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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娇妻 飞翼 35279 字 1天前

第81章

姜三老爷刚刚好悬没被推下床,因此此刻惊骇地看着对自己这样尖锐的妻子。

妻子总是对他柔情蜜意的,虽然有些小争执,可是夫妻之间的争执,那还算叫做争执么?

不过都是夫妻之间的逗趣儿罢了。

可是此刻看着姜三太太,姜三老爷只觉得妻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想到妻子到底是为了女儿才如此,又想着妻子在国公府里不怎么出门,因此大概不知道沈言江的能力,因此对一个庶子有很大的误会,姜三老爷急忙抓着妻子的手说道,“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

他飞快地在姜三太太恼火的目光里说道,“我提到阿江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觉得他真的很不错。当初他送阿宁回府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年纪轻轻被楚王委以重任,护送公主与阿宁回京,这是被王爷信任啊!而且阿江听说在蜀中颇有军功,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王爷信任的人,说一句前程似锦也差不多。而且你今日看见了,沈兄也是个温和的人,日后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善待咱们的阿静,不会叫阿静受委屈的。”

“他是个庶子!”就算把沈言江说出花儿来,可是姜三太太一想到丈夫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庶子,就觉得无法容忍。

“庶子怎么了?英雄莫问出处。”姜三老爷便皱眉说道。

“不行,我绝不答应!”姜三太太看着丈夫的不以为然心中难受,不由含泪,声音锋利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吃着出身庶女的苦,难道还要叫我的女儿再嫁给一个庶子,一辈子不如人了不成?”

她自己出身庶女,按说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大家族的庶子,一辈子缩着头在嫡婆婆手里讨生活。可是她不认命,不想要在嫁人之后还低人一等,得在夫家嫡出的同辈妯娌大小姑子的面前卑躬屈膝的日子,因此才使出浑身解数嫁给了姜三老爷。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自己只能嫁给庶出的命运,怎么能叫阿静反倒继续延续嫁给庶出的这种生活?

嫁给沈言江,就是端阳伯府的庶子媳,这样卑微,姜三太太怎么可能答应。

而且沈言江也没有好到叫她觉得可以做出牺牲。

这世上青年才俊多得是。

“你不答应?那你给阿静又找了个什么婚事?”姜三老爷见她依旧不肯答应,不由十分气闷。

“阿静出身国公府,是姜家的嫡出的姑娘,堂姐又是十皇子妃,什么好人家嫁不得?”见姜三老爷无奈地看着自己,姜三太太便咬着牙说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老爷也快点死了这条心!想叫阿静说给沈言江,除非我死了!”

她说了这样决绝的话,见姜三老爷沉默着没吭声,心中顿时一紧急忙追问道,“老爷与端阳伯这样亲近,难道你已经……”已经对端阳伯提到两家结亲之事?

“怎么可能。我到底是女孩儿的家里,怎么可能主动提到结亲之事。只是我想着阿静温柔贤惠,如果嫁给沈言江倒也好。如今沈言江就在王爷的跟前站住了脚,他这样年轻,日后必然是会有更大的前途的,说不得一方主将也做得。这样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阿静不成?”

姜三老爷说没有提过阿静的婚事,姜三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继而冷笑着说道,“老爷好大的口气!这天下才俊这样多,哪里轮得到一个端阳伯府的庶子出头!不过是王爷面前缺个跑腿儿的,因此才叫他露了脸,我瞧着也没什么比别人强的地方。而且他是个庶子,庶出的能有多大的出息。”

姜三老爷有心想说你也是庶出的。

只是他到底与妻子夫妻恩爱这么多年,因此没舍得。

为了家里的人他可能和妻子置气,可是沈言江到底是外人,他怎么可能因为沈言江就和妻子吵闹不休。

“总之,如果老爷一定要阿静嫁给这沈言江,那索性先杀了我吧!”姜三太太见他露出几分犹豫,就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的,便脸色威胁地说道,“叫阿静嫁给这样的庶子,日后被人嘲笑,我还不如直接先死了,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她这样激烈地反对,姜三老爷便叹气说道,“你今日相不中阿江,日后可别后悔。”

他是揣度日久才觉得沈言江是个不错的人选,一则瞧着端阳伯的意思十分看重沈言江,就算长平长公主不是个省事儿的主母,可是只要有端阳伯看着,阿静嫁进门也不会吃多少苦。更何况阿静如今嫁给沈言江,算是在沈言江尚未崛起的时候,这都说糟糠之妻的情分是会被人一辈子记得的,在沈言江没有显贵的时候嫁给他,以沈言江的性子,日后就算是发达了,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妻子陪伴自己经历的辛苦的岁月。

虽然阿静是姜家嫡女,可是三房却并没有多少能耐,姜三老爷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

能嫁给沈言江,这些好处都在后头。

只是见妻子不答应,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些事争执起来,闹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如果传出风声去,说姜三太太看不上沈言江,这不是跟沈言江与端阳伯结仇么。

“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不许你和阿静说!”姜三太太见丈夫如同从前一般对自己妥协了,顿时洋洋得意地叮嘱。

“我知道了。”姜三老爷也不可能会把这件事说给阿静,

虽然知道女儿懂事,不过他觉得到底婚事上还得谨慎一些。

“阿江的确是个好的。”姜三老爷可惜地说道,“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

“谁会看上他,去和长平长公主别苗头。”姜三太太吃过长平长公主的亏,自然知道那是个厉害角色,哼了一声,见姜三老爷没有坚持这婚事,顿时心满意足,抱着丈夫的手臂换了脸色,笑吟吟地对他说道,“你放心,阿静的婚事,我心里有数。”

她是阿静的母亲,而且教养女儿的事,姜三老爷还是觉得更应该托付给妻子,因此迟疑地答应了一声,把这件事放下不提也就罢了。夫妻俩约定好了这件事不会说给阿静听,自然阿静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婚事就这么被提起了一次,她不知道,自然国公府里的小姐妹也都不知道。

燕宁自然也不知道的。

不然,她如果知道,只怕都要觉得姜三太太傻掉了。

沈言江人生得英俊,又年轻有前程,难道就因为身为庶子,就被人轻视了不成?

自古以来被人看重的不在出身,而是在为人还有能力上不是么?

不过她不知道沈言江被三房提起,倒是沈言江又在宫里被十一公主提到了。

打从去年沈言江护送十一公主和燕宁回到京都又回去蜀中,十一公主时不时嘴里就蹦出沈言江的事,这一次她神神秘秘地对进宫来和她玩儿的燕宁低声说道,“你知道么?我听父皇说,要提拔沈言江去京郊大营,而且封他到了从三品。”

十一公主比划了一下纤细雪白的手指,这一下连燕宁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问道,“从三品么?这,这是可以每日上朝的了。”从三品,就有资格天天去上朝了,虽然位置靠后,不过却也十分风光了。

就显赫如理国公府,能每天都去早朝的也只有理国公与姜二老爷两个人而已。

沈言江虽然只是武将的从三品,比文臣的差得远了,大概上了朝每天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可是,可是能在朝堂上当背景板,那也很了不起了。

“真的么?”

“真的,我也是听父皇身边的內侍说的。既然那些內侍能透出话来,可见父皇也没想瞒着谁。”十一公主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莫名地有一种十分骄傲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这种感觉颇为古怪,急忙咳嗽了一声,在燕宁微微泛起潋滟的眸光里含糊地说道,“就……內侍不止说了沈言江一个人的封赏。我,我不就是只认识沈言江一个么。”她可不是专门去打听沈言江啊。

“我没问公主为什么要打听沈……”燕宁想了想,觉得沈言江如果真的被封赏,那就是大官了,便继续说道,“沈大人啊。”

“是么。”十一公主抽了抽嘴角,见燕宁懵懂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飞快地解释说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姑母要气死了。她一心打压沈言江,可是如今她却压不住了。那端阳伯府里头的形势都要变了,也不知道她在家里砸了多少瓷器。”一想想长平长公主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或许在端阳伯府狂怒却无法改变的样子,十一公主就觉得满意了。对于这位眼高于顶的姑母,十一公主没什么好感。

长平长公主连李贵妃都不放在眼里,那就更别提早就失宠了的王美人了。

因此从前长平长公主在宫里对王美人不屑一顾的种种,十一公主也能记住一二。

“原来公主只是因为解气么。”燕宁呆呆地说道。

“是的。”十一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又觉得自己本就是这样。

不然……她又为了什么这样在意沈言江呢?

十一公主想到这里,忍不住心虚,又觉得坐不住了,霍然从御花园的石凳上站起来拉着燕宁说道,“今日的天儿这么好,咱们再走走。”她目光闪烁,霍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心里并不是慌乱,反而带着几分羞涩。

这种情绪叫十一公主越发想要在御花园里散散心吹吹风,且见燕宁也被自己拉起来,她便笑着说道,“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宫里的花朵儿开得最好了,层层叠叠的,咱们一块欣赏欣赏,倒是能圆了你今年没去踏青的遗憾。”

每年豪族贵女们都去京郊踏青。

去年的时候燕宁去了,也是那一次在这一世第一次撞见了沈言卿。

今年踏青的时候楚王还没回来,燕宁哪儿有精神去踏青啊,因此她没去,倒是因阿蓉嫁给十皇子,身份尊贵不说,如今在京都之中声誉极好,因此今年阿静倒是能跟着去了。本来也有四房表妹阿若的帖子的,不过姜四太太不叫阿若去,阿若也就没去。此刻燕宁见十一公主提起,便摇头说道,“我本来也不喜欢热闹。如果不是去年王爷去了春华园,我也不会去的。”她抿嘴笑了。

十一公主看着年长一岁,越发婀娜妩媚的燕宁,感慨地说道,“你倒是只记得叔祖啊。”

“这有什么不对。要把王爷时时放在心上才可以啊。”燕宁眨着一双潋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十一公主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她觉得这句话很对。

可是却又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

“那你今日进宫,是专程为了我么?”十一公主突然嘴角抽搐着问道。

燕宁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儿。

“能进宫又见到王爷,也见到公主,这不是很好么。”她听说楚王今日进宫面见皇帝,其实……也没有觉得自己一定能见到楚王,因为楚王未必会往后宫来。

可是万一呢?

自打楚王回京这么些日子,楚王一直在整顿人马,之后皇帝把京郊大营重新交到楚王的手中,听说还把宫中所有禁卫的权柄给了楚王,也就是说这京都内外,除了皇帝就是楚王说了算,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楚王离开了一整年,有许多的公务要交接处理,自然忙得什么都顾不上。

可是……他还叫副将何泽给理国公府送过来好几车的东西。

都是滋补之物。

显然,楚王是觉得燕宁瘦了,怪可怜的,因此送了滋补之物给燕宁补补。

因此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不敢打搅楚王做事,因此就想着进宫,如果能见到楚王一面就好了。

“我,我就想远远儿的看王爷一眼就好了。”燕宁急忙对十一公主说道。

她眼巴巴的,可怜可爱,十一公主觉得这句话也哪儿哪儿不对,只是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那行,咱们就在御花园里逛逛,或许能听到叔祖一些消息。”见燕宁这么懂事,都不敢打搅楚王做事,十一公主就觉得燕宁太纯良了一些。然而她正在拉着燕宁的手逛园子的时候,却见另一侧的路上,正快步走来一个眉头紧皱的秀丽少年。

这少年一眼就看到燕宁与十一公主,眼睛微微一闪,长袖翻飞,翩翩而来,走到了燕宁的面前一双眼底带着几分审视,望了燕宁许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说道,“燕宁,没想到你今日进宫。是因为……”他顿了顿盯着燕宁不高兴的眼睛问道,“因为大哥的事么?”

