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051章】 “能不能别再受伤了?……
“郑导!”
远处突然响起了副导演的喊声, “麻烦你来确认一下这条拍摄构图!”
郑淳安听见这话,注意力当下转移,“来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要回来的迟归, 拍了拍景瞬的轮椅把手, “我先过去了,你们自己聊吧。”
景瞬知道拍摄正事要紧, 点头。
迟归和郑淳安擦身而过,重新走回到了监视器棚下, 坐下和景瞬交谈,“刚和郑导聊什么呢?”
“聊你上大学那会儿的事。”
景瞬眼里带着还没完全散去的震惊和好奇,开门见山,“迟归,我今天才知道, 原来我们算得上同校的师兄弟?你上大学那会儿叫什么?”
迟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垂眸掩去那点经久的遗憾,“已经过去很久了,郑哥应该跟你说了?我没读两年就转学了。”
“……”
景瞬察觉到迟归语气里的那点苦涩情绪。
如果时间线对得上的话, 迟归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迟氏认回去的。
他只当对方的过往里藏着不能和外人道的痛苦伤疤,没有追问。
反正海市电影学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景瞬坚信靠自己的人脉,也能探听出点什么。
想到这儿,他转移话题,“我没想到,你会赶在杀青这天来了。”
迟归说,“上回你在车里讲解剧情,就留了结局没说?我今天来正好补上。”
景瞬勾唇,看向远处还在忙碌中的郑淳安, “话说回来,我还是很震惊,你和郑导居然认识?”
难怪那天在车上,迟归能够这么娴熟地报出对方的全名。
“以导演朋友的名义来探班,应该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迟归看着全露天的陵园环境,如同鹰眼捕捉到了几十米开外的长枪大炮,“来了不少粉丝和代拍。”
景瞬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瞥,真在一排树上找到了蹲守的代拍和粉丝。
“好危险!”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汀哥和于霖的粉丝也太强悍了。”
“什么太强悍了?”
斜后方突然传来询问,说曹操曹操就到,完成妆造的傅长汀和金于霖一块走了过来。
迟归偏去视线,正巧对上了傅长汀投来的目光。
“……”
“……”
傅长汀感受到迟归不同寻常的气场,心底钻上一丝同类人的警惕,但面上功夫做得很到位。
他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景瞬,笑问,“小景,这是你朋友?”
“汀哥。”景瞬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望向迟归没了声,“我……”
他还没有忘记呢,上回迟归误会了他和傅长汀的关系!
即便虞臻和他分析过,迟归很有可能是因为吃醋了,但景瞬还是希望不要造成任何误解。
好在郑淳安忙完走了回来,“长汀,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校师弟,迟归。”
“迟归,这两位是我们剧组的主演,傅长汀和金于霖,就不用多介绍了吧?”
迟归迎上傅长汀的注视,起身,“傅老师,久闻大名。”
傅长汀伸手接住眼前人的客套,微微一笑,“迟先生这个姓,在海市可不多见。”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景瞬,像是随口提问,“小景,你说是吧?”
景瞬总觉得傅长汀像是看穿了什么,闷咳,“嗯,是挺少见的。”
虞臻一直躲在后面棚里偷闲。
他瞧见这暗流涌动的一幕,吃瓜八卦的心速速上线,悄咪咪拿起手机偷拍了一张:
哦吼。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
郑淳安压根没发觉两人间的微妙气氛。
他想起即将要开拍的重头戏,不忘提醒,“小景,待会儿还得人工降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景瞬点头,“郑导,我有数的。”
傅长汀知道剧本内容,隐隐有些担心,“地上爬行那段要不要改?小景的腿吃得消吗?”
迟归没看过完整剧情,但他听见剧情涉及到了景瞬的双腿,眸光微变。
景瞬攥着剧本的手微微用力,想也不想就接了话,“我能演,不要改!”
“郑导,剧本里的那种行为做法才是最符合燕子经的!”
是他要去塑造角色,而不是角色来迁就他。
那是属于燕子经人生里的最后一场戏,景瞬想要凭自己的实力演到最好。
郑淳安明白景瞬的考虑,只说,“先踩点试戏吧,要是双腿实在吃不消,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景瞬暗松一口气,“好。”
“迟归,你先坐着休息。”
“嗯,你们忙。”
郑淳安示意了迟归一句,才带着景瞬等人走向拍摄机位点。
迟归不好向剧组人员直接讨要剧本,但没过多久,他就从一众演员的试戏中窥出了端倪——
景瞬饰演的角色需要从轮椅上摔下,在“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在墓园的水泥小道上爬行。
要是换成其他演员,演就演了。
可景瞬的情况不一样,他是真的行动不便。
虞臻一看就傻眼了,趁着四下无人,他连忙凑回到迟归身边,“迟归!这不行吧?景瞬现在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万一真的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虞臻一心记挂着好友的实际情况,“你要不找郑导说说,还是换个拍法?”
迟归瞧见试戏的那一幕,同样担心起身,他刚准备迈出监视器棚——
下一秒,景瞬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回到了轮椅上,对方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上还带着试戏成功的满足笑容。
刹那间,迟归顿住了脚步,逼迫自己坐了回去。
虞臻看出他主意的改变,“怎么了?”
迟归反问,“景瞬要拍这场戏,是不是连剧本都没给你和喻修竹看过?”
虞臻点头,“嗯,他那天不是在车里说了嘛?要把最精彩的剧情留在最后揭秘。”
“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恐怕另外一部分的原因,是景瞬怕他们知道要拍摄这幕戏份,觉得不够安全,提前找剧组协商、更改拍摄模式。
迟归看着远处认真对戏的景瞬,猜到对方所想,“演员要去塑造角色,而不是为了方便自己拍戏,随意更改角色的行为模式。”
一个好的影视作品,里面所出现的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核心逻辑,由此延伸对应的言行举止。
迟归努力压住心底的担心不忘外露,选择了尊重,“他肯定想得很清楚了,才会执意拍摄。”
虞臻没了话,好半晌才真情实感地露出一句,“你还真是懂他。”
半小时后,漫长的试戏踩点终于结束。
郑淳安走了回来,看了一眼迟归,“等久了吧?”
迟归接话,“还好。”
郑淳安坐在了自己的导演位上,拿起了地上的扩音器,“安静,各部门准备!”
剧组全体准备就绪。
郑淳安一声令下,“A!”——
阴云密布。
江都市西郊陵园,人迹罕至。
地面的枯叶被风吹得原地打转。
突然间,一道极速的轮椅碾压而过,将这片落叶压成了枯渣。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出现在了主机镜头中,而镜片之下的那双眼冷得可怕。
他正操控着电动轮椅,以最快的速度往陵园上方开去。
不仅如此,燕子经的怀中还揽着一个小女孩,对方稚嫩的脸上留着一道涨红的巴掌印,看得出下手者的残暴力道。
B组的移动机位推入。
傅长汀饰演的岳侨安身手矫健,他跃身攀上了好几道陵园墓碑阶级,径直拦在了燕子经的面前,“燕子经!”
他额头上冒着青筋,努力控制着剧烈运动后的呼吸,“停下!”
在不到半米的地方,轮椅急刹!
燕子经连带着小女孩差点因为惯性栽出去,但他迅速稳住重心,想要操控着轮椅后撤。
千钧一发之际。
金于霖饰演的凌酌带着其他刑警及时赶到、层层包围,切断了燕子经的退路。
“燕子经!你已经被包围了!”
“马上放了人质投降!你还能有条生路!”
“……”
燕子经扫视着周围一圈黑黢黢的枪口,彻底撕碎了初见时的温柔面具。
他眼中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阴郁,“生路?你们以为我稀罕?”
这些年,燕子经一共策划了六起凶杀案,自从暴露后,等待他的只有唯一的结局——
死亡。
燕子经一点儿都不害怕这个字眼。
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这些年杀的人太少了!
燕子经垂眸望着怀里乖巧安静的小女孩,眸光微闪,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凌酌看见他的小动作,警惕,“燕子经!你别冲动!孩子是无辜的!”
“燕子经,你听我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岳侨安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说服,“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有什么可谈的?”
“那些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燕子经持刀的手冒起青筋,眼里冒着嗜血的红,“你们知道,那些人的血有多脏、多臭吗?!”
“我每次回去都要反复洗手、消毒——”
“洗到整双手泛白、起皱,甚至破皮,我都觉得那个味道还留在我的皮肤里,我恨不得、恨不得把我自己的手也剁掉!”
“但不行,我的腿没用了,但我的手还得留着杀人!”
主机镜头实时记录着景瞬的神色变化。
他眼中的恨意和嫌恶疯狂交织在一块,尾音里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又透着隐隐的兴奋劲。
癫狂的姿态展露在众人眼前,看得围观群众毛骨悚然。
郑淳安很满意景瞬目前的演绎状态。
燕子经的心态本来是扭曲的、阴暗的,他一方面恨这些人渣的血弄脏了自己作画的手,但另外一方面——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杀人”表现出丝毫的忏悔和恐惧,反而每一次的作案都会加重他的施虐欲望。
对燕子经来说,任何家暴的人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死绝!
他不是在做坏事,他是在做好事!在拯救那些无辜的妻子、孩子,也是在拯救童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拍摄还在继续。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越说越疯狂,握着美术刀的手忽地扬了起来。
有刑警误以为他要刺伤怀中的小女孩,紧绷着神经,当机立断地开了枪。
——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凌酌迅速上前将小女孩扯离了燕子经的怀中。
岳侨安看着边上刑警还在冒烟的枪口,神色一变,“谁准你开枪的!”
“……”
腹部早已经绑定的血包实时炸开。
景瞬只觉得腹部的皮肤被灼得一烫,但他无暇顾忌这点痛感,而是按照剧本内容,操控着电动轮椅狠狠撞向了傅长汀。
哐当!
早有防备的傅长汀及时闪躲,而景瞬则是连人带着轮椅狠狠失控、摔翻在了地上。
有工作人员看呆了,“卧槽!小景老师真摔啊!”
“我怎么觉得这一下是轮椅是真失控了?倒得比试戏那一下还狠呢?”
“……”
监视器前的迟归看得呼吸骤停,连命都跟着去了半条,他死死攥住了椅子把手,才避免自己当场失控起身冲出去。
不仅是监视器前的众人看傻了,就连离景瞬最近的傅长汀也有一瞬间慌了神!
但景瞬依旧沉浸在戏中——
他捂着腹部正在不断往外溢出的血包,在短时间内靠着憋气涨红了一张脸。
那双充满死志的眼里晃出一丝快要解脱的光。
一秒,两秒,三秒——
身为导演的郑淳安确认了景瞬的状态,狠狠心没有喊停,而当机立断地拿起对讲机:
“继续!A机推近!D机跟上!洒水车启动!”
