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显然也是动心了的,不然不可能把缠绵病榻的江逾白找过来。
“原是和谈?这可是好事一件,和气生财,有了财气,大家才能过好日子。”江逾白咳嗽两声,声音也轻微变了调。
“既是朝廷主动,想来他们也不愿意再兴兵戈之事。”
王之笑着接话:“正是如此呢,只是,如今就差一位正使,我思来想去,实在无人能担大任。”
“先生可有举荐人选?”
青年本来在咳嗽,这会儿竟硬生生停了下来,侧目望向王之,神色逐渐动容:“主公……”心绪的激动表现出来,他的苍白面容便多了几分血色。
看起来更肖似活人几分了。
“今身澄明于天下,先生所愿亦是我所愿也。”
旁人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都觉得由江逾白去有些不妥。
毕竟江逾白在他们看来,一无能力,二无功绩,虽不知是为何被王之如此看重。
但这样走两步感觉身体都要散架的模样,实在不太可靠。
便有人说:“将军,郭冈郭大人能言善辩,对谈判一事经验老道,想来要比江大人更合适些?”
“是啊,将军。江大人多日缠绵病榻,这眼见着北地就要入了冬,路上若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王之听着这些劝阻之语,面有不虞之色。
“郭先生常年奔波在外,好不容易能回南京休养一二,他毕竟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诸位总不能人好用就往死里用吧?”
这话就说的直白了。
可是有人去看看那身形瘦削的江逾白,也很想说了:这难道就不是人好用就往死里用了?
王之到底是这里全柄最大之人,几番拉扯,江逾白还是顺顺当当的成了正使,只待定下吉日,便可出使北京。
*
江鸣是来接兄长回府的。
却不曾想得了这样一个差遣,他犹疑再三,到底还是扯住了江逾白的衣摆,就像小时候那样。
“兄长,别去。”
江逾白却只是冷淡的抚开他的手。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凡革故鼎新者,皆是,若,一去不回。”江逾白的断句稀奇古怪,又意味深长,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江鸣稚气尚存的眉眼上。
看了良久,才吐出剩下的字来:“便一去不回。”
*
同样觉得江逾白不该去的,还有方同甫和郭冈。
等二人接到消息,又火急火燎的来找王之时,正好是晚食时间。
“同甫,寻我何事,这么着急忙慌的,怎么说现在也是一品大员了,行事稳重些。”
王之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漱了漱嘴,这才不疾不徐道。
“将军,江郎的身子不好,如何能长途跋涉,这要是没在路上岂不可惜?”
方同甫也是开门见山,他素来在王之这里立的形象就是心直口快、喜怒不形于色。
怎么说也是管着钱袋子的,要那心机特别深沉的?
王之能放心用吗?
“您瞧我连备选正使,也给您带来了。虽说年龄大是大了些吧,但也不是不顶用不是?”
方同甫指的正是站在他身边,很显然是被拖过来的郭冈。
“方同甫,我好说也虚长你几岁,你那把老骨头,如今能做着长途跋涉的事?”
“这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郭冈满口推拒之意。
“都没达成共识,就到我跟前来了。”王之心情颇好,面上还是带着笑:“我倒不知,同甫你与江先生的关系这样好。”
“你且安心,我会安排郎中跟着。虽说路途遥远了些,但也没说要在何时抵达不是?路上慢慢走,也是陶冶情操。”
“白郎中可说了,这般有益于先生养病。”
方同甫听出了言外之意,慢慢走。
哦……原来是为着拖延时间吗?果然和他猜想的差不离,王之这样的枭雄,怎么可能接受偏安一隅。
和谈不过是做个面子功夫而已。
第135章 革之时大矣哉 薄暮云低,清宵气惨……
薄暮云低, 清宵气惨凄。方听打窗急,已报与阶齐。【1】
左项明是纯正的南方人,第一次见雪时候,刚开始是新奇, 但很快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新奇就被凌冽的风雪清扫的一干二净了。
毕竟他们从南京启程, 路上都走了快两个月了, 眼见着年关都过去了,一行出使者还没抵达京城呢。
要快走水路是最快的, 可惜江逾白受不得船。
他在车厢另一边斜倚着看书, 听江逾白念陆游这首诗,左项明犹还不信, 凑到了车窗前,见还真是接近一半的车轮都在雪里了,不由震惊。
“此地如此苦寒,百姓是怎么熬过冬日的?”
