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场饭后散步, 沈宴秋几人一直走到城墙附近。
正算计着差不多时间回去,却见郊外千米远的地平线处冒出黑压压的行进人群。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显然对此毫不知情,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措手不及。
“快!拉城门!撤离百姓!”
“速向兵部大人禀报!”
嘈杂声乱中, 百姓陷入无序慌乱,挤撞推搡, 拼命往城中涌。
沈宴秋被虞优护着,但奈何正值午间城里城外百姓进出高峰期,接连被撞数下,脚步踉跄。
莲巧抬手挡开横冲直撞的百姓, 为两人辟出一条路:“虞少主,你带姑娘到那边城角无人的地方。”
退到偏僻处,虞优不放心地将沈宴秋上下细量了一遍:“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沈宴秋安抚, 担忧地看向渐闭的城门, “这是出什么事了,秦军攻打来了?”
虞优蹙眉,作为消息最灵通的一方商贾,自然知晓城中近来的动乱缘由,出声宽慰, 但追根究底自己也无太多底气:“有摄政王和首辅把关,应该不至于出现兵临城下还无半点风声的纰漏……”
他说着看向门口指挥的校尉:“你有没有注意, 驻守城门的本该是禁军之人,但那校尉方才喊得却是派人去通报兵部大人。”
沈宴秋脑中一闪而过沂兰楼里姜九黎给她看的那张国境图,兵部后头用红字扩写的“秦”,不由眼皮一跳。
虞优不知她在想什么, 四望几眼,今日出行未带随从,眼看变故横生, 提议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回风满楼吧。”
“等等。”沈宴秋看守卫军中向兵部通信的士兵已经策马离开,心头越发不安,“莲巧,你飞城楼上看看,对方一共多少人马,距离城门还有多少距离。”
莲巧是薄府的人,本就不放心城中事态,当即领命,一个轻功施展,飞身于墙檐之上。
不过须臾,落地禀告:“那些人的行进步伐已停,落在八百米外的山坡处,无法判别后头还有多少人,根据行军列宽,莲巧斗胆猜测,人数逾万,只多不少。”
虞优脸色沉了沉:“可有看清他们的旗帜,或是身上的兵服穿戴,是秦军吗?”
莲巧摇摇头:“距离太远,奴婢瞧不清。”
沈宴秋愁眉不展,几经思虑,拉莲巧到一边低嘱道:“兵部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我怀疑他们跟城外的人是一伙的,其中缘由三两句难以解释清楚,我需你速回城里,想办法把现在的情形传给怀信或摄政王殿下身边的人。”
莲巧迟疑不决:“那姑娘呢。”
“我和虞少主留这里再探查一下情况,你放心,倘若有危险,我们会马上离开的。”
莲巧咬咬牙,深知事况严峻,冲人抱抱拳,扫视周边地势,下秒跳上一座墙头,转眼间,便越过几栋高楼街铺,消失不见。
虞优虽没听见沈宴秋和莲巧的对话,但大抵知道她是派莲巧回城通信去了,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再提。
见周围官兵开始驱赶剩余民众,抓起她的手腕跑到附近矮墙后,那里有跑走民工丢下的几辆草垛推车,正好可以做掩护。
虞优压低音量道:“我之前有听郝哥儿提过,朝廷怀疑兵部勾结秦人,也不知九黎怎么想的把城门这么重要的地带交给兵部老儿看管。”
朝廷勾心斗角,少不了因利益牵制引发的兵权相换,沈宴秋无从猜测,只希望莲巧赶得及时些,不要让事态演变成无法转变的地步。
只见天空白光乍现,临安城的另一头有数十道旗花如金蛇般窜云直上,恍若晴空霹雳。
不待沈宴秋问出口,虞优双眼轻眯,凝重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沉声道:“那是旗花,兵部召集兵马所用的信号灯。”
走马街上。
陈决策马疾驰,身后率领着府中五百精英部队,以及养在门下的数十名秦人。此外还有无数兵马铁蹄在他的旗花召唤下,正从临安城的各个方向汇聚涌来。
陈决已经近月未收到边境洪化一带的讯息,只当司徒允文受制于父子关系,至今不曾出手解决骠骑将军及其手下的麒麟军。
谁想晌午毫无预兆的受士兵通报,称敌军兵临城下,请他做出决策。
纵然不满司徒允文毫无预警的做事行径,但也只能尽可能迅速调遣手下兵马,到城门口做接应。
秦克耶骑马跟在陈决身侧,视线扫过街道两侧混乱奔跑的人群,不知为何总觉得哪处怪怪的。
秦军一路北上,需经过多座城池,但期间未掀起任何风吹草动,按常理不该如此。可倘若城门外的非他族人,他也再想不出什么旁的可能,只好把心头的怪异感暗自压下。
城中百姓不明发生何事,看到兵家浩浩荡荡的部队,吓得纷纷躲进家中,只敢躲在窗口瞧上一二。
不过半盏茶时间,陈决就率着府中精兵来到城墙下。
城门已被守卫官兵死锁,插上铁梢。
陈决挥挥手,施令道:“来人,开城门。”
守卫兵面露惊色,抱拳跪地道:“大人,万万不可,城外可都是虎视眈眈的秦兵啊!”
