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皇帝是不想叫长平长公主哭闹打搅了有孕的燕宁,可长平长公主却总是觉得都是她在作祟。
不过李贵妃还是替燕宁背了这口黑锅。
与其叫燕宁被长平长公主怨恨诅咒,那还是她来顶着吧。
“哭闹什么?宫中之处,是你在这里哭丧吵闹的地方?闭嘴!”楚王对哭闹的女人最没有耐心,断然呵斥。
长平长公主一贯的骄傲还有傲慢此刻全都不见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眼眶都红肿了,却不敢反驳楚王,只能对快步过来坐到李贵妃身边操起茶壶一口气全都喝了个干净的皇帝哽咽地说道,“皇兄,如果皇兄不为我做主,我和阿卿就在沈家没有立锥之地了。周氏,周氏她以退为进,闹着要与伯爷合离,伯爷觉得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觉得对不住她,要把爵位给了那沈言江!皇兄,阿卿才是沈家嫡子啊,怎么能被庶子霸占爵位。你不为我做主,我真的死了也不能闭眼。”
“沈言江本就不是普通的庶子,端阳伯的爵位给他也没什么不对,你吵闹什么。”皇帝冷淡地说道。
他说着话的时候,太子与太子妃来给李贵妃请安,见到此刻长平长公主在,太子微微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他本应该是什么身份!打从我嫁到沈家,他就只能是庶子!阿卿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谁也没想抢你的。十一之前进宫来和朕说过,周氏要合离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心要合离而去。沈言江也对爵位没兴趣,不然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分家。他如果分出去,那爵位就跟他没关系了。你不必吵闹,这件事就叫周氏合离就行了。”
皇帝觉得这话是真心为长平长公主考虑,她都什么不必对沈言江母子做,只要这母子俩离开沈家,那爵位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毕竟端阳伯府不可能给一个生母合离而去的继承人继承,那沈言卿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长平长公主无端吵闹没什么道理。
难道要闹得周氏不再提出合离,继续给端阳伯做二房,长平长公主就高兴轻松了不成?
皇帝真是想不明白,他一向聪明,怎么有长平长公主这么一个蠢得要死的妹妹。
“她要合离,沈言江要分家也可以,不过……他们不过是庶出的,不许分家产。”长平长公主这才图穷匕见。
皇帝沉默地看着此刻才露出真意的长平长公主。
她不是不愿意心腹大患沈言江分家而去,而是不想分给沈言江家产。
皇帝一瞬间觉得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你就这么刻薄?”他对长平长公主轻声问道,“你这样待端阳伯的儿子,他还敢把端阳伯府交给阿卿么?”端阳伯除了沈言江这个庶长子,还有不少心爱的庶出的儿女。
如今长平长公主对他的庶长子这么刻薄,端阳伯不得在心里打鼓,若是他叫沈言卿做了伯府继承人,他其他的儿女在长平长公主的手底下还能有活路么?
有这样的恐惧,端阳伯还能愿意叫沈言卿做继承人么?
皇帝固然可以强权压迫端阳伯选择沈言卿这个继承人,可是长平长公主与端阳伯之间只怕就真的不会再留下半分夫妻之情了。
“伯爷……伯爷心里只记挂周氏母子,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朕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既然你偏要朕来决断这件事,那就叫沈家的人都进宫当面对质,朕要亲自问。”因十一公主已经在皇帝的面前提过这件事,因此皇帝懒得与长平长公主多说。
见他要叫沈家的人进宫,长平长公主唯恐自己被众人围攻势单力薄,急忙说道,“叫九皇子也进宫!”她含着眼泪在皇帝诧异的目光里说道,“皇兄还不如九皇子贴心。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九皇子在我的身边安慰我,给我出谋划策,这日子我怎么过得下去。”
“你倒是与九皇子亲近。”皇帝淡淡地说道。
“他做侄儿的孝顺我这个姑母,为我抱不平,难道还错了不成?至少比那等没良心的,还要羞辱我的强多了!”长平长公主想到十一公主,顿时咬牙切齿。
她一力要求九皇子进宫,竟然仿佛与九皇子的关系极好的样子,燕宁眨了眨眼睛,觉得九皇子这真是能干。
竟然连长平长公主都能去讨好拉拢。
“如果王婶觉得刺耳劳累,那就先去偏殿歇着吧。”皇帝紧张地对燕宁说道。
“没事,我想坐会儿。”燕宁倒是对沈家要分家这件事十分好奇,因此觉得看看也没什么。只是当端阳伯进宫之后,燕宁被端阳伯脸上的憔悴还有消瘦都吓坏了。
端阳伯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的……被自己的女人儿子抛弃,这足够叫一辈子都一帆风顺的端阳伯怀疑人生的了。
这世上只有端阳伯抛弃旁人,断断没有旁人抛弃他的,因周夫人执意合离,端阳伯没想到自己的女人会这么对待自己,这段时间受到巨大的心灵伤害,又想到自己成了京都众人嘲笑的对象,自然就光鲜不起来了。
虽然依旧俊美,然而那份俊美此刻都褪色了几分,带着几分被打击伤害到的痛苦。
“见过陛下。”端阳伯进宫之后先给皇帝请安,之后沉默着扫过了站在一旁的长平长公主。
长平长公主看着憔悴痛苦的端阳伯,心中如同被捅了一刀似的,急忙上前搀扶他含泪说道,“伯爷,别被那等贱人……”
“走开!”端阳伯脸色冰冷地一把将她推开。
这样冷酷,甚至在皇帝的面前都无法掩饰,顿时令长平长公主越发哭泣了起来。
皇帝冷眼看着这对夫妻在自己的面前纠缠却没有指责端阳伯君前无状。
只是当周夫人脸色平静地与沈言江和十一公主一同而来,还有九皇子也姗姗来迟,皇帝这才把目光落在了似乎并未有什么激烈情绪的周夫人的身上缓缓地问道,“朕听长平与十一的话,说是你想要与端阳伯合离,这件事是你真心的意思么?”
皇帝的脸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与爱憎,周夫人难得会被皇帝亲口垂问,此刻镇定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我是真心要与端阳伯合离,与端阳伯恩断义绝。”
端阳伯捂着心口仿佛踉跄了一步,看向周夫人的目光不敢置信,片刻之后泪洒衣襟。
“为什么?”皇帝似乎对周夫人坚决合离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冷淡地问道。
“因我早就想与他恩断义绝。”周夫人垂了垂眼睛,给皇帝福了福这才说道,“我与端阳伯当年成亲,他要另娶长公主的时候,我就曾经求他让我出府。我愿意把阿江生下来一个人抚养,不会叨扰伯爷另娶长公主,妨碍他的大好前程。只是……”
她顿了顿,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端阳伯温和地说道,“伯爷,当年你明知道我留在沈家地位尴尬,会成为长公主的眼中钉,连阿江的身份都成了尴尬的存在,却执意把我留在伯府,又是为了什么?”
“我自然是因为怜惜你,想要好好照顾你。”端阳伯急忙说道。
周夫人却很冷淡,她平静地说道,“若是当真怜惜我这个原配妻子,又怎么忍心另娶旁人,将我贬为妾室,叫我从此一辈子都在后来者的面前抬不起头,叫我的儿子成为旁人口中眼中的庶长子。”
她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有半滴眼泪落下来,缓缓地说道,“如果伯爷真的珍惜我这个妻子,怎么会答应娶迎娶长公主?不过是落水罢了,难道伯爷当真推辞不得长公主这门婚事?你答应了这门婚事,又留下我,多少是因为对我这个妻子的珍惜愧疚,又有多少是为了你自己的清誉?为了一个娶了长公主却依旧对原配不离不弃的好名声。”
她笑了笑,看着正红着眼睛憎恶地看着自己的长平长公主和声说道,“我从未与长公主想争抢过什么,因为我心里知道,长公主与我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算不上什么。他为了权势迎娶了长公主,偏偏还要为了名声冷落你,叫世人都觉得这门婚事是长公主勉强,而他是不得已的。他依旧清清白白,依旧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有了权势,又有了对原配处处维护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多么高洁的人啊。可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你想挑拨我与伯爷之间的感情,以为我会上当么?!”长平长公主厌恶地对周夫人说道。
周夫人却笑了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皇帝郑重地说道,“当年我就知道他对我没有半分真心,只是他强硬地要留我在府里做他的牌坊,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此生平平静静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端阳伯府里有人想要害我的儿子,那我决不能答应。我与端阳伯恩断义绝,要我的儿子从此分家出去,再也不卷入伯府爵位之争,只不过是希望我们母子能有太平的日子过,也叫我的儿子与儿媳不要再受到任何人的叨扰。”她对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皇帝说道,“伯府的爵位我们母子不要,只是日后,我也只希望端阳伯不要再骚扰我们母子。”
端阳伯脸色惨白。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小人?”他看着周夫人颤声问道。
“这要问伯爷自己。”周夫人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我也曾想要与我的夫君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伯爷,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长公主公然表达对你的倾慕的时候,你曾经也后悔过早早地就与我成了亲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你每一次与婆婆背后感慨的可惜还有遗憾,其实我都知道。我不说,不过是想着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一转头,长公主总是有办法嫁给你的时候,你其实心里不是不高兴的,不是么?”
她的目光平和,然而端阳伯却只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看透了,狼狈地转移了视线。
“就算是……我的心里也是有你的。”
“你在长公主未下嫁时就已经纳了三个美妾了。我刚有孕,你就提拔了我身边的丫鬟做通房。我需要夫君的时候,你却在别人的怀里风流快活。伯爷,你对我的夫妻之情又在哪里呢?”周夫人没有再说什么,皇帝看着端阳伯恍惚摇晃的样子,便皱了皱眉头。
周夫人这些话虽然叫他觉得惊世骇俗,觉得周夫人也未必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善女人,不过在皇帝的眼里,既然周夫人这么坚持要离开端阳伯,那就叫她离开好了。
虽然皇帝没想到原来周夫人早就不想跟端阳伯过了。
难道她不爱端阳伯那样的美男子么?
“不知好歹的东西。”长平长公主却眼底一亮,转头对皇帝说道,“皇兄,既然周氏执意不知好歹,何必与她多说!叫他们母子都从沈家滚出去!”
她忍不住用欢喜的眼神去看端阳伯,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原来伯爷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周氏执意合离,原来是嫉妒我,是知道自己比不上我自惭形秽。”原来他也不是对她无动于衷,也曾经因为早早娶妻错过她而后悔,也曾经在她使出了计策嫁给他的时候高兴过。
如果是这样,长平长公主觉得自己与端阳伯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皇帝听着长平长公主的喃喃自己,许久之后才没有抬手给她一巴掌。
“那合离吧。”他沉着脸忍耐着说道。
他再也不想看见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了!
