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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了一个小祖宗 落鳍 18868 字 10小时前

第11章 庸医

眼看时间还早,霁雨晨答应下来。两人走到岸边上船,徐闯先上,在前面接应,霁雨晨跳上去的时候小船晃了一下,紧张的抓住徐闯的胳膊,问他会不会翻?

男人笑了笑,扶他坐在船头,自己拿起桨,推开岸边往荷叶聚集的地方去。

这里的荷叶露出水面有半人高,映着其下的清凉秘境,霁雨晨坐在船头手心撑在身后,仰头看绿意穿行于头顶,投下大大小小的光斑。他觉得这地方是好,果然比岸上凉快,因为挨着水,又满是绿植,除了蚊虫多点要时常扇着,其他可谓是舒服至极。

徐闯将船划到荷塘中央,巨大莲叶支在头顶遮挡住阳光,投下黄绿交融的暗影,霁雨晨有一瞬意识游离,脑海中突然浮现一道画面,像是午后的温室,阳光抚照绿植,女人回过头来温柔的冲他笑,嘴唇一张一合。

他听不清女人在说什么,甚至只是转瞬的刹那画面戛然而止,霁雨晨怔怔的望着水面,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升起一个小气泡,可能是鱼在呼吸。

他感到小船晃动,男人跨过船板走到眼前,将几颗白乎乎的东西塞到自己手里,

“你尝尝这个,已经熟了,不苦。”

徐闯手里拿着个莲蓬,所以这东西应该是莲子,刚从里面剥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拿了颗放进嘴里,霁雨晨尝了尝,脆嫩口感带着丝丝清甜,有点像小豆子,还带着些水分。

他抬头说好吃,徐闯将手里的莲蓬剥完,一股脑都倒给他,说自己再采点,回去煮水熬粥喝。

霁雨晨坐在船头一粒一粒吃着莲子,回想刚刚脑海中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女人的笑容格外熟悉,即便转瞬即逝那张脸依旧让人印象深刻,她是谁?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笑?

小船停在荷塘中央,水面浮动荡起层叠涟漪,霁雨晨抬头嘱咐:“你小心点”

徐闯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折了几只莲蓬丢到船上,然后坐下开始剥。

他动作快,剥莲子的手艺也很娴熟,霁雨晨已经快把自己手里的吃完,又盯上徐闯的,颇有些目不转睛。

他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贪吃,开始四处乱瞟——徐闯身后有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悄然立于荷叶之间,霁雨晨想要起身看清楚些,说时迟那时快就站了起来。

小船在两人之间失去平衡开始摇晃,徐闯丢下莲蓬扶住九儿的腰,刚要说“别动”,霁雨晨脚下一滑,两人齐刷刷的摔到船板上。

他原本是面向着徐闯的方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徐闯怕他磕到,愣是翻了个身,给当了人肉垫背。

霁雨晨趴在徐闯身上觉得天旋地转,轻薄的小身板压着男人紧实的胸肌,连接腰腹往下,依循重力作用紧密贴合。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反应几秒,顿时脸红了个透。

霁雨晨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远处传来口哨声,由远及近,不知是谁人下山哼着小曲。徐闯按住后背不让他动,霁雨晨便老实待着,耳朵贴着男人胸口,能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口哨声是什么时候远离的,直到徐闯叫他:“九儿可以起来了”霁雨晨才从人身上翻下来。

他穿着松快的棉质上衣,领口倾斜露出一侧锁骨,延伸到肩头,霁雨晨拽了拽衣领,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躺着的人也没纠结,拉扯衣服下摆从船上坐起来,他起身的时候闷哼了声,像有伤着了哪,霁雨晨拉人过来瞧,发现徐闯后腰的地方被卡出一道血痕,应是磕到了座位的边缘棱角,看着就疼。

他有点慌,眼下立马就想上岸,可他不会划船,这活儿还得徐闯来干。

男人坐在船板上缓了一会儿,撑着浆回到岸边,霁雨晨心有余悸,想着刚刚那下要是自己,估计腰都断了,没准还要磕到头,徐闯也真是不计后果。

两人回到家里,霁雨晨掀开徐闯的衣服,发现那道血印已经有了扩散趋势,周边泛着青紫色。他看着揪心,要拉人去诊所,徐闯说:“这个点儿诊所早就关门了,抽屉里有药,你帮我涂上就行。”

要是搁别处,徐闯指定自个儿就弄了,只是背上不太方便,他才麻烦九儿。抽屉的分格里有止血消肿的药膏,涂上有消炎功效,徐闯平时有个小伤小碰都靠那个。

霁雨晨拿毛巾沾了水给人擦拭干净伤口周围,又将药膏抹在破皮的部位,问他疼不疼?

徐闯额上有点冒汗,咬着牙说“不疼”,霁雨晨打定主意,明天说什么也要带人去诊所-

第二天一早,徐闯起床在院里收拾灶台,用昨天摘的莲子煮上粥,霁雨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闻到一阵米香味,摸着肚子出门,见人正在院里晾衣服。

他呆愣了几秒,由于刚起床不太清醒,迷糊着走过去撩徐闯的衣服。

徐闯吓了一跳,意识到九儿要做什么略微松了口气,站在那任人摆弄。

霁雨晨要带他去诊所,徐闯拗不过,把灶台的火灭了,半推半就的去了村口,诊所正好开门。

这乡村诊所是一个叫王志的医生开的,徐闯说他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上学时来这边实习,后来就留了下来开了这间诊所。霁雨晨觉得这好像传闻中的“赤脚医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怀,但想来应该是老实本分、又很善良的人。

他那么想着跟人进去,眼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抱着两本书从里屋出来,瞧见徐闯冲他挑了挑眉,

“呦,稀客啊~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男人眉目舒展,一双杏目炯炯有神,是很周正的长相。他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出头,跟霁雨晨想的不一样。

徐闯笑叹口气,示意身后,”这不有人不放心,非让我来看看”

他说着拉起衣服转过身去,王志打眼一瞧,没忍住笑出声来。

两人似是都没当回事,只有霁雨晨一个人紧张,他站在后面鼓了鼓嘴,说昨天闯哥摔到了腰,看起来挺严重,请人帮忙瞧瞧,

王志听着一乐,“摔到腰了啊?那可不好,男人不能摔到腰。”

霁雨晨觉得这人语气轻佻,全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正经模样,印象分锐减。

他凑到徐闯身边小声嘀咕:“他真是医生吗?不会是庸医吧?”