江逾白不语, 只是静静看着飘落到自己手上的雪花, 六角分明, 带来些微的凉意。
他很喜欢冬日, 尤其比之其余三季。
寒冬就像是宿命一样的万物落点,带着一种百花杀尽般、难以言说的残忍。
左项明是个话多热衷广泛交游的性子, 这两个月跟着江逾白可真是实打实的在受苦。
因为江先生,基本不怎么说话,不是在睡觉就是出神。
左项明作为此次出使的副使, 还是很关心和谈的具体事宜的, 那些交流话术、谈判态度,他所设想的都一一和江逾白陈述了一次。
江逾白也很是大方的放权,说是都听他的。
两人本来共同话题就没多少, 这下更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左项明回想初见江逾白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虽说现在的江逾白比之从前,样貌也没多大变化,但左项明如今再看江逾白,却只觉得他是即将暮年的耄耋老人。
左项明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惜才的,可沉疴已久的身弱,非人力可以扭转。
天阴雪冥冥。
“京城……”
江逾白抬手,彻底撩起了帘子,只能模糊的辨别出都城的轮廓,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一车厢的暖意融融。
左项明闻言,立马探头出去:“哪里哪里?”
江逾白指向了北方。
在这样能见度低的天气,能看见依稀的轮廓,就说明的确是离得不远了。车队的管事在问过江逾白之后,确认不再修整,直接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
左项明是有些心潮澎湃的。
这可是顶顶繁华的京城,他少时读书,多少次想着能够参加会试殿试,走出自己的青云路?
下马车的时候,他还险些腿一滑就要摔倒在地,还好后头比他高些的江逾白提溜了他一把。
左项明也没顾得上道谢和思考某人那风吹一阵就要倒的身体是怎么有力气把他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提溜住的。
他先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气度这方面不能输不是?
江逾白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礼部侍郎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这人好似自己哪里见过,却又说不出来,记忆实在模糊。
他不敢表露出来,这可是逆贼,沾上边了可真就要掉脑袋的。
比起礼部侍郎,太监明显是对江逾白印象更为深刻的,可……他不敢多想,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露出了惯常的招牌假笑。
“二位大人赶巧,陛下和诸位老大人们,正巧在开议事呢,请跟奴才这边请。”
左项明神色凝重了两分,怎么连修整时间都不给,一路风雪兼程的去面圣,确定不是御前失仪?
要知道在这场和谈里,他们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就不说旁的吧,大半个北地的粮食都无法自给自足,多要靠运河转运,若不是主公宽仁,南京哪里还会有粮送到北地来?
看来这同样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
*
文华殿。
今日是小朝议,和谈这种事,元丰帝并不愿意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殿内只有七卿重臣和内阁阁臣。
听到内侍通传,原先在议的事便被政治动物们默契的搁置了,诸位都是在等。
殿外传来响动,跟着太监进来的,是两人,穿的大抵是南京那边的官服另改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有人难免心中鄙夷,果真不通教化的蛮夷也。
“外臣江蔚、左项明拜见陛下,圣躬安。”
行的不是什么三叩九拜的大礼,而是官礼。后头那句请圣躬安,也是画蛇添足一样的存在,还莫名有些阴阳怪气。
元丰帝心下不悦,但听向他请安那人声音有些耳熟:“起吧。”
江逾白抬起了头。
众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只感觉莫名殿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压的人有点透不过气,这还是陛下驭极六载以来,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
可是,发生了什么?
众臣不解,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似乎在和陛下对峙之类。
再然后就是元丰帝的一声怒呵:“都给朕出去!”
殿内顿时彻底落针可闻,因为这一句君令里头没有明确的对象,大家都有点茫然,还是站在最前面的陈正德回首示意。
文华殿这才空下来,独留四人。
天朝皇帝元丰,首辅陈正德。
逆贼正使江蔚,副使左项明。
“江大人,朕该称呼你为江明见?还是江蔚呢?”
“不若你给朕指条明路?”
元丰帝气息不稳,面容阴鸷。
他钦点的状元郎,他一手栽培的治世之才,他托以重担视之为同道中人的人,现在以逆贼的身份站在阶下,面容平静。
“都是虚名,陛下喜欢如何称呼都可以。”
“朕待你不薄。”
江逾白对这个事实没有否定:“陛下待臣以私恩,臣报陛下以公义。”
元丰帝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虽被逼流放了江逾白,但是也留了起复的口子。江逾白只需要在岭南老实待上一段时日,等风波平息,便可重回中枢。
可江逾白竟然与谋逆者结党,去走不赢便是万劫不复的路。
心有怨怼,何至于此?
“为何谋逆?”
