刀狠狠的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的要命,她没想到她无意间的一句话,竟会让沈顷绾这般想。
走到云榻旁,林思慎缓缓单膝跪下,她望着沈顷绾清瘦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是,我在意她,就如同我在意爹娘,如同我在意大哥二哥,如同我在意乳娘墨竹。她们是我的亲朋挚友,是真心待我的人,倘若失去她们,就如同剜我心肺断我手足。”
说完林思慎话音一顿,沈顷绾无声的自嘲一笑,偏开头再度闭上了眼,她不知自己此刻是何等的心境,许是心死如灰吧。
她如此眷恋之人,口口声声字字句句诉说的,竟是对旁人的在意,却丝毫不曾提起过她。
可她身后之人并未将话说完,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思慎竟是轻声笑了笑,出神般接着道“我的确在意他们,可那也只是在意,郡主是与他们不同的,郡主是我此生挚爱,我将郡主视作自己。倘若失去郡主,那就是要我的命索我的魂,也许我能承受他们离我而去,可我永远也无法承受郡主离我而去。”
林思慎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清晰毫不保留的说出心中对沈顷绾的眷恋。
“我将郡主视作我自己,我将郡主视作我的魂魄,视作我的命。我知道郡主还在气我,可没关系,气我恨我甚至杀我都好,只要郡主不要不理我,只要郡主心里还有我,就足够了。”
也不知沈顷绾听闻此话是何感想,她沉默了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林思慎,你可知当初我与你成亲时,父王说你优柔寡断处处留情,并非我所寻觅的良人。”
听到沈顷绾这般说,林思慎眼眶悄然红了,她强忍着泪低声道“也许九王爷说得对,我一直以为分明是想与郡主并肩,可却不知不觉成为了郡主的累赘,我的确配不上郡主。”
一直背对着她的沈顷绾悄无声息的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容上黛眉微蹙,眸中带着一丝讶异和恼怒,她望着眼前垂着头的林思慎,正要开口。
林思慎却突然猛的抬起头来,她眼中仿佛闪着炙热的光芒,坚定的期盼的望着沈顷绾“可我配不配得上郡主,我说来无用,旁人说来更是无用,只有郡主只有郡主说来才有用。”
沈顷绾神色一怔,她偏头避开了林思慎那炙热的目光,抿了抿薄唇犹豫道“你今日怎么”
林思慎抬袖抹了抹眼角,拭去那滴不知何时淌出来的泪,咧嘴笑着接过来沈顷绾的话“郡主是想说我今日同以往不一样么?若换做是以前,只要郡主待我稍加冷淡,我便该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偷难过,今日怎得如此胆大包天咄咄逼人?”
沈顷绾想说的话今日倒是被林思慎给抢了,她有些错愕不过并未消气,轻哼一声后,她兀自蹙眉不满冷声道“林思慎,你别以为你跑来一番花巧语,我便会”
“那你打我消消气。”
林思慎今日的确有些不一样,一听沈顷绾这么说,她竟是先声夺人,径直抓起沈顷绾的手,就这自己的脸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你”
沈顷绾悄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林思慎会有此举,一时没有将手抽回,回过神后惊讶的望着林思慎红了的半边脸,只觉好气又好笑。
林思慎用的力道着实不轻,给她自己都抽的有些懵了,迟疑了几秒才眨了眨眼道“郡主若还不消气,那再打几巴掌,谁叫我这无耻混蛋不识好歹。”
说着,牵着沈顷绾的手作势还要打,这回沈顷绾可不容她胡来了,她蹙眉抽回来手,没好气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幽幽嗔道“的确无耻,就算你不嫌脸疼,我还嫌手疼。”
林思慎闻急忙又握着沈顷绾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一边骂自己一边讨好道“怪我蠢,我脸皮厚经得住打,郡主的纤纤玉手可经不住。”
揉了好一会,林思慎又贴脸在沈顷绾掌心蹭了蹭,而后抬眸望着沈顷绾,像只可怜兮兮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眼睛里发着光“还疼吗?”