王志笑着瞥了他眼,一早听说徐闯从山上捡了个人,没想到这般牙尖嘴利。

他让人坐在凳子上把衣服撩起来,自己给他看看。徐闯后腰上已经紫青一片,混着伤口处的血痂,比昨天看起来严重,霁雨晨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受伤的时候一道不深的口子回来能演变成这么一大片,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王志带上手套在伤口周围仔细检查了番,干起活儿来还算有模有样。他说不打紧,就是皮外伤,口子不深,过些时日就能好。

霁雨晨问:“那怎么还青那么大一片?”

王志给他科普,说这东西叫皮下出血,既然昨天已经用了药,也没有感染迹象,索性等痂掉了自己就能长好。

他让徐闯回去冷敷一下,48小时之后热敷,淤青很快就散了。

后来王志又从铁皮柜里拿了镊子和碘伏棉球帮人将伤口周围的渗出液处理干净,再覆上块纱布。徐闯要给他看诊费,王志没要,说这点小事儿犯不着谈钱。

两人从诊所出来,霁雨晨怀里抱着王志给的两片膏药,说等伤口好了可以贴上试试。他觉得这王大夫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劲,徐闯说:“他除了嘴贫,人其实不错。”

第12章 七夕

时间转眼过了月余,徐闯给家里添置了个电风扇,能摇头的那种。

他从小卖部大婶那订的货,在得知九儿被捂出痱子的第二天就跟人说好了,交了钱,东西过了好些天才到,回去就给人用了上。

霁雨晨很宝贝那电风扇,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用,白天自己在家都不开,想省点电费。徐闯让他放心用,自己有钱,霁雨晨好奇问他:“你哪来的钱?”徐闯说:“以前打工攒下的,本来想着留着娶媳妇儿用。”

这话说的蹊跷,半截拉块,也不说现在怎么就不攒了?不留着娶媳妇儿了?是花了再挣还是什么别的?霁雨晨觉得徐闯说不定也有那意思,身体总比嘴巴诚实,不然也犯不着对他起反应——除了上次在荷塘,后来还有好几次,霁雨晨早上起床见人鬼鬼祟祟,见着就躲,心里没鬼才怪。

当然他也不急于挑明什么,因为觉得自己这记忆怕是没那么容易恢复,说不定以后也想不起来了。自从报了案,派出所那边杳无音信,他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父母家人能找过来,可这毕竟是个连路都没通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待多少时日。

八月末的一天,霁雨晨去诊所拆石膏,没征得徐闯的同意,因为这人非要带他去医院,还要拍片子。霁雨晨觉得花钱,偷摸去找王志,王志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他:“这下我不是庸医了?”

霁雨晨低头瞥嘴,遥想上次徐闯受伤王志说的都对,冷敷后热敷,没两天淤青就散了,血痂掉了之后也没留疤。

他想起那膏药徐闯没用,没准用上更好。

霁雨晨小声道:“我没说你是庸医”

王志不跟他计较,大刀阔斧往那一坐,问徐闯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霁雨晨编瞎话:“他去地里了不得空,就我自己来的…”

这话要是给外人听了可能没什么毛病,谁说拆石膏就一定要有人陪?可王志不一样,他又不是没见过徐闯对他家这位小朋友多么上心,说句话的功夫都要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王志宁愿信他是齐天大圣都不能信徐闯给人一个人扔这。

他给徐闯打电话,对面没多一会儿就赶了过来,急得和什么似的。

霁雨晨好说歹说,徐闯总算答应:等有空去镇上的时候再顺便做检查,就不单独跑一趟-

之后的几天村里搞了场祭祀,祈求庄稼丰收、风调雨顺,霁雨晨听说前塘村以前在丰收时节经历过一场大雨,泥石流淹没了大片农田,村民颗粒无收。所以从那之后每年出了伏,村里都会搞祭祀活动,也算是祈求山神保佑。

当然霁雨晨对祭祀这事没什么认同感,甚至觉得有迷信成分在,但他不会说,只是在心里想想。

祭祀结束后村民四散而去,村长在前头喊话,让年轻人到旁边聚下。

村里的年轻人统共那么几个,一只手数得过来:除了徐闯和霁雨晨、香椿那丫头,再来就只有村尾李家的二儿子,大家都叫他李二狗。

村长说过阵子就是七夕节,隔壁村要组织看电影,问有没有想参加的,村里给报销。

此话一出,香椿最先举手,说要报名,旁边凑热闹的小孩子更是叽叽喳喳要去,村长说:“那电影都是讲谈对象的,你们这么小去什么去?也看不懂。”

小家伙们吵闹个不停,父母管不住,说他们大人去看,带着孩子,村长说也行,到时候可看好了,别让孩子乱跑。

霁雨晨来了这还没看过电影,他印象里知道电影是个什么东西,有影院、有放映厅,想着隔壁村应该没这配置,镇上说不定才有。徐闯说:“没你想的那么好,他们就是在广场上支个投影仪,挂块白布,然后摆上凳子露天看,你要是想去我给咱俩报名。”

霁雨晨听着兴致缺缺,大晚上的在外面喂蚊子总让人提不起兴趣,可他也没别的事做,想着看看电影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

村长在前面统计人数,徐闯过去报名,回来的时候香椿跟在旁边一口一个“大力哥”。她摆弄着头发说咱们到时一起去,徐闯回头看了看霁雨晨,说九儿也去,香椿朝这边看了眼,没说话-

看电影的时间定在一个周五,徐闯从养猪场回来,说他们那的母猪快生了,就是这两天的事。霁雨晨问他:“那你需要加班吗?”徐闯说:“不一定,得看什么时候,要是人手够,我就不去了。”

霁雨晨不知道母猪生小猪是个什么流程,是不是也需要接生,徐闯这话听着和他干过这活儿,或者会干、很熟似的,总之有点神奇。霁雨晨没当回事,想着自己也帮不上忙,索性只当闲话。

他在屋里换衣服,脚上蹬着自己被捡到那天穿的白球鞋,被徐闯刷了出来,和新的似的。外面传来讲话声,女生笑的花枝招展,也不知道徐闯说了什么。

他换好衣服出门,黑色的修身版长裤搭配同色T恤,外面罩着徐闯的黑衬衫。他怕被蚊子咬,手腕脚腕都涂了风油精,还有耳朵后面,恨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

香椿站在院子里看他,不得不承认这人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分明是帅气的长相,五官间却透着丝媚,她一个女生看了都要自叹不如。

香椿第一次见霁雨晨只觉得是位帅气的男生,鼻尖那一点痣给人记忆尤深,可越往后越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她把霁雨晨当竞争对手,也不知哪来的心思,见着总想比比。她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人整天和徐闯在一块,并且身高体型都有所差异,客观来讲竟然有种“般配”之感,就像是现在:霁雨晨穿了一身黑,徐闯却是白色背心和同色短袖罩衫,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

香椿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花裙子,明艳的一抹黄,在徐闯身边好像也还不错,如果没有九儿更好。她抬手打招呼,语气不算客气,问他:“你还没找到家人吗?”

