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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扇了扇风,奇怪,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热?这才刚开春吧,自己穿的还是亵衣……

霍琮的视线在郦黎微敞的领口内一扫而过,眸色又更加晦暗了几分。

他沉声问道:“你谈过恋爱吗?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吗?”

郦黎瞬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但他挣扎着爬起来,不肯服输:“这种事情,总得有第一次吧?我虽然没谈过,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霍琮:“那万一你想吃猪肉,却被猪拱了呢?”

郦黎愣了一秒,表情纠结:“不至于吧……不是说古代女子性格都比较柔顺吗?”

霍琮:“柔顺?你在说吕雉柔顺,还是武则天?”

郦黎:“…………”

不是哥们,你这么一说,他都快恐婚了好吗!

代入一些心狠手辣的大女主形象,郦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陪表妹看宫斗剧的时候也挺乐呵,碰上女主干脆利落搞死皇帝自己上位的剧情,还会拍着大腿激动叫好……

但前提是,她们斗的对象不是自己啊!

“那、那还是算了吧,”他干笑起来,“我知道了,会尽量洁身自好的。”

但郦黎心里还是有点点不甘心。

他都已经单身过了一辈子,这辈子要是再孤零零一个人,未免有些太悲惨了吧?

算了,大不了等他有喜欢的人,让哥们帮他把把关就是了。

霍琮一看郦黎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但他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又问道:“你想出去转转吗?我的马在外面,可以带你骑两圈。”

郦黎立马不淡定了:“真的?走走走,咱们快去!”

他拽着霍琮就要往外面走,却被霍琮反手捉住了手腕,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了一番手上的伤口。

“真的好了,”郦黎无奈道,“你没看我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手有多稳吗?”

霍琮“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细瘦的腕骨,似乎终于满意了。

郦黎等不及要跟着他去骑马了,连亵衣都没换,拽上件狐裘披风,急匆匆就离开了书房。

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安竹不许跟太近,在远处继续替他们把风就行。

他本是担心自己和霍琮聊到上辈子的事情,会被心细的安竹发现端倪,但直到和霍琮肩并着肩,行走在月夜下的寂静廊道时,郦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下,哥们你怎么还捏上瘾了呢?

第027章第27章

但当郦黎看过去时,发现霍琮的表情非常平淡,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哪里不妥。

郦黎纠结了几秒,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哥们是绝对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的!

他俩连一张床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上学时天天挑灯夜战抵足而眠,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拉个手算什么?

这么一想,他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半路上,郦黎还好奇地用大拇指蹭了蹭霍琮掌心的薄茧,抬眼问表情突然微妙起来的霍琮,“这是怎么来的?”

霍琮的步伐突然一顿。

迷蒙混沌的夜色下,他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更加低沉:

“……练剑。”

“你都是将军了,以后别跟人正面厮杀,”郦黎毫无意识地继续摸着,真好啊,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厚实手掌,“我做了把弩箭,明天应该就能调试好,你以后就用那个,百步穿杨,保管拉风。”

霍琮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团温热柔软的火,沿着掌心的纹路,一直烫到了心尖。

郦黎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到,只闷头往前走,恨不得这条廊道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

上一世短暂的二十余年人生中,他选择把所有情愫都压在心底,直到死亡彻底将他吞噬;

这辈子,战争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但霍琮却不想再忍耐了。

他想要身边这个人。

这个孩子,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从儿童,到少年,再到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的人生中,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烙印。

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霍琮默默握紧了郦黎的手。

郦黎的小嘴儿还在叭叭不停说着,忽然听到好哥们在喊他的小名。

“怎么了?”郦黎还挺喜欢Lily这个名字的,很自然地笑问道,“还有多久啊,你那马不会也得找停车位吧?”

“到了。”

霍琮停下脚步,示意他抬头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匹神俊无比的黑色骏马沐浴在月光下,它被拴在廊柱旁边,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连根草都找不到的荒凉地方,有些不耐烦地喷了喷鼻息。

它一身光滑毛发泛着犹如丝绸般的油亮光泽,粗壮的骨骼上覆着一层雄劲肌肉,四肢修长,充满了爆发力和矫健的美感。

“这才是真正的宝马啊!”

郦黎双眼放光,刚要上前去摸,又顾虑着停下了,“它脾气怎么样?不会踢我吧?”

“不太好。”霍琮实话实说。

“它叫夜来,”他松开郦黎的手,走到马儿跟前,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是我从一个大宛商人那儿得来的。他也是被圣散子救活的病人之一,为了报答,就把这匹马转赠给了我。”

夜来对主人把它独自丢在这里有些不满,但还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至于旁边另一位对它身子蠢蠢欲动的两脚兽,则完全被它忽略了。

郦黎挑眉:“那这么说来,这匹马到你手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了?”

“自然。”

郦黎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这说明他和这匹马有缘分啊!

好想骑!

他恋恋不舍地盯着夜来的眼睛,试探性地伸出手,又被夜来冷冰冰的目光吓得立马缩回去了。

“夜来兄,别这么凶嘛,”他好声好气地跟夜来商量,“你看,你的名字跟我很像,咱俩一看就有缘……”

霍琮微微勾起唇:“哪里像了?”

“它叫夜来,我叫天明,不正好是一对吗?”

郦黎理直气壮地说道。

霍琮注视着他在皎洁月光下朦胧的侧脸轮廓,眉宇间泛起一丝淡淡的温情。他嗯了一声,五指紧握着郦黎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夜来,缓慢地按在了马儿的脑袋上。

夜来焦躁地跺了跺蹄子,郦黎生怕它一歪头咬自己一口,胳膊一下子就不敢动了,紧张得后背直冒汗。

乍一看,竟像是他与霍琮十指相扣似的。

“先让它适应一下你,”霍琮说,“放轻松,它很聪明,能感受到人的情绪。”

郦黎按照他说的,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夜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警惕了。

但可能是觉得郦黎搭在胳膊上的毛绒绒披风很可口,它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甚至还想低头来啃两下。

霍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它。

“可以上马了,”他说,“会吗?”

在哥们面前自然不能说不行,郦黎嘴硬道:“当然会!”

结果他拽着缰绳,踩着马镫,拼命使劲儿,半天都没爬上去,倒是把自己急出了一身热汗。

郦黎气喘吁吁地站在夜来身边,他担心马儿不耐烦了,刚想摸摸它安抚一下,转头忽然发现夜来冲他龇了龇牙——郦黎发誓,自己绝对从这匹马的眼中看到了鄙视!

“它鄙视我?”郦黎不可置信地叫道,“它居然敢鄙视我!”

