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091章】 “就这么卖了枕边人?……
“……”
买凶杀人?
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海面, 瞬间千层浪!吃瓜的宾客们不断地发出震惊的抽气,有信以为真的,也有暗含怀疑的——
“真的假的?迟源是被自家人害死的?”
“这么大的事情, 我们先不要妄下定论!迟婷和迟源再怎么样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林总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说不定是哪里搞错了!”
“也是!如果像视频里说的那样,三小姐怎么不找警察来抓?”
“万一只有人证, 没有物证呢?”
“人证也可以作假啊。”
迟盛听见周围不断传来的议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抢在父母开口前说,“小姨,光凭这么一个视频,你就想当众污蔑我爸妈吧?”
“各位, 这视频里的‘证人’明显穷得连女儿治病的钱都没了, 如果有心人拿钱让他做假证呢?这有什么说服力。”
说到这儿,迟盛越发相信自己的推断。
他继续说,“小姨, 这几年你一直待在国外,应该还不清楚家中以及集团的变动,你可得睁大眼睛分辨清楚——”
他停顿了两秒,强撑着一股气势睨向边上的迟归,“千万不要被有心人当枪使了!”
是暗示,也是明指。
迟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香槟,遮住了眸底投下的冷厉。
景瞬暗中勾住恋人的小拇指,难得说了一句不文雅的话,“别理他,当放屁。”
迟归笑了声, 轻易瓦解了那点不悦情绪,“嗯。”
迟盛始终留意着他们二人的举动,发现景瞬的唇形及其投向迟归的温柔目光后,内心瞬间涌起羞恼与不甘。
“……”
台上的迟仁聘听见孙子的一番说服,堪堪回神。
是啊!就靠一段所谓的“证人”视频能说明什么?造假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儿,迟仁聘看向小女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盈盈,我和你妈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现在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迟盈才回国多久?
她怎么会知道迟氏已经成了迟归的一言堂?大房、旁支亲戚和迟仁聘本人都被“赶”出了集团,没有半点实质性的权利!
一定是迟归得知了大房要重新争夺董事长位置的野心,这才急了,想到用这种方式离间她们姐妹!
迟仁聘在自我揣测与说服后,原本恍惚犹疑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他不信小女儿会因为股份转让而记恨闹事,却也坚信这场闹剧是迟归一手策划!
“盈盈,当年你哥意外死亡的消息传回到国内后,我和你妈深受打击,连你爷爷也病倒住院。”
“那会儿你还小、没办法独当一面,你忘了,迟源的葬礼是你大姐和姐夫操持的?”
“如果是他们买凶杀人,又怎么敢直面你哥的灵牌?”
迟仁聘劝说着眼前满怀仇恨的小女儿,也在当众给大女儿、女婿一家做担保。
钱戌晖早和迟婷、林御风暗中达成了联姻协议,他听见迟老爷子都愿意替大房说话,干脆也替自己的未来亲家证明。
“当年,迟源少爷的灵堂我也去了,一直是婷总这位长姐忙前忙后的。”
钱氏在海市企业排行老二,作为董事长的钱戌晖也有些话语权,他一开口,那些本就站队大房的宾客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是呀,大房如果卖凶杀人,怎么可能主动操办死者的丧/事?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强悍了!”
还有人喊道,“三小姐,你要是有其他证据,就一起拿出来!”
“……”
林御风看见有宾客陆陆续续替自己说话,最开始的那点紧张不翼而飞,他牵住妻子的手,递给对方一道极其安慰的眼神。
放宽心!一切有我顶着呢!
这场事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查不到的!不可能再有证据了!
夫妻多年,迟婷自然明白丈夫的每一个眼神暗示,她瞬间从莫大的惶恐中稳定下来,又露出了强势的一面。
“盈盈,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
“我始终觉得,即便我们两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关系总该比迟归这个野种要来得亲近!”
后半句话,已经毫不掩饰对迟归的恶意。
这回轮到景瞬生气了,迟归反勾住恋人的小拇指,安慰,“别理她,当放屁。”
“……”
景瞬慢半拍地看向迟归。
下一秒,两人同时轻笑出声,丝毫没顾忌此刻的场合以及周围的目光。
迟盛被两人溢出的甜蜜光芒灼伤了眼,心有不甘地对着迟盈说,“小姨!你没其他证据就下来,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迟盈和迟盛其实没差几岁,但仗着“小姨”的长辈身份还是能压一头的。
她看着迟盛等人的仇恨丝毫不减,指尖几乎要嵌进黑白相框里,“想要证据是吗?你们看好了!”
说着,迟盈就再次按下了屏幕按钮。
“事故发生前两个月,林御风不止一次飞往过英国!他的酒店住址和雷克等人当时的生活地在同一个片区!”
“当初给雷克发送的雇佣短信,一直在雷克的旧手机里保存着,雷克出狱后,他的银行卡也确实收到过一笔境外汇款!”
一阵阵名为“证据”的照片扫过,而迟盈的语气越来越沉!
迟仁聘看着被仇恨包裹的小女儿,又看见这些所谓的立不住脚的“证据”,满心失望地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
果真是靠不住的!
还好他的股份没有给错人!
“还有,这套翡翠珠宝!”
迟婷将最后一张证据拿了出来,雷克旧手机里面存了照片,“你们找人私下送了他这套珠宝、让他自行去典当换取定金!”
迟仁聘实在不想参与这场出闹剧,握着拐杖准备走下台,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身后大屏幕上的照片。
“……”
等等!怎么会?
只一霎那,迟仁聘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他背对着台下、面朝着屏幕,所以没有人看见——
这会儿,迟仁聘的瞳孔正在颤抖,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拍。
台下的林御风面对迟盈的“证据”指控,无奈笑了笑。
他侧身看向各位宾客,平静解释,“八年前,润光科技扩开了在英国的分部,我才频繁飞往海外出差,公司很多老员工都知道。”
“还有,你怎么就确定短信是我发的?又怎么就确定境外汇款是我打的?”
“据我所知,雷克正是当年劝酒劝赛车害死迟源的罪魁祸首之一,你们联合他这通编排抹黑,恕我不能接受!”
“……”
迟婷望着丈夫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各位,你们都听明白了吧!子虚乌有之事,我们大房绝不可能承认!”
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宾客,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迟归的脸上,趁机猛烈抨击。
“迟归!你为了巩固自己在集团的地位,不惜对自己的亲姐妹加以利用、污蔑!简直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钱戌晖老神在在地帮腔,加重了自己的恶意,“或许,迟源的死和迟归才有直接关系,他死了,你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到迟氏了?”
“要是没记错,迟动确实是在迟源死后才被认回到迟氏的,不是吗?”
“……”
在外围看戏的秦烨挑了挑眉,“真是不怕死。”
虞臻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我靠,我能去打这个傻逼吗?迟归和景瞬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警察呢!到底什么时候来!”
另一半,迟婷听见钱戌晖临场发挥的指控,简直想给这未来亲家好好鼓掌!
她装成恍然大悟的模样,急切地走到台上,试图去引导父亲,“爸!你听见了吗?说不定、说不定……”
——啪!
迟婷的话还没有说完,迟仁聘却反手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积蓄了迟仁聘前所未有的怒意,让迟婷的左侧脸颊瞬间麻木,更使她毫无防备地跌落在台上。
“……”
这是怎么了?
迟老爷子被人魂穿了吗?
全场宾客都惊呆了,就连景瞬和迟归也没料到迟仁聘会突然发难。
林御风和迟盛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跑上台,将迟婷搀扶起来。
“妈,你没事吧?”
“婷婷,你怎么样?”
“……”
迟婷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强烈的铁锈味让她近乎作呕,从小到大,这是迟仁聘第一次打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为什么!
刚刚不是还替她说话吗?
迟婷对上迟仁聘脸上真真切切的愤怒后,凝固的思绪转不过弯了。
迟仁聘这次是真的抓紧了拐杖,才没让自己栽倒在地,他颤抖着指向屏幕上的那套翡翠珠宝,“你告诉我,你还认得这套珠宝吗?”
众人纷纷朝着大屏幕看去。
迟婷强忍着脸颊上的痛苦,投去视线,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间,她痛苦麻木的神色开裂,变得慌张起来,连脚步都快站不住了。
景瞬跟着好奇,“予哥,怎么回事?”