燕宁看着试探地看着自己的沈言卿。

“走开。”现在楚王回来了,她可是不怕沈言卿的。

十一公主拦在燕宁的面前,看着沈言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在外头纠缠阿宁不行,现在跑到宫里来纠缠她?人要脸树要皮的,阿宁这么讨厌你,你还能厚着脸皮靠上来,你的脸皮什么做的啊?”她却突然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大哥?你说沈言江?”

一想到长平长公主对沈言江母子干的那些坏事儿十一公主就有气,只是她虽然身为公主,不过在皇帝的面前没什么宠爱,这一年半载的突然有些体面,也只不过是因为与燕宁亲近,皇帝就多看了她两眼罢了,因此沈言卿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公主的话令人惶恐。”他风度翩翩,从不恶言相向,然而却显然没有把十一公主放在眼里。

燕宁气得胸口起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怒火。

“好狗不挡道,你没听过这句话么?”她冷冷地问道。

沈言卿对于这样近乎侮辱的话沉默半晌,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忧愁与伤感。

“燕宁,你对我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难道她误会他了?上辈子把她作践到尘土里,一碗燕窝毒死她的不是他啊?

外表光风霁月,内里下贱无耻,说的就是沈言卿。

她对他这辈子肯定没有误会了。

“大哥无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见燕宁慢慢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明明是最厌恶自己的表情,可是就算是她生气的时候,他也生不出她的气来。他看着燕宁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和大哥更亲近些,因他一向会巴结王爷和你。可是你日后就知道,我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人。你对大哥这样信任,他或许只是因为想要报复我与母亲,令我为你担心因此算计你的善良。他对你心存利用,并非是真心待你。若来日你信了他,只怕会吃亏。”他想到沈言江看似不声不响,可是却知道自己对燕宁更加在意,因此令燕宁对自己疏远,就觉得心中的怒火无法忍耐。

“你竟然敢污蔑自己的兄长。”

燕宁没想到沈言卿会亲口说出这些话。

她觉得沈言卿够坏的了,如今才发现,原来他还可以更坏。

沈言江对沈言卿半句不提,可是他却在旁人的面前污蔑沈言江。

能在她的面前污蔑,那只怕在别人的面前,沈言卿也没少这么说话!

“你太无耻了!沈大人怎么你了?他老老实实地从军在王爷的身边打拼,可是你却在背后污蔑他,泼他的脏水?”沈言江在军中拼命,为保护这天下出生入死的时候,沈言卿在当他的富贵公子,高高兴兴地跟姜嬛谈情说爱,然后如今看见沈言江被提拔了,他嫉妒得到处去说人家的坏话。

这对于燕宁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她一向都觉得,保卫这天下的英雄,为百姓的平安流过血的英雄,是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的。

她看着沈言卿觉得恶心。

上辈子自己嫁给他,如今想想,就仿佛是污点一样。

“你真是令人恶心。”十一公主看着沈言卿也说道。

“咱们别理他,无耻之徒罢了。”燕宁拉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十一公主就想走。然而第一次,十一公主却没有动弹,反而看着沈言卿冷冷地说道,“你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污蔑他!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小人之言对他的侮辱与诬陷,都是不能原谅的,”

十一公主微微勾了勾嘴角对沈言卿说道,“咱们去父皇面前,请父皇裁断。没有叫人为父皇的朝廷付出一切,还要遭受这些的道理。而且这种侮辱,我也要请父皇在众人面前还他一个公道。”她就算不是得宠的公主,可是也不能答应叫沈言卿说完了这些就抹抹嘴走了。

徒留沈言江背负那些污蔑百口莫辩。

“没错!”燕宁和十一公主抬脚就往皇帝的前殿走去。

沈言卿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叫燕宁拿住自己的错处,这样为沈言江抱不平,还要闹到皇帝的面前,眼神顿时晦涩起来。

他突然伸出手,用力攥紧了燕宁纤细的手臂,叫她停留在自己的面前动弹不得。

“燕宁,你就这么喜欢他,想嫁给他,甚至不惜牺牲我?!”他声音沙哑地看着对自己从没有笑脸的燕宁,心里隐隐发痛,问道,“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他看着面前妩媚清艳的纤纤少女。

他这么喜欢她,可是她却想把他告到陛下的面前,只为了护着沈言江。

想到昨夜端阳伯来了长平长公主的房里,提出要为沈言江聘理国公府的燕宁做妻子的事,沈言卿觉得透不过气。

明明是他先遇到燕宁,可是为什么沈言江要和他抢?

甚至还说动了父亲……

“你,你说什么?!”燕宁没想到沈言卿会在宫中嚷嚷出这么可怕的话。

什么喜欢,什么嫁人的……沈言卿是想逼死他么?

她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还有污蔑,甚至想到这样的话如果传出去自己会被人怎么非议,燕宁的脸都气得涨红了。

“胡说八道,无耻,你无耻!”原来这就是沈言卿的目的。

嚷嚷出这样的话,然后坏了她的清誉,甚至也坏掉庶出兄长的名声。

“无耻!”她一向都是温柔柔弱的,很少与人相争,可是此刻看着沈言卿那张装作痛楚又深情的俊秀的脸,她只觉得这张脸丑陋无比。

寂静的御花园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沈言卿微微偏了脸,白皙秀丽的脸颊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被这个耳光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燕宁,下意识地松开了攥着她手臂的手。

燕宁却只觉得这一巴掌用尽全身力气打下去以后,自己的心里都舒坦多了。

“早就想打你了。”

第82章

她的手火辣辣地疼。

可是燕宁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公主要告你污蔑沈大人,我还要告你污蔑我的名声。咱们都去陛下面前吧。”她对沈言卿说道。

沈言卿凭什么觉得自己说出这样污蔑一个女子的话,会不受到惩罚?

他是长公主之子,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么?

“燕宁,你……”沈言卿没有想到燕宁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怔忡地看着燕宁,看见她怒气冲冲,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把一切都做错了。

他本来是行事最为谨慎,一向令人如沐春风的为人,可是在燕宁的面前,他却总是做错事。

不知何时起,他遇到她就总是手足无措,越做越错。

“我不是……”

“混账!这是在做什么!”在沈言卿向燕宁的方向走了一步,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被端阳伯昨日意图向理国公府求亲弄得方寸大乱的时候,就听见御花园里响起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燕宁一回头,就见长平长公主带着几个服侍自己的丫鬟快步走过来。她一张美貌的脸上充满怒意,走到近前,在看到了沈言卿脸上的巴掌印的时候,长平长公主差点气死过去,转头,用犀利的目光看着燕宁。

十一公主皱眉,把燕宁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说道,“姑母,是沈言卿出言无状。”

“你住口!一个庶出的公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没规矩的东西,王美人真是素日里不知教了你什么!”长平长公主怒斥了一句,见十一公主脸色微微扭曲地看着自己,因为一向不把这个侄女放在眼里,她没有理会十一公主此刻会是什么心情,反而看着挺着脖子看着自己,完全不见瑟缩的燕宁冷笑着说道,“好啊,真是了不得了!京都竟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竟然敢动手打人!你竟敢对阿卿动手,你也太猖狂了!”

怎么,仗着贵妃的权势,这燕宁被皇家看重几分,就敢打伤她的儿子。

而且竟然还打在沈言卿的脸上。

这不用传出去叫沈言卿没法见人。

长平长公主现在就心疼得够呛。

沈言卿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动沈言卿一根手指头。

“你这样放肆霸道……”

“我就是嚣张的人,如果长公主觉得我跋扈,大可以叫沈言卿离我远远儿的。而且出言不逊,伤人清誉,我觉得长公主才应该检讨一番。子不教母之过,我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燕宁胆小,她害怕很多人,可是在此刻长平长公主的面前,她一点都不想害怕她。见她这样大声和自己说话,不见半点畏惧还有心虚,竟然还觉得自己做的什么都对,长平长公主气得半死,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燕宁。

她看着这个生得美貌清艳,弱质纤纤的少女,忍不住想到昨夜,端阳伯难得来到她的房里。

她那个时候多高兴啊,觉得端阳伯或许对她回心转意了。

可是却没有想到丈夫冷着脸告诉她,他给沈言江那个庶子相中了个姑娘。

理国公府的表姑娘燕宁。

出身国公府,在国公府被教养长大,十皇子妃最喜欢的表妹,还得到宫中的喜爱,打小儿就养在理国公夫人身边,与姜家长房的几个表哥表姐都亲近。

如果沈言江娶了燕宁,就能够和理国公府,和楚王甚至十皇子扯上关系,这对于沈言江是多么大的助力?而且燕宁亲生父母早就过世,没有了父母,理国公府虽然是她的娘家,可是她在沈言江生母面前却摆不出贵女骄横的体统。

而且端阳伯听说这燕宁性情柔弱单纯,也不是那样骄横的,看不起妾室出身的婆婆的人。一个能给沈言江带来联姻的好处,却软乎乎没有亲生父母可以依靠的表姑娘,多么合适他的庶子啊。

他简直都为沈言江全都想到了。

就算端阳伯还没有和庶子提过这件事,可是长平长公主料想,沈言江是不会拒绝的。

那个庶子……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婚事。

而且想到端阳伯为沈言江筹谋,却把自己的嫡子丢在一旁不闻不问,还宠爱府中的其他庶子,长平长公主耐不住心中的怒意,昨日跟端阳伯大吵一架,今日就进宫想求皇帝把沈言江赶出京都,叫他再也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她没有想到在皇帝的殿外就听见有人议论说皇帝想要封赏这一次在蜀中立功的武将,头一个就要提拔沈言江……长平长公主气得脸色发黑,好悬就闯到殿中和皇帝理论,只是她想到还要皇帝为自己做主,不愿叫皇帝对自己生出恼怒,因此勉强忍耐了下来,来御花园里散散心。

谁知道才进来就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被打了一巴掌。

竟然还是被个黄毛丫头给打了。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长平长公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旁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了。

此刻看着燕宁不逊的脸,她顿时就想到如果燕宁嫁给沈言江,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夫妻给气死?