门边的其余士兵也跟着跪下,他们都是兵部麾下的人,如今却被主子的命令给弄糊涂了。
“放肆!”陈决怒喝一声,举起兵符,嘴上仍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那是秦国派来与大启友好建邦的使臣,耽误两国交好的大罪你们担当的起吗!”
说着又重复一句:“来人,快开城门。”
城门边的守卫兵面面相觑两眼,终是难抵威压,上前拔下铁梢。
虞优和沈宴秋仍躲在隐蔽处。虞优咬牙,意欲冲上前,他虽不会武,但凭他们虞家在临安的百年基业,至少能与陈决周旋拖延少许时间。
沈宴秋却一把拉住虞优的胳膊:“慢着,事情好像有转圜的余地。”
虞优不解看向她。
沈宴秋指向那个正在拔铁梢的士兵,道:“我在宫里见过那个士兵,是御林军的人。二爷以为,城门口戍守的士兵换成兵部人马后,为何还会出现御林军之人?”
其实沈宴秋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只是觉得些许眼熟,但在那个守卫兵上前笃定地说出“城门外皆是虎视眈眈的秦人”一句时,才真正感到些许蹊跷。
莲巧非军中之人,在登上城墙查看后,尚知晓在未知情况下最忌说出没把握的话,可那守卫兵却径直认定了城外人的身份。
这么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豁然想起,她第一次进宫看戏时,十一尚骗她是禁军侍卫狄远的女儿,当时她跑到御林军的驻扎休憩点送礼,正是由这个小兄弟帮忙转交的。
虞优眉梢轻挑:“你是说……这可能是个圈套?”
沈宴秋点点头,重新屏息望向前方。
城门一点点打开,而后方因为旗花聚涌来的军列步声雷动,不一会儿便将走马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决仍然高举手中的兵符,恍若守得花开月明,嘴角掩不住的狂喜笑意:“众兵听令,一盏茶后迎来秦国使臣,全军向皇宫进发,为当今圣上献上邦交贺礼!”
话音落下,除了府内五百精兵齐应一声“是”,新赶来的士兵无一应声。陈决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调转马头向后望去,只见后方的士兵向两道散开,一匹白马悠悠上前。
姜九黎一身金色华服,头戴金冠,有如从天而降的神祇,一尘不染。他的眼睑微垂,轻轻睨着,恍若看什么都带了丝不屑的色彩。
座下的白马与主子一个德行,步子懒洋洋的,仿佛见惯了这种大阵仗。
姜九黎的声线浅浅凉凉的,不怒自威:“侍郎,本殿好歹还是大启的摄政王,怎么从未听起大启要与秦人交好的消息,你方才莫不是在说笑。”
陈决看到姜九黎的那刻,背后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一见到这个男人,便有下跪的冲动。但他没忘自己今日的使命,此刻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姜九黎。”陈决梗着脖子直呼名讳,壮胆道,“秦军已经到城下了,看在我们那么多年君臣关系的份上,只要你现在给我下跪,我届时会让秦国将领放你一条性命。”
姜九黎嘲弄地冷笑一声,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君臣关系可以这么用,不紧不慢道:“陈决,你似乎还没弄清自己现下的处境。”
他说着抬起右手,两根指尖微动,那些被旗花诏令来的士兵纷纷上前,一阵兵器出鞘的清脆声响,众兵皆拿剑直指陈府的五百精兵侍卫。
“放肆!”
因为慌张,陈决的声音走调的厉害,他重重地亮了亮手上的兵符,喝令道:“兵符在此,谁敢不听令于我!”
姜九黎嘴角的笑意还是那般目中无人。
后方的清风走上前,打开手中的白帕,呈出真正的兵符,笑眯眯道:“失礼了侍郎,令正早已大义灭亲,将真正的兵符掉包交给了殿下。”
陈决瞪大了瞳孔,不敢置信地左右翻看手中的兵符,最后涨红着张脸,愤怒掷地,咬牙切齿道:“楚雁杉这个贱女人,坏我好事。”
他说着还是稳下心神,强自挺了挺脊背,拔高音量道:“兵符在你手中又如何,临安城里现在还剩多少兵力想必殿下比我更清楚,即便你能调遣这些士兵,你以为就能敌过秦国十万将士了吗!”
姜九黎轻笑,眼梢浓浓的讥诮,善意提醒道:“侍郎不妨回头看看,你的秦国十万将士都有谁。”
第92章
陈决看着姜九黎脸上的清冷笑意, 只觉得寒从背起,张皇失措地回头朝城门外望去。
只见“秦军十万将士”已经到了城下,为首的十四岁男童, 一身药师打扮,竟是派去暨岭救灾——暗夜十八骑之一的若雨!
而后头的黑压压人群, 除了千名返程的禁军精兵,其余皆是布衣打扮,看衣裳样式,乃附近城池百姓, 一个个手持推车,推车上架满了披着麻布的稻草人!
陈决气血攻心,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幕, 手指哆嗦, 怒啐道:“姜九黎,你联合薄易一起诓我!”
早朝时,薄易上奏分明说的暨岭灾后重建进程艰难缓慢,朝廷派去的人马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帮助灾民建好灾区返还!