霍琮:“我说过,它很聪明的。”

“那也不能鄙视我吧!”

郦黎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等看到霍琮从自己手中接过缰绳,长腿一跨就骑上了马背,动作潇洒利落,残酷的事实又进一步锤击了他脆弱的心灵。

“我还想着,以后不当皇帝了,就骑马仗剑走天涯,”他喃喃道,“现在看来,只能骑驴走天涯了。”

霍琮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上来。”

他坐在马背上,冲郦黎伸出手。

郦黎撇了一下嘴,但想要骑马的冲动还是压倒了一切。

他握住霍琮的手,猛地一使力,终于在对方的帮助下成功上马。

“不错。”

还没来得及高兴,近在咫尺的低沉声音就令郦黎身体一僵。

身后人呼出的滚烫气息拂过颈侧,引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不等郦黎反应过来,呼啦一声,霍琮单手把狐裘披风扬起,紧紧裹在了他的身上,又扶着郦黎的腰,微调了一下他的坐姿。

全程郦黎一动不敢动。

然而霍琮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郦黎的僵硬,还伸出手,越过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夜来的脑袋。

“乖。”他轻声道。

唇瓣微微张开,溢出隐秘又冷淡的气音。

听得郦黎喉咙干涩,腰也开始发软,被霍琮以为他是没坐稳,眼疾手快地拦腰捞进了怀里。

郦黎忽然有种想要跳马逃跑的冲动。

他的声线微微发颤:“哥哥哥们,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吧……”

“才刚上来,为什么要下去?”

霍琮淡淡发问,郦黎的大脑却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哥们,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为为为什么一定要贴着他的耳根讲话啊!

“你好像很紧张,”霍琮单手搂着他的腰,用平缓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郦黎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恐高。”

“那就别往下看。”霍琮说,“有我在,你只需要看着前面就好了。”

马背上空间狭小,霍琮还要掌控缰绳,两条紧实有力的胳膊几乎将他完全环抱在了怀中,马儿走动起来时,下巴还似有若无地磨蹭过他的肩头,

郦黎的后背紧靠着霍琮的胸膛,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霍琮呼吸时的起伏,和脉搏劲跳的频率。

马蹄声回荡在寂静宫阙内,夜来渐渐提速。

清凉夜风拂面而来,吹散了郦黎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马儿在敞阔空庭中越跑越快,安竹已经提前把几道宫门都打开了,区区几级台阶,对于夜来这种极品神驹来说,就和路边的小土包没啥两样,轻轻一跃就跳了过去。

但马背上的郦黎可受了老罪。

他生平第一次骑马,就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受——这上上下下颠簸的,连个安全带都没有,可比什么过山车要刺激多了!

他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

“爽吗?”霍琮问他。

带一个初学者骑马其实是一件既费心力、又耗体力的事情,比他自己骑马还要困难许多。

尽管如此,霍琮平稳的声音中还是带上了一丝难得的畅快。

他用力扣着郦黎攥紧缰绳的十指,眉目舒朗,像是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这段时间,”他的声音几乎要与呼啸风声融为一体,“辛苦你了。”

但郦黎死死抓着霍琮的胳膊,恨不得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谢谢,不过我现在更辛苦——快放我下来啊啊啊!!!”

霍琮勾了勾唇,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

他调整马儿的方向,顺着宫道,让夜来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往御花园走,让郦黎慢慢适应骑马的感觉。

渐渐的,郦黎的胆子也大了些。

他终于敢直起身子,把注意力投向四周的环境了。

深夜的御花园静谧无人,隐约能听到远处池中锦鲤摆尾的细微声响,枝头水珠滴落在脸颊上,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春雨贵如油,风恬月朗的夜晚,郦黎眺望着远方,发现不过一日时间,迎春花已热热闹闹开满了枝头。

连郦黎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出神地望着那个角落,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姿态。

他伸出一只手,从肩头摘下一朵随风飘落的花蕊。

轻轻碾压,鼻尖嗅到一缕淡薄花香,看着浸润指尖的花粉,郦黎的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一句诗词: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若是有一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郦黎想,他或许能和霍琮一起,逛一逛这个时代的大好河山。

看看还未被工业污染过的水光山色,李白笔下真正的蜀道难,以及古诗文中气势浑宏浩大的云梦泽。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在霍琮坚实宽阔的胸膛上,仰着头,静静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几千年前的璀璨星空,真的好漂亮。

什么战争动乱、人心诡谲、朝堂风云……在这一刻,郦黎都暂时都忘却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漫天遥远的星辰,和一轮澄澈的月亮。

“还记得吗,”可郦黎好不容易心如止水了,忽然听到霍琮又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你穿越前的事情?”

“记,记得啊,”他回过神来,结巴了一下,“我在准备期末考试,结果在学校图书馆睡一觉就穿越了……幸好我爸妈都有退休金,还有我表妹能给他们养老。”

“那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学医的理由吗?”

“这个……”

奇怪,还真想不起来了。

郦黎皱眉想了半天,回过头,想对霍琮说些什么。

恰好此时马背颠簸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霍琮的身体微微前倾,郦黎的唇瓣正好蹭过了他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两人同时僵住。

郦黎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耳垂却在月光下悄然红了。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反正他和哥们都是直男。

没错,他们直男就是这样的,郦黎胡乱想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搂搂抱抱什么的都很正常,刚才只是意外而已……嗯,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郦黎努力给自己洗脑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压抑的喘。息。

声音低哑性。感,还带着些许隐忍的颤意,几乎让郦黎以为自己在看某种不可言说的片子。

等下,这声音,是他哥们发出来的吗!?

郦黎的脸颊飞速升温,大脑再一次短路了。

几秒钟寂静后,夜来停下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绕过他的身躯,紧紧环抱住了他的腰。

霍琮的十指深深扣在他的臂膀上,力道很大,几乎要嵌在他的皮肉里。

缰绳被他缠绕在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勒紧的绳索下急促跳动,每跳动一下,收紧一寸,都带着让郦黎心惊肉跳的恐怖欲。念。

郦黎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脑袋里只有一个字:

逃!

他猛地前倾身体,手掌都已经按在马背上,却在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位置时,不得已停下了动作。

霍琮似乎打定主意不给郦黎任何逃离的机会,他把头深深埋在郦黎的颈侧,柔软洁白的狐裘毛遮挡住了他绷紧的下颌线,只露出一双晕染着无边墨色、宛如风暴将至的浓沉双眸。

他的薄唇贴在郦黎烧红的耳垂下方,轻轻含碾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穿越到这里的是我们?也只有我们?”