啪嗒。
豆大的雨落了下来。
燕子经没办法再回到轮椅上,他无视了周围还在对准自己的枪口,咬牙惨笑一声,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挪爬起来。
隔着衣料,粗劣的水泥地还是磨得皮肤生疼,可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燕子经究竟在做什么,只看见他腹部流出的鲜血延长了一路,又在雨势的冲刷下一点点散开,宛如一道用生命谱写的水墨画。
凌酌蹲下身子护住小女孩,仔细查看着她的脸颊,“没事吧?疼不疼?”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疼,大哥哥给我上过药了。”
“什么?”
小女孩透过刑警队员们护成的空隙,看向地上的燕子经。
她想要跑过去搀扶,却被凌酌拉住,“危险!别过去!”
小女孩不懂为什么危险,只是说,“阿姨不喜欢我,爸爸就打我骂我,是大哥哥带我逃出来的,他带我来这里见妈妈。”
“还说,他妈妈也住在这里。”
“……”
最天真的论调讲明了事实。
原来小女孩根本不是人质,而是燕子经救下的被家暴的受害者。
与此同时,岳侨安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岳哥,燕子经的母亲在六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但事实不是记录在册的心脏病死亡!”
“是燕向男出狱后两次三番恐吓,导致她的精神分裂严重复发,在惊恐之下拿刀直戳心脏自杀了,现在就葬在江都西郊陵园!”
“……”
岳侨安心情复杂,示意刑警队员们收起枪支。
这条路尽头的角落里,一方墓碑孤零零地伫立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燕子经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妈。”
燕子经倒在墓前,视线一点点模糊。
他伸出发颤的指尖,上面沾着早已经洗不干净的血迹,一点点地探上了墓碑。
“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陪你了,我、我要下地狱了。”
“也好,下辈子,别再让我来这个世界上了,我这辈子真的好苦、好痛。”
“噩梦,终于……可以结束了。”
暴雨冲刷了一切。
徒留墓碑上的一只模糊血燕,如同燕子经被斩断双翼、困住自由的潦草一生。
…
虽然这场大戏是长段拍摄,但在首轮结束后,还是补拍了好几处细节镜头。
等到郑淳安正式确认收工,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虞臻当起助理还是很尽责的,他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好友推回到了单独的休息室里。
“哎哟,我说郑导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好说话,拍戏却较真成了这样?”
“得亏是大夏天,你这么在水泥地上又爬又淋的,两个小时!我看着都心抽抽!”
虞臻将冲泡好的姜茶包递给了景瞬,心有余悸,“你赶紧喝两口驱驱寒!”
景瞬闻着姜茶包的冲人味道,假装抿了一口,“我先去把湿衣服换掉!迟点喝!”
“对对!”虞臻连忙接话,“干净衣服已经放在更衣间里了,盆里的热水是刚才倒的,温度应该正合适,需要我帮忙吗?”
景瞬推动轮椅走了进去,“没事,我自己来。”
帘子一拉。
景瞬抓紧时间将身上湿掉的衣服换下,拿起温毛巾擦干了腹部。
果不其然,安装“血包”的位置多了一点灼烧红痕,不严重。
反倒是双腿膝盖上的擦伤比较明显,原本破皮渗血的地方遭到了长时间的水浸,这会儿都有些发白了。
“……”
景瞬轻碰了一下,疼得蹙眉。
刚才沉浸在角色情绪里,他没有感觉,现在出了戏,又注意到了伤口后,还真觉得疼上了。
“明明穿着裤子呢,怎么还会变成这样?”
“景瞬,你在嘟囔什么?”
“没。”
景瞬不想让好友担心,只说,“虞臻,你去帮我弄点吃的吧,我有点饿了。”
“好!”
迟归刚找到景瞬所在的休息室,就看见虞臻从另外一个方向跑了出去,着急慌忙的,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他没有多想,刚准备去敲休息室的门,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迟先生?”
“……”
迟归侧过身,看着同样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傅长汀。
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都注意到了对方手上的药膏,很显然都是拿给景瞬的。
傅长汀站在离迟归半米远的地方,“迟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郑导的朋友,难道和小景也很熟?”
迟归不打暗语,“这段时间,多谢傅老师对瞬瞬的照顾。”
一句点到为止的话,直接在傅长汀面前将主权宣示。
无论他和景瞬有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在协议合约期内,两个人对外就是“恋人”关系。
“……”
傅长汀捏着药膏的手一紧,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当初,景瞬和董其皓的那场舆论战里,后者一下子就溃不成军、销声匿迹,傅长汀暗中让经纪人调查过——
在背地里,是迟氏对着董其皓的金主施了压。
要知道,资本圈和娱乐圈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迟归对外的消息封锁做得再好,有些事情不传开,不代表就没有人知道。
傅长汀的视线越过迟归,看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
早在景瞬坦白告知有恋人的那一刻,傅长汀心里那条隐秘的线就已经扯断了,但他一直很好奇,对方的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今,猜测中的人就站在他的跟前。
“我一直把小景当成弟弟看待,不会做出让他为难的事。”傅长汀先解释,“希望迟先生不要误会。”
迟归不提前阵子吃的醋,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却是真心说,“还得谢谢傅老师,能进《痕迹》这个组,他很开心。”
傅长汀直言,“小景是天生的演员,要不是……”
要不是因为家庭和双腿,他早该在娱乐圈发光发热了。
傅长汀没说完,但迟归能懂。
“他的腿能好,只要他想,未来就能一直站在镜头前。”
“……”
傅长汀不怀疑迟归的资本和能力,更知道自己没资格站在这里多说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看着迟归手里大差不差的药品袋子,只落下一句,“迟先生,照顾好他。”
最好,最好永远不要让他有机可乘。
聪明人的对话,点到为止即可。
迟归读懂对方没说出口的暗示,眸光一凛,危机感卷土重来。
直到确认傅长汀离开后,他才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景瞬刚从更衣室里出来,“请进。”
他对上迟归的身影,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迟归看着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姜包茶,就猜到景瞬不爱喝,于是将随身带来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今天没带茉莉花茶,只有温水,先喝点。”
说着,他就蹲在了景瞬的跟前,“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
景瞬一懵,“嗯?”
迟归想起不久前自己心脏都快要爆炸的那一幕,眉心重新蹙起,“给我看看,摔伤了没有?”
景瞬还想要掩饰,有些心虚,“没事,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迟归抬眼,瞳孔里带着一丝快要藏不住的掌控欲,“你是要自己掀开裤腿,还是我亲自上手?”
景瞬乖乖认命,“那你看吧。”
下一秒,迟归就有了动作。
轻薄的裤腿被温柔卷起,两侧膝盖上的擦伤无从遮掩,景瞬的皮肤很白,任何伤口都会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迟归眸光沉了下来,凝住呼吸一言不发。
景瞬垂眸观察着他的神色,“怎么不说话了?我没事,就是一点儿皮外伤……”
“景瞬。”
迟归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再也没了克制遮掩,“能不能别再受伤了?我会心疼。”
第52章 【第052章】 “因为想要更了解你。……
景瞬猝不及防地跌进了迟归的瞳孔深处, 任由情绪将自己淹没。
因为紧张,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试图确认刚才那一秒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你说什么?”
“……”
迟归叹了口气, 只是沉默地从袋子里拿出了消毒棉签。
景瞬弯腰凑得近了些,“迟归。”
“嗯?”
“你刚刚那句话, 不是在逗我的,对吧?”
心疼?
为什么会心疼?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迟归不语, 只是将消毒棉签往景瞬的膝盖上轻轻一压。
霎时间,刺激的痛感惊得景瞬神色一变,“啊!”
迟归手一抖,不敢再有动作了,“很疼?”
景瞬捕捉到眼前人眉心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懊恼, 破天荒地笑开, “疼点好,疼点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迟归见他还有心情笑, 无奈叹了口气,“膝盖上的皮都破成这样了,还乐呢?”
“嗯!”
景瞬唇侧的笑容还没停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是好事,能感觉到疼,就是好事。”
“……”
比起以前那种麻木的、日渐萎靡的颓势,现在的状态才是他想要的。
迟归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那我继续了,忍着点?”
景瞬点点头。
迟归继续往伤口上消毒, 只是动作幅度又轻了许多,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
有了之前那一下刺痛的心理准备,景瞬这会儿接受良好,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
迟归对他,就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不止是协议关系,也不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要不然,堂堂迟氏集团董事长,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给他上药?总不可能是太闲了没事情做吧?
喻哥说得对,喻臻说得也没错——
只要在不触及道德底线的情况下,只要在不迷失自我的情况下,他就应该顾着自己的心意而活,而不是对自己定下太多的条条框框、瞻前顾后。
景瞬深呼一口气,“迟归,下周二十四号,你有时间吗?”
“……”
迟归动作微顿。
景瞬知道他在听,继续说,“我才知道,我们两人的生日在同一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过生日?”
其实前世在受伤之后,景瞬对待生日的态度越来越消极,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好庆祝过了,可今年不一样——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生日,而他的身体情况也在渐渐好转,最重要的是,他有了想要一起过生日的人。
景瞬望着近在眼前的迟归,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着。
迟归将最后一点蹭破处涂完,没拒绝,而是完全掌控了他的行程,“你二十四号上午、下午都有复健任务,吃得消?”
戏份拍摄结束,景瞬就要进入全面化的复健了,那是体力和心力的双重消耗。
“那就约晚上?”景瞬只想着把这事情敲定下来,“这样不耽误你白天工作。”
迟归低头拆着药膏,嘴角弧度勾了勾。
景瞬没能看见他一闪而过的表情,嘟囔,“你倒是说句话啊,行不行?”
“行。”
迟归应下,打消景瞬不外露的不安和交际,“二十四号我晚上有空,听你的安排。”
景瞬得到他的应答,笑了笑,“嗯。”
迟归将消肿药膏塞到他的手里,交代,“待会儿等消毒液干了再涂,别忘了将防菌创可贴贴上。”
景瞬摩挲了一下掌心里微凉的药膏,“你要走了?”
“我刚和郑哥说,找个安静地方接个工作电话,要是被人发现长时间和你待在一个休息室里,那不就露馅了?”
迟归解释,眉梢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小景老师被养娇气了?连给自己上药都做不好了?”
“……”
谁娇气了?
景瞬脸热,“我自己可以。”
迟归藏笑起身,将药袋子一并交给他,“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
下一秒,迟归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住,再低头时,他就对上了景瞬眼里并不常见的期待。
“迟归,我今天演得好吗?”
亮晶晶的,还有一丝小小的骄傲藏匿其中,像极了平日里等待夸奖的狗宝,却比宝宝还要可爱。
“……”
迟归心空了一拍。
忽地想起景瞬邀请他来探班的理由:
——我这辈子迄今为止最有自信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镜头前演戏。
——我想邀请你去看看那样的我。
迟归看着自己还被拽着的衣角,拍了一下他的右手手腕,不重,却很暧昧。
“还不松开?”