“我不答应。”端阳伯就算是明知道被周夫人这样嫌弃厌恶,却还是苍白着脸摇头,看着周夫人与沈言江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答应。”
沈言江扶着周夫人,没有看自己的父亲。
他们母子仿佛与他从此再也没有半分瓜葛了一般。
端阳伯只觉得心中剧痛,虚弱地喘息片刻,看着沈言江期盼地说道,“阿江,你母亲不过是一时冲动,可我们却是父子。”
“我会时常回沈家看望父亲。只是母亲不想与父亲再有瓜葛,为人子女当孝顺尊重父亲母亲的心愿。父亲,合离吧。”沈言江沉声说道。
他这句话无异于背叛。
端阳伯心神俱动,转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第一次被人抛弃,竟然是被自己的妻子还有最骄傲的儿子。
在此刻,端阳伯恍惚地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
皇帝看着端阳伯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下去的样子,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李贵妃。
他不知为什么,也不知受到周夫人哪句话的触动,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惶恐,仿佛一瞬间触及到了一个真相。
李贵妃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周夫人。
“你要离开沈家,那就滚吧!我答应了!”长平长公主见端阳伯还不舍,哪里忍得住心中的嫉妒,一边上前扶着端阳伯一边冷冷地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辜负了伯爷的一片心,伯爷真是白疼你们了!伯爷,你别伤心,你还有我和阿卿啊。”
她见端阳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便傲然地说道,“至于沈言江要分家,你这不孝的东西,伯爷也不稀罕你!既然你要分家,就从伯府干干净净地滚出去!”
“你住口!”端阳伯见事情不能回转,心里已经绝望无比,只能默认了周夫人要与他合离,可沈言江要分家,他咬着牙说道,“阿江是长子,就算是分家,我也不能委屈他。”
他心里知道,如果沈言江分家就这么一无所有地离开,那他和沈言江父子之情就真的断绝了。
沈言江却淡淡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长平长公主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这一下,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燕宁都看不下去了。
她抿了抿嘴角,想说什么,然而见沈言江与十一公主对视的脉脉温情的眼神,又觉得虽然沈言江什么都不要叫长平长公主很得意,不过既然是沈言江自己的意思,那也别说什么了。
“我只要母亲当年的所有的陪嫁。”周夫人当初也是带着许多的嫁妆进门的,如今这些陪嫁还在端阳伯府,沈言江自然是要带走的。
长平长公主听了这话便冷笑说道,“什么陪嫁?不过是妾室罢了,又哪里有资格带走什么陪嫁!就算是合离我也不答应!不过是个二房,谁给你的脸可以合离?伯爷,给她一纸休书,叫她知道离开了伯爷,她也不过是个卑下的女人罢了!”
“姑母,做人要厚道些。”太子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
他为人宽和,最见不得跋扈嚣张,长平长公主气焰这么嚣张地欺凌端阳伯府的原配,他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想说句公道话。
人家母子都要卷铺盖不碍眼了,何必这样恶毒刻薄。
女子合离与女子被夫君休弃这可不是一样儿的。
而且人家的陪嫁总不能还贪图吧?
“你是站在谁那边儿的?你还是我的侄儿么?”长平长公主见太子竟然为周夫人说话,顿时气势汹汹地不满地说道,“我可是你的姑母,你竟然还不为我做主!你竟这么不知孝顺,只向着外人,日后若是你登了基,如此不知孝顺慈悲,我等皇族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格外突兀,九皇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就听见皇帝勃然大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放肆!非议储君,妖言惑众,罪同谋逆!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算什么姑母?朕要废了你!”
第147章
皇帝突然暴怒,燕宁都觉得吓了一跳。
不过她更觉得长平长公主丧心病狂。
就算是想要抢男人,可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
太子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怎么长平长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甚至燕宁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长平长公主不远处的九皇子。
哦。
太子不顾忌皇族死活,如果登基大家都好不了,不是一个仁义的皇帝,那谁是啊?
九皇子吗?
九皇子可仁义了呢。
为了能上位把太子拉下马,赤膊上阵连冯瑶与嬛姑娘那样的人都要了,还能跪在长平长公主的面前很孝顺的样子呢。
可是所谓的孝顺,难道就是任凭长平长公主胡作非为才叫好的人么?
难道为了被伤害的人说一句公道话,就要被长平长公主这样针对?燕宁真是觉得长平长公主这有点叫人讨厌,皇帝显然觉得也是。他会照顾长平长公主,可不代表她可以这样点评自己的太子,甚至在张嘴动摇太子的威信。
皇帝气得半死,看着长平长公主沉声说道,“往日真是朕太纵容了你!”
“皇兄?!”长平长公主大惊失色。
“住口!朕让你说话了么?一介公主,竟然发放厥词非议太子,朕没有杀了你已经是看在你是朕的妹妹!既然你胆敢辱及太子,朕也不能容了你。从今日起,贬为县君,朕不想再看见你!还有你!妻子无状,指摘构陷太子,你竟然不愿阻拦,治家不严,后宅不修。你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着,朕为什么还要叫你站在朝堂上?就算是在朝堂上,只怕你也只是个糊涂东西!”
皇帝恼怒长平长……县君这样放肆,自然也更讨厌端阳伯。
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周夫人的话带给皇帝别样的触动,前些年的时候,皇帝还觉得逼着端阳伯娶了自己的妹妹这么一个货实在是很对不住端阳伯,自然对他在朝中颇有提拔。可是如今皇帝再看端阳伯,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冷冷地说道,“你给朕滚回家里去好生学学管教女人!在这之前,朕不想再在朝中见到你。”
“陛下!”男人的手中如果没有权柄,那像话么?
端阳伯生得俊美,可却不是遗世独立的天仙,相反,他很喜欢大权在握的感受。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因为一次周夫人的合离,皇帝竟然厌弃了他,甚至剥夺了他的权柄。
端阳伯的脸惨白一片,看了一眼周夫人,又忍不住看向长平县君。
他的目光露出几分怒意。
如果不是长平县君不知身份惹恼了皇帝,他怎么会受池鱼之灾。
可刚刚被贬黜成了的长平县君已经跌倒在地上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陛下,家妻口出无状,都是她的过错,还请陛下与太子原谅。”端阳伯显然更聪明一些,自然知道皇帝动怒的原因是因为长平县君指责太子的那些话。他几乎要跪在皇帝的面前,然而皇帝却冷冷地说道,“你与她夫妻一体,她的过错,自然也是你的过错。”
皇帝已经被沈家这出戏给恶心透了。
他抬手不想听端阳伯再和自己说话,一双眼睛冰冷地看着脸色惨淡,尚且不敢相信自己被贬黜的长平县君冷冷地说道,“周氏与端阳伯即刻合离,从此两不相干。周氏的嫁妆叫她自己全部带走,谁敢阻拦,朕就送她去大理寺和理国公作伴。”
皇帝的眼睛紧紧地看着长平县君。
长平县君却已经泪流满面。
“皇兄,你怎么能对我这样狠心?!”她被罢黜,这整个京都只怕都要嘲笑她,看不起她,把她踩在脚下,她日后还怎么翻身,怎么活着?
长公主被贬黜为县君,这是奇耻大辱,是皇家最大的惩罚。
“还有。沈言江是端阳伯长子。”皇帝懒得理她,看向一旁的沈言江,沉默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爵位……”
“父皇,爵位……我和驸马不要。”要了端阳伯府的爵位,就一辈子和沈家这群混账东西分不开了,端阳伯那么多的庶子,作为下一任的端阳伯,既然继承了爵位,难道还要把那些庶子庶女们都拒之门外不成?
一旦这样做固然是痛快了,可只怕也有无数的非议等着呢。
而且十一公主想得明白,沈家那群不要脸的下流东西,难道就因为被拒之门外就乖乖地老实了不成?决不可能,只怕更多的会到处构陷沈言江,给他们夫妻添堵。爵位固然是好的,可是后面的麻烦却叫十一公主觉得,一个爵位抵不上那后半辈子的轻松。
她和沈言江都想好了。
等太子登基,她就把王嫔从宫中接出来奉养,然后夫妻们与王嫔周夫人一同回去蜀中。
沈言江可以在蜀中为官,她就侍奉着王嫔和周夫人,还可以陪伴在王老夫人的身边,那多好啊。
何必和沈家的人纠缠在一块儿呢?
因此十一公主震惊了一会儿皇帝贬黜了长平县君,就急忙赶在皇帝开口之前抢先一步拒绝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和沈言江。
“你们不要爵位?朕只会为你们做这一次的主。错过这一次,你们不要后悔。”
“皇兄?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当真想要我的命么?是想要阿卿的命么?皇兄,你看看阿卿啊!你是阿卿的舅舅,难道要不顾阿卿的死活么?!”长平县君见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贬黜自己后还想把爵位留给沈言江,顿时哭得歇斯底里,扑过去抱住皇帝的衣摆痛哭起来。
她此刻看起来可怜极了,刚刚的尖锐还有小人得志全都不见了,然而皇帝理都没有理她,反而看着沈言江说道,“朕不是在哄骗你们。”他难得想做一次好人,不偏心长平县君,沈言江却已经握了握十一公主的手沉声说道,“陛下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妻子。”
他娶了十一公主,就已经满足了。
至于爵位……或许年幼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可是如今比起安稳平和的生活,爵位已经不值一提。
长平县君绝望的哭声里,皇帝片刻之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沈言江不要端阳伯的爵位,皇帝倒是觉得沈言江算是沈家难得的清流。他本来如今都不想看见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了,不过看沈言江倒是多了几分笑意,缓缓地说道,“不过你到底是端阳伯长子。既然分家,也没有叫你与其他庶子等同的道理。”
说罢,皇帝看向端阳伯,见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淡淡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淡淡的,端阳伯却打了一个寒颤,敬畏地看向周夫人。
他没有想到曾经仿佛只能依靠自己的女人,如今在君前翻脸,几乎将他置于死地。
无论是合离,还是将他这么多年的心事和盘托出,还是指责他是个伪君子,这对端阳伯都是致命的打击。
端阳伯甚至不敢去想象离开后宫,日后他如何在京都勋贵之间行走。
他打了一个寒颤。
周夫人却平淡地看着他。
“伯爷,我早就说过,当年你该放我走的。”如果端阳伯在当年长平县君下嫁的时候就与她合离,放她离开,周夫人或许只会默默地离开,永远不会揭破他的最后这光鲜背后的龌龊。
可是他强硬地叫她留下做他的道德牌坊,然后让她的儿子那么艰难地拼搏……周夫人想到了当年儿子凭着自己的本领得到了军中的称赞,却被长平县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终结后的沉默的样子,便对端阳伯轻声说道,“伯爷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体谅。可是我不能原谅伯爷伤害我的儿子。”
因为沈言江,她才对他充满了怨恨,才会在皇帝的面前将一切都说出来,令皇帝厌弃了端阳伯。
而如今,她已经轻松了。
心中再也没有沉重的负担。
端阳伯怎么想已经不再重要。
在皇帝的面前,他颤抖着与周夫人写了合离书,又怔怔地看着长平县君。
如果不是长平县君把这件事闹到宫里,闹到皇帝的面前,其实他安静地与周夫人合离也并不算丢脸。
安安静静,不惊动风雨,甚至他依旧还是那个在朝中春风得意的皇帝的妹夫,还是那个在京都交游广阔的沈家家长。
可是如今,端阳伯觉得什么都没了。
因长平县君的骄横与刻薄,他什么都失去了。
不仅他失去了一切,长平县君不也失去了她骄傲的根本么。
当把合离书递给周夫人,看见她笑了笑,将合离书收到怀中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对他没有半分兴趣,端阳伯忍不住捂住心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伯爷!”长平县君哭着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却见端阳伯已经委顿在地上人事不省。这样巨大的变故叫长平县君顿时大哭起来。然而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没有兴趣,皇帝只是微微皱眉说道,“怎么吐血吐在贵妃的宫里。”
李贵妃的宫中这么干净,却叫一个男人在她的宫里吐了一口血。更叫皇帝恼火的是,第一个在李贵妃宫中吐血,血洒青砖的竟然不是他……皇帝觉得李贵妃被端阳伯冒犯了,更何况端阳伯还是这样俊美的男子,此刻吐血昏迷的羸弱引人怜惜,皇帝皱眉不悦了一会儿,去看李贵妃。
李贵妃正微微皱眉。
皇帝不由急忙问道,“怎么了?他很可怜么?”难道美男子吐血,这么叫人可怜同情么?