霁雨晨摇了摇头,“没找到,估计还要在闯哥这住一阵。”

霁雨晨嘴上不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人怼回去再说,徐闯看着他笑,把人拉到身边,说我们走吧。

前塘村的门口是土路,无论摩的还是拖拉机都有够颠簸,这次村里给包了车,把人一起送过去,霁雨晨还是差点被颠散架。

他从车上下来扶着腰好一顿深呼吸,香椿想拉人先走,徐闯不乐意,于是俩人一起陪霁雨晨在那缓神儿。

他们到的晚,前面的空位都被占上了,挨着的座位只剩下倒数两排,香椿找了靠中间的座位,徐闯让她挪过去点,留下空给九儿。

霁雨晨坐下后脸色仍旧不太好,徐闯歪过头来问:“你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帮你去要杯水。”

霁雨晨拉住正要起身的人,摇头说没事,自己歇会就好了。

电影放的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很古早的片子,霁雨晨觉得自己看过,但想不起来在哪、又或是什么时候,周围的村民都看得津津乐道,他起来去上厕所,问了地方,没让徐闯陪。

这里的发展建设比前塘村好,村民普遍看着更有钱,房子跟他们那都不一个样。其实两地相隔不过十数公里,模样却是天壤之别,霁雨晨思考其中原因,觉得那句话挺有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前塘村出入就一条土路,下雨根本没法走,即便天气好,出来一趟都要废半条命。他来了这一共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去镇上报案,另一次是和徐闯赶集。

据霁雨晨所知,前塘村的村民大多自给自足,除了养猪场有些外部生意,运营着一辆小货车,其他人都不常出门,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过起来是没什么负担,可是万一生病呢?村里治不好呢?又万一有个天灾人祸,就像祭祀祈求避免的那样,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想过好日子,也想带徐闯一起过好日子,在广场上遛了半圈,回去时电影正好放到柳飘飘穿着长筒皮靴走在海边公路上,海风将她头发吹起,画面异常明艳。

尹天仇说:“我养你啊!”霁雨晨觉得,他也不能一直受徐闯照顾,总要做点什么。

电影散场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坐车回去要近一个小时,徐闯碰到熟人,一个叫阿盛的,两人一起在城里打过工。

阿盛梳了一个小背头,看着干净利索,揽着旁边的女孩给徐闯介绍,说是他未婚妻,小时候应该见过。

徐闯回忆些许,貌似没什么印象,阿盛说:“我们还俩月就结婚了,到时候给你发请帖!”

男人语气爽朗,徐闯闻言惊喜,问是什么时候的事?阿盛道:“早就定了,只不过当时酒店都占满了只能定明年,前两天刚通知有日子空了出来,我们就想早点结!”

男人说着搂了搂怀里的女孩,两人看着如胶似漆,徐闯拍拍兄弟肩膀,恭喜的同时由衷替他高兴。

他回想早年两人一起在城里打工阿盛就说过挣两年钱回家娶媳妇,徐闯当时还不知道他那位女朋友是何方神圣,现在想来也算苦尽甘来。他想着给兄弟多随点份子,也算是个心意。

两人闲聊几句,阿盛笑嘻嘻的问他:“你怎么着啊?你们什么时候办?”

他说着目光在徐闯和香椿中间晃来晃去,女生害羞的低下头,徐闯道:“什么办不办的,我这找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和你似的那么迅速。”

他说完不自觉的看了眼九儿,对方正神游天外,貌似没在听他们说话。阿盛反应过来急忙找补,往回圆着:“嗨!不着急,现在结婚都晚,不在这两年儿”

他注意到旁边的男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转移话题,问这是哪位?从前没见过。

徐闯介绍:“他叫九儿,住在我家,是我朋友。”

徐闯没找到个合适的称谓,如果说弟弟不知道九儿愿不愿意,干脆说朋友。霁雨晨听到名字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的人眨了眨眼,阿盛抬手问好,霁雨晨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车站走,阿盛和徐闯走在前面,未婚妻在旁边和香椿手挽着手,说着女生间的悄悄话,霁雨晨在徐闯旁边,也没在意阿盛跟他讲了什么。

两人离得近,阿盛勾着徐闯的肩膀问他:“你带的这个小朋友是什么情况?你们村的?看着家里挺有钱啊…”

徐闯转头看他,眼神像是在问:为什么这么说?

阿盛垂眸示意霁雨晨脚上的鞋,压低音量道:“他脚上那双鞋可不便宜,起码四位数…”

徐闯低头看过去,是在山上把人捡到时穿的,他当时便知道九儿的家境应该不错,穿着光鲜亮丽,可对具体不错到什么程度却没有太大概念。

阿盛八卦道:“他是你们村谁家的?怎么跟你住在一块?我倒不记得你们村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徐闯回头瞪他,眼神略带警告意味,阿盛没明白什么意思,讪讪住了嘴。

他把人送到村口,让徐闯等他请帖,这两天印好了就发。徐闯再次道贺,也向旁边的未婚妻。

几人上车前未婚妻跟香椿用口型小声说:“加油啊!”香椿笑了笑,高兴的冲她挥手。

等回了村已经是夜里,这边的人睡的早,日头下去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歇下了,霁雨晨下了车觉得自己又被抽走半条命,搭上去时的半条,现在就靠一口气吊着。他心想以后再有这种事自己坚决不参与,要是哪天他有了钱,第一件是就是把门口这路修了。

两人告别香椿,慢悠悠的往家走,徐闯走在霁雨晨的斜后方,不过半米间隔。他见人晕乎乎的也没注意脚下,上台阶差点绊倒,徐闯扶住他的胳膊,说背他回去。

两只影子重叠成一个,月光下倒映出不算清晰的轮廓,霁雨晨搂着徐闯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问:“你在想什么?”