江逾白拱手行礼:“陛下明鉴,《周易》中,说天地革而四时成。革而信之。文明以说,大亨以正。”
“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革之时大矣哉。”
江逾白每说一句,元丰帝的脸色就越难看。
到最后,整个文华殿内几乎都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压着了。
那是天子的怒火。
陈正德和左项明都不自觉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但江逾白还是站着的,姿态没有半分改变,就好像完全独立的一个个体一样。
左项明说实话很想去给江逾白的嘴堵上,江先生敢说他都不敢听。
说好的日后一起平步青云,将来做最大的官,也没说是死者为大啊。
这段话是《周易·革卦》的彖辞,其中蕴含极深刻的思想。
但在此刻,不需要那么深刻的解读,从字面意思上简单粗暴的理解成:“真正的变革需顺应天理人心,在恰当时机以正道推行,方能除旧布新,成就大业”就可以了。
以正义革新天命。
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不是剜心之言又是什么?
这哪里像是来和谈的了?
他还指望名垂青史呢,可不是英年早逝——可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江逾白此行,从来就不是为了和谈,而是求死。
“你。”
元丰帝吐出一个单音节,忽而就笑了起来。
怒极反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正德一联系前面江逾白说的什么答谢君恩,就知道今日所谓和谈之事彻底黄了。
这两个来使,能有一个走出文华殿殿门,都得称颂是陛下仁德。
“来人。”
殿外立刻进来一队禁军。
元丰帝抬手,虚虚一点:“赐车裂,即刻行刑。”
点的那个位置,自然就是江逾白了。
他本还想问江逾白是如何谋逆,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思谋逆的,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位他曾经的宠臣爱臣,以如今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禁军们行动迅速,江逾白也意外的配合。在走之前,递给了左项明最后一个眼神。
殿内无人敢在开口。
左项明身在敌营,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逾白被带走,殿外一阵嘈杂,锁链声,马的嘶鸣声。
红旗烈烈,风声呜咽,都像是人的凄厉哀嚎。
元丰帝已然是怒极,直接就让人在文华殿外处置了逆臣,连宫中规矩都顾不上。
左项明本想捂住耳朵的,他不过一文弱书生,生平亲身经历过的最大阵仗也不过是当日南京城破,何时见过血淋淋的车裂现场。
可他几乎没听到什么人声,便有禁军统领进来回话,带进了一股浓厚血腥气的寒意。
“启禀陛下,罪臣已死。”
“丢去化人炉吧,朕不想再看见他。”
左项明闻着那刺鼻的血腥味道,胃部翻腾,终于是控制不住,干呕起来。整个人抖若筛糠,几乎五体投地。
实在有些丢读书人的脸面。
好在来使这样的狼狈成功取悦了元丰帝,似乎是能透过左项明的丧家狗模样,看见王之一般。
他愉悦的轻笑一声:“左使身体有恙,怎么不早些同朕说。想来是水土不服,左使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不幸半道染病,无力传话可不好。”
左项明不敢有异议。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不知如何回南京告知王之和谈失败,江先生身死之事。
殊不知,这样的结果正是王之和江逾白心照不宣想要的。
走出空气污浊的文华殿,外头风戚戚然,将落大雪。迎面撞入左项明鼻腔的,便是更重的血腥味道。
他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往……那处…看去。模糊的一片,万幸是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断肢残尸。
宫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清扫路面。
漫天雪花如天河倒泻,一点点藏住了着青石板上渐次蔓延的血泊。
“左副使,请吧。”内宦不耐烦的催促道——
作者有话说:【1】“薄暮云低,清宵气惨凄。方听打窗急,已报与阶齐”出自陆游《大雪自夜至旦欲午始晴》
第136章 番外A:春秋 寇陷金陵,遣使议和……
寇陷金陵, 遣使议和于京师。帝怒,车裂正使,磔其尸,独释副使归。
寇张“民天下当立”之旗, 不王不帝, 鼓行而北, 势若燎原。
四方黔首翕然从之。
是时,北庭南忧寇, 北虞建奴, 有臣工上疏,请开关纳虏,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
帝掷疏于地,厉色叱曰:“若开门揖盗,生灵何辜?朕不忍以一姓之安危, 易兆民之肝脑!”遂寝其议。
未几, 叛军破居庸, 京师震动。
城陷之日, 帝自刎于山。
留诏,其文曰:
“朕死, 勿伤黎庶。江山易主,善视之。”
*
大局已定。
人心浮动,王之的队伍鱼龙混杂, 谋士里头也早不是三瓜两枣了。
昔日打天下的兄弟们, 已经成为了拱卫天下的柱石。
王之并没有违背当初自己的诺言,独自称帝,享九五之尊, 而是依然保留了南京那般的朝廷制度。
一路跟着他走来的弟兄们自然是别无二议的。
可前朝旧臣贪生怕死者,自觉纳头来拜,依然是从前的天潢贵胄,喜欢在背后撺掇着人争权夺利——这是他们最擅长的。
郭冈是同江逾白一道走来的,对于对方那种举着大义的阳谋行径也是学到了几分皮相,主公烦忧,自然是要为主公出谋划策的。
“郭师此计果然妙哉。”
王之对此很是满意,立刻便着人安排了下去。
也对,大局既定,那些为此道身死者也该有个正当的名分。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
“惟大命既革,致祭于故军师祭酒江逾白,特进光禄大夫、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追封‘文正公’江公之灵。”
“公之生也,以六元高第蜚声海内,而群小构谗,谓公科场之捷,得于夤夜关节。今某以三尺法清公旧案,尽削谤书,复公本籍。”
“某以雪公奇冤,册公上爵。生荣死哀,公可无憾!”