一想到沈言江,长平长公主不由大怒,抬手就向燕宁的脸上挥去。

十一公主叫了一声,一把把燕宁拉到自己的身边,却见长平长公主已经挥到半空的手被人用力攥住。

巨大的疼痛叫长平长公主脸色微微惨白,盛怒回头,却见攥住自己的竟然是楚王。

“王叔!”长平长公主的声音猛地拔高了。

燕宁心有余悸,躲在十一公主的身后惊魂未定地看着长平长公主和楚王,扁了扁嘴。

她没想到长平长公主想打人。

“叔祖。”见楚王把长平长公主甩到一旁,自己那个刚刚骄横无限的姑母踉跄了两下被惊慌的丫鬟们给扶住了,转头惊恐地看着楚王。楚王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十一公主急忙给楚王请安,就见燕宁已经仿佛找到了靠山似的从自己的身后飞快地出来,扑到了楚王的身边仰头看他说道,“我,我没忍住,打了人。”

她的脸上还带着怒气,又觉得十分委屈,因沈言卿说的那些混账话,此刻燕宁努力忍着眼泪。她才不叫沈言卿和长平长公主看见自己被气哭了呢,因此就忍着,只是颤抖地说道,“他对我说了很无礼的话。”

“嗯。”楚王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向沈言卿的方向。

见到那少年秀丽的脸上带着个巴掌印,楚王满意地点头说道,“这次很不错。”

“王叔!”长平长公主再畏惧楚王,听到楚王是非不分地维护燕宁也忍不住了,尖声叫道,“是她打了阿卿!”

“早就该打他。”楚王声音冷冷,目光锐利地看向抿紧了嘴角的沈言卿说道,“如果刚刚本王在这里,就不止是这么轻的一巴掌。”他一巴掌下去,哪里如燕宁这样只有小小的力气,非把沈言卿的半边牙都给打掉不可。

长平长公主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楚王却已经垂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弱弱的燕宁问道,“手疼不疼?”

“疼。”燕宁摊开自己的小手,本该是雪白的掌心,此刻红红的,她有些委屈地对楚王抱怨说道,“没想到他的脸皮这么厚,打得好疼。”

“嗯。”楚王应了一声。

十一公主笑死了。

长平长公主却要气死了。

欺人太甚了。

“你……王叔,这丫头竟敢在宫里这样无状,如果你还要庇护她,日后只怕连累王叔的清名。不过是个得了王叔几分青眼的,就敢仗着王叔的权势横行霸道,这样无法无天的……”

“是本王让她跋扈的,怎么了?”楚王淡淡地问道。

“母亲,这件事与燕宁无关,是我做错事,是我的错。”见燕宁躲在楚王的身边,仰头看着楚王的时候眼睛都明亮得不可思议。她看楚王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与依赖,仿佛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楚王做出什么选择,她都全心地信任他。这样的目光叫沈言卿的心里莫名生出刺痛与恐惧。

他唯恐长平长公主闹得厉害,与燕宁之间无法调和,急忙轻声说道,“是我口不择言伤了她,刚刚都是我的不对。”

燕宁看着急切地在长平长公主的身边辩解的少年。

他就是爱摆出这么一副退让的样子,然后叫长平长公主越发觉得她是个迷惑人的狐狸精。

“你还为她说话。”见儿子俊丽的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长平长公主不由心疼到了极点,愤愤转头对楚王尖锐地说道,“无论王叔说什么,我都不能饶了这丫头!今日敢对阿卿动手,日后难道还要给我两巴掌么?!我知道王叔宠着她,可是她也不能这样放肆!王叔,我才是与你一样的人,难道你要为了她,和我……”他们才同是皇族,楚王是她的王叔,怎么可以去维护燕宁?

难道楚王要胳膊肘往外拐么?难道是要在皇家内部挑起纷争么?

难道是想叫京都豪门都看皇家人自家的笑话么?

难道不怕她和他之间生出芥蒂么?

“和你怎样?和你恩断义绝,相逢陌路?”楚王冷淡地勾了勾嘴角,看着长平长公主缓缓地问道。

他看着她慢慢地说道,“如果你想如此,那本王成全你。日后与你恩断义绝。”

长平长公主的怒气突然停滞了。

她震惊地看着楚王,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能硬气一些,说一句“恩断义绝”倒是也可以。

可是能行么?

楚王乃是皇家最有权势的皇族,除了皇帝与太子就是他了,她能跟楚王反目,从此与楚王恩断义绝么?

“王叔你……”

“打了他以后,你还想做什么?”见燕宁抿嘴,躲在自己的身后偷偷地笑了,刚刚的怒气与委屈都消失不见,楚王觉得这哭包蠢得不行,给点阳光就什么委屈都忘记。

只是看着单薄得肩膀都清瘦下来的燕宁,楚王懒得和长平长公主说话,看着她问道,“你没吃补品?”他的声音有些不悦,燕宁急忙摆手说道,“吃了吃了,我就是,就是吃了还胖不起来。”她一摆手,手腕上碧绿剔透的翡翠镯子就露出来,楚王目光落在镯子上片刻,莫名心情愉悦起来。

“王爷,刚刚他说了很可耻的话,你要给我做主。”燕宁见楚王锐利逼人的目光温和了几分,胆子大了,对楚王露出央求的样子。

她看见楚王微微挑眉,此刻垂头看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不能呼吸了。

她急忙退后了一步,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轻松了一些。

王爷真是……威势逼人呢。

燕宁在心里想。

见她退后一步,楚王微微一愣,却觉得哭包告状倒是叫自己十分满意,便问道,“他说了什么。”

“我不想说那些下流话。我只担心被人听到,坏了我的名声。”燕宁见长平长公主怒意满满地看着自己,却不敢再像刚刚那样尖叫,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更踏实了。

她不想叫楚王听到沈言卿说的那些讨厌的话,什么她喜欢沈言江,什么她想嫁给沈言江这样的话,就觉得不想叫楚王觉得自己喜欢了任何男子。这样的心情叫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慌乱,只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他犯了口舌,还污蔑自己的兄长。沈大人于国有功,可是他却在背后污蔑。”

“你在为沈言江抱不平?”楚王突然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不悦。

沈言江是他的麾下,燕宁维护沈言江,他本该满意才对,可是此刻看着燕宁为沈言江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楚王却觉得有些碍眼。

“没有没有,不是我,是,是……”燕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否认,只是却更加匆忙地想要辩解。

“叔祖,是我想要为沈言江抱不平。”见燕宁刚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没哭,此刻因为楚王的一句话,她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解释都要急哭了,十一公主无奈地在一旁说道,“是我刚刚说,沈言卿污蔑沈言江,因此一定要去父皇面前说个明白。总不能将军们在前头流血,后头就有富贵闲人随意坏他的名声。”十一公主勾了勾嘴角,也不在意长平长公主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都这么被长平长公主看不起了,那再继续得罪其实也问题不大。

“那去陛下面前说个明白。”楚王见十一公主开口,燕宁用力点着小脑袋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淡淡地点了头。

他顿了顿,看了燕宁一眼却皱眉没说什么。

最近他刚刚回京都,燕宁多日都没有给他写信。

不知从何时起,哭包绝不会间断的书信叫他成了习惯,没有书信的时候,仿佛生活里缺少了什么。

甚至他连燕宁最近过得好不好都已经不知道。

明明她最喜欢用长长的书信将她的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告诉他。

楚王的心里“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事要去皇兄面前。你真是太不知道规矩!皇兄每日管着天下大事还忙不过来,什么时候有空听你的小家子气的抱怨。”见沈言卿垂了垂眼睛没有说话,长平长公主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想也不想就对十一公主呵斥起来。

只是十一公主笑嘻嘻的不吭声,楚王已经不耐地说道,“闭嘴!别叫我绑他过去。”他说完这话看都不看旁人一眼,抬脚就往皇帝的前殿而去。长平长公主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脸色惨白,转头看了一眼微微攥紧双手的儿子,带着他跟上楚王说道,“别怕,有我在呢。”

“本就是我的错。只怕我误会了燕宁。”沈言卿想到燕宁在楚王面前一副跟沈言江撇清关系的样子,不由越发后悔。

他被气糊涂了,因此忘了,燕宁才十四岁,她这样单纯,怎么会对沈言江有爱慕之心。

只是事到如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和燕宁和好。

长平长公主见他到了现在还在维护燕宁,气得不行,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只是等到了皇帝的面前,长平长公主才觉得自己气炸了肺。

皇帝见她进了前殿,有些讪讪的,这样的模样叫长平长公主就知道,皇帝必然是要封赏沈言江了。

不然,心虚什么。

“父皇!”十一公主见一向在皇帝面前掐尖儿要强的长平长公主气得没有第一时间告状,顿时冲过去跪在皇帝的面前仰头说道,“求父皇为沈大人做主!”

她知道,沈言卿关于所谓燕宁喜欢沈言江想嫁给他这种话是绝对不能提的,不然燕宁以后没法见人了,便只将沈言卿说沈言江的那些不好的话说给皇帝,之后便仰头对头疼不已的皇帝说道,“沈大人刚刚回到京都,就遭小人污蔑,如果父皇不惩治小人,只怕令人寒心!”

“你,你好大的胆子啊!”长平长公主没想到十一公主这么大的胆子,在自己的面前也敢求皇帝责罚沈言卿。

“他犯了过错,难道姑母还想包庇不成?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还能杀了她这个公主不成?更何况这后宫是李贵妃在掌管,就算长平长公主想刁难她们母女,李贵妃也不可能答应。

因为有恃无恐,十一公主对长平长公主就尊重有限了,对微微皱眉一副为难模样的皇帝继续说道,“而且姑母还敢指责内宫嫔妃,把手伸到后宫之中,我觉得姑母的手伸得太长了。”她说完了,便跪在地上。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阿卿,十一的话你可承认?”他缓缓地问道。

“都是我出言不逊,请陛下责罚。”沈言卿也跪下了。

这样敢做敢认倒是叫皇帝眼里露出几分满意,只是再满意,他也不能饶了他。

十一公主说的没错,如果放了沈言卿,岂不是叫天下寒心?

日后,谁还愿意来拼死守护这江山万里?

“既然你认罪,那就是犯了口舌,污蔑朝中大将。就去领三十重棍,禁闭府中半年。你污蔑的既然是你的兄长,就去你兄长面前赔罪吧。”皇帝淡淡地说道。

沈言卿恭敬地磕头说道,“多谢陛下。”他没有反驳什么,也没有求情,然而长平长公主听到他要领三十重棍顿时要晕过去了,顾不得去给十一公主和燕宁这两个丫头扒皮抽筋,她含着眼泪对皇帝说道,“皇兄,阿卿是我的独子,也是你的外甥啊!三十重棍,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皇兄是想要阿卿的性命么?他不过是说错了话,为什么皇兄却要这样严厉地责罚他?”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重责沈言卿,然而皇帝已经肃容对她说道,“正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是朕的外甥,因此才更应该谨言慎行,为天下表率,而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非议功臣!朕不是想要阿卿的性命,而是要叫他记住这些道理。而且阿卿是你的儿子,难道沈言江不是他母亲的儿子?你只口口声声说阿卿受了责罚,为什么不说沈言江受了阿卿的污蔑,又是什么处境?长平,沈言江也是你的儿子,你要真心疼爱他。”

这话是苦口婆心,是皇帝对长平长公主的劝说。

他还是希望妹妹过得好的。

长平长公主总是刁难庶子,那端阳伯能对她有好脸色,能真心喜欢她,信任她么?

