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瑞只觉得身上还在流淌的水珠，都要被他的干净笑容晃得自愧不如。

稀疏轻薄的雾气总是挡不住光的。他想。

即使这光如此柔和，既不刺眼也不灼热，比冬日暖阳还要更软一些。

他有些意外左颂世的说辞，可细细一想，这好像又是他期待的，左颂世本该表露出的模样。

变了个人似的，微扬的嘴角像是骄傲，又似挑衅，隐隐拨动他脑中理智的弦。

微一抬手，水面便扬起波澜。

他深出了口气，咬住舌根，往后一靠，贴着浴桶壁，迫使自己无法接触到对面有些得意的人。

左颂世格外抵御不了温暖，像是能醉在里边似的。

他伸了个懒腰，用被蒸得粉红的指尖擦过秀肩，浑身皙白剔透得如同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

这浴桶太小了。

黎筝瑞喉结微微一动。

左颂世发丝上的水珠，敷在脸上的雾气，隐隐扩散的红晕。

还有随之而动的筋骨游在他皮肉之下，举手投足牵出隐隐动作，有时仅仅只是微微一动。

全被瞧得一清二楚。

一抬眼，眸中便全是他。

藏在被花瓣遮盖的水面之下，腿脚一伸就能挨着他。

挨到了，便要忍不住拉进怀里欺负，看他无措又羞恼的模样。

念及此处，他抬眼看去，便见到左颂世忽然动了动，带着一身的香泽朝他前来。

黎筝瑞下意识就要躲，发现避无可避后，攥手稳住面上的表情。

视线越过他，死死盯着屏风上那只青鸟的眼睛。

左颂世似是在水下探寻什么，不一会儿，黎筝瑞感觉到腿上被轻轻按了按。

“多泡热水，有利于恢复。”

声音也如烟似的缭绕，空灵悠扬。

纤巧的双手落在经络处。

他力气本就不大，此时落在水中，更是轻飘飘的，说是挠痒也不为过。

偏像是从热水中生出火来，灼得他心焦，身子又被困在水牢中，死死锁着他。

左颂世也发觉不妥，转了眉目看向黎筝瑞。

“需要找个熟手帮你按按么？”他手上又动了动。

“……不必。”

黎筝瑞牙根都快咬碎了，吐字像是从喉咙里敲出来的。

左颂世了然。

也是，黎筝瑞不喜欢被人碰。

他们也没熟到这个程度，是他冒失了。就算黎筝瑞点出他真面目，他们二人也还不至于说是合作的程度。

这般关心他的腿，怕是要让他心生疑虑。

他正想着，水面“哗啦”一声。

抬眼去看，黎筝瑞已然甩了发尾，裹起送来的素白里衣，背对着他。

他双手一撑，便稳当落在轮椅上，死拧着眉。

衣摆大半截儿浸入水中，被他托起拧了一下，水流立时淅沥沥往下落。

左颂世看不明白。

黎筝瑞这是……生气了？表情如此奇怪。

他要起身穿衣，知会自己一声便可，又不是硬要看他笑话。

黎筝瑞大抵也不会在乎赤.身.裸.体，都是男的无需避讳。

怎的泡在水里便要急忙穿上衣裳，好像自己图谋不轨一般。

他划拉着靠在边上，手抵下巴看着黎筝瑞。

反正都随波逐流了，也无须太过在乎什么。

“黎夫人泡好了？孤还没泡够呢。”他试探着道，“这热水泡着舒服，孤也累了，这事便交由黎夫人全权承办如何？”

他以为黎筝瑞多少会犹豫一番，却不会答应，不料黎筝瑞想都没想便点点头。

“殿下好好休息。”

不知为何，他说话间有些咬牙切齿，又匆忙得很。

左颂世笑容一僵，眼见黎筝瑞转着轮椅就要出门，连忙叫住他。

“等一下。”

他下意识便站起身。

黎筝瑞回头，倏然被一片纤细白皙迷了眼。

腾腾热气中，隐约瞧见各处粉色晕在他身上，如同墨滴渗入纸张。

左颂世身上生寒，反应过来暗道不妙，拉过屏风上的罩衫囫囵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他一时没有说话，慢腾腾从水中出来，来不及摘掉挂在身上的几个花瓣。

“王府上死了人，孤这个做主人的怎能不出面。”他轻出口气，蹙着眉道。

黎筝瑞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一点儿没听进去他的话。

他转过轮椅就要开门，左颂世只得找补。

“让高大蛾先领你去看，其余事等孤到了再说。”

黎筝瑞这才停住，喉结滚动。

“我先回卧房修整，不必麻烦高公公。”

左颂世听出他声音有些哑，堵在口中，像是压回了想说的话。

这是多生气啊，都不愿看他一眼了。

左颂世轻叹口气，还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着黎筝瑞轮椅行得都比平时快些，似是迫不及待远离他。

不会是被当做变.态了吧。他想。

他苦恼地揉揉额角，见到高大蛾招呼着小厮收拾。

他眨眨眼，示意高大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