皇帝十分紧张,李贵妃却只是看着长平县君皱眉说道,“太吵闹了。”她深深地看了长平县君一眼。
长平县君竟然会说出太子登基之后如何如何的话,李贵妃怎么可能饶了长平县君。
只是比起长平县君,她更想知道九皇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朕也觉得太吵了。都出去吧。”皇帝叫人抬了端阳伯出宫去,长平县君跟在后头哭哭啼啼地走了。皇帝一边叫人打水清净李贵妃的宫中,一边对十一公主几个淡淡地说道,“你们也出去吧。最近朕不想见到沈家的人。”
他不喜端阳伯,自然也头疼十一公主与沈言江与周夫人这样的性子。这固然是迁怒,对周夫人这一家子是不公平的,然而周夫人被允许合离自觉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大的公平,给皇帝福了福也都退出了宫中。
等他们都离开了,皇帝将目光扫过九皇子,却没有理他,只是转头对太子温和地说道,“刚刚长平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没有见识,又一向自私刻薄,只看重她自己。”他十分温和,太子一愣,便对皇帝摇头说道,“父皇不要担心我,我并未难过。只是……”
他皱了皱眉才缓缓地说道,“姑母太过跋扈,仗势欺人这一套我冷眼瞧着,仿佛已经是姑母的常态。”太子敦厚宽容,本就不喜长平县君这样借着身份为非作歹的性子,而且长平县君脱口而出对他的种种不满,太子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仿佛……长平县君对他不满已久了似的。
幸亏皇帝废黜了她。
“她的确需要约束了。”皇帝冷冷地说道。
在他的心里太子最重,长平县君从前借着身份抢个男人,欺负欺负妾室之类的,皇帝勉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长平县君竟然骄横到指责太子,败坏太子的清誉,那皇帝就不能容忍了。
就算是废黜为县君也不能叫他消了心头的怒火。
只是心里想着这些,他便看见九皇子跪到他的面前,不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儿臣之前见姑母可怜,因此劝了姑母一些话,姑母没有听儿臣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竟反倒动怒进宫,令父皇与太子烦心,都是儿臣没有好好劝住姑母的过错。”九皇子跪在皇帝的面前十分不安,皇帝微微一愣问道,“你劝长平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他倒是觉得如果长平县君当真听了九皇子的话,就不会闹出今日这么多的麻烦了,虽然九皇子并未成功劝服长平县君,不过他的这份心倒是叫皇帝颇为满意,因此皇帝的目光温和了起来。
九皇子垂着头,低声说道,“儿臣只是劝姑母为阿卿考虑。若周夫人合离而去,无论怎样对阿卿都是好事,至少伯爷被周夫人伤了心,也会多关注姑母与阿卿,他们母子的生活能过得舒服一些。只是许是儿臣口拙,虽然劝了几句,然而姑母却只将伯府上下当做是阿卿的私有,因此依依不饶。”
他这些话叫皇帝隐隐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因皇帝早前也是经常劝长平县君善待端阳伯的二房的,因此皇帝想了想才说道,“你虽然说得有理,可就算是朕劝她,她只怕也是不肯听的。更何况是你。”
皇帝便叫九皇子起来。
九皇子便带着几分腼腆地笑了笑。
燕宁在一旁冷眼旁观,眨了眨眼睛,觉得九皇子竟然靠着长平县君在皇帝的面前有翻身的征兆,不由扭头看楚王。
楚王却脸色淡淡的,仿佛对九皇子讨了皇帝喜欢无动于衷。
“儿臣也是心里记挂父皇,本想如果劝姑母安静一些,父皇也少一些纷扰。”九皇子轻声说道。
皇帝便笑了笑。
“你到底还算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比不得太子仁孝,不过好歹也有些孝心。”
皇帝这话叫九皇子微微垂眸,就在燕宁觉得有些着急,想要说什么叫皇帝认清九皇子的真面目的时候,就听见皇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既然你对朕心存孝顺,那朕就把长平这不懂事的东西交给你了。你日后就专门劝她老实,不要吵闹,好好地在端阳伯府呆着,朕不想因她口不择言,将她废为庶人。”
他这话顿时叫燕宁惊呆了。
才夸了九皇子孝顺,怎么就把长平县君这么一个可怕的只知道尖叫吵闹的麻烦塞给九皇子了?
一想想日后九皇子每天都要和长平县君打交道,燕宁都觉得九皇子要心口疼。
原来孝顺……就要默默接手长平县君么?
“……儿臣知道了。”九皇子垂着眼眸,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紧,语气平静地说道。
“朕就知道你是一个愿意为朕分忧的孩子。”皇帝欣赏地看着九皇子温和地说道,“不仅叫她不要吵闹,还要叫她闭嘴。如果日后朕再听到她的嘴里说出太子的任何的闲话还有指责,朕也要算到你的头上。”
皇帝觉得九皇子不错……既然这么能干,还能叫长平县君这么倚重,沈家的事都能参合进来,那就好好地去堵住长平县君的嘴,叫她日后少胡言乱语。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九皇子既然有能力,自然就要给他加一些差事,便继续说道,“还有这京都,谁家对太子有什么微词,你也要来和朕禀告。”
那不成告黑状的了么?
皇帝这话出来,燕宁本能地觉得勋贵们只怕要不喜欢九皇子了。
就比如宴席之上谁家邀请了九皇子,只怕连说话都要小心,不然一旦说错了什么,九皇子要为皇帝尽孝直接禀告了皇帝,那该怎么办?
隐瞒就算不孝,九皇子哪儿敢隐瞒呢?
“儿臣明白。”九皇子继续平静地说道。
“你很好。前两年你行事还颇有些轻浮。这两年的沉淀,朕觉得你比从前稳当了许多。”从前九皇子只知道跟嬛姑娘那样的下作人厮混,可如今却已经慢慢地知道为皇帝分忧,也知道尽孝,这比皇帝其他没心没肺,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皇帝要可爱许多。
皇帝欣赏地看着九皇子温和地说道,“你好好做事。日后朕和太子会更加倚重你。”他温和地对九皇子说完了话,然而想到九皇子到底背叛了李贵妃,皇帝心中自然有些不喜,也不愿李贵妃看着九皇子伤心,摆手说道,“你先出宫去吧。”
“儿臣告退。”九皇子犹豫半晌,转身又跪下给李贵妃磕头。
李贵妃却并未宽容,只是冷淡地说道,“不必给本宫磕头。”她对九皇子依旧无法谅解,皇帝急忙对九皇子说道,“那你就快些出去吧。”
九皇子低声应了,又给众人告退,这才转身走了。
李贵妃看着九皇子的背影许久。
“怎么,舍不得这个儿子了?”皇帝笑着问道。
“怎么会。既然他当日做出取舍,就证明比起冯瑶,我这个养母不值一提。我何必舍不得。太子与十皇子都很孝顺,皇孙们也都叫我忙不过来。”李贵妃只觉得长平县君那些指责太子的话八成与九皇子在一旁挑拨有关。
别看九皇子刚刚把自己摘干净,可这也只能骗骗皇帝而已,她是半分不相信九皇子没在长平县君的面前旁敲侧击的。只是她自然不会在皇帝的面前说清楚……他还等着九皇子好好约束长平县君呢,便温和地说道,“不过今日陛下令周氏与端阳伯合离叫我很意外。”
“朕也不知是什么了,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触动,却说不出是哪里被触动。”皇帝温和地说道。
李贵妃笑了笑。
她没再说什么。
燕宁如今正怀有身孕,自然心里也有些感触。
她觉得周夫人的有一句话叫她感触很深。
就是她正有孕在身端阳伯却纳了通房,整日里软玉温香只知道自己快活,却只怕没想到自己的妻子没有夫君的关怀是多么的难过。
燕宁出宫之后,就把自己想到的说给楚王听。
楚王沉默半晌。
哭包这不就是说给他听的么?
