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瑞手抵在门框上,就要推出去时,忽然收了力。
这么晚了,他应当早就睡下。
早知刚才就应该去的。
黎筝瑞轻啧一声,手上用了些力。
他脚微微动弹,抵在边上,门悄然无声被推开。
大半夜了也没见他回来,不知到底有没有休息。
左颂世如果已经歇在书房,他便不去打扰,远远地看一眼也没人知晓。
姜弘遇换岗去睡了,当值的小厮抵在门边打瞌睡,看上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黎筝瑞关上门,借着夜色转动轮椅,径自向书房行去。
路上灯盏稀疏,黎筝瑞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刚一转角,便见到唯有那一扇窗亮着。
亮得独树一帜,直直撞进眼里。
黎筝瑞手上动作立止。
左颂世不是说他乏了?
屋内亮成这样,哪有要睡下的意思。
他环视四周,见高大蛾直接靠着门槛,坐在地上睡了。
既然没醒,左颂世就该没出去过。
左颂世素来不喜欢有人守着,高大蛾本该去睡的,如今还守在这儿,也是忠心。
轮椅低沉的碌碌声碾过平整小道,转动气流迫使道边矮草不情愿地动了动。
黎筝瑞行至他窗前,却没瞧见投在窗纸上的人影。
他眉头紧皱,下意识就要进门。
看了眼不清不楚的光亮,黎筝瑞最终缓下动作,弄醒高大蛾。
高大蛾睡得正香,半睡着不耐烦地甩了脸色,直至意识到面前一道黑影高高大大。
“谁!”他一个激灵。
“我。”黎筝瑞冷冷道。
这样冰的说话声,府上也只有那位了。
高大蛾连忙站起身,面前人的脸都没看清,就道:“黎夫人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黎筝瑞冷冷哼了一声,下巴朝灯火通明处扬了扬。
高大蛾一心紧张这尊大佛,现在才发现书房里还亮着,登时腿一软。
这多晚了?!
这样下去,不是黎夫人有事,而是主子要出事啊!
“主子?”他连忙轻声敲了门。
没有回应。
他犹豫一下,又稍重地再敲了次门。
“主子,夜深了,奴婢给你端杯茶来吧。”
仍是没人应。
高大蛾立时警铃大作。
还不等他再有动作,他被推了一下,门已经咔一声开了。
黎筝瑞率先进了门。
高大蛾愣愣立在门边,揉揉眼睛。
是黎夫人开的门没错,但……
刚才怎么看他像是用脚踹开的?
他挠挠头,跟了进去。
大概是刚睡醒,一时半会儿看错了,黎夫人要是腿好了,还能甘心坐在轮椅上?
黎筝瑞直直来到桌边,见左颂世伏在桌上,看不出是什么状态。
他心下一紧,连忙行近了,看见他手里还拽着支笔。
身子微微起伏,脑袋安分地埋在自己臂弯里。
露出的半边眉眼显出沉沉倦意,却又是放松的。
睡着了。
黎筝瑞轻轻抽掉左颂世手里的笔,换来一声不满。
他手指蜷曲,像是要找替代品,将黎筝瑞的食指抢了去。
双臂微微一动,从中传出摩挲声。
黎筝瑞顺势看去,见到几张纸被他按在身下,印出些许压痕。
左颂世长睫动了动,在明媚火光的照耀下映成绛色,安在清瘦的脸上本该是显得妖媚,然而被他朦胧的双眸一看,又像是不知哪来的迷路仙子,只让人生出歆羡之意。
“困了就睡。”黎筝瑞轻声道。
手上顺势使力,搂住他的腰身,夹在双臂当中把他撑起来,抱到自己身上。
左颂世好不容易睡下,本就不愿睁眼,听了不知哪儿传来的话,莫名觉得安全得很,便放心继续入梦。
他迷糊地应了声,不再乱动,带着身上的檀香味就倒过来。
黎筝瑞闻着熟悉的气味,心下空虚的实感被微妙地填满了。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闻的,认识的官家子弟商贾富人皆是喜欢这种浓重的香味。
左颂世房中也常点,味道却不浓烈,好似神子本就高不可攀,那点儿香气是得了他的应允,才有幸依附在他身上。
神子落入温暖的窝,径自换个舒服的方式睡着,不问外事。
黎筝瑞看着他脸侧的几根乱发:“写什么要写到现在?”
左颂世没回答,只觉得睡的地方比刚才舒服不少,满意地从喉间发出几声哼哼。
罢了,就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也常常这样。
一张与左颂世小臂黏合较紧的纸落在地上,黎筝瑞捡起来,瞧见上面写的工整秀气的字。
他眉头渐渐拧紧,半晌,喉间才发出一声笑音。
已经在他身上伏得好好的左颂世被抵起下巴。
黎筝瑞极近地看着睡得安稳的小羊羔,磨了磨后槽牙。
“还想自己杀人呢?”
这样没骨头,一捏就要变形的身板,还敢去当诱饵,真不怕那帮疯子做出什么来?
当真是不要命了。
事到如今,还是不愿和自己说一声,非要独自安排好一切。
像是着急把自己推开。
左颂世闭着眼,下巴乖乖搭在黎筝瑞节骨分明的手指上,蹭了蹭指腹的薄茧。
若不是知道他睡着,还以为他是默认。
黎筝瑞又挠了挠他的下巴,把他放回肩头。
手上薄纸被他重新放回桌上铺好,视线顺势落到旁边的账册上。
看封皮是上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