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瑞语气并不慷慨激昂，也并不那么掷地有声，只像是平日里与人谈起一个理所当然的常识。

若有人不知道，是要被笑话的。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左颂世乱了思绪。

他一下不敢肯定黎筝瑞是不是在赞美他。

是他在以自己不知道的方式暗讽，还是他说的话过于难听，被自己的脑子自动美化成了赞美之词？

可他从来没听过类似的话语。

即使是在现代，他人的善意对自己来说也很遥远，以至于他现在夸人也只会蹦出些简单的形容词。

更别提他如今还是被万人唾弃的故陵王。

眼神也跟着有些飘忽，就是不敢落在旁边那人身上。

接二连三的平淡话语冲击力不弱于惊涛骇浪，双耳像是蒙上一层薄纱，宛如沉进海中，耳边充斥着汹涌波涛声，人声空灵深邃又模糊地灌入耳中。

他垂眸去看，恰逢黎筝瑞转回眼来。

微微仰视着他，在他不喜欢的森严规矩下，面对这张他素来不喜欢的脸，看不出一丝厌恶。

眼眸深处的暗光流动，像是相处久后有了惊喜的发现，不想声张，只想着独占。

左颂世仍是没反应过来。

黎筝瑞……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别人是误解了他，说他很好。

与他并肩，面对着阶下的一大片人群，忽然生出种与他一同对抗世间的英雄之感。

可自己不是什么英雄。

恰相反，自己是要被英雄打败的那个。

而这个要亲手了结自己的英雄，此时目光如炬看向他，近乎要将他灼伤。

再想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无礼模样，也乏了力。

他耳根莫名挂上几分绯红，清了清嗓子，装作满不在意道。

“黎夫人全权处理便是。”

偏过去的脸上，嘴角不自觉挂起一丝笑意。

这似乎是他妄想过的事。

黎筝瑞知道一切，知道他是披着外壳行事，知道他暗中相助，也知道他是被裹挟着，不得已而为之。

死守着的秘密被看了个干净，他本以为自己会慌乱无措。

自己应该担心的。左颂世想。

不然我之前都是在藏些什么，又为何要小心翼翼？

现在这样，当是前功尽弃，他该沮丧才对。

心脏却只是公式化地跳快几拍。

而且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意外之喜，这份惊喜太过突然，他的身心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心脏已经狂跳不止，凶狠地撞击胸腔。

好似要将主动跳到黎筝瑞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我该高兴么？

左颂世忽然想到，他是有任务的。

黎筝瑞的说辞很明显，说明自己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必不可免地要重来一次。

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声音。

【检测到重大失误！重复。检测到重大失误！询问宿主是否就此切断本次剧情线路？切断本次剧情后，即可从最初开始重新进入剧情。】

熟悉的刺耳机械音，刮在他脑子里。

左颂世一顿。

系统竟真出来说话了。

当初把它禁言，它便没再出来。现在不顾一切都要出声，看来这的确是个巨大的失败。

左颂世讪讪。

主角都为他这个炮灰反派说话了，不是重大失误也奇怪。

失误了，便回不去现代，当然应该尽快重新开始，才能早些回到现代。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

可……

左颂世微攥起拳。

正这时，黎筝瑞嘹亮清朗的嗓音传入耳中。

“杜纵，你说你身后的百姓，均是被故陵王残害至家破人亡。”

他开口便唬住不少人。

话音未落，便被杜纵打断：“你怎敢直呼本牧的名字？！”

杜纵见计划好的事情刚开了个头便失了气势，气急败坏，急忙要找回面子。

他狞笑道：“你不过是一介侍妾，见到本牧还得作揖！先于你家主子前说话本就犯了大忌，还敢上来与本官说话？”

他气上了头，一时没收住，指着左颂世，嘶哑着嗓子道：“没想到你故陵王这般无能，竟敢让个妾室抢了话头，说出去也是让人看了笑话！”

左颂世却是有些惊奇，侧目看着黎筝瑞，轻声笑他：“你还记得他名字呢？”

黎筝瑞本要开口驳斥，听见左颂世说话又慢了几分，气势微妙地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