徐闯低着头没答,半晌才说:“九儿,你会不会想家啊”

第13章 难产

“九儿,你会不会想家啊?”

徐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后悔,他想九儿要是说“想”,是不是意味着跟自己在这儿过得不好、不开心?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可他要是说“不想”徐闯也不太相信,任谁失了记忆都会想要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自己为何流落至此,他自私的希望,要是九儿能永远不走就好了。

徐闯想着阿盛说的话,九儿的鞋不便宜,他的家境应该很好,父母也或许在疯了一样的找他,自己把他留在这儿,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徐闯有些动摇。

他托着膝弯将人往上掂了掂,霁雨晨的脸颊贴着徐闯的脖颈,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想,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所以只能等他们来找我。”

徐闯问他:“那你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吗?这段时间有没有想起什么?”

霁雨晨摇头,他除了在荷塘那次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再无其他,那画面太短,其中的女人也不知身份,没什么有效信息。

徐闯叹了口气,一步一个台阶的往家走,隔了一会儿才问:“你想不想去城市找找看?或许有人见过你,会有什么其他线索”

他私心不想那么问,如果霁雨晨真的找到父母家人,就会离开自己,外面的世界比前塘村好太多,九儿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他喜欢玩,也喜欢好东西,自己留不住他。

背上的人有一段时间没再说话,胳膊攀着徐闯的脖子往上爬了爬,下巴搁在徐闯肩头。他好像有点困,声音都变得粘稠,“你想我走吗?如果我找到家人,可能就不会在这儿了”

徐闯一时无言,他经不住这么问,因为他希望九儿好,但又不希望他离开自己。

两人走到家门口徐闯没有把人放下的意思,径直背进了屋,放在炕上,霁雨晨悬着两条腿,见人蹲在膝边,握住他的手,表情真挚的好像要说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九儿”,徐闯叫他的名字,“你要是想去城里寻亲,我陪你去,等这两天我收拾收拾东西,把地里的活儿交出去,就带你走。”

霁雨晨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认真,觉得徐闯真的是个很善良、正直,又肯为他人着想的人,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他人”换做不是自己的别人会不会同样奏效,可在自己这里,徐闯太过无微不至。

他摇摇头,“我不想去。”

对面紧蹙的眉头稍见舒展,徐闯有些疑惑,“为什么?”

霁雨晨说:“既然我出了事他们没有来找我,那我也不会去找他们。相比失忆的我,他们所掌握的信息更多,渠道也更广,与其我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留在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地方,是最高效的途径。”

他曾经思考过要不要去城里寻人,因为总觉得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不太靠谱,也没打算正视自己的情况。可他仔细思考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对于最开始的交通事故推断也持保留意见,因为交通事故的发生地很确定,如果他是在附近遭遇车祸坠落山崖,应该很快就会有救援队找来,可从出事到现在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村里没有任何外人造访,这就说明他出现在这并不是大概率事件,而既然不是大概率事件,他就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人,不如留在原地更为稳妥。

霁雨晨认为所有事故的排查都是不断扩大搜索范围,如果真的有人在找他,不出意外,早晚会找到这。

对面的漆黑瞳孔中升起些莫名喜悦,徐闯有些压不住嘴角,手忙脚乱的问:“你回来又晕车了没?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霁雨晨说起来还真有点饿,捂着肚子抿了抿唇,徐闯去煮了些甜口的莲子粥,等人喝了才睡下。

他们这觉没睡多久,半夜徐闯的手机突然响了,话音从听筒中倾泻出来,霁雨晨隐约听到“难产”“不行了”什么的,便也醒了过来。

他有点懵,因为徐闯这手机自打自己到这就没响过几次,铃声并不熟悉,霁雨晨大概回忆:上次听到这手机响铃,还是王志打来电话问他腰好的怎么样,要是不够再给他送两贴膏药。

霁雨晨听人摸黑起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问:“怎么了”

徐闯说:“养猪场的母猪难产,我去看看。”

他很迅速的穿好衣服,临走前还不忘摸摸霁雨晨的脑袋,让他继续睡,自己很快就回来。

等人走后屋里安静的如时间静止一般,霁雨晨在床上迷瞪了会儿,回过神来也没了睡意,起来套了件褂子,蹬上鞋,慢悠悠的往养猪场走。

他出门前没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隔着几十米开外的路边挂着一个灯泡,照亮往村口走的小路。

山间入了夜全靠天色,没有云的时候月光会照亮山林,在外走着也是件舒服惬意的事,可今天却不一样,徐闯说看天要下雨,从傍晚开始就阴云密布,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霁雨晨拽了拽衣服,加快了些步伐。

他走到靠近村口的地方,瞧见养猪场亮着灯,脚步放缓下来。亮灯的地方有个侧门,里面听着有人,声音繁杂,霁雨晨敲了两声没人应,便推门进去。

场区的小门里面是个专用的隔间,霁雨晨没来过,觉得看起来还算干净。他隔着围栏往人多的地方瞧,里面除了一头母猪——看着身形庞大,肚子都快坠到地上,还有旁边站着的俩中年妇女,一个小姑娘,徐闯,还有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似是养猪场的老板,声音听着跟电话中如出一辙,正冲着对面的女人大吼大叫,语气不甚客气:“你给我说没问题的!这怎么还是生不下来!我给你说!我这头猪要是没了,加上它肚子里的崽儿,你得赔我这个数!”

男人颐指气使的伸手比划了个数字,霁雨晨不知道单位是百还是千,女人掐着腰嚷嚷:“这也不能怪我啊!我给你说要控制饮食,你不听,非让喂那么多,你看它胖成这个样子,又使不上力,这怎么生!”

她说着一副不想管的架势,白眼快要飞到天上,男人将目光转向徐闯,又将剩下的人扫了一遍,大手一挥道:“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但我给你说,我这猪要是没了,你们等着赔吧!”

他说完气哼哼的从围栏里出来,瞧见霁雨晨没好气的骂:“看什么看!你哪儿来的?出去出去!”