迟归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些证据,全部都是迟盈找雷克讨要的,能上交给警方的都已经上交了。
和他们抱有同样疑问的宾客不在少数。
好在迟老爷子没心思打哑谜,哑声开口,“这套珠宝,是你出生那年,我亲自选料、你妈亲自设计,世界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作为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迟仁聘是真的欢喜、并且宠爱过迟婷。
“你当年结婚,这套珠宝直接放在了嫁妆箱子,我记得,从来没有对外展示过!”
“迟婷,你告诉我,这套珠宝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外国人的手上!就算其他作品是作假,那这套珠宝设计怎么做假?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迟婷对上父亲突然洞察一切的浑浊视线,说不出话,她下意识地逃避了这番询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丈夫林御风。
林御风看出了妻子不安和心虚,愣了愣。
当初,为了不留下任何线上交易的证据,他们夫妻两人才想到了用物品抵押定金的想法。
迟婷很信任丈夫的办事手段,直接指着家里的保险金库,“你从我嫁妆里面随便那套就行,都是早些年定制的,没人会查。”
于是,林御风就这样随手拿了一套,也没再让妻子过目确认,没想到居然造就了这么大的纰漏!
迟婷从小养尊处优,手上拥有的珠宝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她懒得去年复一年的盘点。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被丈夫取走交易的珠宝,会是父母在她出生时用爱意铸就的这一套!
迟仁聘浑身气血翻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女儿,“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愿相信小女儿所说的话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大女儿和女婿真的买凶杀人,更不愿意相信自己最最疼爱的儿子是死在手足的阴险算计下!
偏偏混沌了几十年的大脑像是突然开了窍,他突然想起了钱戌晖刚才说过的话——
唯一的儿子迟源死后,谁能获利最大呢?
那会儿迟氏没有人知道迟归的存在,对方即便知晓自己的身世,在没钱没人脉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去英国买凶杀人!
思来想去,只有已经成家生子的迟婷才有这个本事!
他怎么忘了?大女儿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集团权利的野心!对方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爷爷迟鸿重男轻女的继承权!
那会儿,迟仁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敷衍过去,却没留意到大女儿逐渐走偏的欲望!
“……”
短短对峙间,迟婷和林御风额间开始渗出冷汗,他们知道自己漏了陷,还没想要怎么找补。
眼看着父母陷入沉默,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迟盛开始狡辩,“爷爷,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爸妈不可能联合外人对付舅舅!”
所有宾客都陷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反转中,难以回神。他们就像是来回摇摆的墙头草,一下子不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了!
迟盛还在狡辩,“爷爷,你想想,那些短信、境外汇款都没有被证实过!如果是我爸妈买凶杀人,当年警方不可能查不出来!”
直到这时,看完整场戏的迟归终于开了口,“迟盛,到底有没有弄错?你爸妈有没有联合外人买凶杀迟源,轮不到你来判定!”
话音刚落,宴厅门口就响起了动静。
迟归的助理陈易铭领着一队警察匆匆步入,神色严肃,后者身上的警服更给人威严的紧迫感。
几乎不用等人开口,宾客们就自发让开了一条道路。
为首的警官发问,“谁是林御风?迟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寿台上,大房一家三口意识到了这些警察的目的,霎时褪去了血色。
迟盈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指明,“他们就是!”
一队警员专业有素地跨上了寿台,暗中拦断了这对夫妻可能逃跑的可能。
为首的警官对比了迟婷和林御风的样貌,这才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所有官方文件,一板一眼地秉公执法。
“现以涉险跨国故意杀人罪、教唆犯罪对你们两人进行执法逮捕!”(*)
“这是英国警方发来的逮捕令中文译本,以及我队相关执法证件。”(*)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需要配合身份进行核查!”(*)
“……”
为首警官的话沉稳有力,顷刻传遍了整个宴厅,犹如向干燥的柴火堆中掷入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下宾客们的热议。
“连警察都惊动了!看来是真的!真是命案啊!”
“大房这对夫妻太狠了吧!怎么连自家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同父异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吧?”
“那他们刚才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斩钉截铁,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差点被骗过去!”
“诶诶你们别忘了,迟源当年的葬礼都是由他们夫妻两人一手筹办的,也不怕迟源来找他们索命!”
“迟老爷子也是老糊涂了,要不是迟董和三小姐联手这么一闹,他都还不知道是自己亲儿子是被自己的长女杀害的!造化弄人哦!”
每一声都像是回旋镖,不仅打了大房夫妇刚才猖狂自信的嘴脸,而且扎透了迟老爷子早已经年老的心。
迟仁聘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步伐踉跄地连连后退,撞上推车,右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抹光滑而冰凉,他侧眸看去——
才发现碰到了迟源的遗像!
迟仁聘望着年仅二十岁就命丧异国的亲生儿子,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
他惶恐着收回手,下意识地摇着脑袋、拒绝这个事实,下一秒,却又撞上了小女儿迟盈红着的眼眶。
“他们说,其实哥的案子很容易查,但凡我们家里有一个人用了心、存了疑,都不可能让大房这对杀人凶手逍遥这么多年。”
“爸,哥给你托过梦吗?妈说自己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哥,我也是,大概是他枉死后对我们也很心寒吧。”
迟盈妥善收好迟源的遗像,和台下的迟归对视一眼,“爸,要不是你所厌恶的、所痛恨的大儿子,可能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骨子里。”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活了这么多年,真的能分得清吗?”
“……”
迟仁聘被小女儿的一番话击得弯下腰,陷入了莫大的悔恨和迷茫中,此刻,他已经没力气去听大女儿声嘶力竭的呼唤了。
“不是我!你们抓错了人了!我没做错这种事!”
迟婷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精致优雅的姿态,脸颊红肿不堪。
她没有想到自己耗费了两个月的大型寿宴,居然成了自己当众出糗的舞台!
曾经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女,未来有可能成为阶下囚?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迟婷双腿一软差点滑倒,她最要面子了!
林御风同样慌乱得不像话,没想到陈年旧事还有再被提及的一天。
他看着边上就要站不住的妻子,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还在盘算要怎么洗脱嫌疑,“婷婷,你别怕,我……”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迟婷的眼中就爆发出了疯狂的光亮,她拽住丈夫的手,二话不说就反咬:
“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了!是林御风干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克也说了是他指示的!不关我的事!”
“……”
林御风搀扶她的手骤然一松,向来温柔的面具彻底撕裂,“你说什么?”
在场宾客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这对“恩爱”夫妻就这么反目了?不会吧!
景瞬也小小震惊了一把,喃喃,“就这么卖了枕边人?”
迟归点评,“狗咬狗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首的警察看多了夫妻之间反目成仇,冷冷地说,“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相互推卸,等到了警局,自然能让你们说实话!带走!”
迟婷还不肯依,猛地抓住了迟盛的手,“小盛!你要给妈请最好的律师!”
“我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找律师保释我出来!知道没!”
话里话外,已经全然不顾及林御风是死是活了。
“……”
迟盛强压住内心的惶恐,一路跟着往台下走,“妈,还有爸,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律师、找证据!我一定会证明你们是被陷害的!”
他急切地给出无用的承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他、疼他的父母被警方带走。
周围宾客们一想到大房夫妇做过的祸事,不自觉地避他如蛇蝎,速速撤开一个圆。
两个歹毒心肠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
迟盛感受到周围人的态度变动,咬牙切齿地看向了罪魁祸首,“迟归!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是不是!”
殊不知造成这一切祸事的人正是自己利益熏心、罔顾亲情的父母!
迟盛目眦欲裂地盯着眼前的迟归和景瞬,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正在急速来临。
不出半分钟,在周围宾客们此起彼伏的错愕声中,迟盛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第92章 【第092章】 “这叫报应!这才叫公……-
半个月前-
孙丽曼接到了女儿的消息通知, 只身前往了迟宅外的阳春江景套房,这是她提前给迟盈置办的婚前财产之一,平日里鲜少住人。
指纹密码解锁, 孙丽曼径直走了进去。
她看见玄关处随意散落的高跟鞋, 扬声问,“盈盈?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家不回去, 一个人跑来住这里了?”