因此楚王越发地陪着燕宁,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燕宁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福窝窝里似的。
她每天吃得很好,也经常在楚王的陪伴之下在王府里走动,叫自己的身体能更好一些,还可以听楚王说一说外面的新奇的事。
除了端阳伯分家这样的闹剧,就是冯瑶突然传出了喜信来说是有了身孕,九皇子欢天喜地地进宫报喜,皇帝也很高兴,唯恐九皇子在正妃有孕的时候寂寞,因此赏了几个美人给九皇子红袖添香,据说都是好生养的女子……燕宁私心里觉得皇帝这是把本来被李贵妃扣住的那几个好生养的女子再一次甩掉烫手的山芋似的给了九皇子。
燕宁一时之间觉得九皇子府当真是皇帝处理自己觉得烫手的莺莺燕燕的专门的地方,也觉得这么想来……
九皇子竟然还是一个很重要,不能缺少的人。
九皇子以一己之力,为大家的后宅解决了多少麻烦了呀。
燕宁听来看望自己的阿兰八卦说,听说九皇子领着这几个女子回皇子府以后,冯瑶气得抬手就给了九皇子好几个耳光。
九皇子默默地受了。
阿兰仿佛说笑话一般,燕宁如今懂得道理更多了,却觉得九皇子这般隐忍,只怕心里野心勃勃。
隐忍越多,所图越大,九皇子忍了常人不能忍的这一切,想要什么,真是呼之欲出了。
不过比起九皇子野心勃勃这种事之外,燕宁却更在意一件更叫她震惊的事。
她的肚子慢慢地大了起来,可是却大得有些格外不寻常,太医正在楚王的密切关注之下给燕宁诊了三天的脉,丢给楚王夫妻一个叫他们无比震惊的结论。
燕宁怀的是双胎。
第148章
太医正已经瑟瑟发抖了。
他觉得来楚王府看病真的太难了。
楚王和旁人都不一样。
如果是别人家,知道妻子有了双胎,不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么?
谁还嫌弃自己的儿女多还是怎么着?
可是此刻楚王身上散发出的压抑又隐隐带着怒意的气势,叫太医正竟不敢开口恭喜楚王。
楚王明显心中不快。
他只能用央求的眼睛看向更好说话一些的楚王妃。
燕宁也在茫然地看着楚王那冰冷沉重的脸色,忍不住伸手揪了揪楚王的衣摆小声儿问道,“王爷,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你不高兴?”
双胎多好啊,燕宁一想到自己能给楚王一下子生育两个孩儿就忍不住开心,而且自古以来双胞胎都是很叫人觉得羡慕的事。她有些不明白,楚王却只是转头看着太医正缓缓地说道,“王妃身体单薄。双胎只怕不好承受。”
燕宁本就体弱单薄,而且又是第一胎,一下子生两个,这身体能受得住么?
楚王的脸色十分难看。
肯定是有些困难。
只是女人生孩子哪儿有没有半分风险的呢?
太医却是不敢对楚王说这样的话的,犹豫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这得好好调养。”他自然不敢对燕宁的身体打包票,楚王便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大包大揽也并未问罪,只是对太医正说道,“你从前就为王妃调养过身体,如今她的情况也托付给你。不必你不必紧张,好好照顾王妃就是。”
他并不是一个威胁太医正,如果燕宁有了闪失就要把太医正如何如何的性子。不过是希望太医正能对燕宁更用心一些。
太医正也急忙答应了。
他还多嘴说了一句说道,“王妃的心情也很重要。”楚王妃怀了双胎,楚王天天板着一张脸,那影响心情。
他这话叫楚王记在了心里,从这一天开始,楚王变得温柔起来,燕宁觉得仿佛这京都变成了太平的天下,仿佛到处都很和睦,再也没有半分争执了似的。不过她也知道楚王紧张自己,因此也没有对楚王拦着不叫那些不好的事传到自己耳朵里感到不开心。
倒是皇帝,知道燕宁这一次怀的是双胎,简直陷入了狂喜,越发地将许多滋补的补品流水一样赏到了楚王府中。
燕宁如今被楚王管着并不敢吃许多大鱼大肉的,就算是滋补,也不敢太过,免得太医正说对胎儿不好。
而且她慢慢觉得自己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刚刚有孕的时候,并不能感觉到双胎的辛苦。
可是等到了肚子慢慢大起来,燕宁不由感觉到了双胎的辛苦。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肚子大大的,无论起卧都很难受,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楚王如今每天都陪着她,小心地扶着她到处慢慢地走动,晒太阳,可是燕宁还是会在夜半的时候时不时地感觉到自己的腿抽筋得厉害。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隐忍痛苦的性子,难过的时候忍不住哭着醒过来,把抱着自己的楚王也惊醒。楚王还要给哭得抽噎的哭包按摩小腿,还要哄她。
燕宁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越发娇气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如今的情况多么委屈,可是却觉得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
听太医正说,有孕的妇人的确会变得情绪化。
“王爷,我难受。”燕宁抽噎着靠在楚王的怀里,看着他给自己捏着小腿松缓抽筋的疼痛,小小声地说道。
楚王听着哭包哭得怯生生的,给她按摩了一会儿,对她低声说道。“以后都不生了。”既然燕宁怀的是双胎,楚王就觉得自己有两个孩子已经足够。
燕宁有孕一次就叫楚王心中无法放心,想想她如果再次有孕,自己又要经历一次这样担心后悔的感受,楚王便抬手揉了揉燕宁的发顶轻声说道,“咱们有两个孩子就足够。”他对儿女其实感情不大,也不是那等非要延续香火的性子。
如果楚王是一个对子嗣十分看重的男子,也不会没有兴趣成亲,一直都一个人过日子。
不然,哪怕是为了子嗣,他也早就娶亲生子了。
“可是我希望王爷儿孙满堂。”燕宁小声说道。
“无妨。叫这两个多生几个就是。”楚王平静地说道。
燕宁抽噎了一下,突然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那如果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呢?”
“外孙也是子孙。儿子女儿于我来说,都是延续血脉的子嗣。”楚王对这方面没有偏见,见燕宁枕着自己的肩膀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柔和了几分眉眼对她说道,“不必拘泥这些。”
他见燕宁看着了许久,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声说道,“都听王爷的。”
燕宁觉得自己一开始说了大话,说要给楚王生十七八个的,如今却恐怕做不到怪不好意思的,却感觉到一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低声说道,“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足够。”对于楚王来说,儿女不过是捎带的。
燕宁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叫燕宁心里柔软得想哭,她哽咽了一声,急忙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好好地陪着王爷。”
燕宁从没有如今这样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楚王。
她觉得自己甚至变得紧张起来。
当日子来到了上一世她被沈言卿毒死的那一天,燕宁觉得自己浑身都惶恐起来。
她大清早上就起来,坐在楚王的身边,用力地抓着楚王的手,无论做什么都不想楚王离开她的身边。
楚王感觉到了她的惶恐,想了想,想到了她为什么恐惧,不由心里酸软。
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燕宁,直到这一天的夜晚,燕宁和他一同睡在床上,燕宁瞪圆了一双眼睛等待着。她这一天过得十分平淡,甚至上一世的那些惊变还有惊慌全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一天对于燕宁来说依旧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她觉得在这一天过去的最后的那一个时辰里自己都要窒息了,甚至十分惶恐在最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直到外头传来了禀告时辰的声音,这一天就这么过去,燕宁才转头,呆呆地看着靠着床头揽着自己的楚王。
她慢慢地,艰难地靠过去,靠进楚王的怀里。
“王爷,这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改变了,对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在十八岁的这一天,上一世的死期,安安稳稳地活着,依旧陪伴着楚王。
是不是说明一切都已经改变,她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不……也或许她的命运其实早就改变,她早就不是那个十八岁就香消玉殒在端阳伯府的燕宁了。
早在她当年遇到了楚王,被楚王改变了一切,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长大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便早就换了方向。
再也没有伤害还有痛苦,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薄命还有恐惧。
燕宁抿了抿嘴角,捏住了楚王的寝衣,如同曾经每一天一样,又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她的脸在跳动的烛光之下变得格外光彩夺目,就算是当如今月份已经很大,因此脸上已经变得有了些孕中女子才有的黯淡,可是她一笑起来,却叫楚王觉得漂亮得不可思议。
看见燕宁心底沉重的负担最后消失不见,楚王勾了勾嘴角,揽住这个爱胡思乱想的哭包淡淡地说道,“睡吧。”他依旧没有说什么叫人感动的话,也只不过是平凡夫妻的一句淡淡的“睡吧。”,可是燕宁却一下子安心了起来,乖巧地应了一声,躲在楚王的怀里安心地睡了。
他陪在她的身边,燕宁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甚至前世的噩梦完全在这一刻破碎,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乖乖地在楚王府里安胎,自然也不进宫里去了,因此也不知宫中这段时间变得怎样了。只是等到了生产的这一天,燕宁就听说皇帝和李贵妃带着太子一家都到了楚王府。
她倒是一开始不知道,只是在产房里听到外面传来了皇帝和楚王说话的声音,之后一阵阵的剧痛接踵而来,叫燕宁再也考虑不到别的,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在产房里疼得已经觉得快要死掉了,就算努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疼得叫了起来。
楚王站在产房之外,皇帝正和他并肩而立,见楚王心神不定的,急忙对楚王说道,“王叔别着急。女子生产……一向如此。”皇帝对女子生产的经验其实不多,除了当年守着先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宫中其他公主皇子降生的时候皇帝自然都不会去看望,只不过是什么时候生下来了,禀告给皇帝知道罢了。
因此皇帝对于女子生产的经验也只不过是来源于先皇后。
先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就艰难,也剧痛难忍,也很痛苦,甚至血水无数,甚至因此亡故。
因此皇帝想,大抵女子生育的时候都是如此。
他这话对于楚王来说简直完全是废话。
楚王抬手叫他不要和自己说话,只是目光专注地落在医女与产婆还有丫鬟紧张地进进出出的产房。
他不明白为什么产房不许男子进去。
难道哭包一个人生孩子不会害怕么?
“我进去看看。”他抬脚就要进产房。
皇帝被楚王给吓坏了。
他还没听过男子能进产房的呢。
“王叔,产房不洁净,男子进了产房晦气。”皇帝忙阻拦楚王说道。
身为大男人,怎么能进产房呢?
李贵妃已经匆匆地与太子妃要进去了,听到皇帝这话脚下顿了顿,脸色有些复杂,忍着没有回头,却听见楚王回头皱眉看着皇帝说道,“无稽之谈。产房不洁净,可阿宁不是也在这里面生产?那里面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儿女,他们哪一个不洁净,晦气得叫我还要避开?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难道产房不洁净男子进不得,女子就能在里头一直呆着不成?