“忆昔某以布衣伏草莽,公策杖来谒,首倡‘民天下当立’之言,揭‘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之义。”
“今,公舍生而取义,某偷生以成事;公以一身开万民之涂炭,某以万姓报一人之知。”
“呜呼哀哉!公之英灵,游乎八极,翼我义师;公之德音,与河岳同峻。予誓践公言,不戮一人,不负苍生。千秋万祀,公名与日月争光。”
“魂兮有知,歆此菲薄。呜呼哀哉!”
百官齐聚,共祭死难者。
礼官在前,声若洪钟的唱完了词。台下适时响起一片恸哭之声。
已经弱冠之年的江鸣垂首而立,并不参与其中。
兄长已经离世许久了,连尸身都寻不到,所谓的厚葬追封,都只是一个空口号罢了。
他至今依然是怀疑的。
怀疑这身死之计是王之与兄长心照不宣的。
江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自然是无法意识到诔文之中的所谓雪冤已经让不少前朝旧臣慌了神。
如何能不慌神?
为何听着,那位已经辞世的江祭酒…和从前某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官场新贵莫名相似?
当年是勋贵们撺掇,文官们跟着煽风点火,才强行掐灭了先帝重整黄册之心。
满朝文武,无一人清白。
江祭酒和江明见是同一人???
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是后颈一凉。
果然,下一刻一直被他们在心中多有鄙夷的蛮夷王之就带着兵马进来了。
王之面露悲怆:“祭酒之冤,某未尝一日敢忘,时至今日,终于能为祭酒正名。”
“来人,拿下!”
可那分明是笑容满面的。
在场众官不由胆颤,连挣扎都不敢,生怕在这殿内就血溅当场了。
前朝之人很快被压下去不少,兵戈碰撞之声,仿佛是在警告着什么。
王之是那样的气定神闲。
借着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成功的完成了敲山震虎。
江鸣年轻,但早就不是政治小白了。他看得清楚,适时动容垂泪。
王之拉过江鸣,用力拍了拍青年人的肩头:“好了,仪程还要继续,你兄长若是看了你哭鼻子,可不好。”
谥号文正,对于已经离世的江逾白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在王之这般近乎粗暴的澄清下,血流成河,可想而知那些笔杆子们会说什么难听话了。
反而更加坐实了人心中对于江逾白的质疑。
王之顾不上管这些,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江鸣有时候觉得这对主公与谋士还挺有意思的,互相挖坑给对方跳,明晃晃的互相利用。
那些嘘寒问暖,失君如失去臂膀之类的鬼话都只是政治作秀而已。
王之大约是一直担心自己没有办法钳制住江逾白的,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没有错。
当初说的军权在手,天下我有。有形的王座上无需坐人,背后看不见的权力才是永恒的既得利益。
王之信了这些,所以才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快速另立新朝。
但他随后很快就发现,在打天下的时候对他多还是言听计从的议员们,坐天下时纷纷露出了其豺狼本质。
放出的权力,收回的难度是成倍增加的,一不小心天下四分五裂了,还要再打一轮。
王之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不一定能耗到。
只能是被早在许久之前就埋下的石子扰的彻夜难眠。
和这些官场老油条对比起来,王之是真的像个蛮夷。
他素来是个疑心重的。
看似对他坦诚无比,愿意为了新朝事业献出生命的江逾白都会这样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那那个年轻的江鸣呢?
受江逾白的言传身教,是不是也在背后谋划什么?王之的史书知识也补了不少了,曹魏和司马懿的故事他很清楚。
所以江鸣被请了进来,领了一份修史书的差事又出去了。
看似平调,实则下贬。
毕竟江鸣之前的职位可是在户部,那么个油水丰厚的衙门。
修史书能捞几个子儿?