郦黎的后颈瞬间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霍琮现在的动作不对劲。

不,是很不对劲!

还有,后面那个正在顶着他的,难道是,是……

反应过来后,他的脸顷刻间烧红了一片,就连露在外面的白皙颈子,都在皎皎月色下泛起了惊心动魄的薄粉。

可郦黎就像是被定在了霍琮怀里似的,一动不动。

“为什么……”许久之后,他闭着眼睛,颤抖着低声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呀。”

顿了顿,他又小声乞求:“你,你能不能别这样?哥们,虽然咱们都穿越了,但这里也不是违法之地,你这样,我有点儿害怕……”

这番话却起到了反效果。

霍琮好像反而被他刺激到了,原本还带着几分温存的动作一滞,脸上神情陡然晦暗起来,眸中戾气横生。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更加用力地把郦黎往怀里挤,青筋暴起的大手死死扣住少年柔韧的腰肢。

那架势,简直像是恨不得把郦黎揉碎了,再和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但他没有再说话。

霍琮只是压抑着,埋首用力呼吸着郦黎身上的气息,如同即将渴死的旅人,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在沙漠中找到了他的绿洲。

郦黎被挤得很难受。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熊抱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但他根本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生怕再次刺激到霍琮——自己屁。股后面那玩意儿,可还在对他虎视眈眈呢!

可恶,明明都是男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郦黎欲哭无泪地感受着那滚烫似烙铁的硬物,又热又烫,还硬得像块石头,硌得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尖叫着危险,快逃。

可就在这难熬的时光中,他又无端想起了从前和霍琮一起去澡堂时,无意间看到的画面。

当时他就自卑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对另一半来说大小适中才是最好的,像霍琮这样的尺寸,谁要是当他对象,那可是要遭大罪的。

但郦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好哥们惦记上啊!

这算什么,捡肥皂文学?还是论穿越电磁波对男性性取向的影响?

自己确实想着穿越后抱他哥们大腿,但不是这种抱法啊!快来人救救他——

郦黎在心里崩溃呐喊。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吸吸鼻子,扒着霍琮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商量:“哥们,咱们明天还要打仗呢,要不,今晚就早点睡?我那龙床——”

话说到一半,郦黎就猛地闭上了嘴巴,恨不得再抽自己两下。

呸,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讨厌吗?”霍琮低声问他。

“……什么?”

“讨厌我抱你。”

郦黎张了张嘴,心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正常男性和同性这么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那当然只有相看两厌的份。

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讨厌霍琮的亲近。

……甚至还有一点点眷恋的感觉。

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别说拥抱了,就连一起洗澡也是常事。

可那时候,也没发现这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啊?

中毒了!绝对是中毒了!

郦黎痛苦地揉着太阳穴,霍琮以为他是被风吹得头疼,立刻松手要查看他的情况,被郦黎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

“别,我没事,”他叹气道,“但是真的,明天就要打仗了,今天晚上你给我来这一出,哥们,你是存心不想让我睡觉啊。”

“抱歉,”霍琮的语气愧疚,但他并不后悔向郦黎坦白自己的心意,无论郦黎接受与否,“天亮之后,我就要走了。”

郦黎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住了。

对了。

差点忘了,霍琮打完这一仗后,就要回去了。

这一别,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等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又是怎样一番风云变幻,他和霍琮二人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都还是个未知数。

郦黎的心里五味杂陈。

责怪、恼怒和想要逃避的恐慌,糅杂着即将和霍琮分别的依依不舍与担忧,几乎要把他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郦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霍琮环在自己腰间、如铁水浇筑般骨力硬挺的手臂,安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但最终,还是留恋占据了上风。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哑声问道,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

“很早。”

“难不成上辈子你就……”郦黎说着,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你就盯上我了?高中?还是初中?”

霍琮沉默片刻。

没敢吱声。

“畜生啊!”郦黎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他以为霍琮对他好,是出于竹马的关心,还天天在心里开玩笑地喊对方爸爸,结果倒好,人家根本是在玩养。成!

郦黎气了半天,又蔫了。

既然霍琮都跟他摊牌了,这个世界又只有他们两个穿越者,他还能怎么样?从此躲着霍琮走吗?

郦黎自己都接受不了。

从上辈子开始,霍琮就是这世上唯一和他同频的那个人,在这个时代,虽然他也认识了一些有识之士,比如陆舫,比如季默,但是……

他们都不是霍琮。

只有霍琮,才能完全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我……暂时没法给你回应,”郦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是我两辈子最好的朋友,我可以把命都交给你。但我不是同性恋,你知道的。”

霍琮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但旋即又再度放松。

“嗯。”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给你答案,如果我想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你。”

“好。”

霍琮的眼眸深邃温和,粗糙的指腹慢慢拭去郦黎眼角的湿润,偏过头,想要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别哭了,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的错!”

郦黎扭头躲开了他的吻。

可能是霍琮一下子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模样,郦黎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间爆发,他攥紧双拳,骑在马上,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崩溃的哭腔: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只想当我基友!我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倒好,居然想睡我!”

穿越到封建时代,成了一名病秧子傀儡皇帝,郦黎差一点就崩溃了,但他坚强地挺住了;

他努力斗倒了权臣,夺回了兵权,马上还要和藩王开战,去各地平叛赈灾,天下人人都指望着他这个皇帝。

郦黎虽然心里很崩溃,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把这些烂摊子甩给他哥们,过上包吃包住的潇洒生活,还是咬着牙挺住了;

但是现在,他最最信任的哥们,居然跟他告白了!

这谁受得了啊?

郦黎越想越绝望,眼泪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掉。

他从小就是泪失禁体质,长大后稍微好了一点,勉强在公众场合能撑住不掉链子,可是霍琮对郦黎来说,不是别人。

“你能不能收回那句话?”郦黎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和霍琮商量,“我可以短暂失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就还是好哥们……”

霍琮一字一顿道:“不、行。”

“好哥们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把郦黎往后按了按,平静地说道,“这里可不会硬。”

郦黎:“…………”

哈哈,他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他哥们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幽默了?

第028章第28章

霍琮太了解郦黎了。

一看到郦黎震惊到眼泪都忘了掉、一副混乱到不行的表情,他就知道,现在这小孩的脑袋瓜子里大概已经成了一团稀泥。

还是晃一晃都能听到水声的那种。

让他再瞎琢磨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

所以霍琮直接打断了郦黎的思绪,放缓语气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郦黎也哭不出来了。

“……好。”

两人沉默地骑着马回到了寝宫外,沉默地各自洗漱完毕,沉默……哦不对,霍琮跟他道了一声晚安。

郦黎安静了一会儿,出于多年培养的礼貌和教养,也小声回应了。

他们还是睡一张床。

其他宫室中也有可供休息的床榻,但霍琮没问,郦黎也出于某种复杂的、既想要和哥们亲近又害怕过分亲近的心情,没有主动提。

但他明确跟霍琮划清了界限,义正言辞地表示:“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纯粹的好哥们了,所以咱俩得划清界限,这床一人一半,我睡里面,你半夜可不许靠过来,听到没?”