而且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即将降生的孩子,哪一个是晦气的?如果儿女都是晦气,不能叫男子冲撞,那还叫男人有子嗣做什么?为了不被晦气冲撞,那大家都别要孩子了才是正经。
楚王的脸色沉着,皇帝一时哑口无言,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许久之后才艰难地讷讷道,“王叔,产房里……血腥不祥……”
“那些血是我的妻子为我生育儿女流的。”楚王淡淡地说完,拨开了沉默下来的皇帝快步越过了李贵妃还有太子妃,走进了产房里去。
不说他进了产房叫屋子里的人都吓坏了,一时不知道该拿楚王怎么办,可燕宁已经疼得眼花,听着产婆一遍遍叫她用力,她觉得自己似乎连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剧痛还有浑身的力气都在慢慢地失去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可是她却还是能够听出楚王的脚步,感受到他的存在,忍不住冲着楚王的方向伸出手,呆呆地又无力地叫了一声,“王爷。”
她的王爷如果能抱抱她,亲亲她就好了。
那样儿她就又有劲儿了。
楚王看着躺在床上小小的燕宁,她的头上全都是汗水,床上还有血水。
他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坐在床边叫她挣扎着靠在自己的怀里,沉默了一会儿,俯身抱了抱她裹着被汗水打湿的衣裳的身体,亲了亲她的额头。
“别怕,我陪你。”
燕宁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不疼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楚王的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王爷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了。”她真的一下子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甚至浑身也有了力气,就算是脑海里依旧迷迷糊糊的,已经不怎么清醒,可是她却还是用力地握紧了楚王的手,努力地听着产婆的话使劲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燕宁都已经疼得呼吸都虚弱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感觉到了身体一轻,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啼传到她的耳朵里。这一声叫她的精神清醒起来,过不了多久,又是一声弱弱的哭声。
燕宁勉强张开眼睛,看见狂喜的产婆抱着两个小小的孩子来给楚王和她报喜。
看见两个啼哭的小家伙儿,燕宁放心了,终于靠在楚王的怀里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外头是黑天还是白天了,只是两个小小的襁褓都在她的床上,楚王也靠在她的身边似乎是在假寐。
燕宁虚弱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见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换了干净的衣裳,连屋子都换成了干净又不透风的,想到自己还要做一个月的月子,身上都有怪怪的味道了,便有些憋闷。她见楚王的脸近在咫尺,偷偷拿手去点楚王的脸,却见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燕宁不由有些心虚了。
“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
两个睡得呼呼的小家伙儿也怯生生地抽噎了起来。
楚王抽了抽眼角,看着这三只哭包。
他就知道……
哭包生出来的能不是哭包么?
许久之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起身叫人进来给燕宁送饭,这才对燕宁说道,“陛下已经回宫去了。不过他说明日还过来看望你。”这倒是难得的殊荣了,毕竟能叫皇帝接二连三地来看望,说明在皇帝的心里的地位不低。
燕宁见拂冬进来给自己端了月子里能吃的饭食,一边叫拂冬扶着自己起来吃饭,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她还是觉得身上疼得厉害,便知道当初阿兰劝自己不要小小年纪就生育真是金玉良言,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初二姐姐劝我的话都是好话。”
如果当年她任性,急着有孕生子,以她的身体只怕命都要没了。
因此燕宁感到很庆幸自己是个听话的孩子。
楚王看见她气血亏空却毫不自知的模样,想到太医正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该多谢她。”
燕宁体弱,生育了两个孩子身体已经大亏,更不要提当日她生产艰难,因此气血也都亏空。
虽然没有产后血崩,不过血水也消耗了不少,这对燕宁的身体本就不好。
太医正已经与楚王说了,五年之内燕宁还是不宜再有身孕。
不过楚王觉得不要说五年,这一辈子他都不想再叫燕宁亏空一次身体。
他又把太医正的那避子的药方给拿出来了。
此刻看见燕宁弱弱地连碗都拿不动,叫拂冬喂她,楚王抬手将拂冬手里的碗拿过来,瞧见里头不过是鸡汤面,没有其他,便也没说什么,摆手叫拂冬出去,这才对燕宁说道,“老大是个闺女,老二是个小子。”
他话音刚落,燕宁一边叼着面条,一边不由诧异起来问道,“这么说,咱们儿女双全了呀?”
她虽然生了孩子,却依旧一副天真的小女儿的模样,楚王见她的眼底泛起了光,欢欢喜喜的样子,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想到她为了生孩子如今又亏空了身体,笑也笑不出来,点头说道,“是。”
因燕宁生了龙凤胎,皇帝已经大喜,这两个小家伙儿落地就被册封。
长女被封了郡主,那小子如今已经是楚王世子。
皇帝说了,如果燕宁日后再生儿子,落地就册封为郡王。
不过楚王觉得皇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已经不准备再生孩子。
不过这话不必对皇帝明说,不然皇帝只怕会迁怒燕宁。
“我真高兴。如今我已经是个母亲了。”燕宁吃饱了,又听到自己的孩子是龙凤胎,忍不住转身去看那两个哭唧唧的小家伙儿。
他们被裹在襁褓里,都小小的,不过或许是因为燕宁有孕的时候被养得好,这两个小家伙儿倒是并没有十分虚弱,燕宁不由想到了之前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听到的婴孩儿的啼哭,那好大声的第一声……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孩子的皮肤,又呆呆地问道,“咱们的女儿哭得好大声啊。”
那时候第一声婴啼多响亮啊,反倒是第二个孩子的哭声弱弱的,软软的,有……那么点儿燕宁的风范。
楚王突然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一双儿女。
的确是女儿哭得大声些。
哭得连皇帝都有点受不了了。
“国公夫人还在王府,等明日她过来照顾你。”楚王不想提这两个小东西叫皇帝怎么受不了的,见燕宁又有些犯困,便叫她睡了,自己在燕宁的床边叫人搬了软塌也睡了。
等燕宁被理国公夫人照顾着慢慢地养好了身体,她就发现了这两个小家伙儿的不一样的地方。长女被皇帝赐名为长乐,次子被皇帝赐了个小名儿叫长生,都很吉利。长乐一向哭得大声,长生却总是哭得弱弱的,怯生生的,在姐姐的哭声里看起来很不起眼,却其实叫人不能忽视,可怜巴巴的。
只是燕宁却发现,这两个孩子吃奶的时候,长乐那哭得大声的做姐姐的竟然抢不过可怜巴巴的弟弟。
她坚持着自己给孩子们喂奶,虽然一向一视同仁,可却发现长生吃起奶来气势汹汹,犹如小狼崽,然而一抹嘴儿,必然又一副可怜巴巴,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又瘦小,吃了更多的奶却依旧小小一颗,仿佛没吃饱似的。
倒是长乐吃得少些,却生得胖嘟嘟,看起来厉害霸道的模样。
燕宁背后偷偷和楚王提起,楚王也沉默了。
他又能说什么?能说但凡把两个小东西从燕宁的怀里揪出来,长乐必然嚎啕大哭声振寰宇,可长生可怜巴巴地哭着,却知道用小拳头锤他的脸么?
“那小子蔫儿坏。”楚王对与安宁评价自己的儿子。
“那长乐呢?”燕宁自然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就算蔫儿坏,那也坏,坏的好!
燕宁觉得儿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坏蛋。
提到女儿,楚王又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艰难地说道,“日后给她寻个聪明些的夫君。”他觉得倒霉胖闺女的脑子大概遗传了哭包,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不过这话怎么说呢?
这世上的男子,如楚王这样的大英雄,大概都喜欢这样的姑娘,大概管这叫做娇憨可人吧。
然而虽然这么说,楚王却依旧有些发愁地看着那两个小东西躺在燕宁的怀里,占据了从前他占据的一切。
仿佛自从有了儿女,燕宁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这两个小东西的身上。
当初……是谁说过就算有了孩子,可是她也最爱她的王爷的来着?
第149章
面对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小骗子,楚王的心情格外复杂。
燕宁却已经抱着两个小家伙儿往一旁母子同乐去了。
楚王就深深地觉得,孩子对于夫妻之间来说,或许不是那么讨喜。
可再不讨喜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自己的种?
总不能和揍别人家的儿子那样揍自己的儿子。
因此楚王勉强地忍耐着。
虽楚王觉得自家儿子胖闺女有些烦人,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哭着要燕宁亲亲抱抱,然而皇帝却觉得自己的堂弟堂妹当真可爱到了极点,已经喜欢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不仅时常在宫中念叨自己的堂弟堂妹,甚至如今在前朝与群臣们说话的时候也时常笑着说一句“朕的堂弟长生……”
他时不时地就要提一提这两个小东西,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两个小家伙儿的百日之后,眼看着楚王还没有上朝,皇帝掐指一算,这都超过了一年的时间,便想着提醒楚王一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是不是也该重新出山了?
楚王想到两个孩子百日的时候皇帝赏赐的重礼,想了想,也觉得应该上朝了。
皇帝就很高兴,又提议叫燕宁把两个孩子带到宫里来与皇孙们一同亲近。
燕宁因许久没有进宫,倒是也觉得应该进宫瞧瞧去,便带着长乐长生一同进了宫。
才进了宫,两个小家伙儿就惨遭侄孙们的围观,大皇孙带头把他们团团围住,四个小皇孙看着自己这小小一团的两位祖宗,都露出了好奇的样子。
燕宁坐在李贵妃的身边,就见哭得很大声的长女怂怂地躲在单薄胆怯的弟弟的身后,看起来软乎乎的小儿子正对四个侄孙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小拳头揍开好欺负些的二皇孙,片刻之后,他已经在大皇孙的怀里软软地靠着他了。
燕宁沉默了。
她一时之间看着蔫儿坏的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显然儿子小小一只竟然还知道抱谁的大腿更有力些。
李贵妃倒是觉得很有趣儿,见大皇孙一本正经地把自家叔祖抱在怀里,看起来额头冒汗都没有撒手,便笑着对燕宁说道,“长生到底与大皇孙亲近。”她笑吟吟的,似乎乐见其成的样子,燕宁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可会撒娇了。”
而且如楚王的话,蔫儿坏,还知道给自己找靠山……燕宁一时都不知道儿子到底随了谁,且见大皇孙已经认认真真地给哼哼唧唧的叔祖拢住小衣裳,一旁的长乐怂怂地嚎啕了一会儿,被二皇孙急忙哄着扬起了胖嘟嘟的小下巴叫侄孙服侍地给挠下巴,她咳嗽了一声,四处看了看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陛下呢?”是皇帝叫人把他们给叫进来的呀。
见燕宁十分茫然的样子,李贵妃也知道她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温和地对燕宁说道,“冯瑶的孩子夭折了,陛下正安慰九皇子呢。”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燕宁不由诧异地问道。
之前九皇子说冯瑶有孕了,可之后燕宁因为诊断出了双胎,就再也没怎么留意过外头的事。
她都不知道冯瑶的孩子竟然夭折了。
“她之前早产,这些事因你的府里正热闹,因此没有告诉你让你们扫兴。”因燕宁生产坐月子之后又是洗三百日的,一连串的乐呵的事儿下来,没有人会拿九皇子的晦气事来叫燕宁听见,因此燕宁被蒙在鼓里。
李贵妃此刻见燕宁脸色有些难过,显然不是为了冯瑶,而是那个夭折的孩子,便叹息着说道,“那孩子早产之后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冯瑶又对这个孩子不怎么用心,因此这孩子落地没多久就夭折了。”
李贵妃的确不喜欢冯瑶,可是她却不是一个会对孩子的夭折感到高兴的人,此刻想到那个孩子,她便对燕宁继续说道,“九皇子最近时常进宫,陛下也说九皇子有些可怜。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
燕宁轻轻地点头。
她只是慢慢地说道,“自打我做了母亲,才会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出这样事的是冯瑶,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幸灾乐祸。”
如果可以,她希望冯瑶的孩子活着,毕竟那到底是一条小生命。做了母亲的人大多都会对小孩子生出慈爱的心,无论那孩子到底父亲母亲是谁,燕宁都希望他好好儿的。只是如今听到那孩子夭折了,燕宁就明白李贵妃之前为什么没有叫人告诉她了。
因为她听到这样的事的确是难过的。
“那冯瑶呢?”