想要端阳伯待她好,却总是刺端阳伯的心,对他的儿子喊打喊杀,那再恩爱的夫妻都会离心,更遑论对妹妹没有感情的端阳伯。

只是皇帝看着长平长公主不服气的脸,又觉得自己的话白说了。

说无数遍,她也不会懂,还觉得他在偏心沈言江。

心里叹息了一声,皇帝就摆了摆手,示意沈言卿出去领罚。

沈言卿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长平长公主尖叫了一声,也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她看起来难受极了。

燕宁看着长平长公主那急切又痛心的样子。

只有那些疼痛落在她自己儿子的身上的时候,长平长公主似乎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

她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见皇帝正眯着眼睛看着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公主,仿佛在思考什么,她便往楚王的身边蹭了蹭,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摆。

“王爷王爷,您,您现在还忙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王本想不耐地叫哭包离自己远些,告诉她自己忙得很,叫她闭嘴,只是看着她清亮又期待的目光,鬼使神差一般。

“不忙,怎么了?”他冷淡地问道。

第83章

燕宁愣住了一下,没想到楚王竟然回应了自己。

她仰头看了楚王一会儿,看见他一双黑沉的眼耐心地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莫名战栗。

“没,没什么。只是我和大皇孙之前说好了,等天气好的时候出去逛逛。都是孩子的玩意儿,没什么的。王爷您别放在心上。”她心生欢喜,却不知为什么,不敢去看楚王的眼睛,只能垂头扭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她只是想要和楚王说说话罢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想和王爷说话呢?这些日子,因为楚王忙,她懂事地没有再写信给他,唯恐楚王因为她的叨扰耽误了正事,可是此刻看到楚王的这一刻,燕宁一瞬间觉得自己什么都忘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

然而她站在他的身边,却有那么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她能在王爷的身边长长久久多好啊。

燕宁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下一刻,就听到楚王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带孩子。”

太子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自己带着,反而叫楚王来帮他带孩子,难道太子还没断奶不成?

楚王垂头看着燕宁,她正垂着头,头埋得低低的,从上看下去,只看见她纤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的雪白柔软的后颈。优美地弯曲着,又带着几分脆弱不堪风雨的单薄与美丽。楚王的目光落在燕宁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肩膀上,她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难过的样子。

“不过到底是陛下长孙,我可以带他出去走走。”楚王继续说道。

“会不会耽误王爷的公务啊?”燕宁刚刚被拒绝的时候没有觉得伤心,只是听到楚王答应了,又觉得有些担心。

楚王很忙的。

“无妨。”楚王已经收回目光,沉吟半晌才慢慢地说道,“你们等我半个月。”他的确还有一些公务要忙,如果公务没有理清,只怕带着燕宁和大皇孙出门也不会有趣。只是楚王看了看燕宁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大皇孙那么熟悉。”

竟然还玩儿在一块儿了,真是叫楚王对燕宁另眼相看。

燕宁就十分不好意思地对楚王说道,“皇孙殿下很努力的,天天都练剑,我陪着大表姐去了几次东宫,大表姐和太子妃说话,我,我就和大皇孙熟悉多了。”阿蓉和太子妃十分亲密,太子妃一直把阿蓉当做极亲近的弟妹,燕宁跟着阿蓉去了几次东宫,本是想瞧瞧太子妃身边的人还有吃食习惯什么的,想想她当初被毒杀的疑点,只是什么都没有找到,自然就还是更喜欢和大皇孙一同说话。

练剑。

豆丁一个,还每天练剑。

楚王霍然想到蜀中的时候,豆丁大皇孙拧了腰的故事。

他沉默起来。

“我指点指点他。”他缓缓地说道。

燕宁的眼睛亮了,用力点头。

“那大皇孙一定很高兴!”

“你很喜欢他么?”楚王皱眉问道。

在他看来,小孩子是最不可被理解的存在。

“小小的孩子多可爱啊。我当然喜欢。”燕宁的眼睛亮起来,忍不住对楚王欢欢喜喜地说道,“您不知道,这世上最可爱的就是小孩子了。软软的,暖暖的,又乖又软乎。”她忍不住对楚王说道,“以后我……”

她以后如果嫁人,就要多生几个小孩子,小小的乖巧地围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此刻看着楚王专注凝神的目光,燕宁突然心里慌张起来,摆手说道,“我,我就没想什么了。”她突然觉得羞涩,仿佛什么都可以对楚王说,可是这一刻,自己想生很多很多孩子的话却羞涩得说不出口。

楚王觉得燕宁避开了自己的目光,脸红了。

“脸红什么。”软软的雪白的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楚王微微抬手莫名想要掐一下,然而却忍住了。

燕宁的脸更红了。

“什么都没有。这宫殿里太热了。”她觉得在楚王的身边快要不能呼吸了,这真是一种很叫她感到奇怪的感觉。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呼之欲出,可是却总是有淡淡的阻碍叫她不能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情。

她有些发慌,在楚王凝神的目光里急忙往前走了几步,垂头小声说道,“太热了。”她正小声解释的时候,皇帝却在看着十一公主缓缓地问道,“你今日倒是叫朕刮目相看。怎么,为了沈言江这样义愤填膺?”皇帝的目光犀利。

十一公主虽然性子爽朗,不过在宫中本来也没什么存在感,在皇帝的面前一向谨慎,更别提今日这样告状了。

而且告的还是沈言卿。

“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十一公主说道。

“路见不平,就敢得罪长平?”皇帝继续问道。

他勾了勾嘴角,一双眼深邃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此刻的喜怒。

十一公主不由心中忐忑万分。

“都路见不平了,那自然顾不得姑母了。”她顶着皇帝审视的目光觉得心中忐忑,却听见皇帝突然问道,“当日你回京,就是沈言江一路护送,朕记得没错吧?”

这话叫十一公主心中一紧。她一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脸上却只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仰头对皇帝说道,“父皇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记得儿臣这些事,儿臣心里真是高兴。”她还急忙挤出了两滴感动的眼泪来,却听见皇帝笑了笑,靠在了椅子里缓缓地说道,“朕记得沈言江尚未娶亲,不然朕给你和他赐个婚?”

“父皇万万不可。哪儿有强抢民男的道理。”见皇帝一言不合就要赐婚,十一公主嘴角微微抽搐。

皇家公主都这么霸道的么?

前有长平长公主抢人家端阳伯,后又有她抢前程似锦的沈言江?

这沈家造了什么孽啊。

难道生得好看就要经历这么多的么?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笑着问道。

他的声音却已经不悦了,带着几分压迫。

显然,十一公主不识抬举叫皇帝很不高兴。

十一公主在这样紧绷的气氛里,跪在皇帝的面前垂头沉默许久,才缓缓地说道,“回父皇的话。我的确对沈言江有些好感。只是若他不喜欢我,那父皇何必赐婚,把一个心里没有我的男人栓在我的身边?我今日愿意为他抱不平,是我的事。他如果心里没有我,那这姻缘就不成。”她不可能会如同长平长公主那样,看中了人就抢走这个男人,而不问问这个男人他愿不愿意娶,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有了想共度一生的人。

她的确对沈言江心存喜爱。

不过却没有想坏了他一生的幸福,破坏他姻缘的意思。

因此就算皇帝第一次这么疼她,竟然主动说要赐婚,十一公主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婚事。

她希望沈言江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过他想过的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勉强赐婚,然后整日里对着一个他并不喜爱的自己。

“强抢民男……”皇帝觉得十一公主这话有讽刺长平长公主的嫌疑,不过看着此刻不在意自己的不悦拒婚的十一公主,他又淡淡地笑了笑,挑眉问道,“你不后悔?”

他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十一公主心里越发紧绷起来,垂头说道,“我不嫁给不喜欢我的男子,互相耽误彼此的幸福。”她垂着头,用尽了自己的勇气,也努力叫自己忍耐着自己已经有点后悔的心……沈言江那么好,不如强抢了吧。

十一公主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反悔的话。

“那你问问他。”皇帝突然对十一公主说道。

十一公主和已经慌慌地从楚王身边走开的燕宁都愣住了,呆呆地,茫然地看着皇帝,都似乎没有明白皇帝的意思。

“父皇您这是……”

“朕叫沈言江进宫,你亲自问问他。若是他愿意娶你,朕就赐婚。若是他不愿意,你也没有遗憾。”皇帝的目光似乎在看好戏……他或许也的确是在看一场好戏,大概是想看看自家的公主是怎么被沈言江断然拒绝的吧。

只是十一公主顿时心疼死了沈言江,觉得不能叫皇帝这么看猴戏,便干笑着说道,“父皇,如果您心疼沈言卿挨的那三十重棍,就叫太医好生给他医治去。何必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为父皇出生入死的忠臣。”她本想说“折辱”,只是唯恐皇帝更加迁怒沈言江,因此没有说出口。

沈言江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

皇帝看着她百般维护沈言江。

他突然笑了笑。

“朕不去看你们说了什么。朕只要个结果。”他十分温和地说道。

十一公主却怔忡了起来。

“何必为难他。”她笑不出来了。

如果早知道皇帝会乱点鸳鸯谱,她就不该为沈言江出这个头。然而此刻却已经不是她能做主的了,皇帝已经扬声命內侍去叫沈言江进宫。燕宁呆呆地看着十一公主阻拦不住后有些苦涩的脸,抿了抿嘴角,忍不住走到了楚王的身边,拿手去牵楚王的衣摆,一双泛起了水光的眼睛央求地看向楚王,仿佛想求楚王拦着皇帝,不要叫他这样为难十一公主和沈言江。

她的眼底泛起了晶莹的水色,目光软软地看着他,无声地央求,楚王垂头看了看她,目光落在那双握紧了自己衣摆的小手上。

她牵着他,仿佛这世上只有他能叫她这样依赖。

“陛下。”他淡淡的声音传来。

皇帝看着楚王垂头看向燕宁的目光,微微挑眉。

他家王叔真是难得会这样纵容一个女孩子。

皇帝看着如今已经开始长出少女柔媚风骨的燕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勾唇笑了笑。

“怎么了?”

“沈言江今日在京郊大营,公务在身,不必叫他进宫。”楚王见十一公主猛地松了一口气,顿了顿,淡淡地说道,“我今日出宫正好回京郊大营,看见他,问他一句婚事就是。”

自然,楚王去问沈言江婚事的问题,自然比叫皇帝看戏对沈言江尊重多了。十一公主心里感激,也知道这是燕宁求了楚王的结果,回头对燕宁微微点头,露出几分感激。她这份感激叫燕宁怪不好意思的,急忙摇了摇头,躲在楚王的身后抿嘴笑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和楚王的身上。

片刻之后便笑了。

“怎么,王叔还想把燕宁说给沈言江?朕怎么记得刚刚阿卿说的就是这话。”

燕宁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刚刚她和十一公主在皇帝的面前告状,皇帝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是原来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么?

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把这件事说出来,急忙看向楚王,用力摇头说道,“没有没有。都是沈言卿胡说八道!”