景瞬骤然松手,只觉得手腕上荡起一片酥麻,还没等他回过神,头顶就传来迟归的认可。
“你今天演得很好,特别好。”
敲门声响起。
虞臻揣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景瞬,我——”
他看见休息室内的迟归,步伐顿住,识趣想要后撤,“迟归也在啊?那、打扰了?”
“没,你留下。”
迟归拦住虞臻,说明情况,“景瞬膝盖上有点擦伤,你再帮他一块上个药,我在这里待久了不好,先出去了。”
虞臻听见这话,立刻应下,“哦。”
迟归和景瞬又对了一道眼神,转身出门。
休息室的门轻轻合上。
虞臻将拿来的食物放在小桌板上,抢过好友手中的药膏,“真的是,我就知道你今天那几下摔得不轻!”
景瞬还沉浸在刚才的暧昧心动中,笑了笑,自顾自地拿起小桌板上的奶茶,压根就忘了膝盖上的疼。
“我没事,消了毒,碘伏颜色一染一大片,看着严重了点。”
虞臻一猜一个准,“心情这么好?这是迟归给你消毒处理的吧?”
景瞬没否认。
他吸溜了一口热奶茶,感觉不够甜,不过比姜茶包好喝太多了。
虞臻好奇,“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景瞬如实告知自己的“恋爱军师”,“我问他二十四号有没有空,约他一块过生日?他没拒绝。”
“他能拒绝才怪,指不定心里爽成什么样呢!”
虞臻一针见血,试图上大招,“要我说,你就算直接强吻他,他都不见得会拒绝。”
“……”
景瞬吸溜了一颗珍珠,差点被呛到,“你别瞎说。”
虞臻一边上药,一边教学,“这你就不懂了吧?接吻会产生多巴胺,只要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有时候甚至会上瘾。”
反正他和秦烨就这样。
有时候他偷偷摸摸做坏事,遇到爱人沉着脸教训,二话不说上去就吻,可比口头道歉好使多了。
景瞬没经验,愣愣听着没接话。
上辈子和迟盛“交往”期间,两人就没有过什么亲密行为。
前者是因为根本不喜欢男人、耍着他玩,至于景瞬,他一直就没什么感觉,甚至一度认定自己只适合柏拉图式。
接吻?
想象不出来迟归会对这种事情上头。
景瞬觉得自己和迟归八字没一撇,短期内应该没有这种亲密体验,他觉得这类知识可以暂且搁置、以后再补。
于是,转移话题,“对了,哪里来的奶茶?”
这西郊陵园,附近根本没有商圈,剧组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呢?
“这是喻哥以你的名义准备的!”
虞臻坐在他的对面,拿起一块小蛋糕,“我刚才听剧组场务说,喻哥提早两天就联系好了餐车供应,为了庆祝你杀青。”
景瞬捧着奶茶感动,“喻哥费心了。”
喻臻挖着小蛋糕,将自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却不忘提醒,“景瞬,我们垫吧两口就先出去吧,剧组等着给你杀青呢。”
“好。”
…
十分钟后。
收拾完的景瞬刚回到片场,立刻被剧组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景老师,杀青快乐!”
“小景杀青快乐!辛苦了!”
景瞬望着怀中收到的两束杀青鲜花,目光定格在右侧更简单的白色茉莉上。
本该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束,此刻小小的一簇簇,开得正盛。
哪怕卡片上没有署名,但景瞬还是顷刻猜到了这束花的出处,他远眺的目光透过人群的间隙,看向监视棚下的那道熟悉身影。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景瞬的心里装着沉甸甸的满足,环视众人,“谢谢导演,谢谢大家。”
哪怕只是配角杀青,但他总算迈出了回归的那一步!
在经过剧组的同意后,景瞬将自己的杀青合照发到了微博,除此之外,他还单发了一张白色茉莉的照片,是明晃晃的偏爱。
景瞬已经有段时间没发原创了,苦心期盼的粉丝们以最快的速度涌了进来——
“啊啊啊啊宝宝!杀青快乐!”
“已经看了好几张路透照了,超级期待!”
“景宝,身体好点了没有?”
景瞬感受到粉丝们涌来的爱意,选择性地回复了其中一条:“谢谢,身体有好转,期待未来见。”
茉莉花香充斥着整个车厢。
边上的虞臻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我天!现在不是茉莉的季节吧?能弄到这么一大束,剧组还真是费心了。”
因为要避人口舌,景瞬和迟归是分开走的。
景瞬的指尖轻挑着茉莉花瓣,任由花香缠着浓烈情愫渗入自己的心脾。
“嗯,是费心了。”
……
剧组工作正式结束后,景瞬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复健,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反而枯燥而冗长。
景瞬咬着牙在坚持,任凭失败次数再多,他都没再出现任何消极情绪。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四号。
迟归雷厉风行地从集团会议室出来,进了电梯,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早刚过五点。
“韦迪,今晚的跨国会议确认改时间。”
“先生,放心,一早就改了。”
“好。”
电梯在最高层停下。
这层楼除了面积最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剩下的办公区域属于下级秘书以及部门高管。
人数不到二十,是迟归一手组织起来的精英团队。
平常绝对安静的办公楼层里,此刻泛着一点少见的议论喧闹。
迟归刚出电梯,众人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但无一例外地向他投来了视线,里面是藏不住的八卦。
“……”
迟归察觉到了不对劲,顿住步伐。
陈易铭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先生,你开完会回来了?”
迟归眉心微蹙,“怎么了?”
陈易铭低声开口,“小景先生刚才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这会儿就搁在你的办公桌上,你要不,自己去看看吧?”
关键名字一被触发,迟归当即就加快了脚步。
还没等进办公室,浓郁的香气就已经透过玻璃门缝传了过来——
迟归一向整洁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束巨型的茉莉花束,黑金色的花纸包着上百朵的白色茉莉,唯有中心位上嵌着一朵红玫瑰。
大面积无暇的白,撞着唯一的红。
带给人最直观的视觉冲击。
陈易铭想起刚才送花上门的画面,如实禀告,“小景先生提前联系上了我,所以楼下前台放了同行权限,结果闪送小哥一出电梯就喊——”
迟归好奇,“喊了什么?”
陈易铭闷咳一声,一字一句复述:
“迟归先生是哪位?你恋人让我给你送的花。”
“……”
迟归盯着那支唯一的红玫瑰,眸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他抽出花纸边上的贺卡,上面的字体很清秀,一眼就能认出是景瞬的字迹。
一个餐厅名称,以及晚上六点半的赴约时间。
迟归摩挲着纸片边缘,明明还早,但他一刻都按耐不住了,直接拿起抽屉里的私人车钥匙往外走。
陈易铭和韦迪同时喊,“先生?”
迟归头也不回,“有事明天再说,桌上的花束谁都别动!”
办公室的门大开大合。
陈易铭和韦迪对视一眼,带着共事已久的默契——
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
海市金安区。
景瞬环视着餐厅内的布局,还没等满意冒头,身后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老板娘引着迟归走了进来,“先生,这边请。”
景瞬诧异地盯着眼前人,“你怎么现在就到了?”
不是很忙吗?他特意写了六点半赴约,现在还不到六点呢,怎么这人就已经到跟前了?
迟归看着景瞬对面的空位,明知故问,“你还约了其他人过生日?我是第二波?”
“没有的事,就约了你。”
景瞬连忙看向老板娘,“玲姐,麻烦按照之前说好的菜单,尽快上菜吧。”
老板娘笑着应下,又问,“先生,要喝酒吗?”
迟归摇头,“不了,开车来的。”
景瞬听见这话,心中隐隐多了点猜想。
直到老板娘离开后,他才故意追问,“你今天不忙啊?怎么还有空自己开车?”
“嗯,忙完了。”迟归环视着周围的布局,改话题,“你从哪里找到的私家餐厅?”
景瞬并不隐瞒,“喻哥推荐的,我今晚包场了,他说老板夫妇的厨艺很不错,我们待会儿试试?”
迟归应下,“好,听你安排。”
趁着等餐时间,景瞬问,“你收到我送的花了吧?我提前问了好几家花店,才找到一家提供新鲜茉莉,就当是杀青花束的回礼。”
迟归想起那束引起了整个办公厅议论的鲜花,脑海中却渐渐被那一抹红占据,“嗯,怎么还插了一朵玫瑰?”
景瞬躲开眼前人的视线追问,“就、就觉得纯白色太单调了,随便加的。”
这年头,谁还会不知道玫瑰花的含义?
景瞬不敢表现得太明目张胆,怕给迟归带来不便,只能偷偷点缀上一支,将自己的隐秘小心思藏了藏。
很快地,前菜和汤羹就先上了。
景瞬舀起一口汤,还是觉得两个人同天生日很奇妙,“迟归,你知道吗?你是我从小到大遇到第一个同天过生日的人。”
“从我记事起,好多生日都是在剧组度过的。”
因为八月正值暑假,更是进组拍戏赚钱的好时候。
景观海和徐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总是会给景瞬安排满满当当的拍摄工作。
最夸张的时候,景瞬一个夏天进了三个组。
景瞬陷入回忆,“夏天的横城特别热,有时候戏服很厚,我体质差,总是很容易中暑,但我每年还是很期盼过生日。”
“因为能吃到蛋糕,而且能在生日这天放肆去吃,当着剧组众人的面,我妈没有理由阻止我。”
甜食容易长胖。
徐佳一向不让他多吃,只有那天可以破例。
大概是童年里为数不多可以抓住的快乐记忆,长大后的景瞬哪怕被父母忘记了生日,也会选择给自己买一块小蛋糕庆生。
当然,这件事只持续到了剧组事故之前。
景瞬从记忆里挣脱出来,看向对面被烛光映衬着的俊脸,问得小心翼翼,“迟归,你在回迟氏之前,会过生日吗?”
他偷偷问过管家,林叔说,迟归回到迟氏后,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要庆生。
那在回到迟氏之前呢?
他知道,迟归的诞生伴随着亲生母亲的隔日去世,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命运玩笑的。
迟归对上景瞬好奇的眼神,坦诚,“会过。”
景瞬追问,“怎么过?”
迟归沉默了几秒,说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外公会给我煮两个鸡蛋。”
“……”
过生日,就煮两个鸡蛋?
景瞬慢了几秒才窥探出这句话里的一丝沉重,心绪顿时晦涩起来,“你能多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吗?我真的很想知道。”
迟归读懂他的眼神,无奈,“你对我的过往很好奇?”