王之还美名其曰让他自己亲自还兄长一个公道。
江鸣没有拒绝。
和他一块被发配的,还有早在谋士之中不起眼的左项明。
左项明没有什么大志在胸,对于修史书也是兴致勃勃的,还有心情保起了媒:“小子,你如今也有这么个年纪了,后院怎么还是只有鸳娘一个?”
“你兄长便也罢了,怎么你那些个文师父武师父的,也不替你操心操心婚姻大事。”
“不若就让咱来帮你瞧瞧?京城可有不少待嫁女儿家对你有意呢,可别辜负姑娘家们。”
江鸣不解于左项明一个读书人为什么会喜欢干牵红线这事,婉拒道:“都是私事,不好劳烦左先生,我有鸳娘一个足矣。”
左项明撇撇嘴,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江鸣的下半身。
一个正常的男人,哪有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的道理?
再说,他江鸣和鸳娘都多少年了,平日里头聚少离多的,一年能见个四五次面都算是好的了。
鸳娘是什么出身?
说不定早连生养都不行了。
江鸣这个年纪,别人孩子都抱俩了,独他一个膝下空虚。
“我被安排来修史,倒是无妨。你大好年纪,前程似锦的,怎么?得罪了将军?”
江鸣无辜:“只是承了我兄长的情而已。”他说完,背着东西就要起身。
“你这是要去哪里?”
“兄长忌日。”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左项明立刻噤声:“代我向你兄长问个好。”没跟着一块去,他还记着他和江逾白相处的最后半天,实在可怖。
好险没能走出文华殿。
江鸣一招手,算是应了。
他提着篮子,没消多久就到了死后极尽哀荣的文正公墓前。
碑上无名,只镌刻了一行字:“万事有为应有尽,此身无我自无穷。”王之这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选的诗,倒是格外的符合江逾白。
高大的墓碑耸立在此处。
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物什,一一摆好。
“兄长,我还是不懂,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王之利用你稳坐江山,那你利用王之做了什么呢?”
江鸣不觉得江逾白是向前朝的末代皇帝复仇,也不觉得江逾白是在为民谋福祉,真正去做到什么民天下。
以一己私欲开天下战火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兄长的目的,始终让江鸣如同雾里看花,不甚明晰。
王之这样刻薄寡恩之辈,兄长还甘愿效死,一定是藏了后手。
“是我吗?”
“可是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一阵萧瑟秋风卷起话语尾音,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说:文言文就是随便写写,大家能看懂就成,不要细究。
第137章 番外B:鸣 江鸣是从已经不记得的……
江鸣是从已经不记得的哪一年的水灾里家破人亡的了。
只知道那会儿的天, 长久的、灰的没有一点活气。
家里唯一一袋子糙米泡了水,却是一家五口人唯一的口粮。在那样的天气里头,不赶快吃完,就不能吃了。
奶奶不想拖累家里, 便半夜里偷摸着跳了水。
江鸣那时没有睡熟, 模糊的看到了那个影子。他转过头想要喊人救救奶奶, 一扭头就看到爹也是醒着的。
爹看到他,伸手过来捂了他的嘴
身后那哗啦的水声, 很快就彻底掩埋在了滂沱大雨里头。
人死, 人之常情。
那些糙米,江鸣是生咽下去的。
还咽不下这些粗粝东西, 也喝不到奶的幼弟,就只能活活饿死,脖子细得几乎撑不住那颗硕大的头颅。
一夜之间,家里就只剩下他和爹娘了。
再然后, 娘被卖了去做菜人。爹带着他继续逃, 妄图逃出这一片泽国。
水声, 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爹放弃了奶奶, 放弃了弟弟,放弃了娘。江鸣知道, 他之所以被带着,是因为还有些用处,他也会被爹放弃的。
江鸣对此并没有什么难过的, 他反而很庆幸自己能活到现在。
比起同龄的其他孩子来说, 他的运道已经是好的过分了。
*
被江泰和收养之后,江鸣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能穿打补丁的衣服, 能吃饱饭,不用挨饿受冻。
他多希望这样的生活能过一辈子,让他做牛做马也乐意。
一朝下狱,江鸣所珍惜的也化成了泡影。
狱中缺衣少食,可江泰和到底是族长,饿不着他,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身病好医,心病却难医。
族人的咒骂和怨恨日复一日压在江泰和身上,江鸣心急如焚,眼见着爷爷的头发越发花白,也只有无能为力。
被爷爷收养的那一日,是日后每一年江鸣的生辰日。那时候他已经快饿死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不少地方都被水泡烂了。
他年纪太小,根本无法抢到食物,就算好不容易能找到些果腹的东西,也很快会被其他人抢走。
*
江鸣当年是恨过江逾白的。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可爷爷是如此珍视爱护着江逾白。
爷爷在临终前还牵着他的手,叮嘱着:“好孩子,我知道你有些东西不愿意说,我知道是这日子太苦了……你只是害怕…”
江鸣泣不成声。
江泰和已经意识模糊了,只是死死拉着他的手:“去明见那儿,他会照顾好你的,别怕…爷爷走了也别怕……”
怎么会不怕呢,怎么能不怕呢?