“胡说!”就在燕宁眼眶泛红的同时,楚王已经面沉似水,看着靠在龙椅上带着几分笑意的皇帝冷冷地说道,“绝没有这种事!陛下,女子的清誉怎可这样调笑。日后我不想在宫中,京都再听到这样的话!”

他一瞬间眼底露出怒意,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攥着他的衣摆躲在他身后单薄得不得了的燕宁,许久之后才露出笑容来说道,“王叔放心。阿卿胡说八道的,不然朕也不会赏了他三十重棍。你放心,日后京都内外,不会有燕宁的流言蜚语。燕宁可不是谁都能非议的。”不然,沈言卿只非议沈言江几句,哪怕沈言江是功勋卓著,可是这到底也是兄弟纷争,何至于三十重棍这么厉害。

这也是因为皇帝知道沈言卿涉及燕宁的清誉,因此才会这么严厉。

此刻见楚王皱眉,淡淡地应了一声,皇帝便笑着摆手说道,“既然如此,那王叔就别这么生气了。”他笑吟吟的,仿佛刚刚的话都不存在似的,燕宁却觉得心里忐忑极了,与十一公主和楚王一同出了皇帝的宫殿,她还是忍不住急切对楚王说道,“我没有要嫁给沈大人。”

她想要跟楚王解释,只希望他不要相信别人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燕宁觉得自己想把自己的心都给挖出来给楚王看看……看看什么呢?她不喜欢沈言卿,不想嫁给沈言江,可是为什么想要叫楚王什么都知道?

那一瞬间,燕宁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模糊的迷障在这一刻全都破开,叫她心底一片清明。

她看着近在咫尺,仿佛在皱眉等待自己回应的楚王,觉得要透不过气来,人也变得惶恐。

她不想他误会自己,不想叫他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别人。

可是除了“别人”,还有谁才是她喜欢的人?

燕宁突然手脚发软,看着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等到自己说话的楚王,看着他那张坚毅硬朗的脸,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可是浑身的血液却凉透了。

她喜欢楚王。

原来她一直以来喜欢的是楚王么?

因为喜欢他,所以总是想要见他,所以就算是千里跋涉,知道自己会疲惫得死掉一样,也想要看他一眼。

因为喜欢他,所以,所以才会忍不住依赖他,什么都想要告诉他,每天都祈祷他平安随顺。

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在没有看到他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里空空的。

燕宁觉得这样的感情汹涌而来,这样的情绪,自己活了两辈子,仿佛是第一次才感觉得到。

“王爷……”她想要叫楚王一声,可是却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喉咙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她怎么能这样无耻呢?

楚王待她如同晚辈,庇护她照顾她,可是她对他却生出这样龌龊的心肠。

就仿佛像是东郭先生和狼。

他善待她,把她当做晚辈护着纵容着,然而她却对他生出企图的心。

“怎么了?”

见燕宁呼吸急促,雪白的脸褪去了刚刚淡淡的绯红,变得越发惨白,楚王不由微微皱眉。

“没有没有。没什么,只是今日被沈言卿气到了。”燕宁一下子就松开了楚王的衣摆。她从前觉得自己这样拉着他是很亲近的举动,可是现在看看,却仿佛是在王爷光风霁月的时候,自己却仗着他信任自己,因此想要染指他。

燕宁一下子被自己打击到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恍恍惚惚得模糊的感觉会突然在这一刻清晰得不得了,也或许是沈言卿的帮忙,叫她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她对楚王的感情,和楚王对她的是不一样的。

楚王对她只是如同对十一公主一般。

可是她却心生妄念,对他起了男女之思。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刺痛得厉害,又觉得自己站在楚王的面前都是对楚王的羞辱。

“我,我想出宫了。”燕宁垂着头,眼眶酸涩,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可是她不想叫楚王看到自己流眼泪的样子,那样她会觉得看不起她自己。

因为知道楚王会关心她,所以她就要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博取王爷的同情么?

她不想要这样的关心,还有自己厚颜无耻地在王爷的面前做出这个样子。因此她拼命忍着眼泪,对楚王低声说道,“我想回家和大……”她觉得自己的心里要窒息了,想到这样回去会叫老太太和大舅母担心,她低声说道,“我想去十皇子府。”她想去阿蓉的身边,一个人呆着。

上一世,她就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然后,然后就好了。

楚王微微皱眉,看着突然奇怪起来的燕宁。

她的肩膀单薄得不得了,站在他的面前,仿佛羸弱的娇艳的花朵,可是却似乎莫名对他生出几分疏远。

“我送你。”楚王看了十一公主一眼。

十一公主也茫然地看着燕宁,只是见燕宁这样难过的样子,十一公主顿时想到了什么,对楚王说道,“叔祖,阿宁的脸皮薄,今日受了沈言卿这样的折辱怎么受得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

沈言卿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哪儿有大声嚷嚷什么男婚女嫁的事,因此十一公主对沈言卿彻底没有了好感,也知道燕宁性子羸弱,或许想得更多,此刻见楚王似乎还不是十分明白,便低声对楚王说道,“您叫她去十嫂那儿散散心,她在十嫂的面前也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难道对我不能说?”楚王不由冷冷地问道。

哭包从前可是什么都对他说的。

她从未隐瞒过他任何事,无论生活中的什么,都巴巴儿地说给他听。

“不能。”十一公主干巴巴地说道。

她家王叔是怎么想的。女孩子的心里话,能对他随便说的么?

“我想出宫了。”燕宁听到楚王这样理所当然的话,突然想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和楚王说任何事,自己所有的心里话楚王都知道。她没有想到自己原来已经这样依赖楚王,又觉得自己这样辜负楚王的信任是难以忍受的卑劣。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没有力气了,下意识地靠在了十一公主的肩膀上,在十一公主诧异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有点累了。”她何止是累了,简直心力交瘁,又觉得自己是楚王人生之中的耻辱。楚王难得信任一个女孩子,可是却没想到养出了一个……

她和被宫中不喜的冯瑶又有什么分别。

太子和楚王都光风霁月。

可是她却与冯瑶一样,把这一切的慈爱与心意都辜负了。

燕宁觉得自己没脸再见楚王了,她无声地扯了扯十一公主的袖摆,十一公主一愣,虽然不知燕宁怎么了,却没掉链子,到底扶着燕宁往宫门口去,上了理国公府的车。

楚王站在一旁,看着燕宁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却没有如同从前一样眼巴巴地央求着看他一眼,想和他一块儿回去。

“本王送你。”楚王突然开口说道。

燕宁扶着车门,忍了忍眼泪,回头看了楚王一眼,摇了摇头说道,“王爷忙公务才最要紧了。家里下人都在,我找得着十皇子府的路。”她拒绝了楚王,这一刻,楚王似乎觉得此刻站在车门口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叫他下意识地想要留下。

只是看见燕宁这样头也不回直接进了车子,没有软软的笑,也没有甜甜的快乐的眉眼,楚王的眼底露出几分风雨欲来的威势。这威势叫十一公主战战兢兢地退后了两步,唯恐燕宁不识抬举惹怒了楚王,然而下一刻,她就见楚王已经叫人备马,上马之后策马到了理国公府的马车旁,对着垂落的车帘淡淡道,“还有什么委屈,你可以都说给本王。”

他依旧对她如同从前那样看顾,没有因为她的不知好歹就心生不悦。

然而燕宁听着他的声音传到车子里,却忍不住慢慢地捂住了嘴,不要叫他听见自己呜咽。

她没有受委屈。

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

一个她不应该喜欢的人。

第84章

楚王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燕宁的回应,不由越发脸色发沉。

燕宁……一向有委屈都会对他说。

当初就算是在蜀中的时候,连燕家的家事,她也毫不隐瞒,对他和盘托出。

那样信任,也那样依赖。

就仿佛她笃定了他会为她做主,会为她出面保护她,庇护她。

那双信任的眼睛叫楚王直到如今也不能忘记。

可是如今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燕宁竟然对他有了隐瞒之意。

还是……她有了其他愿意吐露心声的人,不需要他了。

哭包如果去找别人了,楚王本该松了一口气,把这哭唧唧的大大的麻烦丢给别人。

可是楚王此刻的心里却充满难掩的不悦与说不出的失望。

他策马,在理国公府下人战战兢兢的卑躬屈膝里沉默许久,这才淡淡地吩咐说道,“去十皇子府。”如果是换了旁人,对他的询问置之不理,那日后楚王都不会理睬这种不知好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燕宁单薄瑟缩,却努力挺直的背影叫他一时无法留下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甚至楚王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盛怒而走,日后大概真的要失去这个哭包。

失去……

楚王的大手顿了顿,觉得这个形容似乎有些奇怪。

然而他却还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留燕宁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十皇子府。

哪怕燕宁这一路上与从前叽叽喳喳不用,一声不吭,甚至不会如同从前一样掀开帘子对他露出欢喜的笑容,然而楚王这一次却格外地耐心,甚至没有半点不悦。

他们一路沉默着到了十皇子的府上,因为早就有人禀告了,因此阿蓉和十皇子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等楚王骑马带着理国公府的马车进了十皇子府,十皇子急忙殷勤而孝顺地去把楚王扶下了马,却见楚王冷淡地叫他别挡路,他下了马,就走到了马车旁亲自掀开了车帘说道,“到了。”

见瑟缩在车子里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楚王伸出大手,叫她可以扶着自己出来。

燕宁看着对自己这样耐心的楚王,一路上已经整理好的心情与脸色差点又崩塌了。

她急忙垂着头含糊地说道,“我自己能下车。”她努力想要自己变得更加不知好歹一点,却感觉到面前的大手不耐地探过来,把她一把就勾下了车。

有力的手臂勾着燕宁柔软纤细的腰肢,半是勾着,半是夹着地把她给拐下来。靠在楚王的手臂里,呼吸之间都是楚王身上仿佛泛起了沙场肃杀的冰冷与硝烟的气息,燕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直到被楚王不耐烦地放在地上,才一下子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样,却见楚王的大手不耐烦地过来,掐住了她的下颚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手下的小脸清艳妩媚,楚王的手顿了顿,心里生出几分异样。

仿佛从他再次回到京都,重新见到燕宁才发现,她似乎和记忆里那个小丫头片子不一样了。在他面前的燕宁长大了,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会叫他心里总是生出奇怪的情绪。

如果说他回京前记忆里的燕宁一直只叫他觉得是个需要庇护的孩子,仅此而已。

那么此刻在他面前这个长大了对他闹别扭的燕宁却叫他……楚王微微俯身,看着燕宁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他的脸与呼吸都近在咫尺。

燕宁觉得眼眶酸涩,却还要努力忍住,不要对他露出异样。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心情。我不想说话。”有些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颚,燕宁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战栗。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每一次触碰都会叫自己感到无法呼吸。

以前燕宁不明白自己在楚王的身边为什么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现在她懂了。

然而这何尝不是很悲哀的事呢?