景瞬直言,“因为想要更了解你。”
“……”
迟归眸光微晃,终究提起了自己的曾经,“我外公外婆是茶农,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我妈死后,家里的支柱就塌了一半。”
迟归名义上的小舅舅,也就是老两口年轻时捡来的弃婴,对方只读完高中就被迫外出打工。
可一年到头,也没寄几个钱回来。
“为了抚养我长大,我外公外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工作。”
“他们要给当地的茶商采茶打工,还得熬夜做各式各样的手工活。”
迟归从小就知道,家里没什么多余的钱。
他只能在读书上拼命去挣未来,靠着公费考初中、考高中。到了寒暑假,他会想尽办法去打工,来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填补家用。
好在迟归的学习天赋随了母亲。
他的文化课成绩一直不错,以全市前三的成绩免学费进入了杭市最好的高中。
按理既定的轨道,迟归就应该靠着高考上重点大学,可命运总会在不同时间段带来意外礼物。
“高二那年,在学校免费组织的社团课上,我人生中第一次对电影编导有了兴趣。”
那会儿学校外聘教课的老师,是海市电影学院的主任。
对方看出迟归在电影艺术上的天赋和喜欢,也觉得他是一个待培养的好苗子,特意告诉他——
“海市电影学院,每年每个专业都有一个实验名额。”
说得简单些,学校专门破格招收迟归这种文化成绩高、有艺术天赋的学生,甚至这个名额还是内推的。
景瞬作为海市电影学院的毕业生,有听说过这事儿。
“我一开始就没考虑这条路,穷人家的孩子,不配谈及喜好和理想。”
因为即便能拿到了内推名额,电影学院每年的学费也不低,与其读这花钱专业,还不如好好考个名牌大学!
运气好的话,还能全额减免学费。
“但我外公知道这事后,老人家执意劝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加上那个时候,我那小舅舅做生意有了起色,难得给老两口带回了一笔钱。”
就这样在亲人的托举下,迟归上了海市电影学院。
从入学开始,他就铆足了劲——
不仅在课内疯狂吸取理论知识,而且还会在课外将实操课程拉满,甚至会参加校外各种短片拍摄比赛。
一是因为迟归确实热爱这个专业,二是因为他需要奖金作为后续的学费支撑。
景瞬总算明白了,“郑导说,你上大学那会儿就拿了很多奖项,原来是因为这样。”
迟归淡笑一声,没有否认。
大学的那两年,于他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光阴了。
“后来呢?”
“大二下学期结束的暑假,外公突然被查出了骨癌,我积攒的奖学金根本不够治疗费用,周围亲戚能借的钱都已经借遍了。”
那是迟归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
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迟归的小舅舅做生意又失败,不但亏得一塌糊涂,还借了民间高/利/贷,直接躲得不见人影!
凶神恶煞的债主找上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打打砸砸,迟归外婆年过七十,哪里遭得住下?
老人家当场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更是以泪洗面。
于是,所有的压力全都落在了迟归身上。
“……”
那个时候,迟归也才二十岁吧?
景瞬听见这些糟糕情况,愈发心疼,脑海中也忽地有了猜测,“迟家是那时候找上你的?”
“嗯。”
迟归眸光微闪,隐去了一些实情。
其实,迟老爷子早就确认了迟归的DNA血缘,还调查了迟归这些年的成长经历。
他猜测到以迟归的脾性,很大概率会厌恶迟仁聘的所作所为,并且不会愿意被迟氏认回。
精明了一世的迟老爷子,从不做无把握的事。
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找上门,而是借着迟归小舅舅做生意亏本的契机,引诱着对方签下高/利/贷,欠下宋家根本无力偿还的巨额欠款。
因为只有彻底切断了迟归的退路,他才会认命回到迟氏,对外承认自己的这层身份。
迟归饮了一口水,忍下许久未提及的那些荒唐算计。
“我从电影学院辍学后,不是直接就被接回了迟家,而是被老爷子送出国,日以继夜、系统化地学习了两年。”
当然,外公的治疗费用、宋家的天价欠款,自然有了着落。
迟归是迟老爷子孤注一掷认定的集团继承人,因此,他什么都要学,也必须什么都要学会!
旁人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去培育,而在迟归这里,要被浓缩成两年。
没有人知道,在海外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迟归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两年后,他终于通过了迟老爷子的测试和认可。
迟归回到海市的第二天,迎来的是那场早早就定下的、轰动了整个海市的迟氏认亲宴。
偏巧,又一个八月二十四号。
第53章 【第053章】 “生日快乐!”……
五年前。
海市云岚私人山庄。
最外侧的露天停车场内, 数以百计的豪车有序停放,跟着导航误入的出租车司机瞧见这一排的车牌,看傻了眼。
“哦豁, 这么大排场?”
他透过后视镜, 顺势观察起后排的乘客——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小男生,尤其那双桃花眼生得格外动人, 对方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手里还摸索着一张请柬, 看上去也是来赴宴的。
司机提醒,“您好,到了。”
景瞬拿出手机支付,“嗯,谢谢。”
趁着间隙, 司机忍不住好奇追问, “今天这里面是什么大人物啊?好热闹。”
景瞬笑着付了钱,没有多透露,“师傅, 我也是朋友邀请来的,不太清楚。”
一分钟后,出租车扬长而去。
景瞬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给迟盛发短信没接、打电话没回,明明是对方约他来玩的,结果现在反倒不见了踪影。
要不还是算了?迟氏这宴会排场,看着怎么有点慑人呢。
“先生你好,请问是来参加宴会的吗?”迎宾侍者看见景瞬,连忙跑上来问候,“烦请出示一下请柬。”
“……”
来都来了。
景瞬压下那点打退堂鼓的想法, 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我是迟盛的朋友,是他邀请我来的。”
侍者一听见自家小少爷的名字,又确认了邀请函上暗码的真实性,毕恭毕敬,“您好,请随我来。”
庄园的面积很大。
从山庄门口到主宴会厅还要乘坐接驳车。
一路的风光景致很美,但景瞬没有欣赏的心情,堆在内心深处的苦闷怎么都消散不开——
这两天,他才得知了父母婚姻早早走向了失败,双方甚至背着他、各自重组了家庭。
景瞬深受打击,觉得遭遇了父母的双重背叛,他不愿意窝在家中,所以才会来这儿散心。
“小先生,到了。”
“谢谢。”
景瞬下了车,走进了宴会厅。
悠扬的古典乐飘荡,这场宴会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盛大、华丽和隆重,几乎整个海市的豪门名流都汇聚于此。
一时间,“纸醉金迷”四个大字成具象化展露在眼前。
“……”
景瞬觉得自己见惯了娱乐圈里的俊男靓女、奢靡豪华,但和眼前的豪门新世界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突然间,有人用力勾住了景瞬,“小景!”
“……”
景瞬侧眸对上迟盛那张脸,霎时松了口气,“打你电话也不接,发你消息也不回的,我差点就要回家了。”
迟盛勾着他的肩膀没松开,目光由上到下将景瞬的穿着打量了一遍,像是很满意他今天的打扮。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今天家里太多事,没时间看手机,别生气了?嗯?”
景瞬很好哄,“我没怪你。”
说着,他耸了耸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迟盛,你喷香水了吗?今天这味道好甜腻。”
“……”
迟盛一怔,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景瞬,“有吗?”
他之所以会来迟,根本不是忙着操持自家宴会,而是昨晚偷跑出去放荡,一不小心纵欲睡过了头。
迟盛是着急忙慌赶来的,只来得及简单洗漱,他没想到,好友的鼻子居然会这么灵,连这点残留的香水味都能闻到!
迟盛微微拉开距离,转眼找到恰当理由,“我刚才遇到了两位贵夫人,是我妈的朋友,应该是和她们挨近打招呼的时候,沾上了吧。”
他玩笑转移话题,“你狗鼻子啊?”
“是有点明显。”
景瞬没怀疑他,看向一眼见不到头的宴会大厅,“我们现在去哪里?”
“别站在外围了,跟我来。”
迟盛仗着迟家少爷的身份,带着景瞬在宴厅里顺利穿行。
没一会儿,两人在酒塔前停了下来。
迟盛随手给景瞬拿了一杯香槟,同他耳语示意,“喏,往你十点钟的方向看。”
宴厅最前方的位置,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圈的宾客,上了年纪的迟老爷子站在最中心,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或许是对方的身高太过吸睛,景瞬不自觉多瞥了两眼——
男人冷着一张俊脸,只是沉默地陪同在迟老爷子身边,偶尔才会点个头。
迟盛饮了一口香槟,将自己的不悦隐藏在言语介绍中,“看见了吧?那就是我妈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今天这场认亲宴,是特意为这个私生子准备的。”
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居然也好意思回迟家和他们争?配吗?
“……”
景瞬听见好友难得外露的敌意,有些意外。
他一直没弄懂迟氏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但也听说迟老爷子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亲孙子,原来就是那个高个子。
“他叫什么?”
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好像还有点眼熟?
因为从小在剧组拍戏长大,景瞬对于陌生人总会有第一眼的批判标准,当然,他不会去刻意议论一个人的颜值。
“迟归。”
迟盛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小舅舅充满厌恶,告诫好友,“小景,你少和他接触,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哦。”
景瞬乖乖点头,暗忖:
迟归?
很陌生的名字,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两人没聊两句,迟盛的父亲林御风就走了过来,“小盛。”
迟盛介绍,“爸!这位就是我和你常说的景瞬,是个明星!”
林御风想起夜不归宿的儿子,还以为是景瞬带坏了他。
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做足了面子,“小盛,我带你和叔叔伯伯们打声招呼。”
迟归这一回家,明显成了老爷子的重点培养对象,他们大房得抓紧时间拉拢人心!
迟盛自知躲不过去这场交际,只好拍了拍景瞬的肩膀,“小景,你先玩着,我待会儿来找你。”
说完,他就快步跟着林御风离开。
“……”
景瞬再次落了单,没滋没味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香槟。
这种豪门宴会场所,几乎一大半的人都带着利益目的,没有人会愿意在景瞬这样的年轻小孩身上浪费时间。
景瞬百无聊赖,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他随手招来一名推着酒车的侍者,问路,“你好,我想出去透透气。”
侍者指路,“先生,那边侧门出去是小花园。”
“谢谢。”
景瞬道了声感谢,临走前还从车上揣了一瓶刚刚开封的洋酒。
…
远离了宴会厅内的喧闹,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为了降低地面暑气,每隔几米,花堆草丛里就有制冷水雾喷洒而出,乍一看仙气飘飘的。
有钱人家的排场就是厉害。
花园的面积很大,景瞬就近找到了喷泉边上的一处凉亭,他举起自己顺手拿走的洋酒,坐下研究着上面的标签贴。
景瞬蹙眉嘟囔,“这度数是高还是低啊?怎么看不明白?”
他今天才满十八岁,在此之前,他连啤酒都没喝过一瓶,但今时不同往日——
眼下已经没有人会管他了!既然心里不痛快,那就试着借酒消愁!