姜九黎还是那派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作风,语速悠缓道:“若非侍郎近日在堂上急于揽获兵权, 得寸进尺,本殿也没想那么早就把你解决。”
说着眸光轻狭, 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来人,将陈氏一族叛党通通拿下!”
一阵兵戎抵抗的声音,秦克耶看了眼丢了魂似的陈决,暗骂“废物”, 攥起马绳,号令手下的数十名族人,洪声道:“弟兄们, 都跟我杀出去!”
“喏!”
马啼嘶鸣,场面瞬间乱做一团。
门边佯装士兵大队的百姓生怕受到波折,纷纷朝外退开。
秦人因为民风民俗,皆是骁勇善战的男儿,虽然人少,但站在外围的禁军也受限于此,难以攻击到他们,最后竟真让他们缓慢朝城门挪去。
姜九黎自然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下巴微抬,清风与若雨得令后,也飞身上前,加入了打斗。
秦克耶武艺高强,但清风和若雨联手,百招下来,渐渐处于上风。
谁知城墙边有个躲在木板下的女童,因被马蹄误撞,木板落下,蓦然暴露在了视野中。
七岁的孩童,原本就强忍惧意屏息躲藏,现下被人发现,再加上周遭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以及横冲直撞的马匹,一个没忍住,嗷嗷大哭起来。
秦克耶听到女童哭声,视线一眯,手中剑花串串,皆为杀招,不要命般的化解开清风、若雨的招式,朝女童逼去。
沈宴秋几乎来不及多想,她与二爷都不会武功,但与女童离得最近。倘若女童被秦人捉去当做人质,难免会使我军陷入被动境地。
瞥见草垛上放着的斧头,沈宴秋几乎是当机立断地提起斧柄,在秦克耶拎起女童衣领的那刻冲上前去。
“宴秋!”
“姑娘!”
虞优与赶回来的莲巧同时惊叫出声。
沈宴秋原意只是想虚晃两下,逼退秦克耶一步,给清风若雨争取时间。谁知斧起斧落,脸上一道温热的液体划过,一只断手从空中飞扬了出去。
耳边响起秦克耶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像猛兽的怒吼,粗犷又异常尖锐刺耳。
女童备受惊吓,整个人瘫倒在地,哭得直打哆嗦。
沈宴秋恍惚地眨了下眼,只觉得眼前蒙上一片血色,有什么东西似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眼睑轻垂,看到身上的血线,似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上的黏稠液体是什么,指尖一个轻颤,斧头落地。
被砍断手的秦克耶跟疯了一样,尚拿着剑的那只手毫无章法的在空中乱舞,犹如奋起挣扎的困兽,无人可挡。接连将拦身上前的清风、若雨击飞,不再管地上的女童,剑锋指沈宴秋而去,风声凌厉。
沈宴秋脸色惨白一片,求生的本能让她踉跄着往后跑。
眼看着剑心呼啸而至,在她抬手闭眼的刹那,一道金色衣摆蹁跹而降。
沈宴秋只感到腕处一阵拉扯,便被人护到了身后,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颀长挺拔的脊背。
雪白的剑身流水般灵巧的在姜九黎手间舞动,剑周仿佛还能看到运转的气流波纹,绕着秦克耶的长剑削出几片剑花,硬生生扭转了强悍的剑势,使秦克耶的重心朝另一个方向斜去。
“噗。”秦克耶趔趄数步,受内力反噬,喉间一热,吐出一口闷血。以剑抵地,在路面划下长长线痕,最后还是没能撑住身形,狼狈倒地。
那只断了的胳膊无力下垂,血肉模糊,依稀还能看到其中的一截白骨,触目惊心。
秦克耶一倒,秦人以及陈府的士兵顿时如同群龙无首,束手就擒,不消一会儿,便被禁军制服。
虞优被这幕吓得呼吸都要停下,步伐不稳地跑上前,直到确认沈宴秋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这才松了口气,同时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后怕,头一次对她失言大骂:“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九黎晚来一步,你就要死了!”
