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一】
寻舟失忆了。
其实徐行早在三日前就发觉了异样——自从逼着她每半月就要亲口说一次“喜欢”后, 此八爪鱼黏人功力终于稍减,不会像从前那样哪怕不在也要用各色眼珠子暗中偷窥了,偶尔徐行抽不开身, 派他去远点的地方办事, 也不会非要甜言蜜语哄个把时辰才肯动身了,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离开她超过二十天之久, 并且期间只言片语都未传回来,好似突然销声匿迹了。
“这次那地方可玄乎的很。”秋杀蹲在地上推演星图, 炭笔画的乱糟糟的, “嗯, 是木火啊, 正好相克……”
她那头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在眼前晃来晃去, 徐行却没有丝毫想抓一把的兴致, 简短道:“说重点。”
“不都测过吉凶了么?人没事。”秋杀用缺了一指的右手摸着下巴, “不过好像别的地方出了点岔子。”
比起至今还只剩碎魂的蔺君来说, 她能在那场大战里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已是十分幸运了。蔺君的身体破碎, 只剩骨灰, 那捧骨灰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郎辞带走了, 其余掌门最近一直在尝试着用莲苞给她重塑躯体,看秋杀有些疲惫却不沮丧的神情, 看来进度喜人。
徐行当然知道人没事,不然神通鉴早就来通风报信了,只是她这几日上天入地都找了一遭,都把徐青仙这位大驾请出来帮忙了,还是没找到半点踪影,心头免不了有些沉。
是受伤了, 还是暂时没法动?被拘住了?因为是鲛人?不可能吧,谁能拘得住他,天底下也没这么眼瞎嫌命长的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他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可能出什么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若非是实在找不出头绪,她也不会来穹苍一趟,至少寻舟在此待的时日够久,留下的气息足够多,好歹能让秋杀算一算他如今的方位在哪,虽然不会很清晰,但也聊胜于无罢了。
秋杀在那神神叨叨算了一通,忽的眼前一亮,道:“有了!”
徐行道:“什么?”
秋杀道:“在水里。”
“……”徐行假笑道,“不然呢?还能在土里吗?”
四掌门说完也察觉出来不太对头,毕竟鲛人在水里跟人在地上一样是件天经地义的事,而且水比土多,范围反倒更大。于是她冥思苦想了许久,忽的又是眼前一亮,笃定道:“有了!”
徐行道:“劳驾直接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很久之前做出过一个罗盘?”秋杀立马开始回忆那东西被放在哪了,风风火火地踱起步来,“只要再启用一次罗盘,就能按着指针的方位找到尊座如今身在何处……”
然而,徐行却报以反常的沉默。
秋杀:“那个,你听见了么?”
秋杀:“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的吧?”
秋杀:“就是穹苍所有人都知道,但谁都不会往外说的那个罗盘啊。很准的,我保证,比什么都准,尊座下山之后那指针就对着掌门师兄不动了,差点就被他一气之下销毁了呢。”
秋杀:“等等,你怎么不说话。不会……难道……你已经把尊座……那……破……就……睡了……?这、这么快……不再培养一下……感情……吗?”
徐行:“…………”
搞得跟她是什么对清纯小徒下手的变态一样……每次不都是他撒娇要做的吗?
还有除了掌门容易死的早之外,穹苍何时能把爱占掌门被窝这一陋习也一并废除掉?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徐青仙难得敏锐地发觉了师妹那云淡风轻中若有似无的尴尬,很是淡然却贴心地安慰道:“这没有什么。如今瞿不染一出门,所有人也便盯着他看。”
徐行转过头,炯炯凝视她。徐青仙也凝视回去,平淡道:“只要他修为一有退步,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也被人睡了。”
睡这个字从徐青仙嘴里说出来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主要的嫌疑人明明是你吧,怎么说的好像跟你毫无关系一样。
“难怪。最近看他都在闭关。”徐行恍然大悟道,“按他这个发奋图强的修炼速度,不出几年就能接任白玉掌门了吧。”
徐青仙:“嗯。”
徐行:“哈哈!”
不好笑。
白跑一趟,无功而返,徐行面上不显,却着实有些笑不出来,好似心神被莫名割去一块悬在天边,全然无法全神贯注地去做什么事,她摇了摇头,心中哂道,可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穹苍的山水如旧,川泽回缭,空水氤氲。徐行学乖了,这次进门没从掌门殿走,而是径直来了白日里几乎无人留守的占星台,但即便如此,她一踏出殿门,便感到附近隐秘处那漆黑的一众头顶朝着自己又一波三折地抬了起来。
自从和徐青仙出门必被香蕉砸之后,徐行忍无可忍地禁止了沿路掷花这个习惯,众人的热情也终于冷却下来,各自开始找自己的事情做了,徐行上街的压力减轻许多。
但丢东西可以禁止,眼神无可禁止,尤其是在穹苍内部,天欲笔将她当做一个活招牌,据说为了她学剑的更是多到不能再多,比如此刻闻讯赶来的新门生不知凡几,皆盯着她猛看。
然后用自以为别人耳聋的音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行大人果真还是那般英姿飒爽,耀眼万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
“真想上前和她握一握手、说一说话。然后她指导我练剑。可我从来没有勇气上前和她搭一句话,我怕看见徐行大人那深邃的眼睛……”
“你疯了?这话你也敢说?你知不知道按辈分来说她多大了?!”
“可据说她原先还没恢复记忆时也……”
“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都说了那些只是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