景瞬打定主意,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口,旋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是桃子味的,不难喝。
景瞬确认了这酒的滋味,一时间也不关注度数高低了,就这么一口就一口地喝着。
花园里始终静悄悄的,夜风带着水雾,偶尔铺在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瞬迷迷糊糊中听见边上传来动静。
有人在压低声音打电话:
“嗯,我在迟家很好,你别担心。”
“外婆,你照顾自己,过段时间我有空就去看你。”
“是,有的,我今天也吃鸡蛋了。”
“……”
景瞬努力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整个人倚在凉亭的石柱上往外偷看。
夜色中,年轻男人在石子路上来回渡步,对方低着头打电话,唇角泛着一抹温柔的弧度。
迟归?
醉意隐隐上头。
景瞬慢了半拍地眨了眨眼,刚准备确认自己有没有认错人,下一秒,对方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谁?!”
“……”
四目相对。
景瞬一激灵,吓得往亭柱后面缩了缩。
迟归攥着手机的右手隐隐用力,警惕心骤起。
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背着迟家众人打个电话,结果还是被外人察觉了?
迟归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稳步朝着喷泉凉亭走近,绕过石柱,他就看见了“躲”在后面的那团身影。
“……”
景瞬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双皮鞋,认命抬眼,“我、我没有要故意偷听。”
“……”
眼前人穿着纯白色的西装,那张漂亮的脸蛋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
或许是为了藏得更隐蔽些,他努力在石椅上缩成了小小一团,手里捧着剩了一小半的洋酒,露出的那双桃花眼显得很无辜。
迟归盯着这张脸,眸中的警惕顷刻褪去。
景瞬见他没吭声,思绪被酒意浸染昏沉,他甩了甩脑袋,轻吸了一口气重复解释:
“喂,我没有故意要偷听!真的!是我先待在这里喝酒的!”
“我知道。”
迟归抓住他手里的酒瓶,盯着上面的法文标签看了两眼。
景瞬抓了抓空落落的掌心,挺身从迟归的手里抢回了这瓶酒,很霸道,“我的!你要你自己去拿!不许抢!”
“没和你抢,这酒后劲大,最好少喝点。”
迟归看出他眼底泛起的醉意,好声提醒,“你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我让侍者去找他们过来。”
景瞬听见“家人”这个字眼,心理防线猛地被拉扯,他抿唇忍住那点酸涩,语气软了下来,“没有。”
“我没有家人,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
迟归眉心微蹙,换了种方式问,“需不需要让侍者带你去休息室?”
这场宴会是以迟氏的名义举办的。
作为东道主之一,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宾客,迟归都要确保他们在宴会上的绝对安全。
何况,对他来说,眼前这张脸并不陌生。
景瞬不理他的好意,哼唧赶客,“你别管我了,我出来透透气。”
迟归一时没急着走,坐在了他的对面。
“?”
景瞬向他投出一个疑问的小眼神,没忍住打了一个浅浅的酒嗝。
迟归看懂了,很淡定,“我也出来透透气。”
今天这场认亲宴,本来就不是他的意愿。
那些虚与委蛇的脸对着他是一套吹捧迎合,背地里不知道会怎么诋毁、轻视他这位私生子。
迟归明知故问,“这里是不是私人地盘,你没权利赶我走。”
景瞬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迟归眸光微亮,“你……”
景瞬报出他的名字,“迟归?是吧!”
“……”
迟归的眸光淡了下去,“嗯。”
景瞬没看见他这转瞬即逝的眼神变化,也全然将好友的交代抛之脑后。
他的视线凝在迟归这张俊脸上,又一点点地往下,扫视得很认真。
迟归问他,“看什么?”
“唔。”景瞬被酒意差使着伸出手,圆润的指尖隔空点了点迟归领带的位置,“你领带散了。”
迟归低头查看,才发现自己的西装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动,松垮散乱。
“是。”
迟归应下,却没急着有动作。
说实话,他巴不得扯下这根名为“束缚”的领带、脱下这身并就不属于他的西装,然后逃离这场恶心透顶的宴会。
可当下的这些冲动,他统统不能有。
景瞬见迟归大半天没有动作,莫名心痒痒,“你怎么不系啊?需要我帮忙吗?”
“不……”
迟归话到嘴边改了口,“你会?”
景瞬自信点头,一脸期待地往前挪了挪,“会!”
迟归知道眼前人是处在刚醉酒的亢奋状态,却有闲心配合他玩,“那你来?”
景瞬的指尖卷了卷领带,偏头认真研究了一下后,才上了手。
他不管迟归听没听,自顾自地嘟囔,“我之前听别人说,领带是西装的精气神,要是你系不好,其他宾客可能会偷偷笑你。”
“……”
即便没有这根领带,恐怕他的尴尬身份就已经被笑话无数次。
景瞬认真系好了领带结,摆正,忽然冲着他安慰,“好了!你看看——”
“迟归,不要担心,现在没人会笑你了!”
“……”
迟归对上这近在咫尺的温软笑颜,有些恍惚。
原本因为这场虚伪宴会所带来的厌恶和烦闷,突然随着这一句醉酒后的安慰,烟消云散。
“谢谢。”
“不客气。”景瞬重新捧起宝贝酒瓶子往后挪了挪,前言不搭后语,“但我饿了。”
迟归被他这迷糊样逗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取,就当谢谢你帮我系领带。”
“蛋糕!”
景瞬脱口而出,一脸期待,“可以吗?”
迟归起身,“可以,那你在这儿等着。”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景瞬像小朋友一样乖乖坐好,点头,“好。”
花园离宴会厅不远,来回只需要三四分钟的功夫,无奈的是,迟归一进厅就被迟老爷子喊住了。
等到他再想办法脱身、拿着小蛋糕返回花园时,景瞬已经趴在凉亭上睡着了。
迟归走近,轻声喊他,“景瞬?醒醒?”
景瞬晕晕乎乎地睁眼,过了好几秒才露出委屈的神色,“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在骗我,不回来了。”
“没有。”迟归不擅长哄人,只将小蛋糕递了过去,“来。”
景瞬孩子气地挖了一勺小蛋糕。
只是甜味刚在舌尖上蔓延,酸涩就同步钻上了他的眼眶。
景瞬忍了忍,放下勺子,“不想吃了。”
迟归看出他情绪上的失落,“不合胃口?那我让人给你换一种?”
景瞬摇了摇头,彻底上头的酒意搅得理智全无、情绪混乱,他看向眼前算得上陌生的迟归,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骤然爆发。
“我爸妈离婚了,都不要我了,他们连我今天过生日都忘记了。”
十八岁。
本该属于正式成年的日子,他最亲近的人却都不在身边。
景瞬对于成年以后的未来恐惧又迷茫,他逃避办地合上眼,也不知是在问迟归,还是在问自己:
“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
迟归沉默着。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被迫回到这个没有亲情可言的迟氏,身不由己地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许久之后,迟归才起身将昏昏欲睡的景瞬抱了起来,给出了最轻也最重的两句:
“生日快乐。”
“不要害怕。”
新一岁了,哪怕看不见前方的路,至少不要害怕。
……
趁着生日的契机,景瞬将尘封已久的往事说出,没想到,反而从迟归口中得知了一些已经模糊的细节。
车子缓慢行驶进了迟宅大门,他看着还在开车的迟归,倍感意外。
“原来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喝酒喝多、记混了。”
迟归听着边上一连串的追问,藏笑狡辩,“我没装不认识你,是你一直没问,我以为是你忘记了。”
“……”
景瞬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笑开,“好吧,我是记不太清了。”
他只想得起那天在花园里见过迟归、大吐苦水,至于前前后后的其他事情,也确实都没了印象。
迟归补充,“那会儿宴会还没结束,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只好把你送进了单独的休息室,叮嘱侍者照看你。”
景瞬听见这一后续细节,追问,“是你送我回的休息室?那第二天的蛋糕也是你送的?”
景瞬记得第二天醒来后,庄园里的侍者特意还给他送来了一块蛋糕,上面的卡片是最简单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迟归将车停进北馆的车库,“嗯,怎么了?”
景瞬听见迟归的承认,恍然大悟,“迟盛当年和我说,是他把喝醉的我送进了休息室,第二天的那块蛋糕也是他托人给我准备的。”
迟盛还说,成年以后的每个生日都会陪着他过,当下的景瞬是很感动,但日久见人心——
这句不走心的承诺,终究是成了空头支票。
“……”
迟归脸色一沉,踩下刹车。
他实在小看了迟盛的厚脸皮程度,居然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顶替这种事情。
“迟归。”
景瞬察觉到身边人沉下去的气场,及时开口,“谢谢你。”
迟归一怔,“什么?”
景瞬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迟归,“谢谢你陪我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而且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迟归琢磨了一下这个说辞,笑了声,“不客气,生日快乐。”
景瞬接下这声生日祝福,却没有及时还回去,“下车吧!”
“好。”
迟归率先下了车,从后排拿出景瞬的轮椅。
景瞬已经能借力起身站着了,他靠自己坐上轮椅,笑盈盈地看向迟归,“医助说我这两天复健进步很大,再坚持下去,应该就能用拐杖走路了。”
迟归鼓励他,“好。”
电梯从车库直升二楼
狗宝迅速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使劲地冲着景瞬摇着尾巴,“汪!呜呜呜~”
“嘘!安静!”
这会儿已经十点了,不能吵了,家里的其他人睡觉。
“呜~”
狗宝很聪明,但还是围着景瞬的轮椅转圈圈。
迟归还是站在电梯内,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他狠狠压制,“景瞬。”
景瞬抬眼看他,“嗯?”
迟归又重复了一句,“生日快乐。”
景瞬笑道,“嗯,收到了。”
“早点休息。”
“好。”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男人的身影。
景瞬没急着进房间,而是竖起耳朵注意着楼上的动静,直到确认三楼房门关上,他才揉了揉狗宝脑袋,“宝宝。”
“呜~”
“景爸今晚要做大事了!你得祝我成功!好不好?”
狗宝竖起耳朵,超认真,超小声,“嗷!”
…
时间晃到了十一点。
洗漱完的迟归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却毫无睡意。
他想起送进办公室里的那束鲜花,想起时隔多年的生日邀约,想起逐渐对他袒露心扉的景瞬,心中沉寂已久的火山逐渐有了不可控的爆发趋势。
迟归以为自己很能忍、很克制,但内心深处有个疯狂念头在滋生——
但凡景瞬感主动踏过那条分界线,哪怕对方只是一时好感、一时兴起、一时冲动,他都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咬紧,永远地将对方绑在自己的身边!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迟归眼底的邪念一瞬没入瞳孔深处,“谁?”
“是我。”
“……”
身体本能的反应快于一切,迟归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景瞬换上了长袖睡衣。
大概是刚淋浴完的缘故,他白皙的脸颊上荡出绯红,一路延伸没入锁骨,简直勾得人想要犯/罪。
迟归呼吸和嗓音一并发紧,“怎么还不睡?”
“才十一点啊,这不是生日还没过完嘛。”
景瞬神秘兮兮地冲着他招手,“你先摊开手,我有东西要给你。”
迟归照做,“什么?”