爷爷。
未来那么那么漫长,你都不愿意再陪我了吗?
*
在对未来惶惶不可终日中。
江逾白的出现,向江鸣伸出了手——准确的说,是江鸣自己主动死死抓住的。
每一个活命的机会,都需要这要紧紧抓住,才能继续活下去。
江逾白是一个并不称职的兄长。
两人的相处当中,更多的总是江鸣在照顾这个没什么人气的兄长,哪怕他们相差了十几岁之多。
因为自幼的经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当流放之路走到终点时,江鸣是第一个意识到的。
“兄长,你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哪里吗?”
“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不怕蒙眼上贼船,这辈子都下不来?”
其实早就下不来了。
江鸣很清楚,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有江玉成的格外宽待,也终究是毫无出路。
只有逃,像他每一次选择逃离一样,逃出,生天。
在江鸣心中,逃离从来不是懦弱的,而是远比忍受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逃离意味着未知。
它是属于勇气的史诗。
从岭南,到南洋,再回到沿海。
江鸣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之大,他几乎眼花缭乱的在适应着,试图跟上兄长的步伐。
可是兄长,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你造反,你分权,你拉一派打一派,统一南洋。
你重回沿海打江山。你不惜民力物力,无视生死。你甚至带来更多的苦难,而后又痛快的一死了之。
成就王之的霸业。
*
我试图去理解你,这是一切必要要做的事情。
可我无法理解你。
为什么你这般割裂?
*
坏事总是向下流动的。
江鸣仰着头,试图看清楚兄长面上神色:“就不能不往下流动吗?没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很难而已,甚至你穷尽一生都做不到,这与你的努力无关,只是因为时代不允许。”
“是什么?”江鸣只是继续追问。
“你可以改变坏事流动的规则,让上面的人承担更多。也可以增加保障之策,让下面的人有一定的法子抵抗流动下来的坏事。还有更简单粗暴的,直接让下面的人掌握权力……”
“办法总是很多的。”
也许是久违的喝了酒的缘故,青年今夜情绪波动格外鲜明。冷雨铺面,也未能浇灭燥热的酒意,他伸手仿佛是要握住风刃。
杀意凛凛然。
*
你明明清楚的知道坏事是向下流动的,但你却完全不管不顾。
“办法总是很多的。”
我就是你的办法之一,是吗?
*
王之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大气的人,他在兄长死后多年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这股无名火又不能宣之于口,加之某种忌惮。
江鸣就成了这股火气的宣泄口。
他修出的史书被来回打回,在旁的同龄人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时候,他枯坐故纸堆几近五年。
就连左项明都离开了。
五年,足够世人遗忘备受尊崇的文正公还有个弟弟了。
江鸣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对着王之那张装出来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被强硬摁着下跪。
“江鸣,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兄长?”
他居然还能厚颜质问。
可江鸣却真的被问住了。
好在当年短暂同窗过的方同甫居然出言相助,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勉强保下来江鸣一条命。
“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这是方同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鸣被驱逐出了南京城。
为了生计,江鸣不得不进入工厂或者任何需要人的地方,不知昼夜不知疲倦的努力工作,以换取活口的一点微末薪酬。
然后用薪酬换粮食,吃饱了继续工作换薪酬,薪酬换粮食,粮食换工作。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在这漫长的劳动中,那些曾经和兄长谈过的只言片语一遍遍在江鸣的生活中得到了验证。
名词、概念。剖开了这个看起来十分合理且平等的劳动力交换过程。它们以一种淋漓、残忍的姿态出现在了江鸣面前。
江鸣从原本高高在上怀着悲悯又无可奈何的观察者,成为了亲历者。
亲自经历每一条兄长和商户们敲定的,能够最大程度把一个活人敲骨吸髓的规则。
最窘迫的时候,江鸣甚至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只能和工友们一块,租一条绳子作为晚上的“床”。
这一切就像是他少时经历过的那场漫天泽国一样,继续沉沦下去,他会和其他人一样消失。
但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消失。
他是他们之中唯一睁着眼睛的。
因为他曾经是来自于俯视群体的一员。
年过而立。
江鸣再一次选择了出逃,这次没有人再走在他前面,牵引着他,只有他自己。
*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吗?