霁雨晨心眼来得也快,说来给徐闯送东西,是助产要用的。

男人一听忙让他进去,自己拿着打火机去外面抽烟。霁雨晨站在围栏外面远远瞧着,也不敢打扰徐闯。

他一早听说这养猪场是外面来人投资办厂,当年村民都以为前塘村要迎来发展契机,个个欢欣鼓舞,只是后来才得知人家是看中这里便宜,不在乎那点运输费,总体算来还是比在其他地儿合适的多。所以这养猪场的老板不是村里人,霁雨晨听说他也不常来,没想到能在这遇见。

他见里面的人急成一锅粥,俩中年妇女是村里的李婶和张婶,霁雨晨见过,但不熟,她们都在养猪场上班,看来是专门管接生的。

那李婶嗓门大,刚刚跟老板发火的脾气还没下去,一个劲的抱怨,说他平时不吱声,出了事儿屎盆子扣的比谁都勤。张婶拉着她的胳膊劝慰,又转而跟徐闯商量。几人看似都有些纠结,徐闯低头跟人说了什么,绕到后面去换衣服。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姑娘没参与讨论,看似是老板助理,穿着打扮不像前塘村的人。她从围栏里出来瞧见霁雨晨,略微点了点头问:“你也是来这帮忙的吗?怎么不进去?”

霁雨晨说他是来找人,只是现在貌似不太合适。

女生没说别的,跟他一起站在外面等,看着里面的母猪慢悠悠的绕圈。

霁雨晨不明所以,“现在是在做什么?不是要给它接生吗?”

女生说:“我也不太懂,但听他们说,这猪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刚才在那躺了好久,这又被推起来让它活动,看能不能把胎位正过来,看着挺辛苦的。”

霁雨晨远远瞧着那母猪,在过道里被赶来赶去,身形很是疲惫,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他自言自语:“那要是正不过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吧”

在他看来难产是会死人的,不知道猪是不是也这样,女生摇了摇头,“如果还是不行可能要用催产针,把小猪从肚子里面拽出来。”

拽出来?

霁雨晨突然一个激灵,好像脊柱发麻将半夜起床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聚精会神的瞧着里面,见人把猪赶回产房,躺在那,挨了半天,还是没动静。

他不由紧张,料想最坏的结果是不是真像刚刚那老板说的,大的小的都保不住?里面传来哼哧哼哧的惨叫,霁雨晨觉得这猪也是个伟大的母亲,不知道多少月怀胎,生不下来它应该比谁都难受。

徐闯从里面换好衣服,拿了个针头扎进去,霁雨晨看着一哆嗦,急忙别过眼。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李婶欢呼道:“出来了出来了!第一个出来就好办了!”

刚刚沉寂的气氛变得活跃些许,霁雨晨回头望去,见徐闯戴着手套,手里正抓着个小猪仔,像是硬生生从妈妈肚子里掏出来的。他揉了揉眼睛抻脖往里瞧,眼见母猪顺利生了一窝,小猪崽们被李婶和张婶照料放进保温箱,徐闯脱下手套,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没再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才转身往外走。

他没走两步瞧见霁雨晨,白嫩的小脸上泛着一丝潮红,也不知道是热还是怎的。徐闯三两步走到跟前,脱下衣服来扎到腰上问他:“你怎么来了?”

霁雨晨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有点潮,他支吾道:“醒了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

徐闯的表情有些复杂,好像觉得他不该在这,霁雨晨歪着脑袋瞧里面的母猪和它刚出生的小猪崽,问徐闯:“它们都没事吧?都还健康吗?”

徐闯“嗯”了声,让他放心。

两人回家的路上天已经蒙蒙亮,霁雨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冷不丁来了句:“我以后不吃猪肉了。”

徐闯回头看他,“怎么突然那么说?”

霁雨晨道:“它们生孩子多辛苦啊,一生一大窝,遇上难产还要没半条命,以后要是让我吃这里面生下来的任何一个,我肯定下不去口。”

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虽然自己有点近视看不了特别清晰,但光用听得也足够令人心惊胆战。霁雨晨心想幸好自己不是女的,不用生孩子,不然还不如一头撞死。

两人没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徐闯说他不想吃以后就不做。霁雨晨问:“那你也不吃了?”徐闯笑道:“咱俩吃一家饭,我还能做你不爱吃的?”

霁雨晨乐的不行,问他明天能不能去看新产下来的小猪崽,徐闯爽快答应,说只要老板不在随时都行。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收藏!一般周四六更,榜单字数多就二四六,谢谢追更~

第14章 桃

从养猪场回来霁雨晨一觉睡到中午,徐闯也没去地里干活儿,醒了在床上躺着。

霁雨晨第一次看他赖床,翻过身来趴到徐闯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肋骨。

徐闯不笑的时候很man,下颌线冷峻锋利,鼻梁高挺,有点像混血模特。霁雨晨眨着眼睛观察,男人微微抬头,问他看什么呢。

霁雨晨实话实说:“你长得很帅,没人告诉过你吗?”

徐闯被噎了下,有些尴尬的没吭声。

事实上他被明示过这种意思,在城里打工时有人给过他名片,说想请他当模特,拍时装杂志,徐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故而也没有联系。

不过他听到九儿说这话心里还是高兴的,不管别人怎么想,但要是九儿觉得他好,那他打心眼里开心。

他伸手揉了揉霁雨晨的头发,让他少胡说,小家伙撇撇嘴,见人脸颊有点红,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之后的半个月前塘村入了秋,一进九月气温呼的降了十几度,颇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霁雨晨最近去了几趟养猪场,看他心心念念的小猪崽。

那母猪一窝生了八只,小崽子们个个身体健康,霁雨晨最喜欢里面一只小花猪,因为它长得和别人不一样,霁雨晨认的出来,所以格外关注。

他曾问过徐闯一只小猪多少钱,是不是只要有人买下来,就可以使它们逃离厄运,不被人吃掉,徐闯问他:“难道想把小崽子抱回家养着?”霁雨晨想了想,说也不是没可能。

这天下午他抱着一轮南瓜往村口走,徐闯说小猪可以适当吃点煮熟的南瓜,对身体好。霁雨晨不会烧火,更不会用灶台,所以只能抱去养猪场加工。

他路过牌坊的时候听到有人唠嗑,是村里俩大婶,霁雨晨不记得名,只看着脸熟。

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嗑着瓜子问对面:“你家那桃子就准备这么烂树上了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摘?”