忽然间,他的掌心一沉。
两枚椭圆的熟鸡蛋挨个落入他的手心,烫意一路蔓延到了心脏深处,直击灵魂。
“迟归,外公外婆没能给你的生日鸡蛋,我替他们补上了。”
直到这时,景瞬才补上了那句回应,“生日快乐。”
第54章 【第054章】 “我服了,那还是你们……
迟归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鸡蛋, 整颗心都变得沉甸甸的。
被迟家送出国的八个月后,迟归的外公还是没抵过骨癌的折磨,不幸离世了。
从那之后, 迟归再没有收到过这份简单却特别的礼物。
迟归试图调整自己翻涌的情绪, “我晚餐那会儿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记心里了?”
“当然要记着。”
景瞬察觉出眼前人藏在平静语气下的那点情感波动, 从睡衣口袋里又摸出了两枚鸡蛋,笑着说, “我也有呢。”
迟归看着他一手拢着一枚鸡蛋,指尖隐隐透着点粉,很漂亮也很可爱。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
景瞬这会儿的心思在别处,他的视线越过迟归, 悄咪咪往男人的身后看了两眼——
迟归的卧室面积很大, 几乎占了整层楼的二分之一,但这会儿室内只开了两盏墙灯,能见度有限, 看不清里面的布局。
景瞬住进北馆已经有半年了,但从未踏足过迟归的私人领域。
“在看什么?”
迟归察觉到他的小眼神,明知故问,却不主动给出任何邀请。
他的卧室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只是眼前的猎物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甚至单纯到想要自投罗网。
景瞬本来就没打算直接走,但他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点、毫无理由地登门入室,否则显得太别有用心了。
“迟归,你拿一下。”
景瞬将自己的两枚鸡蛋也塞在了迟归的手里,然后才侧身往轮椅侧边袋里摸索。
没两秒, 他就捧了一瓶洋酒,“你要喝酒吗?我这儿有。”
迟归无奈发笑,“你的轮椅是百宝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景瞬解释,“这瓶酒本来是准备在晚餐时喝的,但临时才知道你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老板娘玲姐那边就搁下了。”
后来用餐结束,景瞬背着迟归将这瓶酒揣进了轮椅袋里。
好在,没有颠碎。
迟归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关心景瞬的身体情况,“你现在能喝?”
“问过宋教授和复健医护了,少量喝点没问题。”景瞬不着痕迹地深呼一口气,“迟归,我们……”
试探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待在二楼的狗宝就跑了上来。
“嗷呜~”
它看着傻站在卧室门口的两位主人,观察了一下情况,利用毛茸茸的脑袋直接往房内一挤,迅速溜进了迟归的卧室。
宝不懂人在拉扯什么。
宝只知道要大胆出击!
景瞬一惊,“欸!宝宝!回来!”
迟归早就装不下去了,侧身给景瞬让出通道,“没事,进来吧,我去找杯子,今晚少喝点。”
景瞬勾唇,“好。”
迟归的大卧室一分为三。
进门左边是大衣帽间和卫生间,中厅是影音室和茶水间,进门右侧就是内卧,三个厅用折叠的磨砂玻璃门隔断。
第一眼看上去,特别整洁舒适。
景瞬没有往两侧乱走,而是就待在中厅环视。
落地窗上装了暗灰色的纱帘,靠近衣帽间的这侧墙壁有两排柜子,上面有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影正版蓝光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柜面专门用来摆放各式相机。
景瞬的目光流连在电影碟柜上,眸中是真实的羡慕。
直到这一刻,他才对迟归曾经就读于“电影编导”专业有了实质的认同感。
景瞬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也太酷了。”
要不是进了主卧,他真的想象不到迟归在冷峻的外表和作风下,居然隐藏着这样一面。
迟归拿着洗净的杯子走了回来,“其实基本没怎么看过,都要成摆设了。”
回到迟家后,他能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根本无暇去享受自己的兴趣爱好后。
迟归之所以会搜集这类光碟、相机布置,无非是为了弥补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实现的专业遗憾。
迟归坐在沙发上,“把酒给我。”
景瞬将手里的洋酒递了过去,他看着已经趴在地毯上打滚的狗宝,隐隐有些担心,“狗宝它……”
迟归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酒瓶,倒酒,“没事,它都已经赖上了。”
自从景瞬养了狗宝后,迟归对犬类的接受度回升了很多。
景瞬努力将自己挪到沙发上,伸手去够已经放得温热的鸡蛋,“迟归,你要吃吗?”
迟归将杯子给他递了过去,难得有闲心分享,“以前我外公给我鸡蛋的时候,会陪我玩小游戏。”
景瞬饮了一口酒,好奇,“什么?”
迟归拿起另外的鸡蛋,“碰鸡蛋,谁的鸡蛋碎了谁就输,赢的人可以对输的人提要求。”
“真的吗?”
景瞬笑开,很难想象当年的迟归会玩这么天真的小游戏。
迟归把玩着手里的鸡蛋,就是不急着磕破蛋壳,“骗你做什么?”
“那来吧!”
景瞬来了一丝兴致,忽地举起自己挑选好的鸡蛋,“我和你碰,输赢条件和你外公说得一样。”
迟归眉梢微挑,“想赢?”
景瞬反问,“谁会想输吗?”
迟归饮了口酒,默不作声地调整了自己的手势,“来吧。”
“三、二、一,碰!”
——啪!
鸡蛋的撞击声响了起来。
景瞬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作战武器,完好无损,反倒是作为游戏老手的迟归惨败,蛋壳顶部都碎凹了进去。
“嗯哼~”
“你赢了。”
迟归泛起一丝笑意,愿赌服输,“提什么要求?”
“还没想好,暂时先欠着。”
景瞬饮了一口酒,将自己的鸡蛋砸碎剥开。
狗宝闻到了鸡蛋的香气,原地打滚爬起,凑近景瞬的身边哼哼唧唧。
景瞬将蛋黄分了一半给它,“把生日祝福分一个给我们狗宝,祝你也能平安健康长大。”
迟归见此,也分了一半给狗宝。
狗宝摇着尾巴,难得愿意趴在迟归的脚底。
景瞬并不嗜酒,但也确实太长时间没有沾过酒精了,他一时间没收住多喝了些。
然后,又给自己添了点。
迟归劝,“别多喝,这酒后劲足。”
景瞬含糊点头,心里却是别的想法——
酒壮怂人胆。
有些话,他还就得靠着酒意才能表达得出来。
景瞬看向腕表确认时间,十一点一刻,还早。
“迟归。”
“嗯?”
“你再和我分享一些以前的事吧。”
“你想听什么?”
“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听。”景瞬注视着边上的迟归,尝试打开话题,“比如,你在海外那两年是怎么过的?”
他大概能猜得出来——
对于迟归来说,远赴海外的两年集训应该过得很不轻松。
“……”
迟归喝了一口酒,没想要瞒着景瞬。
“那个时候,爷爷怀疑迟源的死是人为意外,他怕厄运在我身上重演,所以把我送到了大西洋的一处私人海岛上。”
一来是为了保护迟归,二来也是为了断绝迟归临阵脱逃的可能性。
“他从全球各地给我聘请了很多专业老师,每天、每周、每月的课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首先是最基础的各国语言,然后就是豪门该有的社交礼仪。
再到自由搏击、击马术、保龄球、高尔夫等各类玩乐技术,甚至包含高阶博/彩。
最后再是金融投资、企业管理等专业化内容。
那两年,迟归每天都要面对各式各样的考题,哪怕生病受伤都不能停止上课。
“那些聘请来的老师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只是把我当成赚钱任务。”
“在老爷子的眼中,我就像是一块烂泥巴。”
“……”
“他不在意我的过去被蹂躏成了什么模样,只想着把我雕刻成他想要的样子。”
一个可以接得住他的位置、一个可以抵得过旁支暗算、一个可以护得住迟氏本家的继承人。
不只是要合格,而是要优秀。
迟归对迟老爷子的感情称得上复杂——
他们没有祖孙之间该有的亲近,但要说恨?却也恨不起来。
迟归早已看透了现实,他知道要没有迟老爷子,可能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接触到金字塔顶端。
景瞬问,“老爷子去世后,你没想过要一走了之?”
迟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心沉重,“迟氏这个是非之地,一脚踏入了,哪里能那么轻易离开?”
现在看起来的和平,那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
迟归没有和景瞬倾诉之前遇到了种种危机,只挑尽量简单的、轻松的事情分享。
景瞬安静地窝在沙发上,听见有关于迟归的过往。
直到时间跳到了十一点五十,这一天即将结束。
迟归看向景瞬眸底浮动的醉意,终于收了话题,“很晚了,景瞬,你该休息了。”
景瞬摇了摇头,其实离他近了些,“还没、没许愿。”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迟归看清景瞬眼中的迷离水光,以及靠近时所携带的沐浴香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翻涌。
他没有躲开,却不敢更近一步,“你想许什么愿?”
景瞬的愿望很简单,“第一,希望小狗好。”
“第二,希望我自己好。”
“第三……”他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几乎就要全盘拖出,“最希望你也好。”
迟归胸口有了一丝起伏,“景瞬,你醉了。”
“我没醉!”
景瞬拽住他的睡衣衣角,叹了口气,“迟归,你知道吗?我明明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我说过,让你不要对我那么好的。”
景瞬习惯了一个人淋雨,习惯了忍受孤独,习惯了不去依赖任何人,可迟归的出现瓦解了他的心理防线。
以协议为名,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关心和照顾。
景瞬贪恋这份好,割舍不掉,所以用尽全力想要抓住,“迟归,赢了小游戏,不是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
景瞬拽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带着从未有过的忐忑和认真,“我知道我现在和你比起来,还差了很多,但我就是想试试。”
酒意好像一瞬间都冒了头。
景瞬紧张得浑身发抖,根本不敢去看眼前人的反应,“迟归,我喜欢你,我想追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从未想过能直接和迟归在一起。
只是认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想要尝试着抓住眼前人。
哪怕虞臻总是信誓旦旦地分析,迟归对他绝对不是没有感觉,但景瞬不敢自大地去相信这一判断。
毕竟从小到大,没有人真真正正地爱过他。
他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害怕,怕迟归对自己的特殊照顾都是假的。
沉默蔓延。
景瞬一颗心渐渐悬浮,过分的紧张让他有了很明显的躯体反应。
他颤抖着不敢去看眼前人的脸,生怕听到什么拒绝的话。
“景瞬,你看着我。”
忽然间,景瞬慢半拍地抬了眼,这才发现迟归的神色晦涩难辨,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透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
迟归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但又不得不引导眼前人,“想清楚了,不要把感激当成喜欢。”
“不,不是的。”景瞬连忙摇头,眼尾缀着急切的红,“我分得清,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迟归又问,“不是喝醉酒了才胡说八道?”
景瞬维持着还剩下的理智,越发清晰地表态,“不是,就是喜欢你。”
话音落地的刹那,迟归忽地笑了声,“口说无凭,有多喜欢?”