沈顷绾若有所思想了想,并未答话,只是眼底似乎显露了一丝疑惑“你今日像极了泼皮无赖,谁教你这般哄人的?”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也觉得自己今日这般哄沈顷绾不是个好法子,不过管用就好“那郡主还气我吗?”
沈顷绾波澜不惊的启唇反问“你觉得呢?”
林思慎心底有些发虚,可嘴上却还顺势调侃道“气气也好,郡主平日就是太过清冷,今日这般多有烟火气啊。”
沈顷绾气极反笑“这般说来,你倒觉得自己有功。”
林思慎闻急忙摆手,她就是想让沈顷绾开口跟她说话,哪怕只是如这般冷冷语,她也觉得心里高兴“不是,我只是想逗逗郡主,让郡主开心些。”
沈顷绾头疼的扶额“开心?我看你分明是想气我。”
见沈顷绾似乎没那么气恼了,林思慎就大起胆子,偷摸就想问往往云榻上爬,口中还振振有词“那我不说话了,郡主若累了就先歇着,等睡醒了再教训我,我就在一旁守着,替郡主揉揉肩捶捶背。”
“得寸进尺。”
沈顷绾哪会那么容易让林思慎得逞,她抬指往林思慎肩膀上轻轻一点,林思慎顿时浑身僵住了,她两只手按在云榻上,弓着腰半个身子前倾,姿势看上去极不雅观,甚至还有些可笑。
可林思慎是被沈顷绾点住了穴道,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压根动弹不得,不过好在还能开口说话,她眼珠子急切的转来转去,艰难得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郡主我错了,你先帮我解开穴道,我不上去了。”
沈顷绾打量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后,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撂下一句话“等我了气消了再说,你先趴着吧。”
沈顷绾说不解还真就没给林思慎解开穴道,林思慎就这么身子前倾悬空,半趴在云榻边,没一会浑身上下就酸疼的要命。
林思慎实在是忍不下去,只能断断续续的在一旁低声呢喃“郡主我真的知错了,郡主你饶了我吧。”
沈顷绾今日可不像以往那般心疼林思慎,更何况她还是没消气,她闭着眼头也不回,轻启薄唇嗔了一声“聒噪。”
林思慎闻当即闭了嘴,虽然身子难受的要命,可她心底却欢欣鼓舞,同时亦有些心酸。
倘若沈顷绾真的不想见她,为何会回到琉光阁,若不是林思慎乱了分寸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在王府见不到沈顷绾,她就应当会想起沈顷绾在琉光阁。
被林思慎这般伤了心,她却还是给林思慎留了余地。
好在为时不晚她找到了沈顷绾,好在沈顷绾让她找到了她,身子难受便难受些吧,只要能让她待在沈顷绾身旁便好。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边逐渐亮起一道微光,林思慎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半趴在云榻边,她面上冒出一层薄汗,身子也控不住的颤抖。
其实沈顷绾点她穴道用的力度并不大,林思慎本可以移穴自行解开,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心甘情愿的觉着自己应当受此惩罚,所以她只等沈顷绾亲自替她解开穴道,
沈顷绾倒不是真的狠心要罚林思慎,只是自从受伤,她便比平日更加嗜睡,加之有林思慎在身旁,她到底还是安心了些,因此才迷迷糊糊的浅睡了过去。
等她被一声鸟鸣惊醒后,一转头却惊讶的发现林思慎竟还保持着被点穴的姿势,正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静静的望着自己。
见沈顷绾醒来,林思慎眸子一亮,勉强扯开唇角露出来一丝欣喜笑意,头一句话便是问她“郡主气消了么?”