“听说是病了。”李贵妃对冯瑶却一直都是淡淡的,平静地说道,“不过应该不是伤心儿子夭折。”见燕宁诧异地看着自己,她便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听说那孩子降生之后,她从未抱过一次,也从未亲近过一次,还恐那孩子病着过了病气给她,因此叫人远远地把那孩子养在别处的院子里。也因她这样冷淡这个孩子,皇子府的人才对孩子不用心,那孩子本就早产体弱,因照顾疏忽才夭折。陛下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气九皇子只知道宠着冯瑶,又可怜他失去儿子,因此对九皇子的态度也说不上是什么。”
燕宁呆呆地听着。
“怎么会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就算她的母亲当年为了父亲殉情撇下她,可也是等理国公府的舅舅们来了,把燕宁亲手交给了舅舅们,知道燕宁以后会被照顾得很好才放心地殉情去了。可燕宁想不通冯瑶怎么会对一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么无情。
她犹豫了一下,见李贵妃唏嘘了几声,咬了咬嘴角小声儿说道,“娘娘,就算是再狠心的母亲,也不可能不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不想看见他一面。如果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遭许多的罪,十月怀胎生下他呢?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许是她并不喜欢九皇子,因此才讨厌九皇子的儿子吧。”李贵妃便说道。
“如果她不喜欢九皇子的孩子,当初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为什么不一碗堕胎药喝下去,叫这个孩子不要折腾自己十个月呢?娘娘,生儿育女对女子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她既然愿意用拼命的心去把孩子生下来,又为什么对他没有半分喜爱。我觉得这很矛盾。”
如果燕宁没有生过孩子,那只会觉得冯瑶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心性冷酷。可是燕宁刚刚才生了孩子,差点儿丢了性命,虽然楚王没说,不过燕宁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虚弱了,这都是为了孩子要付出的。
冯瑶连孩子都不喜欢,竟然会为了这个孩子去冒那么多的风险……她又不是喜欢九皇子喜欢到拼命也要为他如何如何,这看起来就真的很奇怪。
燕宁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可是她就是觉得冯瑶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格外奇怪。
李贵妃静静地听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摸了摸燕宁的手,柔弱无骨,可是手却微冷,想到太医正给燕宁的诊断,再想想那一日楚王府产房外大盆大盆捧出来的血水,李贵妃便缓缓地说道,“我得想想这其中的蹊跷。”
她的声音平和,燕宁心里就放心了,且见此刻阿蓉与十皇子也来给李贵妃请安,阿蓉已经笑眯眯地抱起了长乐,轻轻地亲着外甥女胖嘟嘟的小脸儿,燕宁便忍不住笑着说道,“从前大表姐也是这么亲我的!”打小儿,阿蓉也是这么亲她的。
燕宁觉得阿蓉亲长乐脸颊叫自己感觉到十分熟悉。
十皇子觉得背后一凉,回头看向宫殿门口,就见楚王站在门口,正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阿蓉片刻。
那眼神……十皇子没敢闹腾,夹着尾巴把媳妇给藏在了自己的背后。
楚王心里冷哼了一声,走到燕宁的身边坐下,这才对李贵妃说道,“陛下很快就到。”他难得没有和皇帝一同过来,李贵妃不由觉得疑惑,然而片刻之后,见皇帝带着脸色依旧苍白,带着几分憔悴可怜的九皇子来了自己的宫里。
李贵妃的目光在九皇子的脸上逡巡片刻,便温和地对皇帝问道,“陛下怎么瞧着脸色不好?”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李贵妃便多关切了几分,皇帝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一边从大皇孙的手里把自己的堂弟长生抱过来,一边对李贵妃叹息说道,“不过是为了九皇子罢了。”
九皇子站在皇帝的面前,目光怔怔地看着长生。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慈爱还有黯然。
皇帝见他依旧伤心,便对他说道,“你坐在一旁就是。”
“父皇别怪儿臣忘形。只是看见了小叔叔,儿臣就想到了大哥儿。那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却就这么夭折,儿臣还没有来得及多疼疼他。”九皇子见长生嘀咕了一声什么,蜷缩在皇帝的怀里哼哼唧唧,似乎格外与皇帝亲近,便忍不住露出几分黯然。
皇帝一愣,见九皇子目光落在长生的身上似乎舍不得转移,心里倒是同情九皇子,可是又觉得有些不悦地说道,“长生与大哥儿怎么可能一样。那孩子没福气,可是长生福气绵长。”难道九皇子的心里,楚王世子也是个没有福气会夭折的孩子不成?
这话说得真是晦气。
“父皇,儿臣不是……”
“好了。那孩子已经夭折了,你也该伤心够了。更何况朕也说过,孩子夭折,也是你们做父亲母亲的不对!朕听说那孩子打从降世,你和冯瑶就从未抱过他,亲近过他?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朕从前不提这些,不过是看你们丧子可怜。可是如果你们还要为这些事整日里哭哭啼啼,那朕也不能容忍。”
皇帝正说着话,就见一只小爪子探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仿佛是在安慰,一垂头,就见自己的小堂弟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担心自己似的。
皇帝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握住了长生的小手。
一旁长乐探头看见,见弟弟握住了皇帝的手,便胆子大了,从阿蓉的怀里爬出来,也去抱皇帝的大腿。
燕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只小马屁精。
“我,我,我没教过这个。”燕宁弱弱地说道。
李贵妃笑了笑,看向沉默起来的九皇子。
“陛下,九皇子丧子到底心痛,因此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陛下不要见怪。”
“不管怎样,也不该攀扯长生。”皇帝不缺皇孙,只缺堂弟,长生对他来说比九皇子的儿子要紧多了。
九皇子口口声声看见长生就想到自己夭折了的儿子,皇帝心里十分不顺耳,此刻见燕宁坐在一旁有些不安的样子,皇帝便温和地说道,“王婶不必担心。这是孩子们亲近朕。朕很高兴。”他对燕宁和颜悦色,可是看向九皇子的目光却带了几分不悦,显然之前对九皇子的可怜也散去了,九皇子急忙跪下,犹豫着对皇帝说道,“儿臣还想求父皇一事。”
“什么事?”皇帝冷淡地问道。
“父皇,冯瑶才夭折了儿子,心里悲痛欲绝,还想不开病倒了。”九皇子央求地看着皇帝含泪说道,“父皇当年将她约束在皇子府中叫她不能出门,她这些年过得也苦闷。儿臣只求父皇能放阿瑶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起码叫她的心情能散一散,不然,儿臣只怕阿瑶的病再也好不了了。”
他膝行了几步到了皇帝的面前低声说道,“父皇,阿瑶,阿瑶好歹也是先皇后的嫡亲的侄女,儿臣只求父皇叫阿瑶能出来,哪怕只有一两日也好,叫她能有些开心的生活,能……能好好地陪着儿臣。”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皇帝愣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九皇子不说话。
“儿臣与阿瑶是少年结发,父皇,终儿臣的一生,再也不会这样爱重另一个女子了。儿臣舍不得她。”九皇子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皇帝看着九皇子,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年轻的时候。
曾经先皇后薨逝的时候,他也曾如九皇子这样悲痛。
他比九皇子幸运之处,不过是太子健康平安。
可是九皇子却连儿子都夭折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带了几分柔和,对九皇子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当初冯瑶对东宫无状,因此朕才会禁足她,叫她不许出来吵闹。若是她如今已经改过,朕也不会对她一个女子斤斤计较。”
更何况逼死九皇子妃这种传闻,皇帝一点都不喜欢承担。他沉吟半晌便对九皇子问道,“你最近还时常去沈家么?”皇帝当初把九皇子塞到沈家去看着长平县君,九皇子倒是兢兢业业时常去端阳伯府走动,而京都之中也没有长平县君对太子的那些指责,因此皇帝对九皇子倒是满意。
“是。”
“那就暂时不必过去,好生陪着你的皇子妃吧。”皇帝便缓缓地说道,“你先把在朝中的差事都放一放,多陪陪自己的妻子。”
如果从前皇帝可说不出把差事放着先顾着媳妇这样的话。
可是有了楚王的前车之鉴,皇帝就想,或许做人夫君的对妻子最大的爱惜,就是放下差事去陪伴妻子什么都不做吧。
因此皇帝给了九皇子好大一个恩典。
九皇子却脸色微微一白。
把手里的差事全都放下去陪着冯瑶……他到底是个隐忍的人,给皇帝磕头说道,“多谢父皇恩典。”
燕宁觉得九皇子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朝中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一些差事权柄,就这么放下了?
“父皇,那阿瑶是不是可以出来走走?儿臣听说这个月还有宫中宴席……”
“她如今正病着,病恹恹地在宫中家宴上出现,这不是给人添堵?而且如果过了病气给别人怎么办。”皇帝之所以这个月有一场皇家家宴,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堂弟堂妹的,如果冯瑶病恹恹地出来了,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那冯瑶万死也抵不过这两个金贵的小祖宗。
因此皇帝皱了皱眉,见九皇子没说什么,目光却仿佛带着几分黯然,便淡淡地说道,“她既然想出来走动,也未必非要在家宴上出现。你就带她去京都外头转转,京都外头风景也极好,而且天高地阔,她的心情许久好了。
至于冯瑶的病好了以后怎么处置,皇帝还得再想想。
见他都已经这么说了,九皇子迟疑许久,却还是低声说道,“儿臣知道了。”
他欲言又止,然而见皇帝的目光只专注在两个孩子身上,到底没有说出口,垂头退出了李贵妃的宫殿。
燕宁便看着九皇子的背影。
九皇子为什么要把冯瑶给放出来呢?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然而此刻也不是她要扫兴的时候,且见皇帝格外喜欢两个小家伙儿,又觉得心里很为孩子们骄傲。
在燕宁的眼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孩子更招人喜欢的婴孩儿了。
“陛下的家宴是为了长乐与长生特意准备的么?”燕宁见皇帝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长乐咿咿呀呀地叫着亲了皇帝一口,长生软软地拿小脸儿贴着皇帝的另一半脸颊,皇帝仿佛都要幸福得晕倒了似的,便转头对楚王小声儿问道,“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她自然希望大家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是又唯恐皇帝对孩子们宠爱太过,叫人觉得楚王府太嚣张了。
楚王见她这样谨慎,便淡淡地说道,“还可以更嚣张些。”这话熟悉得叫燕宁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很久之前,楚王也是对哭唧唧的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呆呆地问道,“那是要把他们宠成小霸王么?”