景瞬捕捉住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愣了愣,“嗯?”
呼吸间,迟归挨得近了些,像是故意逗他,也像是在确认:
“你不表示表示,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喜欢?”
“……”
是这样的吗?
景瞬紧绷的弦松动了一下。
醉意浮沉的脑海里钻出了好友虞臻不久前说过的话——
“吻上去就好了。”
“接吻会产生多巴胺,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
“……”
景瞬不太确定地咬了咬唇,“一定要表示吗?”
迟归眸光渐深,“是,一定要表示。”
景瞬破罐子破摔,“好吧。”
他不着痕迹地憋住一口呼吸,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碰上了迟归的唇。
陌生的凉感传来,夹带着一丝干涩的柔软。
景瞬像是触电一般地缩了回来,呼吸跟着抖了抖,“这样可、可以了吗?”
“……”
迟归没接话,眼神忽然凶得想要吃人。
就在景瞬以为自己冲动冒犯了的时候,迟归一把搂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他直接撞倒在了沙发上。
后腰触及到了柔软的沙发垫,不疼。
景瞬根本来不及惊呼,就对上了身上人近乎疯狂的神色。
迟归浑身紧绷,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固在了此刻,他一手扣紧景瞬的腰,一手抚上了他的后颈,掌心的温度烫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宝宝。”
“……”
“这是你自己选的,没得后悔了。”
积压了多年的情愫在此刻暴露无遗,如藤蔓疯狂生长着将景瞬勒紧、捆绑,再无逃离的可能性。
“迟归?”
景瞬才刚喊出一个名字,剩下的音节就破碎了。
迟归低头攫取那肖想已久的唇,几乎是用咬的,迫使景瞬开了牙关,然后占据了每一处柔软。
景瞬的大脑瞬间空白,只能本能地迎合着这个拥吻,带着果酒香气的呜咽溢出,又被密不可分的亲吻狠狠收回。
“……”
迟归的呼吸很烫,体温更是带着将人焚烧的错觉。
鼻尖是浓烈的茶香,霸道占据着周遭空气,越来越逼仄的氧气迫使景瞬往后仰头。
哐当!
放在茶几上的酒杯不知怎么的被撞倒在地,原本已经快睡着的狗宝骤然惊醒。
它转头看见沙发上交叠的身影,特别是被压在下方闷呼的景瞬,猛然警惕。
“汪!”
狗宝认定自家景爸正在被欺负,直接扒拉在沙发边缘,冲着迟归威胁大叫,“嗷呜!汪!”
“……”
迟归即将崩盘的理智被这叫声拉了回来。
他微微松开了身下人,被爱/欲灼烧的目光投向了一心护住的狗宝,突然觉得狗子很碍事。
他干脆将景瞬抱了起来,迅速朝着内卧走去。
砰!
磨砂玻璃门一关。
狗宝被他无情隔绝在外。
它看着内卧两道模糊的身影,急得扒门,“呜呜呜~”
“……”
景瞬的意识慢了好几拍才苏醒,呼吸颤抖。
他眼尾的绯色被酒意勾荡了出来,本就温软的眉眼越发成了一弯春水。
“不怕。”
迟归扯来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睡吧。”
景瞬的身体还没恢复彻底,特别是腰椎和双腿,有些事情现在不适合做。
周遭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景瞬那颗飘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晕眩还得厉害,体力已经到了临界点。
即便如此,他还是沙哑着开口,“迟归,你还没回答我呢。”
迟归的指尖蹭过他下唇的水光,“什么?”
景瞬迷迷糊糊,夹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执着,“我、我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迟归摩挲的动作一顿,没想到怀中人还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直接明说,反而故意引着对方。
“可以,我每天都会看你表现。”
“……”
景瞬被酒意侵占的大脑信以为真,眨了眨,“那我刚才表现好吗?”
迟归的指腹蹭过他眼尾的水光,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景瞬回答不上来。
他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表现的,只是一味地追逐着那种刺激的感觉,食髓知味。
“迟归。”
“嗯?”
景瞬努力往他眼前凑了凑,哼唧,“我再表现一次?”
就像拍戏,一次不成,那就再来一次,总会有合格的片段。
“你喝醉了,醉得不轻。”迟归很确认这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困吗?”
“嗯~”
景瞬的尾音像是带了钩子,仰头就吻了吻他的唇,用一种近乎懵懂又虔诚的眼神盯着看,“好吗?”
迟归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再度瓦解。
他的指尖没过怀中人的发丝,吻了回去,“知道了,那就再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
……
一夜昏沉。
景瞬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才发现是迟归站在床边收拾。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迟归顿住动作,观察景瞬的状态,“醒了?”
景瞬沉默着眨了眨眼,混沌的大脑还在确认处境,大约半分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迟归的内卧,热意迅速攀升。
迟归戴上自己的腕表,才坐在了床边,“我现在得去集团了,要是累的话,你就多睡一会儿,我让林叔准备了蛋糕。”
“昨晚没吃成,新岁第一天给你补上?”
景瞬看着眼前人,临睡前的记忆还有点碎片化,只能先点了点头。
迟归知道他这会儿还在发懵,需要时间整理思绪,也不多说,“轮椅已经给你推进来了,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嗯。”
迟归推开玻璃门。
在中厅郁闷了整个晚上的狗宝迅速冲了进来。
他根本不拿正眼看迟归,而是很急切地扑到了床边,一心只有景瞬这位主人。
迟归没阻止,只是将玻璃门重新合上。
狗宝急得蹦跶上床,扑在被子上就对景瞬一阵哼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倾诉。
景瞬还迷糊着呢,眯着眼睛揉了揉他,“好了好了!早上好,宝宝快下去,迟归知道了要生气的!”
“汪!嗷呜~”
谁管那归生不生气,宝还生气呢!
狗宝对着景瞬左闻闻、右嗅嗅,确认自家景爸的身上都是那归的味道后,顿时气得一屁股坐下,叫唤得更大声了。
“汪!嗷!呜呜~”
宝就知道!
那归就不是好人!
…
迟归走后,景瞬又狠狠睡了过去,等到收拾妥帖下楼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他没吃午饭,直接带着迟归准备的蛋糕、带着狗宝一块去找了隔壁栋的好友。
午后的空调房内,凉气正合适。
虞臻接过景瞬递来的生日蛋糕,道了声谢。
他没急着享用,按捺了一晚上的好奇心终于爆发,连声催促,“快快快!我等了你一上午了!”
“你昨晚和迟归进展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告白?他答应了没?”
“……”
景瞬挖了一口蛋糕,早已将昨晚的事情记起了七七八八。
他想到凌晨到了最后,自己好像是被吻得睡了过去,心底顿时升起一阵燥热。
虞臻眼尖,“喂,你脸红什么啊?成啦?”
“算、算成功了吧?”
景瞬拿叉子刮了刮奶油,如实说,“我和他告白了。”
虞臻亮了眼眸,“嗯!然后呢!”
景瞬继续说,“也、也接吻了。”
虞臻挺起身板,“嗯嗯!再然后呢!”
景瞬觉得自己昨晚的表现应该还行,于是总结了一个很满意的答案,“他答应让我追他了。”
“……”
什么?
谁追谁?
虞臻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后,竖起大拇指,“我服了,那还是你们俩会玩。”
第55章 【第055章】 “你的回礼,我也很喜……
今天没有复健训练, 景瞬和好友慢悠悠地度过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
“汪!”
“嗷呜汪!”
待在屋外撒欢玩闹的两只狗狗突然接连叫了起来,向来安静的Eone反倒叫得更欢。
虞臻分辨出自家狗狗的声音, 不放心地起身, “景瞬,你先坐着, 我去看看情况。”
景瞬颔首,顺带看了一眼时间——
刚过五点。
离迟归下班还有一小会儿, 要不提前回北馆等他?
景瞬冒出这个想法,抢先一步出门的虞臻忽地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居然也夺门飞奔。
“……”
景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连忙操控着轮椅往门口滑动,等到出了别墅大门, 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原本应该待在澳市的秦烨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会儿, 虞臻已经飞扑到了爱人的怀里,像树袋熊一样,双手双脚缠住了秦烨。
大概是太着急了, 虞臻的拖鞋还甩掉了一只,丢在半路。
Eone聪明得不像话,跑上来叼着鞋子,然后才围在自家两位主人身边,摇着尾巴转圈圈。
“呜~”
狗宝跑回到景瞬的身边,似乎很不理解自家大哥为什么突然兴奋。
景瞬看着久别重逢、抱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揉了揉狗宝的脑袋,“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
别墅侧边还有栅栏小道,可以绕过秦烨和虞臻走到外路上。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回到了北馆, 恰巧碰见了在门口的迟归。
“……”
“……”
四目相对,景瞬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了昨晚亲吻时的零碎画面。
残留在心底的热度瞬间升腾,连同着那点酥麻感卷土重来。
景瞬抿唇,缓慢靠近,“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迟归解释,“下午没什么要紧会议,又临时接到秦烨的电话,就去机场接他一块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景瞬的状态,“今天会难受吗?昨晚那酒后劲挺强的。”
景瞬摇了摇头,“还好。”
迟归眉梢微挑,明知故问,“看你脸色有点泛红。”
景瞬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起了那些暧昧画面,找借口,“热的。”
迟归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俯身凑近,“景瞬,你没有喝断片吧?还记不记得昨晚和我说过什么?”
景瞬视线挪到迟归的薄唇上,差点想入非非后又赶紧移开,“记得。”
迟归又问,“那你说过的那些话都作数?”
景瞬就没打算要后悔,认真点头,“作数,我会追你,我会想办法追到你。”
“……”
迟归强忍住想要拥他入怀的冲动,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不后悔?不会追到一半就中途放弃?”
“不会。”
景瞬捻了捻指尖,嘟囔,“我很专一的。”
迟归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
这是眼前人每次缓解紧张的小习惯,于是伸手拢住他的指尖。
“别掐了,都红了。”
什么追求不追求的?
早在景瞬主动踏出那一步后,迟归就再不可能会放手了,就算对方后悔了也没用。
“……”
景瞬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没舍得抽回,“进屋吗?”
迟归说起正事,“不了,我们俩今晚得出门请客,招待一下那两位。”
作为东道主的他们,总得尽地主之谊。
景瞬这才想起另外一边的两人,笑了声,“好。”
…
十分钟后,双方重新碰面。
迟归和秦烨进了车库,留下景瞬和虞臻在外面等待。
趁着这点空隙,景瞬频频朝着好友投去视线,好奇悬在嘴边呼之欲出。
虞臻对上他的目光,心情很好,“看什么呀~想问就问~”
景瞬笑他,“平日教起我来一套一套的,落到你自己身上,还不是只会尖叫。”
虞臻也不脸红,“谁让他瞒着我突然出现的?我那是人之常情。”
景瞬问,“你们刚才干嘛了?”