迟盈回国后,一直陪着父母住在迟宅西楼。
上周, 她特别紧急地飞了一趟英国,今早刚落地就跑到了这套房子里,还发微信让孙丽曼瞒着其他人单独来一趟。
孙丽曼听从女儿的安排,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了。
屋内响起缓慢的脚步声。
换上拖鞋的孙丽曼一抬眼,就迎上了迟盈红肿的双眼, 女儿的素颜显得格外憔悴, 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精致的千金风采,手中还紧握着一份沉甸甸的档案文件。
“……”
母女连心。
孙丽曼瞬间捕捉到迟盈悲恸的情绪,心中一紧, 急忙走上前,“哎哟,这是怎么了?盈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别吓妈妈啊。”
迟盈深吸一口气,“妈。”
早在孙丽曼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努力压制好了自己内心的悲痛,“来,你坐,我有事情和你说。”
孙丽曼被女儿拉到沙发边坐下,眉心的担忧丝毫不减, “你说!出了事情,妈妈替你扛着呢,你别怕!是有人欺负你了”
“妈。”
迟盈摇了摇头,鼓足勇气将手中整理好的调查资料递了过去,“我哥、他是被人害死的。”
“……”
孙丽曼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根本无从反应。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好几秒才垂眸看向递到手中的文档案,神色微妙,“盈盈,你说什么啊?你哥他出车祸……”
迟盈一鼓作气,将事实公布,“他的车祸是人为!当年,大房买通了哥身边的狐朋狗友,恶意设计了一场车祸,才导致他身亡的!”
“妈,你看看这文件就知道了——”
“我查清楚了,我真的查清楚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迟盈的声线又开始了颤抖。
孙丽曼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知道对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手上猛然有了动作,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这叠厚实的调查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丽曼死死盯着详细的调查文字,生怕看错了什么。
八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再次席卷了她的全身,眼眶里再次爬满通红的血丝,“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迟源!为什么!”
孙丽曼的神态逐渐癫狂,理智开始撕裂成碎片,“为什么!”
这些年,她始终饱受丈夫的责难,认为是她对儿子的过度溺爱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每次面对这些埋怨和指责,孙丽曼只能强忍丧子的悲痛,将心碎咽下,麻木地接受儿子酒驾飙车致死的“事实”,但是现在却告诉她——
儿子的死是人为!是大房处心积虑的谋杀!
孙丽曼猛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内心的痛苦转成了脸上的仇恨,“不行,我要去找迟婷问个清楚!我要和他们拼了!”
“妈!先不要去!”
迟盈紧跟着起身,抱住她,“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怎么冷静?!盈盈,你要我怎么冷静?!”
孙丽曼整个人都在发抖,泣了血的眼泪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流,“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儿子,他们怎么能害死我的儿子!做人怎么能狠成这样啊!为什么!”
感知到母亲传来的绝望,迟盈无法回答。
她只能紧紧抱住痛苦中的孙丽曼,哽咽着说,“妈,我知道你恨,你先发泄就发泄,你的痛苦和我说,我都听着。”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滑坐在沙发上痛哭了许久。
直到泪水枯竭、嘶哑的嗓音再也无力宣泄,孙丽曼才勉强找回一丝冷静,“盈盈,为何不让我去找大房理论?”
迟盈轻轻拨弄着母亲额前凌乱的碎发,解释,“这起案件时隔七八年,而且涉及跨国。我已经将所有能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提交,还聘请了律师跟进相关流程。”
“律师说,海外警方需要进行核查和审批,最后还得好我国警方对接、实施逮捕。”
简单来说,流程麻烦,需要时间。
“你现在要是去找大房理论,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万一被他们找漏洞逃脱了怎么办?”
“……”
孙丽曼低头看着已经被眼泪打湿的调查文件,啜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一想到亲生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就觉得喘不上气。
“怪不得、怪不得你哥这么多年都不肯来梦里见我,他一定是恨我没有替他调查清楚,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啊!我早该想到的!怪我!都怪我!”
孙丽曼作为迟仁聘的二婚妻子,比他年轻近二十岁。
再婚后,迟婷对这位后妈始终心存不满,处处和她针锋敌对,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至冰点。
“我知道你爸并不爱我,娶我不过是听从你爷爷的安排,我们俩的婚姻是一场联姻、是一桩交易。”
孙丽曼看重了迟氏丰厚的家财,哪怕这段婚姻没有爱情也愿意嫁。
迟源和迟盈出生后,她更是放宽了心,觉得大女儿迟婷对她再也没了威胁,但万万没想到——
迟婷成了家,野心和歹心一并扩大!
孙丽曼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对方的动机,“迟婷以为你哥死了,她就能成为集团继承人?做梦!不说你爸,你爷爷骨子里就是个重男轻女的老顽固!”
迟盈提醒,“妈,你别忘了,林御风是入赘的,他们的儿子姓了迟,迟盛对爸喊得是‘爷爷’。”
孙丽曼转过弯来,越发恨得牙痒痒,“所以,迟婷为了她儿子将来的利益,就能要了我儿子的命?!”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半路出现了一个迟归,还特别讨你爷爷的欢心。”
孙丽曼原以为当年最难以接受迟归的人是自己,如今想来,迟婷和林御风恐怕私下早就呕死了!
自从迟归稳坐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后,对大房的打击那才是碾压式!
迟盈听见“迟归”的名字,主动交代,“妈,其实一开始的调查资料是迟归给我的。”
她是顺着迟归给的联系方式才会紧急出国,并且顺藤摸瓜挖出了更多证据。
孙丽曼眉心一紧,“他是不是在利用你?”
“无论是不是利用,但这些东西不是假的。”迟盈想得很清楚,“我们的敌人不是他,是大房。”
孙丽曼飞速转回了思绪,“是,迟归行事再狠,但从来没有做出伤害你我的事。”
人的立场是会变的。
在今天之前,孙丽曼对迟归是又惧又厌、不敢招惹,这会儿,她巴不得迟归继续掌管着迟氏,至少这人能让大房一家不痛快!
“妈,我知道你难受、恨不得手刃了大房,但你必须听我说——”
“迟婷暗中想要拉我站队,而且她私下不止一次找爸游说,要将手中百分之二十的集团股份转给她,还说以后她们大房负责养老,迟盛也会娶妻生子。”
“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你爸也是个拎不清的!”
孙丽曼低声咒骂,对丈夫的感情早就淡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老头子就算明面上再疼你、宠你,骨子里还是偏心迟婷!”
百分之二十的集团股份,居然想要全部留给大女儿?
迟仁聘还有没有把她这位妻子放在眼里!心里还有没有迟盈这位小女儿!
“迟婷下个月要给爸举办寿宴,估计会在那个时候,他们宣布股权转让的事。妈,我明天就去找迟归商量!”
“大房想要在爸的寿宴上风风光光,我偏要让他们夫妻颜面扫地!”
“好!”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何况,迟归从里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们母女,不算敌人。
“妈,你这段时间必须照常回家,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借着‘股份转让’的时候和爸闹、执意要分房睡,闭门不出也可以!”
“为了下月初的寿宴,迟婷俩夫妇最近回西楼的次数不会少,总而言之,你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
孙丽曼知道女儿的办法才是万无一失的,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好,盈盈,你放心,妈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
母女两人调整好了情绪,回到了迟氏西楼,没想到迟婷和林御风居然都在,两人正围着迟仁聘讨论着寿宴的布景细节,甚至提及了要让迟盛和钱氏千金联姻的消息!
迟仁聘心花怒放,开玩笑地让迟盛尽快生个重孙让他抱抱。
孙丽曼才知道了亲生儿子的真实死因,对迟婷恨之入骨!
忍无可忍的她借着“公司股权”的理由狠狠和迟仁聘、大房夫妻吵了一架,疾步上楼、关门!
从那天后,孙丽曼就和迟仁聘分房休息。
她白天借着购物的名义,其实是陪在迟源的坟前。她晚上躲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儿子生前的影像,没有人知道——
孙丽曼的内心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煎熬,只要想到异国惨死的儿子,她心里的仇恨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手刃了迟婷和林御风这对贱人夫妇!
等啊等啊,孙丽曼终于等到了寿宴当天!
她借着“身体不适”的名义留宿在家休养,实际上,迟仁聘等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乔装打扮一番,跟了出去。
孙丽曼买通山庄的佣人,换上了佣人服装,进入了山庄的后勤部。
宴会开始时,她就混在宾客的后方边缘,静待着一切发生。
这件事,连女儿迟盈都不知道。
孙丽曼看着迟归和迟盈一点一点地揭露迟婷和林御风的真面目,看着迟仁聘扇在迟婷脸上的那一巴掌,看着警方进厅想要强制带走了大房夫妇,看着“落单”且毫无防备地迟盛——
她知道,机会到了!