对面唉声叹气,说今年没准还真要烂树上,她家老头不在家,没得搬出去卖,这么多桃子摘下来也没地儿放,认着自生自灭吧。

女人说着摇头,跟对面抱怨自家老头,说快两个月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外头鬼混什么。

霁雨晨竖着耳朵听,想起徐闯前两天提起半山腰的桃树是村户李大娘种的,她男人在外头跑车,个把月回来一次,上次回村还是六七月份。

他走得慢,半路被李大娘叫住,吆喝着:“小九儿,又去找你家大力?”

霁雨晨略显尴尬的笑笑,李大娘让她等着,转头进了屋。

他在门外站了会儿,女人抱着一筐桃出来,让他拿回去跟大力一块吃。

霁雨晨连忙拒绝,说不用,被直接塞到怀里,李大娘嘱咐:“别忘了把筐子给我拿回来啊!”

世人最怕这种不由分说的热情,让人难以招架、不由拒绝,霁雨晨谢过李大娘,抱着那筐桃、还有本来带着的半轮南瓜,慢腾腾的往养猪场走。

他到养猪场的时候徐闯正在给嗷嗷待哺的大小猪们做晚饭,有些混的饲料,有些是用农作物直接煮的大锅饭,怎么喂都有讲究。

见人进门,徐闯急忙迎上前去,先卸下堆在上面的的南瓜,又将一筐桃接过来放到一旁,有些吃惊的问:“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霁雨晨将五分钟前的“牌坊奇遇记”说给徐闯听,看着那筐新鲜透红的水蜜桃自言自语,说看着还挺好吃。

徐闯拿过一个放水龙头下冲了冲,剥开皮递到霁雨晨面前,后者咬了一小口,鲜甜汁水溢满口腔,霁雨晨睁大眼睛,“真的很好吃!”

他之后又吃了好几口,因为不方便下手,蹭的满脸都是,最后还是让徐闯把剩下的吃了。徐闯让人等会儿,弄好晚饭就可以回家,霁雨晨不急,他正好想看看那些个小猪崽。

小猪距离出生至今差不多过了半个月,当初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小家伙们如今已经能扑棱着小腿行走,在猪舍里跑来跑去,霁雨晨给那只小花猪取了个名叫“哼哼”,因为它老是哼哧哼哧的叫,特别是见到霁雨晨的时候,站在稻草上仰头看他,嘴里好像念念有词。

霁雨晨问:“它们今晚就能吃上我带来的南瓜吗?怎么吃?”

徐闯说能,给它们混在饭里,都能吃上。

两人从养猪场忙完已经是傍晚时分,霁雨晨在那待了好一会儿,等看完小猪进食才安心离开,他以前从来无法想象自己会踏足养猪场这个地方,怎么想都又臭又脏,可现在却乐此不疲。

他认真问了徐闯买一只小猪的价格,徐闯也不清楚,约莫说了个价,霁雨晨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挣到钱,当然不能用徐闯的,那可是给人留着娶媳妇儿用的。

吃过晚饭霁雨晨在屋里泡脚,前塘村入秋之后晚上睡觉已经要盖被子,霁雨晨体质不好,大概从一周前就开始手脚冰凉,他自己不觉得,只是偶尔碰到徐闯,男人都会皱一皱眉,问他:“怎么这么凉?”然后把人拉过来暖手。

所以此时的霁雨晨在水桶里晃着脚丫无所事事,见人端了个盘子进来,仰着小脸看他拿了什么。

徐闯削了俩桃,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里面插着牙签,霁雨晨张了张嘴,徐闯便喂给他吃。

李大娘种的桃子果真味美香甜、鲜嫩多汁,霁雨晨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不知不觉下了小半盘,揉着肚子说吃不下了,徐闯才呼隆呼隆的把剩下的倒进嘴里。霁雨晨觉得他也没嚼,或者嚼了,但不多,就这么囫囵着咽了下去。

他问徐闯:“李大娘家的桃子一直都那么好吃?”

徐闯说:“那桃树品种好,听说是从跃山引进的,每年都结果儿,去年送去城里卖,好像还小赚了一笔。”

霁雨晨不解:“那今年怎么不继续送去城里?”

徐闯摇摇头:“那谁知道,今年李叔也没回来,去年好像是他找的路子,送去了一个小超市,一口气全卖了。”

他说完伸手试水温,泡脚水已经开始变凉,于是拿了毛巾帮九儿擦脚。

霁雨晨思忖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要是能帮李大娘卖掉那些桃,说不定能有得赚。

他想起上次跟徐闯去镇上,从派出所出来旁边是个果蔬批发市场,卖什么的都有,要是能从那谈个下家,或许也不是难事-

第二天一早,霁雨晨吃了早饭兴冲冲的去村口蹲点,想打听些消息。徐闯问他干什么去?霁雨晨说:“找人聊天。”他没多解释,回头见人皱着眉很是不解,于是冲他挥挥手:“我聊完去找你!”

村口的牌坊边永远都是八卦聚集地,从早到晚都有闲来无事的大妈大爷、邻里街坊,围在那唠闲篇,霁雨晨见识过几次,死的都能给人说活了,功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他带着目的去凑热闹,想看看李大娘有没有把那些桃子处理了的意思,有多少量,想卖个什么价,要是自己给她找到买主,能不能抽成。

他拿了一袋花生、还有昨天装桃子的筐,还没走到村口便碰着“同行”——昨天那个跟李大娘唠嗑的高个儿女人,家里是养蜜蜂的,叫徐小慧,她时常会拿些新鲜蜂蜜去镇上卖,徐闯家里也有一罐。

徐小慧见人新奇,腆着脸问他:“你干嘛去呀?”

霁雨晨说:“给李大娘送筐,谢谢她昨天送我们的桃。”

徐小慧上下打量,瞧着他手里的花生“呦”了声,明显话里有话,“这可是好东西,不会是大力种的吧?他家花生个大饱满,特别好吃~”

霁雨晨拿了几个递过去给人尝,女人高兴接过,开始跟他掰扯起来。

徐小慧是最常出现在村口“闲话大队”的一员,霁雨晨记得她的模样,只是昨天问过徐闯才知道的名。她跟人不见外,上来就天南海北的聊,什么“你从哪儿来啊?”“家里有什么人?”“怎么住在大力家里?”“听说你记不得从前的事儿了,是真的吗?”

徐小慧一顿操作猛如虎,要是个正常人估计这时候家底儿已经被起了三分之一了,可霁雨晨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本身知道的就十分有限,故而无法满足八卦者的好奇心。

徐小慧见人说不出什么也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道:“你现在住在大力家呀,不太方便~”

霁雨晨问她:“怎么个不方便法?”