霍琮默了片刻,虚心求教:“什么叫纯粹的好哥们?”

“意思就是好哥们不会对兄弟产生那种想法!”

郦黎披散着头发跪在床铺上,啪啪拍打着身旁的褥子,“你非要我讲这么清楚吗?拜托,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说真的咱们这次还不如不见——”

霍琮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郦黎猛地闭上嘴巴。

“对不起,”他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么过分的话。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嗯。”

郦黎下意识道完歉,才发觉自己又不小心服软了,屈服在霍爸爸的淫威之下。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霍琮不对!

然而木已成舟,积习难改,他愤恨地磨了磨牙,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没出息,自暴自弃地倒在了床上,卷起褥子,自动滚进了床铺最里面。

反正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凑合一晚得了。

过了十几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

霍琮也上床了。

郦黎默默又把自己裹紧了些。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晚上,思考一些诸如人生哲学、道德伦理,和他哥们究竟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方面性趣的严肃问题。

没想到,刚躺上床没一会儿,困意便汹涌袭来。

可能是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大脑自动分泌了过量的褪黑素,郦黎虽然努力用意志力抵挡困意,但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他就很不争气地睡着了。

……还睡得很香。

春夜过半,风声渐止,万籁俱寂。

殿外落月满庭,殿内熟睡的郦黎翻了个身,靠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郦黎牌寄居蟹咂了咂嘴,又往自己的新窝里蹭了蹭。

他非常自然地在霍琮怀里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搭在霍琮紧实的胳膊上,长腿一跨,直接把霍琮当成了自带体温的人形抱枕牢牢抱住。

但潜意识中缺乏安全感的体验,让郦黎就算在睡梦中,五指也紧紧攥住了霍琮的衣襟,半点也不想撒手。

感受到身上莫名多出的重量,霍琮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伸手托了一下郦黎的大腿根,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霍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侧身,伸手把人又揽近了些。

他的手指轻柔地按在郦黎脑后的穴位上,像在抚摸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少年单薄的身子蜷缩着,露出一段白皙纤瘦的脖颈,披散的乌黑长发如瀑布倾泻了满床,溶溶月色清辉之下,好似仙鹤化形一般,玉质金相,神清骨秀。

然而如今这世上,除了霍琮外,也再无人敢如此放肆地直视天颜。

——只因为躺在他怀里的,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虽然宫变是郦黎被逼无奈之下的背水一战,但霍琮很清楚,若严弥身死的消息传开,只此一役,便足以引得天下震动。

在世人眼中,这位少年皇帝审时度势,韬光韫玉,以一介傀儡之身,收拢私库,设计除奸;还顺势收复了京城禁军兵权,以祈雨祭祀赢得全城百姓民心,假以时日,定会成就一代明君盛世。

而郦黎在众朝臣心中的形象,恐怕也变成了心智老成、隐忍果决的年轻帝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自带天佑光环。

可霍琮凝神注视着怀中少年那微微张开、形状漂亮的唇瓣,和其中一点若隐若现的粉红舌尖时,满脑子想着的,却都是以下犯上的糟糕念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不可以。

——至少是现在,今天,暂时不可以。

霍琮放在身侧的手指痉挛地抽动了一下。

最后不得已,他开始在脑海里默背《孙子兵法》。

正当他背到一半时,寂静黑夜里,忽然响起模糊的梦呓声:“等下护士来换药的时候,记得喊我……”

霍琮搂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过了一会儿,郦黎又哝哝道:“手术……会好的,你别怕……”

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他说梦话的时候,眼角却渐渐湿润了,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霍琮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郦黎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还在想着,忘记了也好。

反正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睡一觉,就好了……不疼……”

霍琮静静望着窗外的婆娑月影,时隔多年,终于有机会,说出了这句上辈子没机会说出的话。

“嗯,一点儿也不疼。”

他低下头,牵着郦黎的手,含住少年的唇,很细致地描摹着饱满的唇形,再缓慢地深入,一点一点地填满。

比触碰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还要轻柔。

郦黎微蹙着眉头,似乎是呼吸困难,纤长睫毛颤抖着,渐渐又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

但和之前惹人怜惜的脆弱完全不一样,反倒勾起了霍琮心底潜藏最深的恣睢欲。念。

他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霍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天明的到来。

他该离开了。

但在临出门前,他脱下了自己贴身的金丝软甲,放在了床上。

霍琮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仍熟睡的郦黎,转身时,还带着些许温存柔和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肃沉静。

他推开寝宫大门,抬手冲想要禀报的季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快步走出一段路后,才沉声问道:

“卢弦到哪里了?”

季默回禀道:

“目前大军距离京城,已不足十五里。”

*

郦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坠入了无边深海,一只巨大的漆黑章鱼慢吞吞地游过来,缠住了他的手脚,还将他紧紧包裹在怀里,像玩具一样用力挤压、揉弄。

他奋力挣扎,想要逃离束缚,却听那章鱼咧开嘴巴,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

它说:兄弟,你好香啊……

救命啊啊啊啊!!

昨晚的一幕幕像闪电划过脑海,吓得郦黎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湿。

等反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之后,郦黎顿时脸色铁青: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噩梦?!

都怪霍琮——

他下意识朝身旁的位置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原本充斥着怒火的心霎时一空。

枕头上放着一件金丝软甲,郦黎抿着唇,伸手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他人呢?”

郦黎抬头问安竹。

“陛下,霍大人天未亮便离开了,”安竹回禀道,“奴婢问他要不要用早膳,但霍大人说不必,临走前只喝了一杯浓茶提神。”

“早上空腹喝浓茶伤胃……”

郦黎下意识皱起眉毛。

但等说出口,他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这人昨晚还在把他当块肉惦记,自己倒好,居然还关心起他早饭吃什么了?

郦黎都忍不住想骂自己了——郦黎啊郦黎,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可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亲密相处养成的习惯,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

想到通王的二十万军队,郦黎沉默盯着那件金丝软甲,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了手。

入手的手感凉滑,而且神奇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甚至可以称得上轻薄,即使夏天穿,应该也不会多么沉重闷热。

绝对是件宝贝。

可自己又不需要上战场,郦黎有些责怪地想,这种好东西,霍琮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相比起自己的身材,这件软甲的尺寸有点儿过大了。

……该不会是霍琮的贴身衣物吧?