于是,孙丽曼用尽全力推开人群跑了上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趁着迟盛对着迟归怒目而视时。她带着这么多年对亲生儿子的思念、带着对大房一家人的恨意刺了下去!
——唰!
利刃刺破重重衣料、扎进皮肤,血液瞬间溅了出来。
迟盛感受着似有若无的痛感,不可置信地偏头。
“瞬瞬,小心。”
迟归的神色骤变,第一时间将景瞬护进自己的怀中,带着恋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易铭和周边保镖们当机立断地护住了自家老板。
景瞬没料到这一变故,难掩震惊,“予哥,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
迟归将景瞬圈得很紧,眉心凝住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他看得出来,孙丽曼这刀应该是冲着迟盛颈侧大动脉去的!
或许是迟盛略微偏了位置,也或许是孙丽曼太过紧张,刀刃才错位扎在了肩后侧。
宾客们都是养尊处优的上流人士,哪里见过正在进行中的行凶现场?
他们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如同潮水般急速跑开,只留下了前排重心的迟盛和孙丽曼。
刀刃拔了出来,血液四溅,却红不过孙丽曼的眼。
“——啊!”
迟盛不受控地发出一声惊天惨叫,迅速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警方本来已经带着迟婷和林御风走到门口了,听见变动后,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去。
“……”
迟婷辨认出自己儿子的惨叫,又在四散的宾客群隙中看清了血色,当即慌张起来,“小盛!”
舞台上的迟盈也反应过来,震惊又慌乱,“妈!”
接连两声像是提醒了孙丽曼,她从初次伤人的恐惧中回过神,眼中的恨意再度被血色激发。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孙丽曼将受伤的迟盛撞扑在地!
迟盛想要逃开,却被孙丽曼眼中的凶光唬住。
为首的警官边跑边喊,“住手!”
孙丽曼手起刀落,将小刀扎在了意料之外的某个地方。
这下子,迟盛的惨叫声顶破了宴厅天花板,直接濒临昏死。
全场宾客都吓傻了。
景瞬在迟归的怀中下意识地偏过头,秦烨直接捂住了爱人的双眼,“别看,脏死了。”
“……”
迟婷和林御风双双大骇,目眦欲裂——
众目睽睽之下,孙丽曼居然直接将小刀扎进了迟盛的下/半/身,甚至反复刺穿了两下,这和要了命有什么区别!
迟婷挣开警员的禁锢,跑了上去,“小盛!”
慢了半步的警官拽起了孙丽曼,从她的血手中将小刀缴走,“不准动!”
迟盈从台上迅速跑了上来,“妈!你怎么、你怎么……”
孙丽曼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哆嗦。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发疯跑上来、又被警员追上钳制住的迟婷,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大笑,“看见了吗?你杀了我儿子,我就毁了你儿子!这叫报应!这才叫公平!”
“……”
迟婷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迟盛,如遭电击。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会报应在亲生儿子的身上!
愣在台上的迟仁聘看清了这一幕,后知后觉地吼道,“孙丽曼,你疯了吗!”
迟盛是他唯一的孙子!
“我是疯了!是被你这疯女儿给逼的!”
孙丽曼破罐破摔,沾了脏血的手指着迟婷,“迟婷,你这个蛇蝎贱人!如果不是我上周去请人去做法事,我甚至都不知道——”
“当年你暗中请了道人给迟源‘超度’,把请了血符的铜镜,藏在了我儿子烧焦的遗体下!你根本就是想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又一道隐秘被戳破!
迟婷看着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孙丽曼,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
景瞬是不信任何宗教的,一时间没弄明白,“这是做什么用?”
迟归也不信这些,摇了摇头。
边上有保镖略知一二,低声说,“先生,铜/镜和血/符都是用来镇压冤魂的,不过,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
上流豪门里,也不乏吃斋礼佛、信奉道法的人。
有宾客反应过来,拍着狂跳的心脏,“我天呐,迟婷也太狠了吧!怪不得要代替料理迟源的后事呢!敢情是做贼心虚、害怕对方死不瞑目上门报复啊!”
“什么联姻!什么传宗接代!”
孙丽曼恨大房,也恨偏心眼的丈夫,“我就要让你们迟家断子绝孙!谁都别想好过!”
为首的警官看着越来越乱的场面,赶紧说,“赶紧喊救护车!加派人手,将闹事的人都带走!”
“是!”
警员们应下,善后。
迟归给陈易铭递了一道眼色,边上的保镖们立刻开始维持秩序。
迟盈亲眼见到母亲的仇恨宣泄,哭得妆都花了,“妈!你这是干嘛啊!你明明答应我不乱来的!”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绝对不会提前和孙丽曼透露这些事!
孙丽曼侧眸看着满眼泪痕的小女儿,被仇恨和冷硬包裹的心又添了一丝母爱的柔软。
她看着自己沾上脏血的手,不敢去抚摸女儿的脸颊,只能哑声安慰,“盈盈,妈对不起你。”
“但我实在咽不下心里这口怨气,你哥死不瞑目啊!怪我,都怪我!把你还有你哥生在了这样冷血无情的家庭!”
台上的迟仁聘望着无比混乱的宴厅,胸闷气短。
寄予厚望的大女儿和女婿被抓,小女儿哭成了泪人人,妻子双手沾满了鲜血,唯一的孙子倒在了血泊中、下半身尽毁!
从未偏爱的大儿子漠不关心地站在一旁,怀中还护着一个男人!
受邀参加寿宴的宾客们看了这么一出精彩又反转的闹剧,正忙着议论,不出半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就会传遍整个海市甚至是全国豪门圈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本该是一场光鲜亮丽、备受追捧的寿宴,结果却落得一片狼藉、妻离子散!他的余生还能指望谁呢?
原本就不属于他,终究是不属于他!
“……”
迟仁聘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毁灭性的打击,眼白一番,轰然倒地!
景瞬最先注意到了台上的动静,“予哥,老爷子昏过去了。”
迟归淡定示意陈易铭,“让备用医疗团队过来一趟,等救护车来了,把他还有迟盛一块拉走。”
“是,先生。”
陈易铭飞速应下,去办事了。
边上的韦迪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还在交头接耳的宾客们,上前追问,“先生,需要打理一下吗?免得消息传出去?”
“不用,这么大的事压也压不住。”
与其花钱堵消息,还不如等警方调查结束后再出通告。
反正今天名声尽毁的人是大房一家,不是他这位现任的集团董事长。
韦迪应下,“是。”
迟归松开怀中的景瞬,低声补充一句,“联系一下竹林经纪那边,该封锁的消息就暂时别出现在网络上了。”
恋人接下来还要拍电影,尽量减少舆论影响才好。
景瞬知道迟归是在替自己考虑,唇侧微泛。
没多久,警方带走了迟婷等人,救护车也带走了昏迷中的迟仁聘和迟盛。
一场盛大的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只有地上的血迹来不及去清理,宣告着刚才发生的真实的一切。
迟归不紧不慢地找回自己的主场,“不好意思各位,让大家看笑话了。”
“这样吧,我敬大家一杯。”
迟归拿起侍者手里的香槟,不忘贴心地给恋人递了一杯。
经此一役,迟归在迟氏的地位越发风雨不动安如山,再也没有人敢出声质疑看轻。
豪门人士惯会见风使舵,纷纷举杯应和,“谢谢迟董。”
“那就听迟董的。”
“……”
人群中,原本支持大房一家的宾客们尴尬地站立着,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最终结局会是这样,他们就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千不该万不该出声应和大房!
现在好了!迟归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今后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吗?
钱戌晖和妻子潘袁对上视线,心里万分狼狈,他们原本想借着联姻和迟氏攀上关系,再助力大房将迟归拉下马!
现在一切事与愿违。
迟婷夫妇被抓,迟盛就快成了阉人!这场联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根本没有!
站在边上的钱荔看清了局势,无视了父母脸上的尴尬,一个劲地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太好了!
她才不想嫁给脏男人!
钱戌晖已经没空管女儿是笑还是哭了,只知道自己这杯敬酒是喝不下去了。
他给妻子使了一道眼神,“走。”
就在夫妻两人准备神不知、鬼不觉跑路的时候,一道声音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钱董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连酒都不喝了?”