徐小慧掰了颗花生放在嘴里,回头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也不着急,可大力不一样,他都二十一了,明年二二,后年二三,这么大的小伙子得抓紧谈婚论嫁,不然以后哪捞得着好姑娘?你懂吧?”

她说着冲霁雨晨挑了挑眉,意思“你懂的”,霁雨晨心想:老子就是要跟他谈婚论嫁的主儿,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没忍住刚要回嘴,想起正事又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呢,我考虑不周了。”

徐小慧说:“可不是!?你看大力那么好个大小伙子,跟香椿那丫头就不错,多配啊!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哎是不是这么说的?~”

女人说到兴头上撞了下霁雨晨的胳膊,霁雨晨差点给她撞出半米远,附和着笑笑。他心想这人还是得长眼,隔壁张大爷别的不说,光看人这块,就比徐小慧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好歹走到村口,霁雨晨宛如受了一路酷刑,顿时觉得这钱不好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要听人瞎叨叨。他刚要抬手敲门,徐小慧先替他上了手,拍着李大娘的院门喊:“李姐!大力家那小子过来给你还筐了,你开开门!”

第15章 进城

李大娘的住处离村口最近,几步路的事,霁雨晨把筐给人递过去,又送上花生,李大娘笑呵呵的接下,让他们进来坐。

徐小慧估计没什么事,霁雨晨听说她家蜜蜂都是她老公在养,她就做个甩手掌柜,整天在村里闲逛。这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霁雨晨也不好赶人,坐在那陪笑脸。

她们的话题飘忽不定,半小时内霁雨晨接收了到这以来最密集的一顿闲话:什么张家的媳妇儿王家的娃,村尾李二狗的对象没着落,霁雨晨听着眉头一抬又是一抬,后来发现就连隔壁张大爷养的母鸡昨天下了几个鸡蛋徐小慧都一清二楚,霁雨晨不禁佩服,觉得这也算是个本事:打探情报的本事。

他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切入正题,正巧李大娘洗了几个桃端过来,徐小慧急忙摆手,嗓门清亮的大喊:“不吃啦不吃啦!这半个月光吃你家桃都吃腻了,这好吃归好吃,也不能天天吃不是?”

她说的有几分揶揄,霁雨晨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可把你能的,不给钱白拿的东西还嫌这嫌那。

李大娘闻言叹气,说树上那些估计真要烂在地里,她一人摘不下来那么多,也是可惜。

徐小慧剥着花生唠闲篇,没理会李大娘的诉苦,像是不想接这话茬。

霁雨晨逮着机会趁机询问:“大娘,你这摘下来的,加上树上剩下的,总共还有多少斤桃?”

李大娘点着手心算算,说起码两三千斤,霁雨晨问她要是自己能给她找到买主,准备多少钱卖?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徐小慧没听清,凑过来问他俩说什么呢。霁雨晨跟李大娘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招呼道:“小慧啊,你这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家里娃是不是该醒了?你不回去看看?”

徐小慧年初生了二胎,现在家里大孩儿跟他爸养蜂,小的还在吃奶,徐小慧早上出来闲逛,通常待会儿就得回去看孩子,李大娘提醒她:“别饿着娃儿了,这算着也该醒了…”

女人闻言看了眼日头,放下花生扑拉了扑拉手,说是得回去了。她走前还不忘拿了俩桃,说给她老公和孩子吃,霁雨晨轻嗤了声,心想可没见过那么喜欢占便宜的。

他等人走后抻着脖子看了会儿,确定徐小慧没有再回来的意思,才正经八百的跟李大娘商量,说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销路,帮她把这几千斤桃子卖出去。

李大娘颇为惊讶,问他:“你有门路?”

霁雨晨摇摇头:“没做过,想试试。”

他实话实话,因为也着实不确定市场情况,能不能帮人把桃子卖出去都是未知数。

李大娘刚刚亮起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有些失望的叹气:“哪儿那么容易?镇上那些个水果摊、批发市场,人家都有自己的门路,不从咱这儿进货,还有不少家里就是种这个的,就更不用说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说着摆手,安慰霁雨晨:“但还是谢谢你啊,跟大力一样,都是好孩子。”

霁雨晨垂下眼来舔了舔嘴唇,心想李大娘说的这些在理,他也不是没想过,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但试都没试的事轻言放弃总让人心有不甘,于是坚持道:“您就给我说个价,卖不卖得出去您也都不亏,万一我找着卖家,卖的比这个高,多出的部分咱们五五分。”

他想着徐闯挣钱不容易,自己也不能干坐着,加上哼哼还等着他解救,霁雨晨真的很需要钱。

见人执拗的样儿,李大娘也不纠结,左右卖不出去都是烂在树上,爽快给了价,说要是能比这高,多出的部分都给他。

霁雨晨嘴甜夸了几句那桃好吃,还想跟李大娘讨教种桃树的技巧,老人家眉开眼笑,临走又给他拿了不少桃子,让他掂量着来,卖不卖的出去无所谓。

虽听人这么说,霁雨晨回头望时,还是能从李大娘的眼中看到期盼,他知道没有哪个农民愿意看着自己辛苦种植的作物烂在地里,他们最知道心疼、也最知道珍惜-

从村口回来霁雨晨去了趟地里,徐闯在收最后一茬玉米,掰下来扔到筐里。他走去男人背后探头张望,徐闯吓了一跳,回头问他:“聊完了?”

霁雨晨有些恹恹的点头,然后抱着根玉米蹲到田埂上。

他看着不太高兴,徐闯问他聊的怎么样?