如果她一直懵懂,一直都不明白,那该多好啊。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楚王对她的庇护,对王爷撒娇,然后乖乖地陪在王爷的身边。

可是现在却不可以了。

燕宁心里酸涩无比,然而这一次却忍耐住了自己的眼泪,在楚王的面前努力不露出异样,对他小声儿说道,“王爷,我就想一个人呆着,您别跟我说话。烦得很。”她留恋楚王的触碰,可是却还是退后了一步,叫自己挣脱了楚王的大手,转身就扑到了阿蓉的怀里小声说道,“大表姐,我想和你说说话。”她依恋地抱着阿蓉,阿蓉下意识带着几分纵容与笑意地抱住了他,却见楚王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

楚王的目光落在阿蓉的身上,眼神锐利刺骨。

阿蓉莫名其妙。

十皇子笑嘻嘻地凑过来,好巧不巧地挡住了楚王看阿蓉的那带着几分锋芒的目光。

楚王冷冷地收回目光,看了十皇子一眼。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古怪得很。

当看到燕宁对阿蓉的依恋的时候,楚王第一时间并不为燕宁找到了可以放松的地方感到高兴,反而对十皇子妃心生不快。

就仿佛她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什么。

楚王觉得这种感觉十分莫名其妙,可是却与他的理智不同,完全不能被他约束。他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把脸埋进阿蓉颈窝的燕宁,眼神微沉,片刻之后收回目光对十皇子说道,“燕宁就劳烦你媳妇。”

他这话说得也没错,可是十皇子看着楚王这仿佛漫不经心却十分顺口,仿佛理所当然的话觉得十分一言难尽。什么时候小表妹留在大表姐家里,还得他叔祖来跟他客气了?楚王这样理所当然,叫十皇子感到自己才像个外人。

“叔祖,您这话说的……阿宁是我们的表妹,我们自然会用心照顾。”

楚王看着十皇子,片刻之后,缓缓走到燕宁和阿蓉的跟前。

燕宁瑟缩了一下。

阿蓉感觉到了燕宁对楚王的瑟缩,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诧异。

她的阿宁在畏惧楚王,在躲着楚王?

可是不应该啊。

燕宁对楚王一向最亲近,甚至亲近得叫她这个看着燕宁长大的表姐都有些醋意。

还是两个人吵架了?

阿蓉虽然觉得一向端肃冷淡的楚王能和软乎乎乖巧的燕宁吵起来十分稀奇,不过却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为什么气氛变得有些不同的原因,想到燕宁难得会对楚王这样娇纵,阿蓉便笑着对楚王说道,“阿宁不是喜欢闹性子的孩子。只是或许在宫里的时候,她真的遇到了什么不自在的事。您别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她显然还不知道燕宁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楚王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看着燕宁问道,“你要留在十皇子府多久?”

燕宁抿了抿嘴角,不敢抬头,只是低声说道,“我想在这儿住几天。”

楚王“嗯”了一声。

“我叫何泽过来照看你。”他公务在身,还要忙碌,因此不能看顾燕宁,倒是可以把身边的副将留给燕宁使唤。

如果长平长公主再敢来燕宁面前吵闹,至少燕宁也不会吃亏。

“不用啦。”燕宁见他倒了现在还为自己考虑,越发觉得自己很卑劣。她努力呼吸,之后从阿蓉的怀里探出头来对楚王认真地说道,“何大人是王爷身边得用的人,怎么可以在王爷繁忙的时候不在王爷的身边呢?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女孩子么,总是喜欢撒娇的。王爷您又不懂。”她说着不懂事的话,希望楚王一下子看破自己是个恃宠而骄还任性又无知的丫头,见他还是皱眉看着自己,便仰头说道,“而且我也不要王爷操心。我有那么多的家人,王爷不需要这样关心我的。”

她还扯了扯阿蓉的衣摆噘嘴说道,“累了。”

这是何等恃宠而骄。

阿蓉忍不住后背处了一层冷汗。

楚王一向厌恶女子娇纵造作。

之前对燕宁不错,都是燕宁乖巧懂事,纯良可爱。

可是今日燕宁怎么仿佛……看似乖巧依旧,可是其实有些僭越,还变得对楚王不敬?

阿蓉下意识地护住了燕宁,唯恐楚王盛怒。

无论怎样,燕宁这样的口吻都必然有些原因,只是阿蓉却不希望燕宁被楚王给训斥了。

然而楚王却看向阿蓉,在阿蓉茫然的目光里说道,“她累了,你还不叫人给她收拾休息的地方?”看见阿蓉诧异的样子,楚王便对燕宁说道,“何泽是男子,服侍你你必然会不自在。我叫他去把你那个叫拂冬的丫鬟接过来照顾你。”

他的话对燕宁来说没什么,然而阿蓉却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楚王,竟然连燕宁身边一个服侍她的丫鬟的名字都记得这样清楚。

她觉得古怪,然而下一刻燕宁已经应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十皇子府里。

她一路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和楚王说再见,楚王却并未在意,而是看着阿蓉淡淡地说道,“好好照顾燕宁。她的吃穿用度,我叫何泽连同那拂冬一起送过来。”

他这话说的……阿蓉本就对楚王无比的敬畏,只能求助地看向十皇子。十皇子很想叹气,不知道楚王这是不是年纪大了,因此老糊涂了,对楚王无奈地说道,“叔祖,阿宁是阿蓉的表妹,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缺了她的吃穿不成?”虽然他刚刚分府,在朝中差事不多油水不大,不过他手里还有李贵妃偷偷给他过日子的十几万两的家底呢,难道还缺了燕宁的东西不成?

而且比起楚王,十皇子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夫应该与燕宁关系更亲近些吧?

楚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然而当拂冬战战兢兢地叫笑吟吟的何家兄弟送过来的时候,跟着拂冬一同过来的就是两车的各种货物,显然都是给燕宁这几天预备的。十皇子在阿蓉忍俊不禁中无奈地摆手说道,“算了,叔祖对阿宁这么上心,我也算跟着阿宁享福了。”他一向心胸开阔,开了个玩笑就带着人把这些东西收拾到库房去。

倒是阿蓉,先叫拂冬收拾燕宁的一些衣裳,对拂冬问道,“王爷跟母亲是怎么说的?”

“王爷叫何大人对太太说,咱们姑娘想表姐了,说想跟大姑娘您小住两天。”拂冬犹豫了一下,见阿蓉笑着点了点头,显然还是很满意的,便看了身后过来的何家兄弟一眼对阿蓉继续说道,“王爷还说,姑娘心中憋闷,必然不痛快,在十皇子府里住着只怕也不舒坦。他虽然为姑娘做主了,可是姑娘心里难受还是应该散散心。王爷还说,知道姑娘今年没出去踏青,只怕心里也遗憾。王爷在京都外还有个皇家别苑,是当初陛下赐给王爷的,王爷一直都没有住过,不过打理得很干净。姑娘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

“我没什么兴趣。我本就不是爱出门的性子。”在何泽与他的弟弟何海走到近前的时候,燕宁走过来对他们兄弟说道,“王爷的美意我知道了。只是我不喜欢踏青,也不喜欢住什么别苑,叫王爷费心了。”

她的脸微微发白,气虚体弱,然而拒绝的话却冷冷淡淡的。

这可不像是以前那个娇滴滴追着楚王跟楚王的小尾巴似的的燕宁。何泽与燕宁更熟悉些,微微一愣,却笑着说道,“那表姑娘就在十殿下这儿歇一歇也是好的。王爷心里也放心。”

他见燕宁羸弱的眉尖儿微微蹙起,带着几分忧愁,心里就觉得这沈言卿太不是个东西了,瞧把表姑娘给气的……怪不得楚王叫他们兄弟去理国公府接人,自己却直接去了端阳伯府,看那样子是想再收拾收拾沈言卿。

只是见燕宁此刻心情不好,何泽也不敢再提起沈言卿这个叫人郁闷的名字,因此和燕宁与十皇子夫妻告辞,带着弟弟走了。

见他们走了,阿蓉便叫拂冬去整理燕宁的衣裳,转身叫燕宁跟着自己去了房间,叫人都出去,这才对燕宁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

她犹豫了一下对燕宁问道,“王爷惹着你了?”

“没有。我就是想着,想着如今我也大了,自然得谨言慎行。王爷虽然是长辈,可也是男子,怎么好这样亲近呢?”燕宁坐在阿蓉的身边,靠着自己大表姐温暖的肩膀,垂了垂眼睛低声说道,“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之前那么得意忘形,是不对的。大表姐,我在王爷的面前失了礼数,其实……会叫人为难的对不对?”她虽然以前总是说自己年纪小,可是到底也是十三岁的姑娘家,可是她对楚王那么亲密,或许落在旁人的眼中,这都是不规矩的事吧?

她出身理国公府,在楚王的面前没有规矩,会连累自己的表姐们的。

她直到如今才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想明白自己因为被楚王这样维护,因此少了规矩,会给自己的表姐们带来什么样的不好的非议。

可是表姐们却从未在这上面抱怨过她。

她们包容燕宁的任性,纵容着她,也……什么都原谅她了。

她到了现在才全都想明白。

“大表姐,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给姜家丢脸了。”燕宁哽咽地说道。

“胡说。没有的事。你叫姜家多光彩啊。你以为能被贵妃娘娘与王爷喜欢的姑娘,这京都很多么?因为你在宫里得宠,因此姜家的姐妹也都有光彩。而且谁会非议咱们?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就算你规规矩矩也会满口的八卦,还差你这点儿么?我的名声很好吧?可是京都里还有人私下里说我赐婚之前就和我家殿下暗通款曲,迷惑了他叫他非我不娶。名声固然是要紧的,可是如果只顾着名声,希望成为人人交口称赞没有半分不是的人,那得累死人。”

阿蓉见燕宁十分愧疚,便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沈言卿轻浮,对你有折辱之意,因此叫你觉得自己以前不规矩了才会被他轻视。可是阿宁,你没做错什么,明白么?就比如对王爷……他对你处处维护,可是你却对他生分,难道就因为所谓的人言可畏,就要疏远真正对你好的人么?”