郦黎望了一眼安竹,安竹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口,他飞快地拿起软甲凑到鼻尖,低头嗅了嗅,仿佛又闻到了昨晚那股令他浑身战栗的气息。

好吧,确实是。

郦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软甲换上了。

就像霍琮了解他一样,郦黎也很清楚霍琮的性格。

霍琮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丁是丁卯是卯,几乎不会因为感情动摇自己的判断。

如果他给自己留下这件软甲,就说明在霍琮看来,自己将来一定会有用到它的地方。

但是换好后,郦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能因为这是霍琮贴身穿过的,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昨晚他和霍琮骑在马上时,那个突如其来的用力拥抱。

那种就连呼吸心跳都被肆意侵入、几乎要融为一体的感觉,郦黎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忘不掉了。

如果这就是霍琮想要达成的目的,那他已经成功了。

郦黎恨恨地想。

“陛下。”安竹犹豫着出声唤他。

郦黎蹙眉:“朕在想事,不要出声。”

“陛下,”安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奴婢只是想说,您软甲穿反了。”

郦黎:“…………”

“要不奴婢还是叫宫女来为您更衣……?”

“不必了,”郦黎咳嗽一声,重新穿了一遍,“朕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

他一面更衣一面想,这人真是,明明大军都快兵临城下了,深更半夜的,不谈军事策略、排兵布阵,非要搞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是说万一,霍琮受伤了,那他难道也不能开城门替他救治吗?

郦黎有些后悔。

时间宝贵,自己昨晚不应该跟霍琮怄气的。

虽然这方面霍琮懂得比他多多了,他就算操心也没啥用处,但是……

——等下。

郦黎对着铜镜整理领口的动作一顿。

他目光愣怔地盯着镜中模糊的轮廓,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霍琮该不会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跟他挑明心意的吧?

就为了让他不要老往坏处想?

一刹那间,郦黎仿佛被打通了七窍。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该死的,又被摆了一道!”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结果把自己给疼得眼皮直跳。

跳的还是右眼。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郦黎本就神经紧绷,昨晚完全是被霍琮告白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但这会儿他反应过来了,捂着右眼,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所以昨晚霍琮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郦黎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脑海里,各种糟糕念头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霍琮是不是认真的,自己都绝不可能坐视他受伤!和通王这场仗,必须要打赢,而且要赢得轻松、赢得漂亮!

他知道可能有些不像话,但在郦黎心中,至少是目前,霍琮的性命,远比这大景的江山要重要百倍。

他不是大景的圣人,也不是那些朝臣心心念念的明君。

他只是一个想治病救人的医生。

……仅此而已。

“陛下?”

安竹见他突然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一副气势汹汹要出门砍人的架势,不禁胆战心惊地出声问道:“您这是……?”

“备车,”郦黎冷声道,“朕要亲自去城头督军!”

第029章第29章

听到郦黎要出宫,安竹一怔,忙道:“可是陛下,您还没用膳呢。”

“不用,朕气饱了!”

郦黎恨恨磨牙,霍琮他怎么就能、怎么就能这么混蛋呢?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只要是霍琮觉得好的,他根本不会跟自己商量,等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会过来跟自己坦白。

但如果他做出了判断,觉得不坦白对自己更好的话,以霍琮的性格,郦黎觉得,他完全有可能一辈子都憋在心里。

哪怕知道自己会因此责怪他、记恨他,霍琮也会毫不动摇地去执行。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郦黎经常开玩笑地跟身边朋友说,自己有两个爹:

一个是供他吃穿的亲爹,另一个,是把他人生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霍爸爸。

的确,霍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好,郦黎从不否认这一点。

但问题是,他从没问过自己想不想要!

郦黎沉着脸,正要迈出寝殿大门,忽然脚步一顿,“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把弩箭带上?”

“带了,”安竹忙不迭地点头,“霍大人看上去挺满意的。”

“哼,”郦黎从鼻子里挤出一道冷哼,嘟囔道,“算他识相。”

安竹低着头,抿嘴偷笑了一声。

郦黎瞪了他一眼:“笑笑笑,你笑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还能笑得出来!”

“是……”

安竹赶紧应下,蔫了吧唧地转身,轻轻拍了自己嘴一巴掌。

明知道霍大人就是陛下的晴雨表,这马上开战了,陛下担心霍大人安危,心情糟糕得要命,非多那个嘴干什么?

你就是该!

郦黎冷着一张脸坐上马车。

安竹本想安排得更妥当一些,但被郦黎拒绝了——什么帝王出行仪仗规格,都快打仗了,还搞这些噱头干什么?

只要不当亡国之君,让他骑驴上街都没事!

但季默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只是见郦黎坚持,他便没有再劝说,而是从禁军中调拨了十几名好手,又让沈海跟在郦黎身边,确保他的安全万无一失。

一路上,即使隔着车厢,郦黎也能感受到重压下城中紧绷的气氛。

途径一处居民区时,远远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大声唱诵着经文,但听起来也不太像佛经,倒更像是民间巫婆跳大神。

郦黎听到有人在嘶声力竭地怒吼、哭泣,似乎还有人拿刀斧劈砍物体,哇哇怪叫念着咒语,听上去十分毛骨悚然。

他掀开车帘,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燃烧的气味,有些刺鼻,并不好闻。

郦黎深吸一口气,结果被呛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闻起来怎么有种卡喉咙的感觉?

“陛下,奴婢这就把人赶走!”安竹忙道。

“算了吧,不必了。”

郦黎出来一趟,并不想太过扰民。本来城中百姓就因为战争而忐忑不安,没必要再搞得鸡飞狗跳。

只是出于医生的直觉,他敏锐地发现,这味道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但因为隔得距离有些远,他暂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植物焚烧过后产生的气味。

于是郦黎以袖掩鼻,皱眉询问道:“那边是何人喧哗?”

安竹禀报:“回陛下的话,这是黄龙教的教徒在开坛做法,祈求上苍保佑。”

“黄龙教?”