霁雨晨把刚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觉得自己有点莽撞,都没做过市场调研在这异想天开。

徐闯道:“你不也没跟人说死吗?只说试试。”

霁雨晨撇嘴,承认试试这话是说来开脱用的,他当然不想白忙一场,本身去镇上一趟就要花钱,不光车费,吃饭都比在家贵得多。

他借徐闯的手机蹲在一旁查资料,大抵知道城镇上这种跃山水蜜桃都卖多少钱,销路如何,徐闯把剩下的玉米摘下来扔进筐里,把着筐檐抖了抖,让里面铺的均匀些,拎起来背到肩上。

玉米收完秋收便告一段落,剩下的是烧秸秆,改善土壤肥力,等着明年开春翻新播种。徐闯拉人起来,说回去吃完饭再说,霁雨晨没多大兴致,半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他纠结要不要去这一趟,听起来像是赔本买卖的可能性更高,徐闯帮人下了论断:明天就去镇上,正好给他看看胳膊-

两人第二天乘摩的到公交车站,这次徐闯专门嘱咐司机大哥开慢点,小九儿晕车。

大哥比了个ok的手势,一路上躲着坑,虽然慢是慢些,但好歹没那么难受。

他们到了镇上正是早市,果蔬批发市场热热闹闹,除了卖菜、卖水果的,杀猪宰鱼干什么的都有。两人先在炸糕摊上吃了个早饭,霁雨晨环顾四周,挨个观察,一看就是自家果子拿出来卖的直接跳过,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几个看着像是商贩、从别处进货的水果摊,准备逐一突破。

他准备好话术开始进攻,大力推销自家水蜜桃的品种,又拿了“样品”给老板们试吃。

那样品是昨天李大娘赞助、让他拿回去跟徐闯一起吃的,如今派上用场,倒获得不少好评。

霁雨晨本以为这事有戏,特别是有家老板对他带来的桃子赞不绝口,说没吃过这么甜、汁水又这么足的桃儿,他们这儿少有这品种,不好种,当真是稀罕货。

霁雨晨上赶着介绍,说他们家桃树都是纯天然种植的,不施化肥,这种品质的桃子他那有小三千斤,价格好商量,这两天就能给运来。

老板听罢摆手,说不用,霁雨晨颇为不解,有些着急的问:“怎么就不用了呢?刚您还说这桃好吃呢,销路肯定好!”

他态度好,老板也没将人往外赶,只是坦言说有固定供货商了。

霁雨晨追问:“那要是我这儿价格更便宜,您不是也不吃亏?”

或许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霁雨晨好言好语,老板也愿意多说两句,他说:“小兄弟,不是你这东西好不好,也不是便宜贵的问题,有时候做生意,也不止瞧这些…你看我这铺子每天人来人往,还有城里的商店来这儿进货,你那三千斤我一天就卖完了。可是以后呢?你能一直这么给我供货?你家有几亩地?”

霁雨晨语塞,他对“亩”这个单位实在不熟,只知道那处桃园不大,每年统共也就结那么多量。

老板说:“你看看,我没猜错吧?你没那么大量,也没那么稳定的货源,我要是今天拿了你的货,就这一锤子买卖。是,你要卖的便宜我是能小赚一笔,但这顾客的嘴要是给养刁了,以后都问我要这种桃儿,我上哪整去?这岂不是让我以后更不好卖了?”

他说完抖抖肩上的毛巾,好心劝说:“要是不信你就再试试别家,但我觉得没人敢要你这桃儿…”

老板说完哼着小曲进了屋,霁雨晨站在水果摊前发呆,觉得这老板讲的有几分道理,可这么好的东西没人要着实说不过去,霁雨晨不信邪,偏要试试。

他在市场里问完一圈,发现如李大娘所说,每家都有固定的货源,无一例外;虽然确实有对他这桃感兴趣的,但又如那老板说的,在问过他有多少量、能不能稳定供货之后,霁雨晨说了情况,对面便没了下文。

他蹲在路边思考去年李大娘的男人是怎么找的门路,几千斤桃都给送进了小超市,自己怎么就没这本事?

霁雨晨托着下巴发呆,徐闯走过来蹲到旁边,手里提了个塑料袋,拿出点心递过来,

“饿了吗?来尝尝这个。”

徐闯拿了一块红豆糕,细心的给人递到嘴边,霁雨晨摸摸肚子,觉得自己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这会儿又饿了。

他接过红豆糕吃起来,整个人蔫的像霜打的茄子,嘟囔着说:“看来好像真的没戏,那老板说的或许有道理,他们都不要咱的货。”

徐闯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没什么话术的安慰:“尽力了就好,卖不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在做生意这方面实在不在行,每当这时候总觉得自己没用,上次和九儿去隔壁村赶集徐闯就发现,九儿跟人打交道特别讨喜,总是他在前面说,招揽生意,自己只有装菜、收钱的份儿。

徐闯刚刚也问了不少摊贩,结果都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他想找个法子安慰人,见路边有卖红豆糕的,九儿喜欢吃甜,说不定能让人高兴点。

两人在路边蹲了一会儿,霁雨晨腿脚发麻,站起来扶着墙缓劲,旁边的水果摊前传来女人咒骂,起手就是一段国粹:

“wxxxxxx!你之前怎么答应的?!说明天之前给我送来两千斤桃,我给了你订金吧?你转手卖给别人了是什么意思?坑爹啊!”

【作者有话说】

霁雨晨:赚钱是正事!

第16章 夜话

女人嗓门大,声音又尖,给霁雨晨吓得一激灵。他趴在墙边瞧,讲话的是旁边水果摊的摊主,他刚刚进去推销过,女人正在讲电话,没理他。

耳边又传来一连串轰炸,指责电话里的人不守信用,说要去派出所报案,告他诈骗。

霁雨晨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顾不上腿麻,一瘸一拐的跑过去,跟女人说:“姐,您要桃子是不是?”

女人还在气头上,回头瞟了他眼,“你谁啊你?跟你说话了吗?滚远点!”

她语气不甚友善,徐闯把人拉到身后,挡住半个身子。他压着火,嗓音低沉不少,“你别吼,好好说话行不行?”

他已经尽量客气,因为觉得自己要是没忍住把人骂了,生意说不定就黄了,九儿得气好几天。

女人回头打量一番,神色似是平静些许,语调都变得柔和,“那什么你们想干嘛?刚说什么呢…”

她盯着徐闯的眼神像个橡皮糖,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霁雨晨从身后闪出来,好声好气的推销:“姐,您是不是要两千斤桃子?何不看看我们家的?现货!明天就能送来!”

他语气诚恳,女人半信半疑,问他们哪的?

霁雨晨说:“前塘村。”

对面想了想,“那地方可不好走…”

她接过递来的桃子咬了口,看样觉得还不错,问他们多少钱?

霁雨晨估摸着说了个数,比李大娘给他的价多了五毛。

女人盯着二人审视,像是拿不定主意。霁雨晨说:“干脆您说个价,能做我们绝对不还价!”

他激动的心里打鼓,觉得这次有戏,女人要去打个电话,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

通话期间霁雨晨隐约听到“前塘村”的字眼,估计是在找人打探虚实,怕他们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