景瞬点名道姓,目光如捕猎般紧盯着钱戌晖和潘袁。
他没有忘记,钱戌晖之前是如何口无遮拦地冒犯、抹黑恋人!
现在看着事态反转就想溜之大吉?没门儿!
第93章 【第093章】 “你们海市贵圈真乱。……
钱戌晖对上景瞬的视线, 刚迈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他只浅浅尴尬了一瞬,就佯装淡定地转动着腕表, “我要去哪里, 还轮不到和你一个小演员报备?你算老几?”
“这寿宴的主人翁都被救护车拉走了,难道大家还要在这里傻站着?”
钱氏是海市排行老二的标杆企业, 虽比不上迟氏的地位和财富,但钱戌晖也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出门在外受人追捧、有点傲气。
哪怕心里不愿再继续逗留、得罪迟归,但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好听!他冷哼拆台,“迟董这杯酒,我就不喝了。”
“……”
迟归眸光渐深,却听见恋人抢先一步呛了回去, “钱董今天来这儿, 本来就不是为了给寿星庆祝,现在何必溜得这么快?连喝一杯酒的时间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急着去追回来?”
钱戌晖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景瞬继续刺他,“我的意思是,你不顾女儿的意愿和幸福,强行要求商业联姻,唯利是图,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帮着大房当众造谣迟归是杀害迟源的凶手,颠倒黑白,如今眼见着事态反转,就想着逃之夭夭?窝囊至极!”
“你以为大房被抓进去了, 自己就可以安然无事了?”
“如果造谣零成本,还不用道歉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当众质问你一句——当初迟源的死是不是还和你们夫妻有关系?毕竟你们和大房关系匪浅?”
虞臻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喊道,“就是!要不再报个警查查?”
一口黑锅,说砸就砸!
“……”
明知道景瞬是在胡乱攀扯,但钱戌晖还是黑了脸。
潘袁轻拍了一下丈夫的后背,暗示他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怒,她带着虚假至极的笑意,主动出声圆场,“迟董,刚才是我们出言有失偏颇、误解了你,但你这位小情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小女儿钱荔和迟盛是自由恋爱、自愿结婚,绝对不是你们口中的商业联姻。”
“大房是罪有应得,但迟盛是无辜的,我们这会儿着急走,只是因为小女儿担心牵挂迟盛,打算跟着一块去医院守着男朋友。”
说这话时,潘袁暗拧了一下钱荔的后腰。
钱荔感受到痛意,不可控地蹙了蹙眉。她偏头对上潘袁眼底的威胁,只觉得反胃——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女人居然还试图利用她去挽回人前丢失的颜面?什么叫做她担心牵挂迟盛?急着去医院关系男朋友?
关她什么事!?明明就是你们自己大放厥词、觉得丢脸了才待不下去!
景瞬听见潘袁一戳就破的谎言,眉梢微挑,“听钱董和夫人这意思,未来还是要让钱小姐和迟盛继续相处?继续订婚?”
潘袁微笑应对,“那得看我们小荔的意思,她愿意就行。”
反正钱荔是钱戌晖在外面的私生女,她本来就不喜欢,早就想要当成垃圾丢出去了!
只要迟盛没有犯罪,那他就是迟氏本家的一份子,拥有一定的公司股份和继承权利!能利用钱荔和迟氏攀上关系、维持自家颜面,那固然是好的!
至于迟盛到底伤得重不重?未来还能不能继续人道?谁在意呢?
“……”
钱荔听明白了潘袁的意思,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她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钱戌晖,本就发凉的心彻底冻成了冰窟。
是了,自己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钱戌晖从来就不在意她!为了几斤几两的颜面?就可以彻底牺牲她的人生和幸福。
当年是因为钱老夫人慈心,不忍心让无辜降临的钱荔流落在外,自从老人家去世后,她就失去了在这个家里的唯一庇护。
钱荔本来就想要在毕业后离开的,没想到,亲生父亲和潘袁却想压榨完她最后一点儿价值!
“……”
隔着一点儿距离,景瞬却看清了钱荔眼中的挣扎。
他看着冷漠无情又爱好面子的钱氏夫妇,叹了口气,“钱小姐,你就不打算争辩什么吗?”
“我……”
钱荔看向了景瞬,欲言又止。
她可以争辩吗?她争得过钱戌晖和潘袁吗?
景瞬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成年了,你有手有脚能赚钱,有眼睛有思想能说话,难道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是啊?
她不是一直想要离开钱家独立吗?到底在怕什么呢?
钱荔猛地一激灵,双手紧握成拳,“我、我不想和迟盛那种脏男人结婚!我和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想去医院看他是死是活!”
明摆着的事实冲破了喉咙的封锁,除了“被打脸”的钱氏夫妇,其他宾客全都不意外。
潘袁细眉一蹙,“你说什么?”
“我说,都是你们逼我的!”钱荔早就受够了,一股脑地戳破,“是你们和大房谈妥了条件,才逼我嫁给迟盛!”
她看向已经变脸的钱戌晖,勇气终于挣脱了禁锢,“你没本事让钱氏集团发展得更好,眼见着公司近五年在走下坡路,就想要利用女儿去换取利益?”
“我又不是商品!我凭什么被你们卖了还得替你们数钱?”
“……”
潘袁没料到一向性格软弱的钱荔居然敢说出这番话。
她一边在心底冷笑对方的作死行为,一方面还摆出柔和关切的姿态,“小荔,我和你爸是为了你好,别不懂分寸。”
钱荔反问,“为了我好?那你们怎么不让钱蓉来联姻?她的幸福是幸福,我的幸福就一文不值了吗!”
钱戌晖没想到自己会被亲生女儿驳了面子,抬手就想要教训,“你还不闭嘴!”
“来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钱荔越说越激动,一股脑地抖了出来,“你以为你这老婆是什么好货色!她早就背着你和家里的司机偷腥去了!”
轰隆!
又一个惊天大瓜砸了出来,众宾客才消下去的兴致骤然提升。
虞臻捧着一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就跑了上来,和好友并肩低语,“我去,景瞬,你早就知道这事了?所以才出言鼓励钱小姐?”
景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他本意只是想要钱荔能够勇敢起来、对自己的人生幸福负责,没想到对方居然勇猛过了头,居然丢出这么一枚重磅炸弹!
虞臻咬着小叉子,“你们海市豪门圈真乱。”
景瞬不否认,低声示意,“嘘,先看!”
迟归看着并排看戏的两个小脑袋,又和走上前的秦烨隔空碰了碰酒杯——
原本他还打算出手“料理”一下钱戌晖,现在好了,对方居然被亲女儿当众打脸了?
此刻,钱戌晖处在极度的错愕中,大脑运载都快过爆了,“你说什么?”
潘袁心脏猛跳,迅速褪去亲切柔和的面色,“钱荔!我平日待你不够好吗?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
钱荔涨红了一张脸,却没有退缩的打算,“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是意外撞破这件事的——
自从钱老夫人去世后,潘袁就变着法地克扣了她的银行卡和零花钱,无奈之下,钱荔只好自食其力、兼职家教赚钱。
某天夜里她归家晚了些,别墅前门已经落了锁,她只好从后院小门进入,结果路过备用车库时,意外听见了里面暧昧的模糊动静。
那段时间,钱戌晖去了海外,家里的男性只有司机和年仅七岁的钱小少爷。
或许是女性天生的第六感,钱荔当即就顿住了脚步,借着阴影将自己藏匿了起来。
她先是确认了车库里的女人是潘袁,随后又辨别出了司机老孟的身影,还从他们的对话中窥探出了更多惊天秘密——
潘袁和司机老孟早就鬼混在一起了!而且还说到了什么“他在替我养儿子”之类的话。
钱荔当下就有了猜测,却因为生性温软不敢找钱戌晖坦白,生怕是自己闹了乌龙、徒惹对方生气。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只想要发泄自己积年累月的委屈和不痛快,然后和这个家一刀两断!
“爸,我劝你带着弟弟去做个DNA!”
好家伙!
这是被戴绿帽子了?
宾客们纷纷向钱戌晖投去同情的目光——
还好意思在这儿替小女儿“操心”呢,自己这头顶都快冒绿光了!