她在刚刚就听何泽说了燕宁今日在宫里的事,因此才恍惚地明白为什么燕宁对楚王突然疏远了,只怕是唯恐与楚王的亲密叫人说她轻浮,连累了姜家的女孩儿。

只是如果只为了这个就对楚王不理不睬,那就有些过了。

阿蓉拍了拍燕宁单薄的肩膀。

燕宁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阿蓉说自己对楚王的那份心意。

因为她觉得太卑劣了,叫她说不出口。

“大表姐,你收留我几天吧。”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见她眉间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忧愁,本就是清艳无双的容貌,此刻眼底泛起了晶莹的水色,带着淡淡的愁绪,就仿佛朦胧的细雨之中的清荷一样动人。

阿蓉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燕宁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大姑娘。

虽然依旧带着几分青涩,可是却已经开始有了属于她的那份风韵美丽。

“好。正好你姐夫要去东宫为太子做事,好几天都要宿在东宫。如今你来了,反倒能陪陪我。”

十皇子与九皇子都是李贵妃养大的皇子,太子虽然对下头的弟弟们都一视同仁,不过对于李贵妃养大的弟弟们却更另眼相看一些。如今十皇子都娶了媳妇了,太子自然不能叫十皇子做个一事无成的皇子,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叫人嘲笑,因此这段日子一直都叫他和九皇子帮自己做事。

忙碌起来,就跟太子歇在东宫。

如今燕宁来了,阿蓉倒是觉得很高兴。

她本是想回娘家小住两日的,如今也不必了。

“好啊。”燕宁努力挤出了笑容。

她心里藏着心事,而且是那样喜欢一个人却厌恶自己的心情的心事,因此就算是在阿蓉的面前努力地每天都笑起来,却还是叫心中的那份自责还有自我唾弃与恋慕楚王,渴望看到他又不能去看见他的心情郁结在了心里。

只是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阿蓉觉得奇怪得很,却没有说什么。倒是过了几日十一公主来看望燕宁。

她难得出宫,阿蓉自然十分欢迎的,等把十一公主接到了府上,阿蓉便看了一眼露出笑容的燕宁,无奈地对十一公主说道,“你来得正好,这丫头心事重重的,正是要你开解的时候。”

“没有没有。我没有心事重重。就是心里不自在几天,过两天就好了。”燕宁急忙说道。

“你没有心事重重,我倒是心事重重了。我是来找你开解我的。”十一公主又对阿蓉笑着说道,“倒是叫十嫂跟着我们俩这不省心的费心。”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愿意在我这儿,我反倒开心呢。”阿蓉见十一公主有话要对燕宁说,便笑着说道,“我去处理些王府的事,你们先说着话。”她是皇子府的女主人,自然府中的事都要她打点操持。

十一公主急忙请她去忙正事,见阿蓉走了,这才坐在燕宁的对面两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燕宁还好,十一公主见燕宁还叹气,便干笑着问道,“你还在心里不高兴啊?我给你说个高兴的事吧。叔祖那天出宫送你到这儿以后转头就去了端阳伯府,把长平姑母骂了一通,骂得她当天就‘病’了,直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在端阳伯府,那么多端阳伯的小妾和庶子庶女的耳目里被楚王训斥了一顿,长平长公主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能不“病”么。

十一公主一想到长平长公主那天训斥燕宁,又一心护着儿子的样子,再见她倒霉,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叫她纵容沈言卿胡说八道。”

然而这话却只叫燕宁心里更加苦涩。她目光黯淡了几分,然而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叫家人为自己担心了。就算是心里难受,可是燕宁却已经变得振作起来,看不出有什么难过,对十一公主问道,“那公主叹什么气呢?”

她歪了歪头,一副单纯懵懂的样子,十一公主欲言又止,片刻才对燕宁低声说道,“你与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很亲近,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她对燕宁轻声说道,“叔祖那日回去京郊大营,直接把沈言江叫到面前。自然,叔祖没说我喜欢沈言江的事,只是问他,想给他说个媳妇,问他愿不愿意。”

燕宁的耳朵竖起来了。

“他愿意么?”

“他说自己还年轻,还不想成家。”十一公主目光游移了一下。

沈言江其实快二十岁了,年纪也不小了。

“然后呢?”燕宁十分关心,都顾不得自己的心里那纠结得无法释怀的感情了,急急忙忙地问道,“他有没有心上人呢?”

“叔祖那日问他时就说,如果他喜欢谁家闺秀,叔祖可以亲自帮他去求亲。沈言江说自己谁都不喜欢。叔祖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提到了父皇要给我赐婚……”十一公主在燕宁十分关切的目光里低声说道,“叔祖说我年纪也大了,也该是赐婚的时候,问沈言江觉得什么样的男子合适做我的驸马,可以帮他想想人选。沈言江没回他的话。”她握了握燕宁的手,眼底露出一抹璀璨的光彩,在燕宁茫然又迷惑的目光里问道,“他没有回叔祖的话,你明白这说明什么么?”

看着十一公主发亮的,生出期待与欢喜的眼睛,燕宁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明白。”

第85章

“傻子。”十一公主见燕宁呆呆地看着自己,伸手轻轻地点在她的额头上,哼了一声说道,“他卡壳儿了,自然是因为心里被叔祖冲击到了。这人啊,只有仓促之下才见真心。我觉得他大概也喜欢我。”

这种很骄傲的样子叫燕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呢?”她十分好奇十一公主要怎么做,毕竟沈言江被楚王试探出了几分,可是却没有当着十一公主的面表白什么的。

“我想去问问他。他给了我一线希望,叫我觉得他或许是喜欢我的,哪怕只是我自作多情,哪怕他未必是喜欢我,而只是没把我放在心里,可是我也想为自己争取这一次。”

十一公主的眼睛亮亮的,在燕宁的眼里,她整个人漂亮得在发光一样,甚至叫燕宁觉得十分羡慕她这样的勇气,还有哪怕只是一线的希望都想要为自己抓住的认真。燕宁看着十一公主,就觉得心里羡慕她极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十一公主这样的人。

有勇气为自己的感情去争取,告诉那个或许对自己有些喜欢的男子,自己喜欢他。

可是燕宁的眼前,却慢慢地闪过了当冯瑶对太子表白的时候,太子错愕又觉得不悦的样子。

她顿了顿,垂下了头,用力地扭了扭手指。

如果叫楚王知道她的心意,然后发现自己庇护的是一个对他心怀龌龊的人,那种白白付出却被人辜负会多么叫他愤怒厌恶,燕宁就觉得,自己宁愿楚王永远都不知道。

她宁愿叫楚王觉得她一直都是个他曾经庇护的孩子。甚至宁愿叫楚王觉得她恃宠而骄,疏远了她,也不愿意在楚王的心里,自己变成被楚王厌恶的那种女子。

楚王不近女色,自然也厌恶对自己心存爱慕,然后打着各种旗号去亲近他的女子。

燕宁想一想就觉得要窒息了。

只是心里虽然因为楚王十分难过,可是燕宁见到十一公主或许和沈言江有希望的时候,她又觉得为十一公主高兴,便先放下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心情,关心地问道,“那我能为公主做什么?”

她一心想要为十一公主出力,十一公主也笑着对她说道,“我还真的得求你帮忙。你知道的,虽然我说了这么多,可是一个人去找沈言江把话说清楚的话,我心里又有点没底儿。你陪我去吧。”她期待地看着燕宁。

燕宁不由问道,“我,我才得罪了长公主,如果去端阳伯府的话,是不是会连累公主啊?”

沈言卿才被她打了一个耳光。

他可是长平长公主的爱子,如今只怕自己在长平长公主眼里跟仇人没什么两眼。如果大咧咧地去端阳伯府找沈言江,没准儿大好的事也叫长平长公主给坏了去。

因此燕宁十分担心自己连累十一公主。十一公主就笑,对燕宁眨眼说道,“沈言江这段日子一直都在京郊大营呢,咱们去京郊大营找他。”她显然是打听好了才来找燕宁的。然而燕宁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更白了,急忙摇头说道,“不了不了,我,我不去京郊大营。”

她虽然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感情,可是却不想再和楚王有更多的牵扯。

如果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整日里在楚王的身边,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里过不去。

她明明喜欢他,却要装作不喜欢,这不仅虚伪,而且自私,而且也糟蹋了王爷对她的信任。

楚王如今接管了京郊大营,她怎么还可以去呢?

“怎么了?”十一公主不由奇怪地问道。

她觉得燕宁似乎怪怪的,只是想到燕宁腼腆胆怯,许是去京郊大营那样的都是男子的地方会叫她不安,因此十一公主便对燕宁解释说道,“咱们不进去京郊大营。我叫人给他传了话儿,叫他单独过来,就在京郊外的茶楼见个面。”

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神不知鬼不觉,也是为了沈言江考虑。

毕竟如果沈言江喜欢她,那她就直接回宫里,哪怕在皇帝的面前跪废了腿,也得把赐婚这事儿给追回来。可如果沈言江不喜欢她,只是她自作多情的话,那这件事悄无声息,没有叫许多人知道,也不会耽误了沈言江日后娶亲生子。

十一公主期待地握了握燕宁的手。

“阿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需要你。”她轻声说道。

她说得充满勇气,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年少的女孩儿,主动去追问沈言江他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十一公主心里也会有不安的。

她在宫中除了几个同样不得宠却还要勾心斗角的姐妹,与京都之中的贵女往来都不多,也只有燕宁与她脾气相投,而且是一个真诚的朋友。

因为燕宁在十一公主的眼里十分重要,她也想叫燕宁陪在自己的身边。燕宁听到只是去京郊的茶楼,不会见到在京郊大营的楚王,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小声说道,“那我陪着公主。”她抿嘴对十一公主笑了一下,十一公主也忍不住笑了,两个女孩儿就和阿蓉说了一声,一同往京郊茶楼去了。

她们两个为了不惹人注意,因此只坐了并不显眼奢华的马车,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正掀开帘子往外看的十一公主突然一愣,拍着正托着腮发呆的燕宁,叫她也往车外看,诧异地问道,“你看那是不是九哥和冯瑶?”

这真是叫十一公主觉得很震惊了,因为冯瑶和九皇子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的人,而且当日在她们从蜀中到京的那一天,冯瑶和太子哭闹,把九皇子都羞辱到了骨头里,叫十一公主说,九皇子怎么还可能和冯瑶走到一起。

因此她还想叫燕宁看看,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燕宁一愣,急忙趴在十一公主的肩膀上也往外看了一眼,之后收回目光肯定地说道,“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在京都走动。”冯瑶心心念念都是太子,觉得九皇子低贱,完全不把九皇子放在眼里。九皇子到底也是个皇子,虽然嘴上没说,可是真的能够忍受冯瑶的那些恶劣与厌恶不成?

这两个就叫十一公主十分奇怪,然而燕宁却半分都不奇怪的。在九皇子的眼里,冯瑶的什么嫌弃厌恶都不算什么,冯瑶背后的承恩公府还有太子才是最要紧的吧。这辈子九皇子还没有机会求娶阿蓉,因此如今,他不会直接把目光对准了冯瑶吧?