“你”
沈顷绾神色格外复杂,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埋怨,她咬着薄唇抬手快速的在林思慎肩头一点,解开了她的穴道。
穴道解开了,可林思慎却没动静,仍旧是一动不动的趴着,她缓缓抬眸盯着沈顷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起不来。”
沈顷绾闻蹙着眉头不发一,而后起身要将林思慎给扶起来,可林思慎身子才抬起来一点,就双腿一曲直扑向沈顷绾,竟是把沈顷绾按倒在云榻上。
林思慎全身都压在沈顷绾身上,脑袋正好埋在沈顷绾肩头,她喘了几口气,生怕沈顷绾会以为她是故意如此,便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腿”
话还未说完,她身下的沈顷绾却突然抬起手来,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脖颈,林思慎没说完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沈顷绾额头轻抵在她肩头,手臂一点一点收紧,幽幽叹息一声后,又在林思慎耳边轻嗔了两个字。
“真傻。”
林思慎有些想哭,她回抱住沈顷绾,附和似的闷声道“是啊,真傻。”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去怨她,沈顷绾闭上眼埋入林思慎怀中,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柔声道“仅此一回,我原谅你了。”
林思慎重重的点头,语气果决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天还未亮。
竹园书房的门大开着,席浅和墨竹面对面坐着,身前的桌上摆满了晒干的各色药草,还堆着不少医书。
席浅正认真的与墨竹谈论医书上的药方,却突然话音一转,感慨了一声“当真是年轻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墨竹有些莫名的抬起头来,先是疑惑,而后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院门外,有两道身影正缓缓行来。
她偏头定睛望去,只见来人正是林思慎与沈顷绾,林思慎面上噙着笑,正牵着沈顷绾的手,小心翼翼的领着她迎面走来。
墨竹有些出神的望着她们的身影,突然勾唇一笑道“她们瞧上去真般配。”
席浅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欣慰“看来你终于放下了。”
墨竹垂下头没说话,神色看上去颇为平静,她本就没有奢求过,又何来的放下,若非要说放下,她也许只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席浅正色望着她“想好何时与他们说了?”
墨竹合上医术点了点头“嗯,待尘埃落定,我便会向夫人和公子请辞。”
不远处。
走到庭院之中的林思慎和沈顷绾却突然停住了两步,两人面对面细声交谈了起来。
林思慎蹙眉望着沈顷绾,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郡主,你当真要随我去见黎洛?”
沈顷绾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略带戏谑“你能金屋藏娇,我就不能一探究竟?”
林思慎闻神色很是无奈,她撇着唇角嗔道“郡主就知道说笑,哪有什么金屋藏娇。”
随口嗔了一句后,林思慎神色肃穆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对你的红颜知己不利?”
“郡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林思慎气的跺了跺脚,她幽怨的盯着沈顷绾,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为何,一想起昨夜郡主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心下有些不安。”
林思慎如此正经,沈顷绾唇角笑意逐渐敛去,她若有所思的轻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相信她么?”
虽然焦虑不安,可林思慎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我与她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我自然是信她的。”
沈顷绾若无其事的一挥袖,柔声笑道“既然信她,那你还担忧什么。我知道你的性子,有些话当着黎洛的面你未必问的出口,就算你问,黎洛也未必会说,倒不如让我去问她。”
今日林思慎本就打算去见黎洛,从她那将兵符取回来,正好她也当面问问黎洛,她当年为何要违背师命偷偷放走张恒。
不过正如沈顷绾所,林思慎定不会开门见山的问,只怕是绕着弯子旁敲侧击,若黎洛不愿回答,林思慎也毫无办法,她必定是不想让黎洛觉得自己在怀疑她。
思忖良久,林思慎犹犹豫豫的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好吧,既然郡主要去见她,那趁着天还未亮我带你去。”
见林思慎答应了,沈顷绾便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反观林思慎,却一直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张珩?
林思慎思绪散开,突然默念了一声,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是从黎洛口中,而是更早一些,她似乎曾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可许是太过久远,她竟有些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