“这么短的时间能干嘛?什么都没做,就一直抱着呗。”
“抱了那么久?”
“嗯,又不犯法。”
虞臻眼角的笑意如同渗了蜜,大咧咧地蹲在景瞬的轮椅边,“听着,小虞老师继续上课——”
“恋人之间,有时候拥抱比亲吻、做/爱,还要更让人欲罢不能。”
景瞬没接话,悄悄学习并且思考。
虞臻揶揄,“不信你就找迟归试试?”
景瞬闷哼一声,算是记下了这事。
…
包厢内,四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饭。
景瞬随口问,“虞臻,你们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
他记得好友说过,因为秦家在澳市的根系太乱了,他不想成为秦烨袒露的软肋,宁可分开两地,所以才跑回内地。
虞臻没接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爱人。
秦烨递给虞臻一道安定的眼神,才看向了对面两人,“多亏了有你们在海市照应小臻,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处理澳市那边的刺头。”
现在秦氏内部的暗斗已经被秦烨悉数压下,就底下牌场的持有权同样重新架构。
换句话说,现在秦氏名义上的持有人已经不是秦烨了,只是这消息还没彻底传开。
在场三人同步知道这事。
虞臻立刻就急了,“秦烨,你……”
秦烨按住他的不安,“别急,你听我说完。”
“那个位置我现在不想要了,也不会让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现任持有人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
秦烨够聪明、够有魄力,他将自己摘出来之后,同样保留了绝大部分的权益。
“我在秦氏家主这个位置上稳坐了十多年,钱、名、利都拿够了,即便现在放手,下半辈子也不愁吃喝。”
既然如此,何必拘在那一个虚位上,还要让爱人整日提心吊胆?
秦烨轻而易举牵住虞臻的手,看向了对面的迟归,“我前阵子托迟先生帮我物色房车,下周就能办下来了?”
迟归颔首,“嗯。”
“小臻,你不是一直想要旅游吗?接下来我带着你、还有Eone好好玩玩,等玩累了,我们就在海市或者苏市定居。”
“你那么喜欢做甜点蛋糕,我们就开一家小店,到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秦烨顿了顿,哄着虞臻,“到时候,得麻烦虞老板给我发工资,最好是能赚得盆满钵满、反过来赚钱养我。”
虞臻眼眶微红,却很高兴,“你想得美,反正赚不赚钱,我都不给你发工资~”
景瞬心生羡慕,认可,“虞臻做的东西是很好吃,肯定受欢迎。”
“那是当然。”虞臻透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还不忘预约,“你以后可得免费给我打广告,我好不容易认识你这么一个明星朋友。”
景瞬笑开,“虞老板承诺我甜品无限畅吃,我就给你打广告。”
虞臻二话不说,“那肯定的!”
眼见着两人一来一回,直接把未来合作都给敲定了。
迟归和秦烨暗笑,对视着拿起酒杯碰了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
回到北馆时刚过九点,电梯在二楼停下,景瞬却舍不得就这么走。
他正想着要找什么话题和迟归多待一会儿,结果就听见身边的人说,“你先去洗漱吧,待会儿上楼找我?”
景瞬没想到会被对方突然邀请,“嗯?”
迟归按住开门键,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不是说要追我吗?连这点主动都不行?”
“我又没说不行。”景瞬弯了弯嘴角,“那待会儿上楼找你?”
迟归点头,“嗯,待会儿见。”
景瞬回了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洗漱了一番,坐着轮椅上了楼。
陪同前来的狗宝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进屋的速度也很快,仿佛已经将迟归的主卧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迟归任由狗子为所欲为,示意景瞬进屋,“时间还早,要不要看部片子?”
一部电影,少说得有一小时。
景瞬应下,“好,想看什么?”
迟归像是早就有了主意,“看你的电影处女作吧。”
景瞬诧异,“看我的?”
迄今为止,他唯一一部电影作品,就是自编自导自演的文艺片《写给安禾》。
不过,这部电影基调过于文艺写实,在国内的票房很惨淡,后续也没有印制发行蓝光碟。
如今要看,就只能从网站的会员影库里面寻找。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记忆串杂在一起,时隔太久,景瞬一时想不起这部片子入了哪家视频网站。
迟归坐在他的边上,轻车熟路地从网站的历史搜索里打开这部片子,点击播放。
景瞬目睹了这个操作,心尖凝上一丝意料之外的雀跃,“你看过不止一次吗?”
要不然,这片子怎么会出现在历史播放里?
迟归默认。
电影开头的龙头标出现。
景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过这部电影,一时间也凝神看了起来。
电影《写给安禾》是典型的文艺片,主角就是片名里的“安禾”。
毕业大学生安禾的父母离婚、各自重组家庭,最后得知这事的安和深受打击,想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独自生活。
就在他无处可去的时候,意外看见了一座偏远海岛的招聘信息——
守岛人,月薪一万,要求吃住都在海岛上,至少要满一年。
安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去了面试电话,没想到就这么水灵灵地应聘上了。
原本他还担心这份工作是诈骗,直到飞机转大船,再到小船登上了岛,他才发现居然真有这么一份职业。
凭安岛,离最近的陆地都要四个多小时的海程。
早在上世纪,岛上的人口就已经大幅度流失了,如今常住人口数不过百,还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岛上有一座百米高的瞭望灯塔,是整座岛的最核心。
所谓的守岛人,其实就是守着灯塔日复一日地亮起、暗下,因为这是方圆百里唯一可以给过往船只辨别方位的灯塔。
凑巧的是,岛上的现任守塔人也叫安禾,但他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伯。
年轻安禾登了岛,一番了解后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说好的月薪一万,根本就是假的!当地政府给出的薪资只有三千!
包吃包住,只有最普通的粗粮,住的是灯塔狭小内部!
因为地处偏远,这里的信号极差,整个岛上就只有一部电话!就连往返船,都得等上半个月才有一趟!
这不就相当于“变相”的与世隔绝?哪个年轻人能待得下去!
所以,好几年了,年老安禾的位置一直没有人代替。
无奈之下,年老安禾只能拜托自己的孙子帮忙写一则招聘广告,但后者不靠谱,也没见过爷爷的嘱托放在心上。
招聘上的月薪是乱填的,应聘电话中的面试也是他瞎扯的。
年轻安禾当即就表示要回家,可惜船只已经离开,只能等半个月后。
为了留住这来之不易的年轻人,老安禾承诺:只要年轻安禾能在岛上留满一个月、跟着他做事,他愿意自掏腰包补上这一万月薪。
就这样,年轻安禾在无奈现实和现金诱惑下,选择留了下来。
哪怕明知道年轻安禾最后大概率会选择离开,但年老安禾还是将“守岛事宜”都交代给了他——
比如岛上通讯信号弱,要手写记录每日的来往船只数量以及航线。
再比如要时刻主意辨别海上气候,要预判到暴雨暴风暴浪的情况,就得手动控制灯塔开关,给出海上的危急信号,无论过往船只能否看见。
当然,每天必须重复做的一件事,就是爬上百米灯塔。
故事的基调不算复杂,甚至剧情都算得上好猜——
年轻安禾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海面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恶劣天气,年老安禾从灯塔下坠伤,命在旦夕,偏偏海上有渔船在大浪里迷失了方向!
年轻安禾被迫担起了这个责任,也从中明白了这座岛和这座灯塔坚守的意义。
多年后,岛上有了更现代化的设备。
这座老灯塔和它的相关手写记录被编成珍贵的档案,被收录在陆地的岛屿博物馆中,以便世人了解那段孤岛历史。
影片最后,有男孩的声音响起,“妈妈,这份档案的扉页内容怎么是封信?”
黑幕后,天真稚嫩的童音响起,与身后那道老去的声音一并念出那封信的开头:
“写给安禾。”
这部电影总共只有六十九分钟,转眼就看完了。
景瞬再次陷在这个早已经打磨并且熟悉的故事里,缓了许久才和身边人分享,“迟归,你知道吗?这个故事并不是虚构的。”
“大二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到了沿海游玩,在博物馆里看到了那个厚重的档案和那份扉页信。”
在了解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景瞬就萌生出了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的念头。
“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打磨了这个剧本,但接连被很多投资公司无情拒绝。”
剧本决定市场,市场决定票房,票房决定利益。
景瞬明白自己被拒绝的理由,但失败的次数多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
明明本身就只是一名年轻小演员,努努力就能外出接到戏、赚到钱,却非要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简直是没苦硬吃!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宋予的出现解决了他的资金难题,认可了他的剧本,更是在拍摄途中给足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
景瞬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突然注意到了投影屏幕上的内容。
电影已经结束,循环键的边上注明了这部片子的时长:
六十九分,四十七秒。
景瞬盯着这行数字,忍不住对身边人出难题,“迟归,你能猜出来这个电影时长的含义吗?”
这是电影剪辑到了后期,景瞬特意留下的小彩蛋。
不过直到电影上映、播出甚至是在国际上获奖,能看出这个彩蛋的人,有且只有曾经的宋予。
景瞬原本以为迟归会被这无厘头的问题难住,但没想到,对方开口就道破了答案,“年老安禾去世时的年龄,和他生日。”
景瞬难掩惊讶,“你也能看出来啊?”
“也?”
迟归抓住关键,反问,“除了我,还有谁?”
景瞬没瞒他,“就是上次和你提起过的宋予,宋先生,你记得吗?他当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甚至不用等我开口问。”
“……”
迟归卡壳。
景瞬想起未曾谋面的宋予,心底晃过一丝遗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对方是自己在电影创作上的知己。
可惜,两人一直缺少见面的缘分和机会。
迟归察觉到景瞬一闪而过的失落,眉梢微妙一挑,“你好像很在意他?”
“啊?”
景瞬怔然。
好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解释,“不是的,你别误会,我和宋先生都没见过面呢,我对他没那种想法!”
“……”
“迟归,我只喜欢你!真的!”
“……”
迟归压住心底那丝哭笑不得的复杂,假意咳了一声。
景瞬试图将话题掰回到电影上,“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电影剧本想写、想拍。”
那是他上辈子未能完成的遗憾。
哪怕到了最后,他和宋予都没能讨论出一个合适的、属于那个故事的结局。
“既然想写、想拍,那就去做。”
迟归迎上他的目光,给予支持,“将来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当你电影项目的投资人。”
景瞬心思忽起,玩笑道,“要不,你来帮我拍吧?郑导都说了,你上大学那会儿就很厉害了。”
迟归不急着应下,却也没拒绝,“那得等你的剧本出来再说。”
景瞬见这事好像有苗头,本就蠢蠢欲动的心越发按捺不住,“写就写,反正这段时间要复健,没有外出通告,我有空就可以写点~”
“嗯。”
迟归想起另外一件事,起身,“对了,你等我一下。”
景瞬不明所以,只能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
迟归进了主卧,不到一分钟,他就拿着东西走了出来,“打开看看,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昨天……昨天来不及给你。”
“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