“有何不可。”楚王顿了顿,觉得自己应该做个严父,便继续说道,“不过他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
就算是嚣张霸道,可是看哭包就知道了,这两个小东西的嚣张也是有限的。
楚王并不担心孩子往后长歪。
燕宁哼哼了一声,见楚王这样信任他们的孩子,又觉得高兴,小声儿说道,“真是慈父呀。”
“胡说八道!”楚王的脸色一沉。
他明明是严父。
看不顺眼就要抽,拿藤条抽的严父!
他沉着脸,觉得哭包看错了自己,燕宁也急忙点头说道,“没错没错,王爷可严格了。你特别不惯着他们。”她觉得楚王最近的脸黑黑的,想到自己冷落了楚王许久,没准儿回头王爷真的要拿藤条抽这两个霸占自己的小家伙儿了,便十分殷勤地围着楚王团团转起来。
她为了把楚王这严父讨好起来,等出了宫,也不管别人,每天都忙着讨好楚王,还自告奋勇给楚王做饭吃……两个小家伙儿见每天都腻歪在一块儿的亲娘整日里围着父亲转,长乐嚎啕大哭,长生抽抽噎噎,趁着楚王板着脸抱自己的时候尿了自家父王一身。
燕宁赶在楚王翻脸抽儿子之前抱着儿子跑得跟后面有狼撵着似的。
至于闺女看见楚王的狼狈,没心没肺地又咯咯笑起来,楚王看着她,觉得手心也很痒痒。
燕宁只能带着儿子再跑回来,抱着闺女瑟瑟发抖。
母子三人抱在一块儿哭得可怜极了。
远远的,楚王府的下人也都哭着抱住楚王要他手下留情。
楚王觉得魔音灌耳,头疼得很,觉得楚王府这群人纷纷成了戏精,十分庆幸自己当日决定正确得很。
他的确不想再生了。
不然,也不知楚王府会不会被这群家伙翻过来。
然而就在楚王十分隐忍,忍耐着府里这群自从龙凤胎降生之后就纷纷大胆了起来,连他仿佛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家伙,却有一日深更半夜,他和燕宁的卧房的门突然被人叩响,之后传来了何泽急切的声音说道,“王爷,末将有要事禀告!”
何泽一向知道进退,也知道尊卑,如果不是的确出了大事,绝对不会闯到后宅楚王与燕宁的卧房外头来这样冒犯。
楚王听到这声音急切,虽然心里疑惑,不过也知道何泽都会急切的事必定事情不小,便起身,给揉了揉眼睛想要爬起来的燕宁盖上被子,披了衣裳出来。
深夜之下,何泽的脸色映衬在灯笼的光线之下透着几分异样,他的额头上满头大汗,眼底带着慌张。
“怎么回事?是何处军情?”楚王见何泽的脸色十分难看,惶恐不已,不由皱眉问道。
“不是军情,是宫里!”何泽仿佛唯恐声音变大,压低了声音在楚王的耳边低声说道,“王爷,是陛下不好了!陛下骤然晕厥,如今人事不知,太医院束手无策了!”
第150章
楚王快步回到房间,燕宁揉着眼睛已经起来了。
见到楚王的脸色凝重,燕宁不由也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一向沉稳的楚王会露出这样凝重严肃的样子,而且她也知道何泽的为人,如果不是事情紧急,何泽不会闯到后宅来。
她压低了声音,免得吵醒了睡在一旁小床里的两个孩子。楚王见她格外担忧,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柔软,低声说道,“陛下无故昏迷不醒,太医院竟束手无策。”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燕宁的脸色顿时吓白了。
“陛下昏迷不醒?”而且太医院竟然束手无策。
这是在说皇帝昏迷不醒太医院却救不过来么?
难道楚王的意思是,皇帝就得这么昏迷着不知到什么时候么?
而且还不知原因。
可,可那可是皇帝呀。
“怎么会这样。”燕宁没想到这一世宫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上一世太子夫妻被毒杀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宫中一片太平,甚至燕宁都已经活过了上一世的死期,因此她觉得大家都已经平安了。
就算九皇子还有野心,可是被人盯紧了,如今也蹦跶不起来了。
可为什么是皇帝昏迷了?
“是不是被人下了毒?是不是九皇子做的?”燕宁本能地想到了上一世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却又觉得这不可能……如果皇帝有了什么变故,那得到这大便宜的是太子,太子岂不是能尽快登基?
如果太子登基,那这天下就没有九皇子的什么事儿了,九皇子不可能为人作嫁衣裳呀。
她心乱如麻,哪里还睡得着,见楚王就要进宫震慑宫中人心,燕宁也急忙爬起来说道,“我和王爷一同进宫去。”
“你留在府里吧。”楚王见燕宁脸色煞白,不由关切地说道。
“不要。这样要紧的时候,王爷必然要在宫中做定海神针。我也要和王爷在一起。”楚王乃是皇家的长辈,而且手握兵权,得皇帝倚重,这样的时候必然是要在宫中坐镇,压制那些已经紊乱的人心。
他在宫中,燕宁自然不会独善其身留在府里只等着宫中的消息。而且……燕宁的脸色有些复杂,低声说道,“陛下待我颇为优容。”虽然上一世皇帝逼死了她的表姐与姐夫,逼死了李贵妃,做了许多的错事,可是这一世,他对燕宁没有半分不好。
燕宁敢偷偷腹诽皇帝,敢偷偷嘲笑皇帝,不都是因为皇帝对她的纵容么?
无论皇帝为了什么对她那样宽厚,可是她得到了皇帝的这份厚待,如今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长乐与长生怎么办?”楚王微微皱眉。
“先叫拂冬在府里帮忙照看,如果宫中的事情不多,陛下很快就醒过来,那咱们就回来了,也没关系。如果要在府里耽搁的时间多的话,就把他们送去给大舅母。”
燕宁一边叫拂冬进来交待她一些自己不在王府的时候的事,一边在拂冬的服侍之下很快换了出门穿戴的衣裳,顾不得什么金银首饰了,只把发髻简单地挽起来,握住了楚王的手低声说道,“我也关心陛下的安危。而且还有贵妃娘娘。”
她想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昏迷……会不会又有人被陷害,比如皇帝吃了谁的东西。
燕宁担心得不得了。
她说不清这会不会是九皇子做的事。
可是无论皇帝的昏迷是不是另有原因,她都想要进宫去。
上一世她什么都没有参与,被动地知道一切。
可是这一世,她想陪在楚王的身边,无论经历什么都和楚王在一起。
楚王见燕宁露出几分坚定,严肃的脸带着几分柔和,摸了摸燕宁的脸颊和声说道,“你不必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他也说不清宫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李贵妃命人传信出来,就说明皇帝的情况并不好。
虽然楚王看似对皇帝的行为颇有许多不认同,可楚王却不得不承认,他把皇帝当做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或许仅次于燕宁,可皇帝却的的确确是楚王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曾经为了他的天下在外浴血沙场的家人。
楚王对皇帝的感情深厚。
那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名为叔侄,可他是养大了楚王的人。
此刻握了握燕宁的手,楚王不再说什么,带着燕宁就往宫中去了。
叫燕宁啧啧称奇的是,两个总是哭唧唧的小家伙儿这一次被吵醒,竟然没有哭闹,反而乖乖地送了步履匆匆的父亲母亲离开了家。
燕宁觉得两个孩子其实有一种天生的懂事与乖巧,然而此刻却也不是自夸的时候,等她进了宫去了皇帝的寝宫,就见寝宫之中已经簇拥着许多的人了。
李贵妃正在一旁和满头是汗的太医正说着什么,太子脸色惨白地坐在皇帝的龙榻旁,手足无措。在他的身边,太子妃带着四个小皇孙专注地看着昏迷在床上,除了呼吸平稳之外却没有清醒的征兆的皇帝。
见楚王与燕宁到了,李贵妃急忙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之事尚未惊动众人,如今……”她的脸色格外难看,楚王便微微颔首看向太医正问道,“陛下的情况如何?”
“陛下的脉象极怪,有些像是中毒,又有几分不像……臣等实在找不出原因。不过不管怎样,陛下醒不过来,只怕是当真身体出了问题。”太医正上前,俯身对楚王说道,“王爷,太医院正在研究陛下的情况。只是……”
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对楚王不安地说道,“陛下只怕是有些不好。”他战战兢兢地说了这样的情况,明摆着担心楚王大怒把他们太医院的废物都拖出去先给杀了。楚王却并没有训斥他,只是皱眉问道,“这么说,陛下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太医正兜圈子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楚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太医正便满头大汗地应了一声。
燕宁捂住了嘴角。
“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呆呆地问道,“难道,难道陛下就一直这样昏迷着么?”
太医正苦笑。
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楚王妃。
“陛下昏迷之前,是谁在服侍?”楚王如今没有时间和太医正说没有意义的事,正容问道。
李贵妃便在一旁说道,“今日陛下没有传召嫔妃侍寝,是一个人睡。內侍服侍他更衣之后,陛下说是想再看几封奏折,只是看了几本,陛下要回去就寝,站起来后就晕厥了过去。”
如果皇帝是被嫔妃侍寝,说不得可能是用了什么欢愉助兴之物,过于兴奋因此晕厥,那李贵妃倒是还觉得情有可原。可是皇帝突然就毫无预兆,甚至突然就晕倒了,李贵妃也觉得十分茫然。
燕宁正在一旁听着呢,听到李贵妃说皇帝是一个人的时候晕倒,并没有捎带上李贵妃太子或者十皇子,便先松了一口气,急忙问道,“那陛下就寝之前有没有吃过用过什么?”