沈宴秋口舌干涩的厉害,抬手僵硬地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到袖口的血迹,眼神一黯,压下喉间想吐的欲望,深吸了口气,方平复下鼓跳如雷的心脏,沙哑道:“抱歉。”
姜九黎凝了她的发心一眼,淡淡移开眸光:“清风,拿壶水来,给姑娘净脸。”
清风刚抱起女童交给侍卫带下去安抚,听言领命:“是,殿下。”
沈宴秋随着这句话眼皮轻动了一下,眸底光影深浅交错,却默许了没吭声。
边上虞优话脱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明知她才是最受惊怕的那个,自己不安慰还反出声责备。
暴躁地抓抓头发,道歉的话堵在嗓子眼,最后只是跺跺脚,背过身让莲巧过来帮她收整。
莲巧将水淋在帕子上,帮沈宴秋擦去脸上的血污,心中止不住的自责,低低道:“莲巧来迟,差点陷姑娘于危险之境,望姑娘责罚。”
她回城报信时,起初瞧见各方兵阵,以为是兵部召来的部队,始终谨慎避开,甚至没确认带领的人实际是摄政王殿下。直到找到薄爷的人,才知今日城内部署下的密网,连忙赶回,生怕姑娘在动乱中受伤,谁想还是迟了一步。
沈宴秋拍拍她的手背:“笨莲巧,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她说着故作轻松道:“你就当姑娘我突然被正义冲昏了头脑,慷慨挺身,英勇就义。俗话说得好,自己想耍的帅,含着泪也得耍下去。况且大家不都安全没事呢嘛。”
沈宴秋用的词都怪怪的,莲巧虽只听了半懂,但还是被逗笑了开来。
附近的禁军正在收拾残局。一半人收押叛党与秦人,一半人则带着城外帮忙演了出戏的百姓去领工钱。
其中刚从暨岭回来的士兵风尘仆仆,面上掩不住的疲惫劳累,却仍专注地着眼于眼前的岗位。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之际,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从天际划来,清脆如黄鹂啼啭。
一个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旋身落地,甚至没人看清她是何时出的手,两个按压秦克耶的士兵已然倒地。
“九黎,好久不见。”白衣女子弯着眼,笑眯眯地望着人群中最瞩目的那抹身形。
姜九黎蹙眉,神色清冷如寒霜。
“本来没想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的。”白衣女子哀叹一声,毫无预兆地抬脚踹了踹脚边的秦克耶,“可惜有废物太不争气。”
下秒又喜怒无常地揪起秦克耶后领的衣口,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眼神,一瞬不眨地看着姜九黎道:“今日我把这人带走了,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姜九黎没应声,她便当答应了,又发出婉转悦耳的笑声:“那就谢啦!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着拎起秦克耶,三两下轻功,便在空中失去踪迹。
虞优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艹,九黎你在想什么呢!那个女人是谁,你竟然就这么让她把人带走了!宴秋刚断了那个秦人一只胳膊,倘若他活命回来要伤宴秋怎么办!”
姜九黎薄唇抿成一道线,任他曲解,没出声解释。
边上的清风脸色同样没好看到哪里去,惨败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若雨出声帮忙道:“二爷,那是殿下的师妹,白芷圣女,江湖第一用毒高手。她制的毒很多连在下都没办法保证破解,倘若交起手来,损失惨重的只会是我们的人。”
虞优听言脸色沉了沉,又骂骂咧咧道:“那九黎你师傅呢,你师妹都他妈投秦叛国了,你打不过她,你师傅总打得过吧!他老人家都不管的吗!”
若雨被二爷的脑回路惊得满脑门汗,尴尬赔笑道:“月使老前辈游历山海河川之间,神龙不见摆尾,江湖上已经多年未有他的声迹,即便是殿下,也许久不曾与老人家取得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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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照你这么说, 我们就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坐以待毙了吗?”虞优气极反笑,冷嘲道, “行,你们抓不了她, 等本少爷回去雇佣听雪楼的杀手,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说着拽起沈宴秋的手腕:“宴秋,我们走!”
“虞二,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
姜九黎眉眼间染上一丝躁意, 沉声呵止:“听雪楼的人不是辛小芝的对手,惹怒了她,只会让你们更加危险。”
“本少爷冲动?”虞优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 嗤之以鼻道, “你护住了你手下的安危,你现下自然是轻松不在意了!可你最后把宴秋一人陷于危险境地,你要我怎么冷静!”
场面一度沉静,空气死寂的可怕。
若雨长叹一声,他知晓主子的心思, 同样也理解二爷的愤愤不平。若只是主子与白芷圣女单打独斗对上,胜算只高不低。可在场有着诸多将士, 大启接下来还有边境一场硬仗要打,倘若此刻中了白芷圣女的毒,自己又研制不出解救之法,那只会将大启陷入更加被动的处境。可把秦克耶放虎归山, 无异于把姑娘推入虎口,断手之仇不共戴天,谁也无法预料秦克耶复原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倒是沈宴秋这个当事人颇为乐观, 安抚地拍拍虞优胳膊,开始理性地给他分析道:“我的命是殿下方才救下的,不论接下来遇到什么危险,至少给我争取到了一些应对时间。你和殿下是好兄弟,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顾虑,莫要为了我一人闹出不愉快。”
虞优听她这么说,顿时像浸了水的哑炮,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再也发不出声,闷了闷,恨恨地别开脑袋。
姜九黎垂在身侧握着剑的手攥紧些许,笔直地凝视沈宴秋,道:“我会护你周全。”
沈宴秋笑笑,似乎只把这句话当做过场话,并未放进心里的样子。
那两名被辛小芝毒倒的侍卫被若雨带着人拉走救治,混乱总算告一段落,给人松口气的机会。
沈宴秋虽然脸上手上擦拭干净了,但衣服上的血污难免瞧着渗人。没去风满楼,并以秦克耶不会那么快派人来伤她为由,拒绝了虞优的陪同,与莲巧一同回了沈府。
莲巧一路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道:“姑娘莫怕,我会把此事禀告给爷,爷一定有法子护好你的。”
沈宴秋叹了口气:“如何护我,让怀信再日日待我身边,寸步不离吗?”
莲巧语塞,一时间竟无法否认。
沈宴秋散漫地看了眼街景,像个旁观人似的不疾不徐道:“怀信既派你到我身边,自是有要务缠身,你也知道,现下启国并不太平,若因我一人耽误家国大事,那我才是真的罪恶极深。”
莲巧无法想象姑娘是用什么心态说出如此平静的话:“姑娘就不怕死吗?”