“……”
钱戌晖脸色几番变化,看向潘袁的眼神中逐渐浮动怀疑。
如果他没有记错,八年前正是潘袁辞退了家中的老司机,随后又“托人”安排了现任司机老孟!
之后的有一段时间,潘袁一直频繁外出购物,每次往返几乎耗尽一整天,负责接送的司机也是老孟!
直到她再次怀孕,外出购物的频率才消停下来。
潘袁感受到丈夫无声的质疑,连忙说,“戌晖,你别听她瞎说!”
“闭嘴!”
钱戌晖已经无心去看周围人怎么看待自己,又怎么嘲笑自己了?他隐隐觉得头顶越来越绿,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沉着脸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不了了!
他现在就要回家,将一切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潘袁的内心早就崩塌了一角,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钱荔,踩着高跟鞋追了出去。
钱荔看着两人的背影前后脚消失在宴厅,爆发出的勇气顿时泄了干净,差点脚一软就栽下去。
有富家千金及时靠近搀扶住她,“钱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不用动手,钱戌晖和潘袁就已经闹出了大笑话。
迟归的眸光中藏着一丝笑意,随即吩咐山庄管家即刻邀请众人前往草坪设宴用餐——
反正大房为这场寿宴已经花了上千万,就算东道主和主人翁缺席又怎么样?简单换个宴会的名头就好了。
慷他人之慨以提升自己的声望,他乐意至极。
宾客们吃了这么久的瓜,也饿了,他们见迟归没有散场宴席的举动,反而让管家邀请他们前往用餐,各个乐意至极。
直到宴厅内的宾客散得差不多了,迟归才牵稳了恋人的手,“饿吗?”
“不饿。”
景瞬笑了声,和他对上视线。
不出三秒,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默契开口——
“予哥,我想去个地方。”
“宝宝,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94章 【第094章】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迟归和景瞬没有前往草坪宴会, 而是携手从侧门走到了鲜少有人驻足的小花园。
为了这场寿宴,大房特意找人精心修缮过山庄的每一处角落,小园里的花草已经重新打理过了, 雕塑的喷水池也在持续运转着。
景瞬看着周围和记忆里相似的一切, 忍不住笑开,“好像没什么变化。”
“嗯。”
迟归应了一声, 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当初你就拿着酒, 坐在那个位置偷偷看我。”
“谁偷偷看了?”
景瞬故意否认,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明明是我先找到这个地方喝酒,你才是后来的那个,是你打电话吵醒我了。”
迟归想起当年醉酒又委屈的景瞬, 心底一阵柔软。
景瞬有点怀念, “不过,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吧,我觉得那款果酒口感真的很不错, 还是桃子味的?以前有几次莫名其妙想起来,还有点馋。”
只是,景瞬记不得那款外国果酒的品牌,也没到费心去搜寻的地步。
迟归听出他语气里的渴望,反问,“现在想喝?”
景瞬没否认,“是有点。”
重游记忆里的故地,自然而然就会进一步想念曾经吃过的东西、嗅到过的气味、感受过的温度,以及见过的人、重要的人。
迟归说,“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问山庄管家找找。”
景瞬惊讶, “还能找到吗?”
迟归解释,“一般来说,宴会专用的酒类进货是固定的,认亲宴距离现在才小几年,只要品牌方没倒台,山庄仓库里应该就能找到。”
“是吗?”景瞬有些期待,“但我实在记不住牌子了,当时是随手拿的。”
“没关系,我记得。”迟归松开恋人的手,凑近吻了吻他的唇,“在这儿等我一下,别乱走动。”
景瞬笑开,“嗯。”
迟归转身重新走回宴会厅。
景瞬闲来无事,干脆走近了那座凉亭,坐回在了原先的那个位置上。
三月初,空气中已然弥漫着花的馨香,景瞬悠然眺望着满园春色,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曾几何时,他感到自己的生命里仅剩下单调乏味的冬日,如今却焕发出了眼前这般的斑斓色彩。
“迟归……宋予……”
景瞬心里念着,嘴上也无意识地念叨起来,直到花园入口再次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景瞬眸光骤亮,特意往凉亭石柱边上探出脑袋,“予哥,这边。”
迟归对上他的注视,快步走近,两只手里都提了东西。
景瞬起身迎接,顺势接过了他手里的酒瓶,是似曾相识的外包装,“真找到了啊?”
“嗯,应该是这款。”
迟归将酒杯和冰块醒酒瓶一并放下,“才开了瓶口,还没醒开,随便喝点?”
景瞬点头,“嗯。”
他不是特别懂酒的人,没那么多计较,只是喝个“回忆”罢了。
酒液倒入杯中,添上两块冰块就算完事。
景瞬小尝了一口,浓郁而甜桃味一下子在舌尖爆开,后劲才是酒液的醇香。
迟归问他,“是吗?”
“嗯,就是这款。”
景瞬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你喝试试?”
迟归接过恋人递来的酒杯,自然而然地品尝起来,味道是很不错。
他说,“你要是喜欢,等回了北馆,我让林叔联系酒庄送些过来。”
“好是好,但近期也喝不了啊。”
电影《裂隙》后天就要正式开机了,先在海市实地和横城棚内取景,两个月后,还要赶往云城实地取景,拍摄任务很重。
哪怕小酌怡情,景瞬也不敢在工作期间喝酒。
“那就等你杀青了回来喝。”
迟归又倒了半杯酒,看向恋人的视线里荡起一丝微光,“一辈子很长,我们有时间慢慢喝。”
景瞬听见他的许诺,毫不犹豫地应下,“嗯。”
趁着没有外人宾客打扰,两人慢慢悠悠地喝酒聊天。
景瞬的酒量比起十八岁那会儿进步了许多,现在更没什么烦心事值得他忧愁焦虑了。
“对了,我当初醉得迷迷糊糊的,予哥,你有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如果放在他人身上,景瞬绝对不会去思索这个问题的过时答案,但对于迟归,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在他十八岁那年,眼前人必然送出最真心的生日祝福。
迟归点头,“有。”
景瞬得到眼前人的承认,几乎就要凑到他的怀里,笑盈盈地追问,“说了什么祝福?”
“我说——”
迟归伸手抚了一下恋人的脸侧,将五年前的祝福一字一句地复述,“生日快乐,不要害怕。”
“……”
不要害怕?
景瞬只愣了两三秒,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金量,他眼眶突然泛起止也止不住的酸涩,却固执地没有让眼泪留下。
迟归的指腹点了一下他眼角的水光,“别哭。”
“没哭。”
景瞬确实不爱流眼泪,只是用沾着雾气的桃花影望着他,“谢谢你,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怕了。”
一字一句,是时隔五年后的回应。
以往的一切痛苦、挣扎、不安和绝境,在这个人的面前都彻底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害怕了。
迟归于他而言,是救赎,是未来。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和眼前人携手走下去。
“……”
迟归看见了恋人眼里的爱意,没忍住吻了上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带着果酒浓郁的甜。
许久之后,景瞬才从这个深吻里缓过神。
他似有若无地蹭着恋人的鼻尖,笑问,“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虞臻他们还在宴会上呢?”
感觉再不回去,好友就得打电话满场找人了。
迟归笑着牵起景瞬的手,“那就回去吧。”
“嗯。”
…
两人从小路直接绕到了正在举办宴会的前院草坪,宾客们还在把酒言欢,刚才接连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这场名义上还是迟氏的宴会,迟归都还在没走呢,他们怎么可能会走?
果不其然,迟归一出现,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他们都在寻找着合适的搭话契机。
景瞬没找到虞臻和秦烨的身影,反倒看见了坐在长桌最末的钱荔。
她还没走。
景瞬眸光微闪,轻声和迟归报备,“予哥,你先忙?钱小姐还没走,我去和她简单聊两句?”
无论如何,钱荔是在他的“鼓励”下才和钱戌晖、潘袁闹掰的。
“好。”
迟归这会儿倒是没吃醋,轻易答应了。
景瞬稳步走到长桌的最后方面,“钱小姐,方便聊两句吗?”
钱荔对上景瞬温和又礼貌的询问,愣了愣,她连忙起身,“啊?可、可以的,小景先生,你好。”
“坐吧。”
景瞬在她的对面坐下,低声询问,“还好吗?需不需要找人送你回去?”