兄长。
你万般计谋周全,却唯独对你死后我会如何不管不顾,你是在逼着我走下去。
“你很聪明,你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你只会相信事实。”
所以你逼着我去看见事实,成为事实的一部分。
你成功了。
第138章 番外C:历史课 “好了,上节课我……
“好了, 上节课我们讲完了天朝末期社会危机,这节课我们来讲本国Modern History的开端,East Asia的变革和全球秩序的雏形。”
历史老师王梅盯着一群因为这节课上完就可以放学放假7天的学生,语气似笑非笑:“要是有那屁股痒的, 坐不住的, 就给我站起来听课。”
“咱们这个假期的历史课作业有多少, 就看你们的发挥了哈。”
“好好听课,作业我可以不给你们布置。”
台下顿时一片寂静, 各个都精神抖擞起来。
王梅翻了个白眼, 忍不住笑了:“行了,逗你们玩的, 我知道都不用我讲,你们没上高中历史课之前,估摸着也都已经对两位江先生的历史地位和事迹了解的差不多了,今天就是个查漏补缺的闲聊。”
台下有学生举手。
王梅诧异:“宋同, 怎么了?”
宋同站起身, 善意指正道:“老师, 你说错了, 不是两个江先生,江鸣是女士。”
王梅更为诧异。
学生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老师你是不是没刷手机呢?今早刚刚宣布的哦, 说是历史研究人员找到了当年江鸣英勇就义的遗址,骸骨送去检测,然后发现江鸣原来是个女的。”
“我就说呢, 小时候看电视剧就怪怪的, 咋那个时候别的高官都三妻四妾的,江鸣长那么帅,后院就一个。”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心咱历史课代表江鸣激推揍你。”
王梅听着议论声,拿出手机来一看,还真是。
她也没有端着老师的架子,而是赞赏的道谢:“我要多谢我们的历史课代表的指正啊,今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看手机。”
宋同骄傲的哼哼了两声,这才满意坐下来。
“那我们先简单过一下大概内容吧,待会儿我想听听你们怎么说。”
“现在翻开课本。”
“17世纪中叶,在天朝统治下,封建制度日趋腐朽。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朝廷党争不断,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元丰帝一登基便开始着手准备治理财政问题。”
“但是旧利益集团只管自己吃饱吃好,哪里管得了皇帝死活。这才有了著名的六元及第科举舞弊大案。”
“很遗憾,这案子也成了悬案之一,我们至今都无法确切得知真相。虽然后来President王之为江逾白澄明真相,但那更多的是政治因素。”
底下宋同的同桌好奇的问:“宋同,你不是老说这对主公谋士天作之合吗?什么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怎么王之这里洗白听着这么不真心啊?”
宋同拨弄着自己耳际的碎发,耐心给同桌科普安利:“我说他们两天作之合,是因为这两个人都鬼精到一块儿了。”
“什么为君死啊,江逾白那是要君死。”
“全是利用,没有一点真心。”
“王之但凡有一点,当初北上和谈就不该让江逾白去。你想想,那皇帝见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人还想着日后重用呢,结果跟着别人一块来造自己的反了,能不火大吗?”
“江逾白那会儿身体也已经很不好了,就是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就是王之这狗东西实在是刻薄寡恩,人都死了还要借着一个死人的名头搞事情。”
同桌不解:“那这不是江逾白被单方面利用吗?你咋说互相算计?”
