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有人和黎筝瑞说,你将来会被某人一颦一笑牵得挪不开眼,他定是不信的。
他不喜欢把重心都架在另一人身上,如此岂不是连自己是谁都要忘掉?
他现在却慌了神。
左颂世的表情藏着几分倔,嘴角勉勉强强勾着。
眼里浪静风恬,眸中的水光似是凝固住。
黎筝瑞张张嘴。
他又说错什么了?
“这些人折辱殿下,当是给殿下出气。”他道。
闻言,左颂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摸了摸鼻子。
好像误会他了。
也是,黎筝瑞和他貌合神离,他觉得自己在这事上被冤枉,已经够有道义。
他没什么可强求的。
左颂世正想着,视线飘然找了个落脚点,临在黎筝瑞手臂上。
那块被包扎过的地方。
他气势登时便弱下去。
黎筝瑞都为自己挡刀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
是自己得寸进尺。
“果然是黎夫人,最得孤心意。” 他笑着,玉手轻缓攀上黎筝瑞臂上,在包扎处周围轻轻按捏,“但处置这些人——孤嫌脏了嘴,还是夫人最好。”
话说的嚣张,话尾却软了下去,像是偷摸着的歉意。
黎筝瑞眼眸微垂,注意着手臂上的动静。
葱根指头干净得像是藏在雪里,被阳光晒化了后,才稍微露出点本色,洁得不容有任何脏东西玷污。
“遵殿下意。”
黎筝瑞侧过轮椅,使左颂世稍离远了些,伸手拽起倒在地上的那人。
再见到他的模样,左颂世下意识摸了摸脸。
黎筝瑞似乎格外厌恶他。
“喜欢装死?”黎筝瑞拎起他,还有余力地抖了抖。
他轻嗤一声。
“殿下,应该想报仇吧。”他看向左颂世。
是希望自己点头的。
左颂世饶有兴致地对上黎筝瑞视线。
他确实想。
无缘无故被人扇了一巴掌,换谁都想出出气。
他忽然有些兴奋,想起第一次逃课的时候。
老师不常点名,他运气好,那次逃课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
当初是他自己有样学样,如今像是被人教着如何干坏事。
他点点头,看向黎筝瑞的眼神里,藏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黎筝瑞嘴角似勾非勾。
下一刻,他抓起左颂世的手,往那人本就肿胀的脸上又扇了一巴掌。
声响比之前两次更大,惊得屋外的鸟儿扑啦一阵飞走。
黎筝瑞另一只手没使劲,那人登时就被打落在地上。
人群皆变了脸色,皆是低头发抖,跪着的双膝止不住打颤。
现在被打的是他,下一个就能是自己。跑是跑不掉,可谁敢和故陵王拼命?
当初他们听命而来,没人和他们说过会落到如此田地。
那人不敢再装,疼得哇哇乱叫,又什么都听不清。
他双手合十,脚无力地瞪着,点头哈腰,一串口水从嘴角漫出来,平整的地面被他造得像个锅炉。
“打盆水给殿下洗手。”黎筝瑞握着左颂世的手腕甩了甩,朝一旁吓懵了的小厮道。
左颂世动动手指。
好麻。
“你不是说再挨一掌他就死了么?”他瞧着那人模样,不自觉就想远离。
黎筝瑞眼眸微微一转,低低笑道:“殿下仁厚,自是没出全力。”
左颂世看着握住他手腕的大手,不高兴。
直说自己力气没那么大不就行了,跟谁学的开始绕弯子?
即使是背对着,黎筝瑞也能隐约瞧见左颂世鼓起嘴抒发不满。
他嘴角勾起,拿出方帕,托着左颂世柔弱无骨的手,一根根仔细擦过了,才肯放下,在他掌心中间按了按,当是放松。
这般不遗巨细的举动使左颂世鸡皮疙瘩直冒。
黎筝瑞什么时候待人这样……这样细心?
他可不会给自己这样擦手,反倒觉得如此太过麻烦,像姑娘家才会做的。
愈发奇怪了。
左颂世悄声问黎筝瑞:“他还能说话么?”
“不能说太多。”黎筝瑞道,“多了也听不清。”
左颂世也不着急,耐心等了一会儿。
那人见他再无举动,以为得了救,手撑着地面,把自己立起来后跪在他面前,感恩戴德的模样。
左颂世扬了扬眉。
“你叫什么?”
那人一阵喜悦,手忙脚乱朝斜上方指了指,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什么。
左颂世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除了蓝蓝的天,没看见任何东西。
他敛了嘴角,仔细看着那人究竟在比划什么。
看了许久,他还是没懂,却听出那人嘴里念叨着的名字。
“……杜、杜……禁……”
杜禁。
姓杜啊。
他手指的方向,当是杜纵管辖的那片区域的意思。
左颂世没想到杜纵敢直接让自己亲戚混进人群,还没同他说清楚事情始末。
杜禁以为只要搬出杜纵来,自己便会放他一马?
他抒了口气,呵呵笑道:“黎夫人,杜使君若真要要上门讨个说法……”
“杀了便是。”
黎筝瑞回答得干脆。
“来孤这儿太久没杀人,手痒了?”左颂世有些好笑,抵着他的下巴的指头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