“怕啊。”沈宴秋毫无隐藏,异常坦率地道了出来。
她曾尝试着死过很多次,在最后一次快要成功的时候,却又突然不想死了。倒不是觉得有何可留恋,只是那一瞬间生命濒临结束的恐惧侵袭了她,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害怕死亡本身的。于是在尽管找寻不到意义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活了下来。
“但我不喜欢亏欠。”沈宴秋淡淡接了一句,便没再往下说了,神情悠远淡漠。
莲巧无言,虽然只和姑娘相处过短短一段时日,但此刻的姑娘给她的距离感最为遥远,怎会有人活得如此冷静自持,又孤独封闭。
良久,莲巧道:“奴婢一定竭力守卫姑娘的安全。”
沈宴秋没应声,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
…………
是夜。凝辉殿。
清风从殿里走出,只见宫檐上翻飞过一道衣影,抿抿唇,没发出任何动静声响,追着飞进了御花园的假山石林里。
假石边,辛小芝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白帕,等了会儿才见清风走近跟前。
她笑意盈盈的垂下手中白帕,道:“白日里未打招呼,怎么说也两年不见了,看到故人都不说些什么吗?”
清风神情压抑暗沉的厉害:“你回来做什么。”
辛小芝露出受伤的表情:“哇,小清风你也太无情了吧,亏我这些年来都有念着你……”
清风径直截过她的话梢:“你念的人是殿下吧。”
辛小芝没忸怩,脸上也没了那套虚假的笑容,耸耸肩,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起腕上的银色手链,承认道:“不错。我来是想问问你,白日里师兄救下的女人与师兄是什么关系,他这些年可有和什么女人走近过。”
辛小芝的手链上有七个空铃铛,摇晃时悄无声息,但每个里头都蕴藏着奇毒,每当她做出这样的动作,便代表她起了杀心。
清风眼皮一跳,几乎面不改色地胡诌道:“只是个普通百姓,你知道的,殿下对任何子民都不会见死不救。”
“也是。”辛小芝点点头,似乎信了。
清风看她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小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明知道殿下有多看重江山百姓,怎么会想着投靠大秦。”
辛小芝无辜地眨眨眼:“就是因为知道他看重,所以才要这么做呀。你说我拿他爱着的千万子民做威胁,他会不会愿意纳我为妃”
“你疯了!即便你用了这种手段,殿下也不会真心爱上你!”
“那又如何。”辛小芝眸底转瞬即逝的划过一道冷光,“真心值几个钱,我只要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行了。”
清风的语气近乎哀求:“小芝,不要一错再错了。”
“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辛小芝慢悠悠地踱了几步路,抬手抚上他的肩,轻柔道,“清风,你待我最好了,这回也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清风别过眼,错开她的视线,声音颓废低哑:“殿下知道我喜欢你,从你回来的那刻起,便对我有了戒心。我帮不了你什么。”
辛小芝笑着弯了弯眼梢,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异常温柔暧昧,轻轻掸了掸上头不存在的灰尘:“不会的,你跟在师兄身边那么多年,有的事,只有你能为我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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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次日。
沈宴秋到风满楼前, 先去了趟河平都庄。她前段时间为演角儿们专门画了几稿登台演出用的服装,让那边帮忙定制,算下来今日刚好出成品。
托现代画漫画积累的功底, 她古风服饰储备量丰厚,连续几十套下来花样纹路都不重复, 徐清懿拿到画稿时还惊艳钦叹了好一会儿,询问她能否高价将底板买下,多做几件,放到市面上展售。
沈宴秋想着没什么损失, 于是就这么把舞台剧的第一系列周边敲下了。
坐着马车折返,卷帘半掀,繁华喧闹的街景印入眼帘。
昨日的动乱并未给城内百姓带来多大改变, 众人只知兵部勾结秦国, 及时被摄政王殿下察觉并扼杀在萌芽之中。百姓不断歌颂宣扬摄政王的功绩,将其当做平静生活中的一大波澜插曲,长久以来的安逸让他们不曾去考虑战争有天会真正降临。
沈宴秋作为知情人,头一回感受到自己身上作为商人的劣根性,明知有国难发生, 却仍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发国难财。
垂垂眼睑,将车帘拉上, 便不再往外看。
到了风满楼,让门边的小厮帮忙一同把马车里包装好的成衣往内院搬。
演出在即,秦香香、闻竹几人已经准备到了排演的最后阶段,节奏上有条不紊, 不慌不忙。个别记性差点的配角儿在其他人的帮衬鼓励下,现今拟练时也基本不会出现差错。
听闻姑娘给他们准备了首演的大礼,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围聚过来。
司徒芊芊这些日子一直在这儿帮忙监制, 看到装衣裙的箱子上写的“河平都庄”字样,有些咋舌,拉着沈宴秋小声慨叹道:“你这些衣裳花了多少钱两?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去河平都庄这般按箱批发买衣裳的。”
沈宴秋道:“河平都庄的徐小姐是我书迷,给我削了不少价,况且大家辛苦了这么些时日,总该犒劳下。”
她还没说,若是算上徐清懿向她买底板的钱,不仅分文未出,还留有一大笔余裕。
“也是。”司徒芊芊乐呵呵地调侃,“换了我我也这样,能和巨先生攀上点关系,少赚点钱算什么。”
沈宴秋笑:“芊芊姐你可就别埋汰我了。”
两人正聊笑着,虞优身后带着十数位大汉走近了内院。
大汉们身穿红黑色的统一短衫,背手而立,一个个身形魁梧、肌肉发达,排成两列站在长廊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樽泥塑,莫名骇人。
司徒芊芊看到这阵仗有些懵,没忍住覆到沈宴秋耳边嘀咕道:“虞二这是要作甚?带人出去踢馆?啧,也不知是城里哪家公子哥儿这么不开眼,竟得罪了咱虞少主……”
没等她腹诽完一通,虞优隔着一片绿荫,遥遥叫了声:“宴秋,你过来一下。”
司徒芊芊纳闷:“这小子怎么叫你来了,不会是想拉上你一个姑娘家去给他撑场面吧!”