钱荔的双手正捧着一杯温水,轻微晃荡的水面映衬着她内心的不平静,“谢谢小景先生关心,我还好。”
其实,在场有不少小姐千金都主动来安慰、鼓励过她了,虽然大家平日里素不相识,但女孩子们总是天生带着温和又暖情的能力——
所有人都肯定了她不久之前的勇敢,只有钱荔自己,从最初的勇敢反抗中回过神后,又开始了惴惴不安。
从小到大,钱荔就是内向温软的性子,否则不会在最开始就默认了自己“要联姻”的命运。
在出乎意料的挣扎过后,她的内心又涌进了无穷无尽的迷茫。
景瞬一眼就看穿了钱荔的伪装,“钱小姐,你在害怕什么?”
钱荔握着水杯的手隐隐用力,有些难以启齿,“小景先生,不怕你笑话,我只是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即便她设想过要离开钱家、要工作、要自力更生,但现实和理想总归是有差距的。
“我大学读了一个很冷门的专业,偏偏对应的工作需要相当丰富的经验。我都不知道,眼下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海市活下去。”
景瞬问,“你读的什么专业?”
钱荔诚实回答,“教育规划师,我还辅修了儿童发展心理学。”
她没有读和钱氏企业挂钩的产业,一是因为对航天类的工种实在不感兴趣,二是潘袁不愿意让她进入钱氏集团,很早之前就对她暗暗施压。
似乎生怕她毕业之后会进入集团,会抢占位置和股权。
“我挺喜欢小孩子的,所以不后悔选了这个专业。”
她的代课专业老师还说过,虽然这专业在国内很冷门,但还是有一定的发展就业前景。
但凡能接触到高端圈层、去帮助这一圈层孩子们的成长,不愁没有钱赚。
只是,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钱荔经验尚浅,哪家有钱人敢让她教小孩?何况今天这么一闹,万一潘袁要刻意为难她呢?
景瞬眸光微闪,拿出自己的手机,“钱小姐,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
钱荔一愣,“什么?”
“我有个妹妹,刚上小学,我平常拍戏太忙了,正缺少一个可以带着她学习、成长的家庭培育师。”
“实不相瞒,因为遭遇了家庭变故,我也很担心我妹妹的心理健康。”
景瞬最近面试了三四位家庭教育师,不是上了年纪,就是行事作风太严厉,又或者是双方的教育理念不合适。
景瞬深知姜瓷天性里活泼好动的那一面,私心想要找个更年轻、更柔软的培育师来带着她成长。
钱荔突然就懂了景瞬的意思,原本灰暗的眼色霎时亮了起来。
但景瞬习惯把话说在前头,“当然,钱小姐,我不能随便就让你接触我妹妹,更没办法在这儿承诺什么。”
“你必须要拿出你的专业实力来说服我。”
“当然!”
钱荔没想到天生还会砸下这样的工作机遇,顿时连身子都挺直了,“谢谢小景先生!你放心!我在校的专业成绩都是高分,而且还学习、考下好多相关的证件!”
景瞬笑了笑,却不把话说满,“改天再聊这事,你专业过关是一回事,能不能让我妹妹喜欢、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
“什么?”
“一个人的出生和家庭并不是原罪,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只有出生不能选择。”
“在我看来,只要能坚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养活自己,那旁人就没资格议论和指责。”
“无论你未来面对的是我的妹妹,还是其他正在成长过程中的孩子们,我希望你能以身作则地告诉她们——”
“有种勇气,叫做‘做自己’。”
“……”
钱荔眼眶泛红,过了好半晌才说,“小景先生,谢谢你,我懂你的意思了。”
经历过今天这一遭,她是该鼓足勇气迎接全新的人生和自己了。
钱荔很佩服想法豁达的景瞬,“小景先生,我觉得你就能把你妹妹带得很好。”
景瞬微微一笑,“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听说,女孩子们的共情能力都很强,会比男人更具备爱人的能力。”
“我想,我妹妹应该需要更细腻、更合适的成长引导,我这个哥哥的,不一定能做得到。”
钱荔这才接过景瞬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进去,“谢谢。”
“正规的面试流程还是要有,钱小姐,改日见。”
“好的。”
景瞬才起身,就看见迟归大步走了过来。
两人刚对上视线,迟归就虚虚地搭上了恋人的腰,还深深地往钱荔那边瞥了一眼。
景瞬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迟归反问,“她刚才拿你的手机做什么?你们在交换联系方式?”
“……”
景瞬愣了愣,才意识到恋人急匆匆地赶来所为何事,要不是周围还有其他宾客,他一定会直接笑倒在眼前人的怀中。
迟归看着他上翘的嘴角,“笑什么?”
景瞬解释,“钱小姐读得就是儿童培育规划,我觉得她蛮适合带小瓷的,想着改日正儿八经地面试一下,所以才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他解释完,又忍不调侃,“予哥,你吃什么飞醋呢?表面上允许了我的报备,实际上,不会一直在用余光观察我的动静吧?”
迟归沉默了两三秒,否认,“我没吃醋。”
“真没吃醋?那我现在再和钱小姐多聊聊?”
“……”
迟归不让他走,改口转移话题,“秦烨带着虞臻已经去外面的停车场了,我们要不也走?宾客这边,韦迪他们会负责善后。”
景瞬今天本来就是来看戏的,大房搭了戏台、演完了戏,眼下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对这样的宴会始终没什么兴趣,“好,那我们也走吧。”
“嗯。”
……
次日。
景瞬睡到了自然醒,和迟归一块下楼吃饭。
早午餐准备得很丰盛,狗宝闻到了碳烤培根的味道,眼巴巴地蹲在景瞬的身边摇尾巴。
景瞬给它切了小小一片,不敢过量,“宝宝,你最近都跑哪里去睡觉了?昨晚就没在房间看见你。”
林叔又将一道砂锅菜端了上来,笑着解释,“它啊,每天都和隔壁和Eone待在一块。”
“就连虞先生也说,在自家宅院里不用牵绳,这俩小家伙天天结伴那跑来跑去,完全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狗宝仰着脑袋,“呜呜~”
宝的大哥好!
“能玩就行,我也不用愁它会无聊了。”景瞬笑开,“宝宝,景爸,明天开始就要进组拍戏了,你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狗宝摇了摇尾巴。
迟归喝了一口咖啡,问,“韦迪他们呢?吃过了吗?”
话音刚落,韦迪和陈易铭就一块走外面走了进来,两人异口同声,“先生。”
迟归想起交代给这两位助理的要紧事,示意他们坐下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韦迪率先开口,“听说,迟婷和林御风被警方带走后,两个人就开始互相揭发。”
迟婷坚称迟源的死与她无关,自己对林御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而林御风在被警方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妻子可能会背叛自己,他咬牙表示自己只是受妻子指使,所谓的“买凶杀人”并非出于本意。
“听说,原本警方的证据链尚有欠缺,结果在他们夫妻二人的相互指控下,硬生生查漏补缺完整了。”
“……”
景瞬啧啧称奇,“还能有这种事?”
林叔说,“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迟婷从小就得到了父母的偏爱和溺爱,一贯以自身感受和利益为先,林御风看似心甘情愿地入赘,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外,更多的是为了迟氏的家财和利益。
这些年,为了大房共同的利益,林御风才会甘愿顺应迟婷,夫妻两人才会在表面上显得和睦。
如今,面对难以逃避的牢狱之灾,这层“恩爱”的假象才被撕扯下来。
“至于夫人那边,涉嫌故意伤人,最终还得看‘受害者’迟盛那边的伤势情况和意愿。”
“三小姐已经在找律师了,还称夫人是受到精神方面的刺激才会走偏。”
“……”
陈易铭回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想起自己从医院那边得知的情况,鸡皮疙瘩霎时又冒了一轮。
恰时,迟归发问,“医院那边的情况问过了?”
“嗯。”
陈易铭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不太确定,“先生,小景先生,你们确定要在饭桌上听?”
景瞬闷咳一声,特意停下了筷子,“你说。”
陈易铭说,“孙丽曼下了重手,迟盛那处被搅得血肉模糊,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失血过多、需要抢救的状态。”
“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那处是彻底无力回天了。”
“……”
景瞬和迟归对看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
还能说什么呢?或许真应了那句俗语,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迟婷和林御风为了自身的利益,顽固亲情、不择手段地葬送了迟源这条鲜活的生命。
而孙丽曼的反击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现世报?
至于受害的迟盛,无辜吗?