郦黎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他还没忘记从前陆舫跟他分析天下局势时,提及景朝国中三大弊病,还特意把黄龙教放在了最后着重强调。

郦黎对封建时代的宗教本就没有好感,至于这个疑似邪。教的黄龙教,那印象就更加糟糕了。

只可惜大敌当前,他暂时没空去管这些糟心事儿。

他暗暗把这个黄龙教记在心底,打算等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关于它的情况。

绕过了这条街道,约莫一刻钟后,马车终于来到了城门前。

郦黎下车时,感受着清风拂面,顿时有种神智为之一清的感觉。

“陆舫和穆玄在这里吗?”他问季默。

季默:“穆大人在北门,此处是东面,青城门。陆大人镇守在此,现在应该在角楼之上瞭望敌情,陛下可要我唤他过来?”

郦黎想了想:“不了,朕自己去找他。”

大景皇都共十二座城门,东、西、南、北四面各开三门,与城中主干道相连,城墙外侧还挖有壕沟御敌。

昨日郦黎已经询问过穆玄了,四面城墙之中,唯有东城墙较为平直,且官员家眷多居于此,重兵把守,易守难攻;

其余三面城墙则大多曲折蜿蜒,尤其是南门,去年才刚因为洪水坍塌过一次,目前还有一段没有完全修好。

所以穆玄认为,卢弦会将主力集中在南门。

但霍琮却与他有不同的看法。

霍琮认为,青城门乃是皇城百姓东出南头第一门,毗邻帝都朝会大殿,卢弦既然求速胜,必定会集中兵力,以求最快时间入驻东宫。

然后挟持天子,除掉严弥,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实力,震慑其余蠢蠢欲动的藩王。

穆玄对霍琮颇为欣赏,却在这点上不敢苟同,两人几次交涉未果,穆玄执意要将大部分禁军部署在南门,霍琮则将自己带来的人都安顿在了东面。

说实话,郦黎觉得他俩说得都有道理。

不过他无条件相信他哥们,所以即使穆玄再不满,他也硬是从老爷子手里又挖了八千人过来,驻守在青城门内。

霍琮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卢弦曾在罗登死后,高兴的当众击掌大笑,说严弥死期将至,手下已无将可用了。

如果卢弦知道郦黎已经提前解决了严弥,现在将禁军兵权掌控在手中的又是穆玄,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奈何严弥为了篡位,已经提前封锁了京城。

城中暗哨出不去,外面的探子也进不来,严弥倒台的消息,竟然连着两日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相当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挖好了坑躺进去,还来了一次风光大葬。

郦黎一边思索着如何利用信息差,在这次战役中为己方制造优势,一边带着季默和几名护卫,一同来到了东南角楼前。

放哨的士兵虽不认识他和季默,却认识他背后的沈海。

见沈海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兄长,还在他们这一帮普通士兵平时挤破头都想进的禁军里担任上官,居然甘愿为领头这位一看就年岁不大、容貌俊秀的少年做侍从,且对待另一位眸似鹰隼的男人态度也颇为恭敬,那士兵顿时神情一凛。

他不敢多加盘查,立刻便为他们让开了路。

“沈大人,您是来找陆大人的?”他压低声音问道。

沈海看了郦黎一眼,见陛下没有主动出声,便绷紧下巴,冲那士兵短促地点了点头。

自打他弟弟沈江成了锦衣卫副指挥使,他就被季默调去了禁军,任羽林郎。

沈江跟他说,季指挥使此举,一方面是避免兄弟两人联手,在锦衣卫中势力过大,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禁军的监视考虑。

虽然现在禁军统领换成了穆玄,但季默始终觉得,禁军之中,必须要有一个自己人盯着才放心。

别看沈海心眼子没他弟弟多,但他可一点儿不傻,只是性子比较直而已。他知道自己一介白身能有今天,全靠陛下提拔,所以季指挥使只要不让他背叛陛下,叫他干什么都成。

更别提羽林郎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来的好差事。

“陆大人可在角楼上面?”沈海问道。

“在是在,但是……”

见那士兵吞吞吐吐,沈海顿时紧皱眉头:“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做什么?”

一行人中,最了解陆舫性格的郦黎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心道陆舫不会又给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吧,不等那士兵说完,便一撩袍子,一马当先上了角楼。

还没见到人呢,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酒味。

郦黎额头青筋一跳,怒道:

“陆元善!”

“哎,谁叫我——陛下?”

正乐呵呵与身旁人说话的陆舫下意识回头。

在看到身后神情不善的郦黎,他赶紧把人打发走,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官服,躬身行礼道:“陛下怎来臣这儿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陛下还是赶紧回宫中吧。”

说完,他就要下角楼喊人来接驾。

“站住!”

郦黎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人拽回眼皮子底下,“朕刚来,你就想尽法子要打发我走?想得美!”

陆舫捂着喉咙咳嗽两声,小碎步退后:“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郦黎死死盯着他:“陆舫,你平日放肆,朕也就容忍了,这次叛军攻城,可是关乎国祚的大事!你竟然敢在角楼上饮酒宿醉?这可是要砍头的死罪!”

尤其是青城门外,还有霍琮的百骑人马,假如战况不妙,他们可就只有入城这一条退路了!

郦黎越想越气——

陆舫他怎么敢!

“军中禁酒,这种最基本的军规,臣还是知晓的。”面对神色阴沉的陛下,陆舫却半点不慌,淡定拱手解释,“但臣并未饮酒。”

“……那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

陆舫苦笑:“昨日陛下走后,臣清点军需时,听一匠人提起前朝攻城时,城中曾用过一种名叫‘石脂水’的武器,可燃起大火灼烧敌军,水泼不灭,敌人见之望风而逃,臣听后颇为心动。

“只可惜,后来那城主携城投降后,配方就失传了,只留下只言片语代代相传。”

他双手插袖,叹道:“臣本以为那‘石脂水’是利用酒混合硫磺制成,还想着城中此物甚多,不妨一试,没想到却失败了,还差点把自己给烧着。”

郦黎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子下摆被火烧焦了一片。

这样看来,陆舫大概昨晚一夜都没休息,也没回过家,不然不会连衣服都没换。

想起昨晚自己和霍琮在宫中骑马放纵,再看陆舫眼中备战通宵熬出来的血丝,郦黎不禁有些愧疚。

但不多。

陆舫这边辛苦一点没事,不过青城门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他哥们可还在城外呢!

“你说的那个‘石脂水’,可是猛火油?”郦黎回过神来,追问道,“就是一种黑色,有刺激气味,质地粘稠的液体。”

在现代,它一般被叫做石油。

陆舫一愣:“陛下是说……石漆?臣想起来了,城南确实有一处地方,前不久刚挖出泉水,但流出的却不是水,而是如凝膏肉汁般的黑色肥水,难不成这就是‘石脂水’的主要材料?”

郦黎眼前一亮:“城中竟然还有此风水宝地?快,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带人去挖!能挖多少挖多少!”