宋同翻了翻书,指出一页来:“喏,因为江逾白本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啊,王之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
“王之也蠢得挂相了,全程处于上位者,还被江逾白阴了一手。他当上President之后,可没得到多少实权。”
“自己又没什么政治素养来的,当了一届就被赶下台了。”
台上的王梅还在继续:“同时,在东南沿海地区,商品经济发展,出现了Capitalism(zi ben zhu yi)生产关系的萌芽,但受限于封建专制制度的严重束缚,发展艰难。”
“直到科举舞弊案最大受害者江逾白假死脱身,前往南洋之后,他系统性的整合了南洋一盘散沙,新的生产组织方式与管理理念,极大解放了生产力,并且通过海贸迅速积累了雄厚资本。”
“南洋也就成为了后续王之集团最大的后勤基地。”
“江逾白提出的民天下口号以及纲领十分具有吸引力,王之集团迅速吸纳了各阶层的社会人士,一路北上,直接攻打下了南京城。”
“面对军事上的失利,北京朝廷试图以和谈分化瓦解抗争队伍。”
“面对和谈,阶级局限性和小富即安的思想让王之集团内部出现了动摇。”
“而江逾白的殉难,让内部妥协思潮被压制,一路势如破竹,建立新/Regime(zheng quan)。”
“标志着Beoisie(zi jie ji)性质的政权在East Asia的确立。它废除了许多封建特权,鼓励工商业发展,推行法律改革。”
“在初期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蛋糕做大了,但这并不代表劳动人民能吃到的蛋糕变多。”
“其Regime(zheng quan)本质是ercial beoisie(shang ye zi jie ji)和转化而来的地主阶级的联合专政。对The proletariat(wu jie ji)进行的残酷的原始积累和剥削。”
“我们必须辩证的分析,这一切的社会矛盾,其理论源头之一,正是江逾白为快速积累资本、增强国力而提出的某些忽视人文关怀的激进政策。”
同桌又忍不住开始讲话了。
“这个我知道,当时工厂和矿场大量使用童工,因为不用给童工多少钱,还可以让他们干最累的活。”
“我看到有个博主科普说,这些孩子只有不到10岁,每天都要在烟囱里爬来爬去清理煤灰,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就是摔死或者摔残。”
“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工伤的说法。”
宋同抿唇,不太喜欢这个话题:“还好我是这个年代出生的。童工都已经是这样了,就别提成年工人了,估计无论男女都是拿来当牲口用。”
“感觉江逾白和商鞅似的,说他很厉害确实很厉害,说他不当人……那也是确实不当人。”同桌如此感叹着。
“历史教科书还是美化了,这哪里是缺了点人文关怀啊,我可是看过真实记录的。”
“宋同,你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极端,江鸣还在日记里说过她的思想启蒙来自江逾白。”
“能想那么透彻的江逾白咋反而压榨群众越狠呢?”
宋同却是喃喃了一句:“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什么?”
宋同摇摇头:“没什么。”
王梅看了二人一眼,同桌立刻噤声,不敢再讲小话了。
可老师却没放过她。
“程潇琦,你来说说这场革命的历史地位和历史意义。”
同桌汗流浃背:“额…是第一次且成功了的Beois revolution(zi jie ji ge ming)?”
“还有呢?”
“结束了封建帝制,是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里程碑。”
“还有呢?”
同桌编不出来了。
宋同无奈提醒道:“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同桌眼前一亮,立刻补充:“封建残余依然强大,民主只是少部分人的民主,而非人民的民主。”
王梅这才满意了:“坐吧。我们今天课程的内容大约就这么多,这一节不算是重点,但考试不会落下这个知识点,大家回去还是要好好巩固一下的。”
此时距离下课还有快半小时呢,学生们不由得骚动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自由讨论吧,大家都知道江逾白这个人物的辩证性很强,我们来随意聊聊。”
王梅笑眯眯的。
“也不用站起来,就坐着聊聊就好了,随意一点。没有人愿意发言的话,就加作业哦。”
教室里传来几声哀嚎,然后便骚动了起来。
最后还是历史课代表宋同的同桌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老师,我觉得江逾白就是典型的‘必要之恶’。”
“结果主义和功利主义,是分析他必不可少的两个理论,他这种高功能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是只会觉得目的证明手段是正当的。”
王梅十分认同,在黑板上写下了必要之恶几个字,而后继续笑眯眯的看着教室里的学生。
放在她手边的那一大沓试卷,可是扎眼的很。
在这样的有效激励下,总算是有人又开了口。
“我不同意。”
“许多重大的历史变革,从焚书坑儒到圈地运动,都曾被一些人用必要之恶来辩护,认为它们是推动历史进步所不可避免的阵痛。”
“但这种牺牲的行为,谁有权力来定义那个“更大的善”?又如何保证这个“善”一定能实现?”
王梅赞许地点点头,引导道:“说得很好。这就是我们评价历史人物时最核心的辩证点:历史前进的‘必要性’,与过程中付出的‘人道代价’,我们该如何权衡?”
这时,宋同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我们不能用简单的‘好人’或‘坏人’来框定江逾白。”
“他如果真的是个纯粹的恶人,何必去启蒙江鸣呢?江逾白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吗?”
“他就是故意的。”
王梅欣慰地笑了:“这正是历史最迷人的地方。”
“我们回溯过去,不仅仅是为了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是为了寻找‘为何发生’以及‘还有何种可能’。”
“江逾白与江鸣,这对跨越了性别、身份与理念的复杂组合,他们的思想交锋与传承,本身就是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遗产。”
“今天的讨论非常好,作业就是——请你们以此为题,写一篇小随笔,谈谈你们的看法。”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