十六岁开始,他就沉溺于床笫之欢,眼下落到这般田地,恐怕整个海市的上流圈层都要传遍,丢人了!
或许对于迟盛来说,这样的活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理折磨!
景瞬暗中感叹,却不同情迟盛,“老爷子呢?现在什么情况?”
“出血性中风。”
医院那边一直有迟归的人暗中守着。
陈易铭作为总助,对迟仁聘和迟盛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先生,老爷子一早就醒了,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他执意要见你。”
景瞬闻言,也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迟归,“你要去吗?”
“……”
迟归大概猜到了迟仁聘的意图,或许,一切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看向恋人,“你陪我吗?”
景瞬回答,“你需要我的话,那我就陪你去。”
“好。”
第95章 【第095章】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海市第一中心医院。
住院部的高级加护病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同时还混杂着药剂的复杂气息。
窗帘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整个病房沉浸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病床两侧摆放着各种监测设备, 红绿色的数据灯光映照出迟老爷子那灰败的面容。
昨天还是宴会上精神矍铄的寿星,在短短一天后, 迟仁聘就躺在病床上,油尽灯枯得像是走到生命的边缘。
——哒哒哒。
病床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迟仁聘似乎有所察觉, 抬起了沉重的眼皮,他浑浊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口,仿佛是在期盼谁的出现。
滋啦。
紧闭的病房门终于打开。
专门聘请的护工一下子就打开了墙边的开关,完全没顾及床上更需要照顾的迟仁聘。
“……”
迟仁聘瞬间被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无法睁眼,他试图开口说话, 但喉咙仿佛被一层浆糊堵住, 含糊不清的字节完全被呼吸机的嗡鸣声吞没。
迟归看清了迟仁聘的情况,示意护工先行退下。
护工是个懂分寸的,他只看了一眼床上的迟仁聘, 转身就走,“好的,先生,有需要你随时喊我。”
陪同前来的景瞬顺势关上门,这才和恋人对看了一眼,“你过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实在太冲了,他闻着不是很舒服。
迟归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病床边缘。
他对上迟老爷子微微颤抖的瞳孔,仿佛像在看一位陌生人, “护工说,你一醒来就喊我要见我?什么事?”
迟仁聘艰难喘着气,却是先伸手指向了几步开外的景瞬,“……滚!”
滚出去!
他不想看见这个男狐狸精!
迟仁聘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深青色的血管藏在已经干瘪的薄肤下蜿蜒,令人不适。
景瞬看见了迟仁聘顽强投来的厌恶,只觉得可悲可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还想要颐指气使给谁看?
不等景瞬开口,迟归就已经冷下了脸色,“我带他来的,那就和他一起走。要是你只有这些废话的话,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走人。
迟仁聘猛地拽住了被子,监视器上的心电图强跳了一拍,发出一声提醒。
“等、等等!”
迟仁聘艰难挤出一声制止。
迟归顿住步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
“……”
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眉眼间再也找不到一点儿相似的神韵。
要不是当年认亲回迟氏,迟归先后做了好几轮的DNA鉴定,只怕这会儿任何外人见了,都不会认为这两人存在着血缘关系。
迟仁聘用尽全力扯下自己的呼吸机,用发颤的嗓音问,“小盛、小盛他怎么样了?”
那可是他唯一的孙子!
是能给他传宗接代的亲孙子!
昨天孙丽曼的手段实在太狠了,狠到迟仁聘昏迷过程中,脑海里都是迟盛鲜血淋漓的画面。
迟仁聘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医护确认迟盛的身体情况,只可惜,每个人都像是哑巴,愣是不和他多透露一个字。
迟仁聘猜到,这些医护人员一定是迟归安排的,于是,他才吵着闹着要见这逆子。
“……”
景瞬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他没想到,迟仁聘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迟盛?真当自己手里还有皇位要继承?
迟归看出迟仁聘眼底按耐不住的急切,冷笑,“废了。”
“……什么?”
“就是你想得那样,废了。”
迟归毫不吝啬地重复,瞳孔深处掠过狠绝的幽光,“对了,我已经让人帮他把这消息传遍了整个海市圈。”
迟盛要是在情场上玩得花,只要迟氏大房的钱够多,照样能挑个干净乖巧的女孩传宗接代。
迟盛要是性/功/能有损,只要稍加隐瞒,未来人工试管也有一定的成功几率,大不了偷偷领养一个小孩当成亲生,在外颜面也过得去。
日子一长,也就没人敢提昨天的事情了。
但迟归偏偏要大肆宣扬这件丑事,让海市的豪门圈都知道了迟盛已经是个生理残缺的阉人!
这事要传出去了?
以后要让迟盛怎么立足做人?
迟仁聘听出后半句话里的残忍,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怒意,就像即将熄灭的炭火里一闪而过的红色火星。
除了垂死挣扎,根本没有多余的用途。
“你……”
迟仁聘胸口起伏得厉害,偏偏挤压不出一句质问,他只能在心里叫骂:
这个逆子!
当初他千不该、万不该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外可能还有一个孩子!
要是迟归没有被迟鸿老爷子认回迟家,如今的迟氏说不定就成了大房的所有物,以大女儿的孝顺程度,他必定可以安享晚年!
悔啊!恨啊!
迟归看懂了迟仁聘无法言喻的悔恨和厌恶,却不在意。
景瞬还是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来,代替恋人出声问责,“迟仁聘,你怎么还拎不清楚?造成今天这一切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迟仁聘的气息很重,“这、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景瞬才不会理会他的制止,戳破事实,“整个迟氏上下,骨子里最重男轻女、又最好面子的人是你!”
“你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迟婷后、伤了身子,你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上心里急疯了吧?”
“你敢说,你在第一段婚姻的背后没有偷偷养女人?你巴不得外面的小三、小四怀孕,好再给你生下一个儿子。”
“……”
迟仁聘的呼吸声如同破风箱拉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景瞬猜得没错——
得知第一任妻子无法再生育后,他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爱妻笃定,但私下前前后后包养了好几位情妇,就盼着她们能怀孕生子。
但“奇怪”的是,这些情妇就是怀不上,偶尔有那么两三次,不到三个月都意外流产了。
后来他才知道,前妻在背后动了手脚,是她花更高的价钱收买了那些情妇。
得知这事的迟仁聘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是“割肉”也和前妻离了婚!
离婚后,他用精心包装的人设哄骗了迟归的母亲,与此同时,他又和孙家千金孙丽曼有了感情上的牵扯。
一个是普通奋斗上来的农村女孩,一个是身价不错的千金小姐,哪个带出去更有脸面?
迟仁聘好面子,二话不说就找借口甩了迟归的母亲,扭头就和孙丽曼结了婚。
婚后,孙丽曼生下了长子迟源,迟仁聘藏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在迟氏其他旁支亲戚面前,他整个人都觉得扬眉吐气了。
“有了迟源后,你对这位儿子极尽宠爱,渐渐忽略了就快要成年的迟婷,你觉得她会不知道父母离婚的真实原因?”
“她知道,但她不说。”
迟婷好强,所以她找了林御风入赘结婚。
也是因为好强,她刚毕业就接手了润光科技公司。
“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让曾经的迟老爷子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也可以做得很好。”
当时,身为家主的迟鸿老爷子看出了迟婷的拼劲和毅力,直接就给她进入集团的机会,甚至隐隐有了放手、退居幕后的趋势。
但那时的迟仁聘满心满眼只有儿子,还一直在外人面前说:
迟源会是未来的集团继承人,他手里的股份都会是这位儿子的!
这些话传到迟婷耳中,她又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她走了极端,联合丈夫一块买凶杀死了这位同父异母的迟源。
“迟源去世后,你又陷入了崩溃,你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些旁支亲戚的闲言碎语。”
“你六十多岁了,没有了儿子?还不能生了?该怎么办呢?”
迟仁聘没有想着该怎么培养膝下一对女儿,认可她们存在的价值,而是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迟归的母亲。
“我猜,你应该比迟鸿老爷子更早查到了迟归的下落?”
“……”
“那会儿,你以为迟归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穷小子,你以为把他认回家后,他会对你感恩戴德,处处依着你这位亲生父亲。”
但是,迟鸿老爷子却将迟归带到海外秘密培训了两年,后者回归迟氏后,所有的行事作风都脱离了迟仁聘的掌控,直接全方面地越过了他!
儿子踩在了爹的头上?那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