这可是石油啊!

先不说石油矿意味着能源,这次守城之战,若是有了石油,那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用最低的成本制作猛火油了吗?

“陛下,”陆舫委婉提醒道,“那处泉眼的发现之处,是在城南的坟地。”

郦黎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就算是挖人家祖坟,有点儿缺德……不过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大不了,朕时候再补偿那家人……”

虽然嘴上说着,郦黎心里也有点儿发憷。

他是知道古人对先人祖坟有多看重的,万一他这边开挖,那边官逼民反,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舫幽幽补充道:“是严相国的祖坟,去年新迁过来的。”

“那还耽搁什么?快去,现在就挖!”

郦黎一秒改口。

第030章第30章

要是别人的祖坟,郦黎可能还会犹豫。

但严弥的?

多考虑一秒都算他心慈手软!

事不宜迟,郦黎立马让陆舫挑选了一队士兵,带上工具,把严弥的祖坟给刨了。

挖出来的石油即刻装坛,送到四面城门的守军处。

《武经总要》中记载的猛火油柜,几乎就是现代的火焰喷。射。器的雏形,杀伤力不可小觑。

虽然现在来不及制作机关了,但只要用布条浸泡在石油中,内里包裹柴草、石块,点燃后再往城墙下方丢,也不失是一种成本小、杀伤力高的守城方法。

等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后,郦黎转身回看向陆舫。

方才探马来报,卢弦已到了京郊。

麾下大军距离京城不过二里,却原地分军,三路绕道,显然是打着虚虚实实、让京城守军摸不准主力在哪一方的主意。

所以陆舫这会儿,正眯着一只眼睛,站在角楼栏杆处,透过一根碧翠竹节眺望远方的情况。

看了一会儿后,他眉头微蹙,手指把玩着竹节,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陆大人虽然身为文臣,但战时紧要关头,也换上了一身银亮盔甲,腰板挺直,敛眉凝思时,倒真有那么几分儒将的味道。

郦黎发现,马上大军都要兵临城下了,自己的心情居然异常平静,甚至还没昨天霍琮跟他睡一张床时紧张。

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可能是因为,这次打仗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被哥们包养……啊不,是架空的郦黎,决定安心躺平了。

他背着双手,好奇凑到陆舫身旁,问道:“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望远镜?”

陆舫肩膀一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陛下,您还没走呢?”

“大胆!”郦黎瞪了他一眼,顺势把那玩意儿没收了,“什么好东西,给朕也看看。”

陆舫:“…………”

“望远镜?”

郦黎将竹筒对准眼睛,惊讶地脱口而出。

陆舫仔细琢磨片刻,眼前一亮。

他拍着栏杆赞叹道:“陛下这名字起得好!这其实是臣自己在家捣鼓出的玩意儿,里面嵌着一枚手工打磨过的水晶片,瞭望远处时,会比肉眼看得更加清晰。”

“臣给它起名为‘千里镜’,本想用于我大景军备,但苦于成本过高,无法量产,只能自己保存赏玩了。如今看来,倒不如陛下这名字取得更为恰当。”

还真是望远镜!

只不过因为镶嵌的是人工打磨的水晶片,而非玻璃制成的凹凸透镜,所以在望远时,光线略显不足,看到的画面也不算特别清晰。

郦黎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视野中景物大概放大了六七倍。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

“朕本来想着,以后封你个吏部尚书,为朕选拔考核官员,但总担心以元善你拉仇恨的功力,没上任两月就会被刺客当街刺死,”郦黎感叹道,“现在看来,你就该去工部当个产品经理,大景正需要你这样会说话的人才。”

陆舫:?

虽然没听懂,但他直觉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他谨慎问道:“陛下,何为吏部,又何为工部?产品经理又是什么?”

“朕打算日后在朝中成立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管国家政事,”郦黎权当没听到他后一个问题,径直解释道,“具体的,等这场仗打完后,再详细跟你说道说道。”

陆舫深深看了他一眼。

“陛下心怀乾坤,乃天下之幸,”他也并未追问,只是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一句,“但是陛下,您能将这‘望远镜’还给臣了吗?”

自打东西到手之后,郦黎就没放下过。

他一直举着那竹节,朝着青城门外的某个固定方向眺望,陆舫微微眯起眼睛,顺着郦黎视线的方向,隐约看到树林那边,似乎有一小队黑骑在活动。

“陛下?”

“嗯嗯,马上,”郦黎嘴上说着,举着望远镜的手却完全没动弹,“朕再看一会儿。”

陆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冷不丁问道:“陛下,霍将军可好看?”

“好看——等下,你怎么……咳,朕只是在勘察军情!”郦黎眼神闪烁着,表面若无其事地解释,实则耳朵已悄悄红了。

陆舫挑眉道:“臣只是在夸霍将军风采轩昂,怎么,陛下方才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难道不是穆将军派出城的探马吗?”

郦黎磨了磨牙。

“……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舫悠然道,“霍将军年少英杰,有勇有谋,也的确当得陛下看重。此次平叛之后,陛下不如把他招入京城,封他做个荡寇将军,如何?”

“这个,”郦黎认真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虽然也很想让霍琮留在身边,但郦黎并不愿意让他蹚京城这趟浑水。

严弥虽然倒台了,可严党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还有朝堂上的世家大族,京城内外的地主豪强,各种旧势力盘根错节,他虽然身为皇帝,暂时没了权臣桎梏,却也不得不时刻心怀警惕,看一步走一步。

——因为他乃一国之君。

——以天下为局,便只能落子无悔。

在郦黎看来,霍琮更应该在广阔天地尽情闯荡,打拼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就像龙投大海,虎奔高山,而不是困在皇城宫阙的方寸之中,为了自己顾彼忌此,处处受制。

他知道,霍琮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可能跟他的出发点不太一样。

陆舫的表情有些严肃,“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郦黎立刻道:“那你还是别……”说了。

但陆舫不等他说完,便抢先开口道:“霍将军此人,乃人中之龙,绝非屈居人下之辈!”