李贵妃便微微摇头,看了一旁一个战战兢兢的內侍一眼。
“服侍陛下的人说,陛下今日只喝了一碗汤。只是那碗汤我已经叫太医院的人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医院的人也说皇帝的脉象奇怪,这有很大的可能是中毒的征兆,可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又是怎么中的毒,又或者这中的毒会影响皇帝多少,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李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楚王说道,“如今陛下昏迷还被瞒着。可是到了明日必然是瞒不住的。前朝的事,我是不懂的。只能请您出面处置。”她郑重地给楚王福了福,楚王没有应声,只是带着燕宁走到了皇帝的龙榻之前,摆手叫太子等人不必行礼,坐在床边摸了摸皇帝的脉象。
他检查了皇帝的身上一番。
皇帝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如果不是尚且有微弱的呼吸,燕宁都觉得皇帝已经驾崩了。
楚王闭了闭眼,对太医正问道,“这毒对陛下的龙体会有怎样的问题?”
他顿了顿才继续问道,“陛下会不会因此毒而驾崩?”
驾崩……这样犯忌的话,只怕也只有楚王敢在此刻说起了。
“这是说不清的事。只是如今陛下虽然脉象奇怪,却似乎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若长时间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只怕陛下慢慢就……”
太医正支支吾吾,不敢如楚王那般大逆不道把驾崩挂在嘴边,然而连燕宁都听懂了,皇帝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不知是什么毒却有些厉害,或许慢慢地侵蚀皇帝,皇帝就在昏迷之中什么时候驾崩了也说不好。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躺在龙榻上无声无息的皇帝,眼眶微微发红,却努力忍着不能在这时候掉眼泪给大家添乱。
可是她的心里是难受的。
皇帝对她一直都很好。
不管怎样,就算是她曾经因为上一世的那些事有些埋怨他,也曾经不喜欢他,可是到了如今,燕宁还是希望皇帝活着。
用爽朗的笑容,用色厉内荏的样子,用什么叫人生气的样子都好……她希望皇帝活着。
“陛下既然昏迷,那就不能理政。太子暂且监国吧。” 楚王淡淡地说道。
李贵妃看向太子,太子一愣,急忙俯身说道,“叔祖,我想在宫中照顾父皇。父皇乃是天子,必然洪福齐天,过不了几日必然会康复的。”他自幼丧母,与皇帝之间父子感情极深。而且皇帝于诸皇子之中只爱重他这个长子,将所有的疼爱还有倚重都给了他,在太子的心里,皇帝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如今皇帝昏迷,太医院竟然束手无策,他身为人子怎么能离开君父的身边呢?
这话叫楚王微微皱眉,看向他说道,“宫中任何人都能照顾陛下,可是能代表陛下监国理政的却只有太子一个。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太子做这样小儿女之态,真是令人失望。”太子固然孝心可嘉,可这种时候不知需要孝心,也需要安定朝堂。
太子被训斥得满脸通红。
“且陛下心中家国天下最重。你既然想要孝顺陛下,就要当起重任,在陛下无法理事之时将前朝的重担担负起来。日后陛下醒来也才能够放心前朝之事。”
楚王见太子愧疚地低声答应了自己,沉默片刻才对他缓缓地说道,“且虽然你不能亲自照料陛下,却还有你的儿子们代替你来孝顺陛下。你不要忧心陛下,将前朝管束好,不要在陛下昏迷时发生动乱就足够。”
皇帝昏迷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既然这样,想要叫前朝安稳,太子这时候必须承担起一个储君应该有的责任。楚王安静地看着太子正容说道,“我会与太子一同镇守前朝。”
他话音刚落,太子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庇护在他面前阻拦了前朝风雨的皇帝突然倒下,太子的心里一瞬间不是没有过慌乱。
可既然楚王会与他一同在前朝理事,太子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就镇定了起来。
“叔祖,前朝的事暂且放在一旁。可是父皇不能这样昏迷。不管怎样,也要叫父皇醒过来。还有他如果是中了毒,那一定要解毒,要救救父皇。如果不是中毒,那也要找出父皇昏迷的缘故,勉力医治。”
太子红着眼眶对楚王哽咽地说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叫父皇醒过来。求叔祖再命人往各地召集名医。只要能叫父皇安然无恙,我愿意付出一切。”他央求地看着楚王,楚王见他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便点头说道,“事急从权,我会命人寻访名医。你放心就是。”
“多谢叔祖。”太子起身给楚王施礼。
他看起来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起来。
燕宁站在李贵妃的身边,看见太子这样难过,还这样忧心皇帝,忍不住侧头看了李贵妃一眼。
李贵妃的面容隐藏在烛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看向如今人事不知的皇帝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与晦涩。
那目光叫燕宁格外不安。
“后宫之事各位也不必担心。”李贵妃看着躺在龙榻之上,少了往日的爽朗的笑容还有鲜活的皇帝,声音柔和地说道,“我会令后宫嫔妃这段时间安分守己。至于陛下的身边……如今尚且不知陛下到底是何缘故昏迷,也不知这后宫忠奸,我想后宫的嫔妃还有陛下的皇子与公主们,是不是不必来陛下的身边服侍。”
她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因为不知皇帝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昏迷,是不是有人下毒,下毒的人只怕还在这后宫或者与后宫勾结,那谁能说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索性都不叫他们服侍照顾皇帝,免得皇帝一不小心就被人谋害了。
“那陛下身边……”
“我来照顾陛下吧。”李贵妃温和地说道,“陛下待我一向厚爱,如今危难之时,我来服侍陛下。若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我愿承担一切责任,为陛下殉死。”她的声音温和,然而这话却叫太子脸色一变,惊慌地说道,“姨母!”
他十分紧张,然而李贵妃却只是笑了笑看着太子说道,“太子只要好生安顿前朝,为陛下守住天下就才是为人子该做的。至于太子妃,”她看着急忙走过来的太子妃说道,“四个皇孙,还有长乐长生都交于你照顾,你的责任也很要紧。”
四个皇孙还有楚王的子嗣,这自然是比天还要紧的,太子妃看了皇帝一眼,轻声说道,“姨母,我还是在父皇面前尽孝吧。”
“陛下最看重皇孙与长乐长生,你照顾好了他们,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孝顺。”李贵妃怎么可能叫太子妃卷入皇帝昏迷这件事里。
说得不好听一些,如今照顾皇帝其实是烫手的山芋。
皇帝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虽然太医院说可能是中毒,可谁说得准呢?
如果在照料皇帝的时候皇帝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太子妃就难辞其咎,说不清了。
至于她……李贵妃垂了垂眼睛。
她都活了这样一把年纪,就算是服侍皇帝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怕了。
李贵妃便笑了笑对燕宁说道,“我知道你是必然不会出宫的。我照顾陛下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着些后宫。”以楚王妃这样贵重的身份,足够震慑那些后宫之中心思各异的嫔妃了。
更何况在这样的时候,李贵妃其实也愿意有一个与自己亲近贴心的人陪伴着自己。
她不会叫燕宁接手照料皇帝,免得日后发生什么叫燕宁也要承担罪过,可是在紧要的时候如果楚王妃对宫中的紧急置之不理,还回到王府去逍遥快活,只怕会令人诟病。那还不如留燕宁在宫中弹压后宫嫔妃,这样还可以叫人知道楚王妃在皇帝昏迷的时候也在宫中为皇家出力。
“我知道了。”燕宁本想把长乐与长生送去娘家,没想到李贵妃叫太子妃帮自己看着,觉得也很好。
太子妃温柔贤惠,自然能照顾好她的孩子的。
只是此刻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李贵妃的手背,却觉得李贵妃的手背冷得厉害。
“娘娘也不要担心陛下。”燕宁没想到李贵妃竟然愿意为了皇帝殉死,不由低声劝慰。
能愿意为皇帝殉死,燕宁觉得这说明李贵妃对皇帝是极为看重的,不然怎么会为了皇帝连命都不在意了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贵妃还是心软的人啊。
见燕宁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李贵妃顿了顿,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就算她说得再大义凛然,其实她也并没有想过为皇帝去死的。
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可是看着燕宁还有太子夫妻甚至小皇孙们那动容的样子,李贵妃就想,莫不是都当真了?
当真觉得她把皇帝装在心里了?
……当真了也好。
连太子都当了真,那就说明如今宫中不会再有人怀疑她会在皇帝晕厥的时候对皇帝不利。
李贵妃觉得皇帝这一昏迷昏迷得蹊跷,说不定日后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是却从中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的味道。
这阴谋是冲着皇帝,也或许是冲着太子而来,李贵妃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自然希望自己能在众人的眼中成为忠诚于皇帝,把自己的性命与皇帝的生死联系在一处,从未令人感到她对皇帝是真正的忠诚……不管日后有怎样的风雨狂风,可是只要她今日的态度在这里,就不会有人能动摇她在众人心中的样子。
只要她站稳了脚跟,就会叫太子在这场风雨中也站稳脚跟。
皇帝昏迷得这么蹊跷,如果重新醒过来,会感念她与太子的忠心。
可如果皇帝醒不过来,当真驾崩,其实……也很好。
她表姐死了,他又何必活着呢?
李贵妃垂了垂眼眸。
“叫人通知诸皇子公主吧。”李贵妃缓缓地说道。
楚王轻轻点头,便有几个脸色惨淡的內侍出了宫,往各处去禀告了。
此刻见皇帝的寝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楚王便起身说道,“我去整顿兵马。”在皇帝突然昏迷时,不知这京都还有宫中会发生什么变故,自然是要用兵马镇压,因此他起身离开,走到半路回头看了看燕宁说道,“我把长乐与长生带进来。”
他目光落在燕宁带着进宫的几个武艺高强的丫鬟的身上,见那几个丫鬟急忙给他行礼,便淡淡地说道,“好好护着王妃。”他觉得皇帝昏迷这件事不寻常,只怕这京都是真的要乱起来,燕宁身在宫中,本是最安全的所在,可是楚王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过既然有忠心耿耿的丫鬟护着燕宁,楚王勉强还能够忍耐。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再回头叮嘱燕宁什么,燕宁却并不感到失落。
因此此刻需要楚王做的事真的太多。
她并不觉得楚王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相反,燕宁希望楚王在这个时候不要记挂自己,而是用心地去整顿前朝,安抚京都可能会发生的动荡。
可是看着楚王的背影,燕宁又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就算没有上一世的那一切,这一世的也依旧没有太太平平。
太子逃过一劫,可是如今却成了皇帝昏迷不醒。
到底是不是九皇子下了毒手,燕宁不知道。
可是她却只希望这一次,大家都平平安安,不要再有上一世的那些悲痛了。
想到这里,燕宁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缓缓走到皇帝的龙榻之前,露出几分关切的李贵妃。
大风雨是不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