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榻处离床铺偏远,灯火搁在桌上,远离的光源使左颂世看不清黎筝瑞的神色。
暖风和缓不少,从窗中摸进来些许,卷着左颂世几根贴在脸边的细发。
他笑了笑。
黎筝瑞想的竟是比他还周到。
左颂世脚下后退一步,微微屈膝,手碰到榻上。
他坐了回去。
“无妨。”他轻声道,“灯灭了谁还看着。”
他眉尾微微一抬:“若有歹人敢觊觎夫人,告诉孤,孤把他眼睛挖了。”
还得是祡由佥让黎筝瑞故意与他亲近,两人外亲内疏,冷淡些是正常,亲近些也正常。
那眼线就算觉得不妥,也没理由站住脚。
再一个,他怕黎筝瑞今晚就敢捂死他。
黎筝瑞哪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别有用心。
虽觉得他杀人也是杀的光明磊落,左颂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左颂世有些怕了他。
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彻底离开,他几个字就又要让自己动摇。
他坐在榻上,双眼有些放空。
“睡那容易着凉。”黎筝瑞眉头一蹙,又道。
“天热了,还好。”
左颂世愣愣地应他,小腹一阵绞痛。
别再说了。
他控制着自己注意力回到当下,生怕一个走神,下一秒就已经在床上了。
黎筝瑞见劝说无果,顿了顿。
他妥协般道:“那你睡床。”
左颂世讪讪一笑:“黎夫人行动不便,自然睡床更好些。”
“可……”
黎筝瑞还要坚持,左颂世忽然站起身。
“够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门前,推开门。
“孤忽然没兴致了。”
清冷声音渐远,尾音被开门声遮得悄无声息。
高大蛾在门外轻轻“唉”了一声,脸上出现一丝疑惑,却还是上前搀着主子。
黎筝瑞看见他的一道衣角都飘进了卧房内。
左颂世回眸,眼尾微微抬起,眼睑又是耷拉着的。
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如同一尊不容被玷污的神像。
他动动嘴唇,施舍出一句话。
“黎夫人好好休息。”
*
左颂世坐在桌前,没用油灯,只是静静地点起根蜡烛。
火苗舞动得欢乐,他看着,嘴角竟也渐渐浮起了一点儿笑容。
很有生命力。左颂世忽然想到。
不像自己。
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在逐渐枯萎。
现在才意识到,想亡羊补牢也是为时已晚。
他锤了锤自己脑袋。
方才在房里,差点就要投降,差点就要迈开步子往黎筝瑞那边去了。
黎筝瑞真是知道怎么折磨自己。他想。
直到蜡烛爆出噼啪一声,他神游的意识才被吓回来。
左颂世陡然想起自己来书房做什么。
他拉开暗格,重新收拾一番里面的东西,找到先前写给唐兴卿看的信件,将它铺平。
之前写过一些,现在不能作数,得重新改。
如今多了个杜纵要找自己麻烦,这少不了祡由佥在背后推波助澜,再拖下去谁知道还会有多少节外生枝的事情。
本来打算在死前就让鲁妙贞和黎筝瑞相认,但看祡由佥警觉起来,还是不要冒险,省得他朝小女孩儿下手。
左颂世蘸了蘸墨,在一张新纸上誊抄着内容,又将几处做了改动。
他眨了眨眼,有点想打呵欠,但身子没什么反应。
吃完饭时便觉得夜深人静。他没问身边人是几时,凭着感觉觉得还不算太晚。
看来感觉出错了。
倦意后知后觉涌上来,眼皮开始刺痛,可精神又兴奋得很,丝毫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
身子和心思颇有点要打起来的阵势,左颂世只得加快手上动作。
他又翻看起上月的账簿,一打眼便瞧见几处不合理。
他眉头轻皱,提笔就在上面划了几处标记,又在上面做了笔记,写明惯例该是如何。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时不时的翻页声。
左颂世觉得自己处理工作算是快的,可他发现蜡烛都快烧完了,手上账簿才只翻了三分之一不到,才明白这府里的开销漏洞究竟有多大。
除了原主自己的花费,就算克扣月例,这些人也总有办法多报些开销。这样一算,一月的支出的确巨大。
何叔还是太好说话了。虽是长辈,对下人也没有上一级的架子,许多人便觉得他好糊弄,原主以前也未曾查明,这其中油水也愈发多了。
左颂世终于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