“臣虽不知陛下和霍将军关系如何,但想必是信任有加,否则也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召他回京救驾——”

郦黎很想说,霍琮可不是他召回来的。

但他还是耐下心来,准备先听听陆舫怎么说。

其实郦黎已经猜到了,陆舫想说的,无非就是让他提防霍琮,尽量把人放在身边,不要养虎为患的那一套说辞。

从表面来讲,陆舫担心的并没错。

只是他不了解两件事:第一,自己对权势并不感兴趣;第二,就是他和霍琮二人,是从现代穿越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郦黎莫名有些自豪,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和霍琮,一起保守着这世上最大的一个秘密。

就是他们共同的过去。

然后放松下来的郦黎,就猝不及防地听陆舫说道:

“臣年少时,曾与一位算命先生学过两年相面之术。霍将军的面相非常古怪,臣着实看不破,也可能是臣学艺不精——他既有野心勃勃的枭雄之相,又有几分窃幸乘宠、霍乱帝心的魅主之相。”

“可这种牝鸡司晨的相貌,一般只出现在身居后位的女子身上。”

“臣活了几十年,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面相,真是奇也怪哉!”

郦黎:“…………”

“陛下,您怎么了?”

陆舫注意到郦黎突然脸色发青,不由得疑惑道:“臣说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霍将军并非庸碌之辈。”

“无论日后天下局势如何变化,今日他愿意来救驾,便称得上一句竭忠尽节。即使陛下想要将其外放,也需要好好安抚嘉奖,否则便会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

郦黎沉默许久,才恍惚着回答道:

“朕知道了。”

窃幸乘宠、霍乱帝心……

还有,牝鸡司晨……

想起昨晚霍琮跟他坦白心意的过程,郦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爱卿,”他上前一步,恳切地抓住了陆舫的手,“那你快帮朕看看,朕的面相如何?有没有断……”临到嘴边,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断袖”二字咽下肚,改口道,“有没有断子绝孙的征兆?”

快说没有!你快说啊!

郦黎盯着陆舫的眼神,炽热得就差冒出火星子了。

陆舫有些为难:“这个,陛下身为真龙天子,命格已是贵不可言,就凭臣这点不入流的相面本事,着实没法为陛下勘看啊。”

他思索片刻,提议道:“不如陛下去问问李道长?昨日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祈雨成功,现在民间已经管他叫做‘李神仙’了,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郦黎神情僵硬。

他心道李臻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而且陛下尚未及冠,怎么就开始担忧子嗣问题了?”陆舫探究地询问道,“若陛下是忧心后宫数年无所出,不如等过段时间大选秀女,广开后宫?”

郦黎干笑一声:“朕不是这个意思。”

他要是敢选秀女,郦黎敢保证,哪怕在边疆打仗,收到消息后,当晚霍琮就能披星戴月赶到他床边!

到时候叫爸爸都来不及!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郦黎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

如果拒绝霍琮,等霍琮率军进京,自己还是得乖乖听对方的,要是悲惨一点,说不准还得自己洗干净了,被安竹扛到龙床上侍寝;

如果答应的话……

一想到和记忆里模糊的尺寸,和昨晚霍琮表面平静如水、内在火热滚烫的那啥,郦黎脸都白了。

他立马在心中否决了这个念头——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郦黎的脑海里还有一个选项一闪而过。

那就是和霍琮彻底决裂。

但这个选择,比第二条还让郦黎难以接受。

别说决裂了,哪怕从此和霍琮成为陌路人,光是想想那种情形,他就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看来陛下和霍将军关系确实不一般,”陆舫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转身望向角楼外,“若是此战能胜,霍将军的大名,应该也能传遍天下了吧。”

正午日头正盛。

远处地平线上,隐隐有飞沙扬砾,烟土腾天。

听到号角声,郦黎猛地抬头。

——卢弦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几十万大军出征,密密麻麻的士兵、骑兵队伍朝着青城门的方向进发,喧嚣阵阵,杀气冲天。

这种浩大阵仗,和书中轻飘飘带过的一句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陆舫倒是显得十分淡定,除了眼神稍稍凌厉了些,和平日的神态举止并无太多区别,“还有,派人去通知穆大人,让他速速带兵过来支援。”

被霍琮猜中了。

卢弦的确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所以命手下将领佯攻南面,却把精锐兵力全都集中在了青城门。

远远望见城墙的影子,骑在马上的卢弦大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入驻京城、大权在握的美好未来。

但狂喜之中,还夹杂着滔天的怒火。

无他,这一路上,实在太憋屈了!

在出函谷关前,一切都还很顺利。

除了昆世小儿趁他不在家暗搓搓搞事外,卢弦始终踌躇满志,觉得自己此次定能勤王成功,名垂青史。

然而等出了函谷关,老天爷就开始跟他们作对了。

先是一只八哥飞到军营驻扎地,嘎嘎叫着“卢贼要死啦,卢贼要死啦”,在营地上空不断盘旋,引得下方众军士好一阵喧哗。

卢弦一把抢过身边侍卫的长弓,掀起军帐,准备把这聒噪死鸟一箭射死。

……可惜射偏了。

还叫那只鸟好生嘲笑一通,悠闲自得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等到晚上烧火做饭时,又有厨子从河里打捞上一条大鱼,腹中藏着一条丝绢,上面写着一句话——“大景兴,卢贼亡”。

下属战战兢兢地禀报上来时,军中已经传遍了。

卢弦当时正在吃饭。

听到禀报后,他气得当场把碗摔了,还差点犯了头风病。

他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搞鬼,为的就是动摇军心。

至于背后主使是谁?

那还用问吗!

为了稳定军心,他一剑砍断桌角,怒喝道:

“严弥老贼,我卢弦和你不共戴天!”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那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痛苦得简直让卢弦不想再去回忆。

先是后方传来粮草被袭的消息,还好,损失不大,还够大军勉强吃上几天的;

紧接着就是他的外室小产了,据说是外出踏青时,在街上被一西北大汉纵马惊吓导致——不用问,肯定是昆世那王八蛋干的好事;

再然后,就是半夜三更,军营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叫声。

卢弦还以为是有人袭营,赶紧披甲上阵准备迎敌。

起来却发现,竟然是一群饿红了眼的老鼠,大半夜的钻进营帐,饥不择食地啃他麾下士兵们的屁股!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竟然被几百只吱吱叫的耗子吓得上蹿下跳!

这他妈简直是活见了鬼!!

整整一夜,卢弦就没合过眼。

他打了一辈子仗,行军路上,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样百出的状况。

卢弦不知道这些毒蛇虫蚁、臭虫耗子都是从哪儿来的,以及,究竟是多么无耻且没有下限的人,能想出这样恶毒至极的疲军之策。

但思来想去,果然,肯定还是严弥那老贼在背后捣鬼。

虽然被折腾得心力憔悴,但卢弦内心的怒气格,却在一次次的兵荒马乱后,彻底达到了峰值。

望着前方仿佛近在咫尺的城墙,卢弦拔剑指天,当众发下毒誓:

“诸位,随我进京!”

“老子今天,定要刨了那严贼的祖坟!叫他死无葬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