娶了冯瑶,就和太子更亲近一层,不仅能被太子倚重更快地发展他自己的势力,没准儿还能更方便去谋害太子呢。

更何况上一世的时候,九皇子不也有过要迎娶冯瑶的传闻么。

直到如今燕宁都在想,上一世九皇子求娶阿蓉,到底是因为真心喜欢阿蓉,还是因为迎娶阿蓉会带来的那些好处。

如果真心喜欢阿蓉的话,他怎么忍心亲手送阿蓉去死。

“冯瑶那种人的心里只当自己是最高贵的,别人都是草芥,是给她擦脚的。九哥到底是皇子,怎么能忍受得了冯瑶。”十一公主低声说道。

“感情这样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十一公主到底是九皇子的妹妹,燕宁也不好多说九皇子的坏话,因此便含糊地说道,“大概九殿下就喜欢这样的践踏吧。”

好好儿的皇子当腻歪了,非要给冯瑶当奴才使唤呗。燕宁心里哼了一声,不过想到九皇子竟然已经和冯瑶这样亲近,冯瑶那样高傲的人都允许九皇子跟着她逛街了,那可见九皇子的功夫下得不少。如果是这样,九皇子只怕要冷落姜嬛。

哎呀,真是甜蜜的烦恼。

九皇子只怕也是左右为难呢。

燕宁捂着小嘴,偷偷地笑了。

她难得露出这样没有心事的笑容,十一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顿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也不会去在意九皇子了,笑着问道,“九哥和冯瑶在一块儿你这么高兴啊?”不过如果冯瑶那么能少纠缠太子的话,那十一公主倒是喜闻乐见。

她本就和九皇子没什么兄妹之情,就算是九皇子日后真的要迎娶冯瑶,以后要在冯瑶的面前卑躬屈膝一辈子也无所谓。因此她不过是看了个热闹,当九皇子斯文温柔地陪着鼻孔朝天的冯瑶消失在了对面的长街上,十一公主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婚事,叫马车出了城门,很快就到了京郊的茶楼。

茶楼不大,因开在京郊,因此人也不多,燕宁和十一公主去了二楼一个偏僻的,不惹人注目的雅间,叫了茶就叫服侍的人都在外头等着,自己跟十一公主都没什么吃面前的小茶点的心情。

十一公主说得厉害,可是真的到了要紧的时候却紧张起来。燕宁见她紧张得不得了,便想安慰她两句,然而却听见此刻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有力,仿佛踏在人的心里一样,十一公主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燕宁仰头看着紧张的十一公主。

她看向门口,却见紧闭的雅间的门被推开,楚王沉着脸走了进来。

燕宁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慌张得不得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约束好了心情,见到楚王也不会混乱,可是当楚王突兀地,没有半分预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燕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快从心口跳出来了。

“王,王,王爷!”她叫了一声,比十一公主还紧张。

“叔祖?怎么是你?”十一公主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看着走进来的楚王,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动了。然而在她们两个不同的表情里,楚王看了看身后冷淡地说道,“进来吧。”

他淡淡地吩咐,下一刻,沈言江英俊又静默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看起来似乎脸色有些不好,跟着楚王走到了这雅间里。一瞬间,当两个高大的男人走进这有些狭小的雅间,十一公主和燕宁都觉得不能呼吸了。

燕宁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却见楚王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对沈言江说道,“把话说清楚。”

“王爷,您怎么来了?”燕宁没有想到楚王会来。

“十一叫沈言江来京郊茶楼,能不叫你跟着么?”见燕宁默默地坐在自己的身边,这小家伙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似乎没精打采的。

楚王微微皱眉,拿了面前的茶点看了看,见不过是粗糙的点心,便放回去对燕宁说道,“回去叫御膳房给你预备点心。”他顿了顿,见燕宁乖乖地给自己道谢,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笑容,可他却眯了眯眼睛冷冷地问道,“本王用得着你在本王面前强颜欢笑么?”

燕宁愣住了。

“我没有。我可高兴了。”她急忙辩解说道。

楚王却觉得她此刻的样子碍眼极了。

无论是从前在他面前哭唧唧的样子,还是在她的面前欢天喜地的样子,他都觉得很好。

可是什么时候燕宁对他这样疏远,甚至不愿叫他看见她的真心?

“本王做错了什么?”楚王看着燕宁问道。

“没做错什么。”燕宁心里想,做错的应该是她才对。

“那你疏远我做什么?”楚王继续问道。

燕宁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没有疏远王爷。而是……”她抿了抿嘴角,这才对楚王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用不着王爷总是维护我了。我都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一点都用不着王爷了。”

她仿佛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人,楚王却冷笑了一声说道,“胡说。”他难道是个傻瓜么?难道会被这样的蠢话蒙蔽?只是看着燕宁用力咬着嘴角,嘴唇都微微泛白,楚王却微微一愣,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慢慢地说道,“你说什么是什么。”

燕宁咬着嘴角的力气一下子就放松了。

她的嘴唇上又多了血色。

楚王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不喜欢燕宁伤害自己,

哪怕是因为他。

垂了垂眼睛,楚王微微抬手,有心想去摸摸燕宁的嘴角看看有没有被咬坏。只是微微抬起手的瞬间,他又觉得这样做突兀又奇怪,叫他下意识地收回手,也有些烦躁。

这种烦躁是楚王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感觉到的,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对那日燕宁疏远自己格外在意,甚至当知道十一公主请沈言江过来说话,自己就跟了来。只是看到燕宁对自己的那样故作冷淡的样子,楚王心里十分不快。

可是他却不肯起身就走。

也不愿训斥她,叫她难过。

楚王揉了揉眉心,拿了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茶都冷了。”见楚王皱眉,脸色不好看,燕宁弱弱地提醒。

楚王冷哼了一声,然而却因哭包今日难得对自己这样关心,心里生出几分愉悦,心里的烦躁仿佛都散去几分,把茶杯丢在了面前。他不去看燕宁,只是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当他的目光不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这哭包仿佛更放松了。

楚王的心里又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然而目光却看着已经对视许久的十一公主与沈言江,不耐地说道,“说吧。”他只觉得十一公主和沈言江纠结得叫人不快,沈言江仿佛被惊醒了一般,垂下了眼睛,对避开了十一公主的目光。

他是个庶子……

沈言江握了握自己的手。

十一公主看见他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正躲在一旁的燕宁,见她正偷偷地在楚王的身后偷看楚王的背影。她呆呆的,可是眼底却仿佛有光彩在闪动。十一公主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然而下一刻被楚王冷冷地看了一眼,她急忙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对沈言江单刀直入地问道,“沈言江,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了,沈言江心里本就有所准备,此刻都僵硬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公主如空中皓月,臣不过是微末……”

“别说没用的。”见沈言江明明比自己高大那么多,可是此刻却看起来弱弱的,要把头垂到肚子里的样子,十一公主冷冷地说道,“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不必你来夸我多么好。沈言江,我只想问你的真心。我也希望在我的真心之下,你能对我说真心话,而不是虚伪之言。”她这样把真心放在沈言江的面前,坦荡得叫沈言江本来那些已经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沉默半晌,又觉悲凉,低声说道,“喜欢。”

“那就行了。那咱们成亲吧。”十一公主见自己一出马就给自己张罗到了个喜欢的驸马,顿时高兴起来。

皇帝膝下的公主,大多都是到了年纪就被皇帝赐婚给京都的各处豪门府邸中的勋贵子弟,虽然皇帝挑的驸马都算得上是豪门中不错的青年,然而却少有婚前就两情相悦的。

十一公主觉得自己格外幸运,脸上自然带了笑意。沈言江却觉得心中酸涩,又后悔自己一时激荡竟然将自己的喜欢脱口而出,此刻见十一公主都要拉着自己成亲了,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自己的梦,又觉得有了十一公主今日这话,自己已经觉得足够了。

“我不能和公主成亲。”他看着十一公主轻声说道。

十一公主顿时愣住了。

“为什么啊?”两情相悦了为什么还不成亲?

“我喜欢公主,却不能叫公主跟着我受委屈。”沈言江垂眸,对十一公主说道,“公主示我以真心,我自然会对公主告知我的真心。只是我却不能那么自私,把公主也卷入端阳伯府这浑水。”

长平长公主那样骄横,也是那样强势的人,如果十一公主嫁给他,那十一公主就必然成了长平长公主的敌人。她是皇家的长辈,又是名正言顺的婆婆,想要拿捏十一公主,想要磋磨她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沈言江想一想十一公主如果日后被磋磨着过日子就觉得心痛难忍,此刻便郑重地说道,“我希望公主过清净的日子。岁月静好,等公主儿女绕膝,回头再看,就会发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值得喜欢。”

他希望十一公主嫁给一个家中和睦,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家。

然后如同她曾经想过的那样,把王老夫人和王美人都留在公主府中奉养,美满地过这一生,不会有半分纷扰。

十一公主却突然笑了笑。

“你怕我吃了姑母的亏啊?”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既然想要嫁给你,自然权衡过利弊,比起和姑母作对,和你错失了缘分才是叫我最难过的事。沈言江,你觉得自己是个庶子配不上我,可我也不过是个无宠的没有地位的庶出公主。我也不能带给你什么好处,你娶了我,就失去妻族的助力,说起来倒是你吃亏了。至于姑母……”她的目光柔和着看着沈言江轻声问道,“等咱们成亲,我就开府了。你是做驸马的,本就要入赘到公主府。咱们……带着婆婆都在公主府上生活,避开端阳伯府的一切,这不就好了?”

沈言江目瞪口呆。

他也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为了十一公主早就把婚后生活想好了震惊,还是她都厚着脸皮管他生母叫婆婆了。

他少年就在军伍之中长大,身边都是男子,就算是在军中再沉稳,在沙场上再能上阵杀敌,可是在此刻,他都绷不住沉稳严肃的脸。

他在军中一向勇猛,少有敌手。

可是在十一公主面前,却溃不成军。

“我,我……”他不知该说什么,再想要拒绝,却觉得没有了力气,仿佛身体都在本能地反抗他的理智。

“看你。不过是入赘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见沈言江已经没话讲了,显然已经默认了婚事,十一公主便厚着脸皮上前摸了这青年的下颚一把。见他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却微微偏头,仿佛默许了自己轻薄他,十一公主又觉得这样坚毅的武将被俘获之后莫名的令人心动。

她笑眯眯地拿纤细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这青年并不白皙的脖颈,却见这青年的耳尖儿都红了,却忍着没有动弹,反而一只大手摩挲进了他自己的衣襟。

片刻,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根金钗,紧张地递给她。

十一公主垂头,看着这金钗一愣。

这不是情比金坚么。

她霍然想到当初御花园里,这青年努力掩饰这金钗来历时的样子。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她。

十一公主不由微笑起来,又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些了,微微抬了抬下颚问道,“什么时候打我的主意的?”

她身上充满了一股骄傲劲儿。

沈言江却只觉得打从自己的心底欢喜起来,僵硬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专注地看着十一公主低声说道,“买它的时候,就在打公主的主意了。”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难得的缱绻,楚王冷眼旁观,突然眯起了眼睛。

他记得他也替皇帝买了一只金钗做手信,不过之前忘记交给皇帝。

可是此刻,楚王看到十一公主手握金钗幸福甜蜜的笑脸,眼角的余光落在身后哭包那羡慕的脸上,突然不想给皇帝了。

第86章

楚王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模糊。

只是下一刻,他已经起身对沈言江说道,“该走了。”

这……刚刚在人家定情的时候说这样煞风景的话,太残忍了。

燕宁看着十一公主握着金钗笑容都凝固了。

沈言江看了看十一公主,又看了看楚王。他一向对楚王忠心耿耿,可是也没法在这个时候舍得说出一句“遵命”。

“叫公主和沈大人再说说话吧。”燕宁觉得这太残酷了,就对楚王小声央求。她见楚王回头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顿时瑟缩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是多值得庆贺的事情啊。咱们应该庆祝一下的。”

她有些无力,唯恐在楚王的面前会忍不住露出对他的倾慕的目光。楚王却冷淡地扫过燕宁此刻微微绷紧的脸,对沈言江冷声说道,“下不为例。”这当然是下不为例,难道沈言江还能再去跟个姑娘告白不成?

十一公主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