沈宴秋啼笑皆非:“芊芊姐您想什么呢,您帮我把这边衣裳给大伙儿分一下,我去看看二爷找我什么事。”
司徒芊芊并不知道昨日城门口兵变一事中,沈宴秋和虞优也都参与在场。所以即便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联系多想,耸耸肩应下,便拉了莲巧,一同忙活去了。
沈宴秋来到长廊下的檐角,虞优敛眉沉声道:“我托郝哥儿帮我找了十八名打手,虽然武艺上比不过那个秦克耶,但这些人都是和我签了生死契的,真遇到危险时,一定会拼命给你争取到一线生机。”
“当然了。”虞优舔舔唇,用小心商量的语气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这些日子能直接在风满楼住下,我这里至少比沈府安全……如果你怕你爹不应允,我可以让虞回帮你去说,就说她邀请你过来小住几日。”
沈宴秋失笑,拿手指指不远处的十八名壮汉:“你确定要我每日带着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秦克耶现下兴许还未查出我的身份行迹,我若是弄出那么大阵仗,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在哪儿。”
虞优默了默,发现她说的在理,嘴角绷得紧紧的,眉眼耷拉,肉眼可见的泄气。
沈宴秋看着他这样心中微暖,软声道:“二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住在风满楼极有可能把客人、小厮的安危陷于不顾,你是虞家少主,不能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来。”
她说着非常郑重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别看我这样,但怎么着也算是临安城的隐形富豪之一,您以为我这么多年来就住在沈府的破院里,没给自己留点后招?”
虞优凝着她的眼睛两秒,蓦地撇开脑袋,看向别处,低低道:“你若敢把自己弄受伤,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一句话了。”
沈宴秋怔了怔,继而莞尔一笑:“为了挽救在二爷心中的信誉,宴秋也一定会做到的。”
虞优轻嘁一声,虽知她说的不含任何深意,但就是忍不住心间微微一动,不自在地揉揉后脖颈,莫名看边上找来的打手都觉得几分碍眼,摆摆手,便把他们呵退下了。
沈宴秋没觉出他的别扭,自顾道:“其实还有一事想与二爷商讨。”
虞优认真:“你说。”
“我们之前定下,酒楼在首映日前一晚提早歇业,安排闻竹和香香他们到高台上正式拟练一次。我想着,终归是要拟练,场地也是空着,可不可以请那些刚从暨岭救灾回来的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到楼里免费看一场戏。”
虞优挑眉:“你想免费请他们?”
沈宴秋点点头:“秦启边境近来并不太平,谁也说不准他们此番回来修整多久就要奔赴下个战场。我们这些呆在城中享受安逸生活的人,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让他们开心放松一晚也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前有她在法定寺祈福时的豪赠千金做铺垫,所以虞优此次听到她的这番话并没有感到非常意外,最后答应的也十分干脆利落:“好。我会找九黎问问,但我不确定军营能否给他们批一夜的假。”
他接任酒楼当家以来,凡事都以“利”字当头,善不善的对他这种人毫无意义可言,可他喜欢原有的生命行迹被她介入的感觉,喜欢被她改变,喜欢被她影响。
因此但凡她想做的,他都愿意陪她做。
第95章
下午, 虞优因为跑军营的关系,没在酒楼。
沈宴秋跟司徒芊芊打了声招呼,便比往常早了好些时辰, 带着莲巧离开了。
回到沈府,距离上泉苑还有几十米步程, 沈宴秋却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下脚步,嘴角浮起让人捉摸不透的浅淡笑意,出声道:“莲巧,你走前面带路试试。”
莲巧讶异, 院落的檐角近在眼前,不懂姑娘为何突然让她上前引路。纵使百般不解,还是颔首应声了下来:“是。”
莲巧绕到前方, 沿着卵石小道走出一段距离, 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劲来,蹙眉四望。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莲巧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花草树木,与先前经过的地方一模一样。
她们已经走了小半盏茶时间,却始终在上泉苑的外围徘徊打转, 没有靠近分毫。
沈宴秋满意地笑了笑,道:“你跟我来。”
莲巧压下心头的困惑, 盯着仔细观察一阵,只觉得姑娘的身形步调都有些诡异,等她晃过神,周遭的环境变换, 两人已然进了上泉苑。
“这是……”
不等莲巧将疑问脱出口,婆婆和心儿一人拿着一把铁锹地兴奋跑上前,身上长袍还沾了不少泥土的干涸印迹。
“小姐, 如何如何!我和婆婆都是按照图纸上布置的,有没有成功?”
沈宴秋笑着点点头,又道:“秋府那边布置下了吗?”
“还没呢。”婆婆解释,“老奴担心院里没人,倘若府里来人会发现破绽,所以打算等小姐回来了,再和心儿过去。”
“不急,剩余的这两天弄好就行。”沈宴秋看她们脸上都是汗,“我从风满楼带了酒菜回来,你们进屋换身衣裳,出来就可以用膳了。”
“嗯嗯!”心儿一想到风满楼的酒菜就忍不住嘴馋,脆生生应了声,积极地拿过婆婆手上的铁锹放到院角,便携着人一同进里屋去了。
沈宴秋看着屋门阖上,这才对莲巧缓声道:“现下可猜出点什么了?”
莲巧刚刚听心儿说起什么“图纸”,便大致有了想法:“姑娘在院外设了迷阵?”
沈宴秋从袖口掏出一张阵型图,递给她道:“你照着再去走一遍试试,看看这回能不能出来。”
莲巧将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一边,接过图纸看了两眼,眸底瞬时闪起震撼欣喜的光芒,兴奋道:“莲巧听命!”
她说着充满跃跃欲试地冲沈宴秋抱了个拳,便迫不及待飞身折出了院落。
莲巧这回离开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回来时婆婆和心儿已经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好碗筷。
她将图纸折好放回沈宴秋手边,神采止不住的飞扬:“姑娘的这幅八卦阵型实在太妙了,闯入迷阵者,调用内力越深,阵型变化越复杂。我方才几次想用轻功直接越过树林,皆败下阵来。若非有破解之图,恐怕在里头绕上一年,都难以寻到出口。”
沈宴秋抬手示意她一同坐下吃饭:“你觉得我用这个阵型对付秦克耶如何。”
莲巧分析:“秦人擅蛊,不擅风水。八卦起源于中原大陆,历史悠久。暂且不提秦克耶不通此种阵法,即便是放眼大启最厉害的那几位风水阵型师,要想破解此图,少说也需数个时辰。如此一来,即便真的碰上秦克耶,我们也大大占了先机。”
沈宴秋听她那么说,原本的五成把握,也变成了七成。届时她再往迷阵里注入迷香,未尝没有斩草除根的可能。
昨日回府她便去了富贵窝存放读者礼物的屋子。
两年前起,她就有一个署名“无名”的读者,一直给她寄些千奇百怪、且派不上用场的礼物。
之前她一直用来美白养颜、驱赶蚊虫的金疮药便是那人送的,除此外
还有种种让人乍一看难以读懂的手写典籍,其中有关风水八卦的册子分了好几个层次等级,册子的主人以异常自大的语气在边角处做了许多批注,虽有卖弄学识之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讲解十分通俗易懂。
她早初只摸索了中级的,在建造秋府时便套用在了府邸的园林设计上,不过后来莫名被姜九黎破解闯入,便以为没用处,扔到一边。
直到近日有性命之险,这才重新找了出来。
昨日特意隐瞒没有告诉莲巧,就是为了想在她身上验证一下。莲巧武艺不差,行事又保守稳健,既敢这么跟她保证,必定是十拿九稳。
反正她这些年没少过过死肥宅的日子,预计秦克耶的手伤少说要几日调养,等舞台剧的首映结束,她便宅在府里,筹备下本新书的内容,跟对方耗上一耗,就不信耗不赢了。
心儿和婆婆原先只是按照小姐吩咐做事,并不了解个中缘由,如今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彻底绕糊涂了。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方才说的秦克耶又是谁?”
沈宴秋怕两人担心,挑拣着将事情说了说,只道自己在外头得罪了人,生怕报复。只字不提对方秦人的身份,她还砍断了那人的手。
总之她会把一切安排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至少不会把心儿和婆婆的安危牵扯其中。
————
初七。月夜。
风满楼灯火通明。
士兵们脱下厚厚的盔甲,携妻带子,拿着入场券兴高采烈地在风满楼前排起长队。
酒楼里的大厨们天未亮就开始准备酒菜,满堂的小厮来回上菜,香味扑鼻。
等桌上的菜肴摆放好,大伙儿也差不多入了座。
酒楼里的小厮、小保、大厨们也纷纷占了两张桌子,一同用膳看戏。
左侧高台上的黑色幕布还没掀开,密不透风,莫名渲染开一股神秘的氛围,弄得大家兴致格外高昂。
最初飘来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婉转悦耳。
这么些日子,城中百姓早已对这段旋律熟记于心,一开场便有孩童在底下大喊:“是须尽欢!是须尽欢!”
幕布缓缓向左移动,坐在最右侧的乐人们率先映入眼帘,在短短的前奏过后,众音齐奏,管弦的音律交融在一起,辉煌异常。
一首曲子奏完,高台上的景象彻底映入眼帘。
场景布置的是繁华的闹市街头,饰演京城第一才女的秦香香女扮男装,在府中侍从丫鬟的追赶下,于人群中奔跑乱窜,场面喧闹嘈杂。
顽皮的大小姐偶遇路边的一座华贵轿辇,趁人不察,便直接钻躲了进去。
马车很大,车帘尽数撩到一侧,底下的人正好可以看到里头的景象。
饰演首辅的闻竹正靠在榻上闭眼小憩,听闻动静,长眸微睁,近乎风雷电彻之势抽出佩剑,直抵秦香香眉心,嗓音清冽:“何人。”
只是想要躲避家中下人、却不想性命受胁的秦香香惶恐瞪眼,几乎一秒认怂地双手高举投降:“少侠饶命!”
……
第一幕的剧情相较话本有些许改动,把男女主人公的戏剧冲突画面直接放在了最前面,不一会儿就引着众人,跟随台上人物的一举一动,进入情境。
沈宴秋几人在七楼的雅间,围长廊上看了几幕剧情,便回屋落座用膳。
忙了好些日子,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沈宴秋以茶代酒,依次敬了虞优和司徒芊芊一杯,感谢两人筹办期间帮她做的诸多事务。
司徒芊芊豪迈得摆摆手,一口将杯中的美酒饮尽:“这有什么,我还要好好谢谢宴秋你呢!要不是你邀我一起,我这辈子都没尝试做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沈宴秋笑:“只要您不责怪我免费使用您这个劳动力就好。”
司徒芊芊说来就激动:“又不是真金白银才叫钱,你前几日送我的那盒全套周边,宫里芸姐姐、寻安姐知道后,别提有多羡慕我了呢。”
所谓周边,除了沈宴秋与河平都庄大小姐签下的服饰协定,此外还另约了手工艺人,捏出此次舞台剧所有主演的泥人塑像,作为礼盒纪念装在风满楼柜台处售卖。给司徒芊芊的那盒是做出来的第一套成品,正式的还需几日后才在市面上流通。
沈宴秋当时没多想就给了司徒芊芊一份,现下发现疏漏,不由懊恼地轻拍了下脑袋:“是我疏忽了。正好明天的首映日寻安姐她们一并会来,我届时再给她们补上,希望她们不会怪责。”
虞优拉下沈宴秋拍自己脑袋的手,把她放到桌上,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她们白嫖的难道还有理了?”
沈宴秋和司徒芊芊相视一眼,忍俊不禁,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这场演出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时外边的天都黑透了。
沈宴秋和司徒芊芊先下去与秦香香、闻竹他们慰问了一番,让他们吃完宵夜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晚的那场,便和大家告别,随着人潮往外走。
不知酒楼外发生了什么,人群突然堵在一处,还有不少男子纷纷下跪,一脸恭敬肃穆模样。
司徒芊芊因为开心,喝的酒有些多,神经慢半拍地没发现异样来,牵着沈宴秋的手,嘴上还叽叽喳喳地道着:“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一会儿先送你和莲巧回府……”
“咦。”司徒芊芊往外挤时,这才瞥见旁边空旷道上的白马,以及后头两列整装待发的侍卫随从。
她没将这些与自己联系起来,朝人指了指,笑嘻嘻地覆到沈宴秋耳边道:“宴秋,难道摄政王今晚也是过来看你舞台剧的吗?”
沈宴秋脸上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似乎从姜九黎的脸上看出了某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果不其然,清风上前,冲两人依次行了个礼,最后冲着司徒芊芊的方向道:“司徒夫人,我家殿下有要事与你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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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许是女人生来的第六感, 司徒芊芊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仿佛预感到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干笑着指指自己:“是来找我的?”
清风颔首, 脸上露出晦涩抱歉的神色。
沈宴秋眼皮微跳,寻求确认般地朝不远处的姜九黎望去。
后者眼波清冷, 一如既往的沉敛、不露声色。若非发生十万火急之事,他不会挑在今夜找上这里。
像是已经确认发生了何事,沈宴秋的一颗心无限下沉,攥着司徒芊芊的手也紧了紧。
到头来一行人还是退步回到了风满楼。
围观人群众不明所以, 被姜九黎带来的皇家侍卫驱散开。
酒楼装潢的明灯彩帐还没撤下,鲜丽的场景里,门边包围水泄不通的侍卫们为其染上浓厚一墨, 空气沉重压抑。
姜九黎和司徒芊芊单独进了一间屋子, 沈宴秋候在外头,心情难以言喻。
明明一盏茶的时间前,大家还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此刻却是变故降临, 将过往伪装出来的平静打破的丝毫不复。
虞优方才到后台安排闻竹他们下去休息,回来时才发现沈宴秋去而复返, 大堂里还多出了许多神情严肃的侍卫,问了管事才知是姜九黎的人手。
犹疑地打量四周,朝沈宴秋走近,刚巧发现站在一旁的清风, 于是问话道:“清风,你家殿下呢?”
清风眼观鼻鼻观心地秉声道:“殿下与司徒夫人进屋商讨要事去了。”
虞优讶异挑眉,不明眼下状况, 自顾调侃道:“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近到可以共处一室了?”
清风苦笑:“还请二爷一会儿莫要在夫人面前说起这样的玩笑话,司徒家已陨,镇远将军他……”
他低垂着脑袋,沉沉道出最后两个字:“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