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入京(2 / 2)

孟伏眼睛越瞪越大。

陆乌还没说完,孟伏就一拍腿。

“那臭小子!”

陆乌连忙皱起脸,准备好接受孟伏的拳打脚踢。

却听见孟伏骂骂咧咧。

“还挺有魄力。”

反应过来孟伏的话,他一愣:“您说什么?”

“什么什么,你不都答应了,还问我说什么?”孟伏感叹一声,“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样的想法。”

“那您的意思是……”

“那令牌,八成就是黎筝瑞拿走的。”孟伏道,“故陵王既然知道白鹤暗卫,定也知道令牌之事。”

“也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孟伏转着眼珠,并不怎么担心的模样,“不过,我们可没得选了。”

陆乌咽了下口水:“当真,要倒戈了?”

“什么倒戈,那叫良禽择木而栖!”他戳着陆乌脑门,“你不是早看皇上不顺眼,又答应了黎筝瑞,这事还能变不成?”

陆乌闭上嘴。

他的确是不想干了,眼前的孟大人更不必说,他本就是黎筝瑞的老师。

孟伏又道:“再者,不跟着他,难道你要回去向皇上复命?”

陆乌登时一耸,连连摇头。

孟伏这才长出口气,又看了眼陆乌,扫一眼自己的鞋履。

他哼哼两声。

“活了这么久,总算是真的要看见变天了。”

*

听见黎筝瑞怪到陆乌头上,左颂世哭笑不得,也知道黎筝瑞是在安慰他。

他以手掩唇,最终还是化作淡淡笑意:“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就要怪他了?”

何况此人是藏身于此,陆乌再如何也不会先找到他。

他牵着黑马,与黎筝瑞一同行至那人面前。

那人将手中缰绳交由黎筝瑞。

“这事也急不来。”左颂世也把缰绳交给黎筝瑞,并未与那人对视一眼,“控制舆论若真这么简单,你如今也要被皇上操作的身败名裂了。”

黎筝瑞碰上他伸过来的指尖,感受那抹细嫩滑出手心。

“但皇上的喜恶,总被人看在眼里。”黎筝瑞斩钉截铁,“我去做皇帝,便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看重你,再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怎么能因为我去做这件事呢?”

左颂世的嘴角不知所措地扬了一下:“你应当是为了百姓。”

“我不是这个意思——让百姓知道真相,不也是为了他们好么?”黎筝瑞不知怎么解释,心下一阵烦乱。

他生怕自己在左颂世眼里,变成以权谋私的昏君。

“你不在乎自己声誉,我拗不过来,但好歹允许我为你做些什么。”

他翻身上马,朝左颂世伸出手。

“污名应当得到洗刷,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深明大义,你会青史留名。”他认真覆上左颂世手心,“这也是为了不寒天下能人志士的心。”

“垣州百姓已然知晓你的品行,但若他们走出垣州,得知被他们赞颂的殿下在外人人喊打,他们是否又会动摇,觉得自己的努力也会被外人误解?”

黎筝瑞深吸一口气,眼睑微垂,话语恳切。

“就算是为了我,我希望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些你的痕迹。”

左颂世的手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恢复原状。

他难以毫不逃避地面对这样直率的表达。

即使知道黎筝瑞是为了报恩,他仍忍不住觉得,他们之间的情谊比他想的要深一些。

大概真的是深一点。左颂世想。毕竟黎筝瑞愿意与他接触。

仅此而已,他不敢想多。

黎筝瑞让自己恢复清誉,是为天下归心,他已然有君王般的考量。

可我并不深明大义。

他抬眼,撞进黎筝瑞深邃的眼底。

我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你。

看着他近乎央求的眼神,左颂世拒绝不了。

黎筝瑞目不转睛。

他怕有一瞬的动摇,便会被左颂世看出他偷摸着掩盖的心思。

人总归是有私心的。

两人想到。

左颂世的手微微往前伸了一些,碰到黎筝瑞悄悄抬起的掌心。

摸到温凉的玉指,他立时收紧。

“不许反悔。”

黎筝瑞接他上来,卡住他的腰侧。

左颂世感受着微微倚上来的重量,嘴角不自觉扬起,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不反悔。”

如同他答应与黎筝瑞一起回神京那样。

“我不会食言的。”

*

为了迅速赶到神京,黎筝瑞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左颂世在马上满打满算坐了五天。

他本想让黎筝瑞夜晚也继续赶路——黎筝瑞有这个能力,他不愿拖慢速度。

黎筝瑞却是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客栈里。

多一个落脚点,就多一点暴露的风险,黎筝瑞不会想不到。

这天左颂世醒来时,正对上午时的阳光。

纵然糊了窗纸,透红的光亮还是教他翻了个身,盖住脑袋。

顿了顿,他拉下被子。

黎筝瑞适时开门,手里拿着个小瓷瓶。

还不等左颂世问他,黎筝瑞先把瓷瓶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么?”他问。

左颂世察觉到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双腿。

他局促地咳嗽几声,在黎筝瑞的注视下,自己解了膝裤。

罩衫宽大,刚好够遮住他的大腿,只露出被擦红的小腿肚。

被褐色罩衫堪堪遮住的大腿,内侧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片更明显的鲜红。

看过去触目惊心,烙于白皙纤瘦的肌肤上,又催生出几分想要再去糟蹋一番的神思。

“我自己来吧。”他偏过头,轻声道。

黎筝瑞都拎着药瓶来兴师问罪了,他也不能再装傻充愣。

“原来殿下知道啊。”

黎筝瑞语气第一次这么阴阳怪气,左颂世脸上更是一片发热。

“没你想象那么严重。”他道,“不大好看而已。”

坐于马上的确容易导致下半身受伤,但他毕竟不是骑马的人,腿上不用出力,受到的磨损也小。

加之黎筝瑞给他安了些防护措施,他这几日除了在马上颠得头晕之外,还算安逸。

见左颂世确实没有逞强,黎筝瑞眉头才放松些。

他大咧咧走过去,坐在左颂世身边。

与之相反的,他声音很小:“我还以为你又要瞒着我。”

“我不是答应过你么,你要相信我呀。”左颂世莞尔,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从黎筝瑞手中接过瓷瓶,拨开瓶塞倒在掌心中,发现是一簇簇的药粉。

“够了。”黎筝瑞止住他的动作,“在最严重的地方点上些,不会有什么感觉。”

左颂世手一抖,又撒了些出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就想倒回去些,黎筝瑞却已经在他手心上抹了点,擦在他的小腿肚上。

有点冰凉,随后又出现了灼烧感,隐隐化在皮肉上,很快没了感觉。

“笨笨的。”黎筝瑞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你还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我迷糊的时候你还见得少么?”左颂世低声回道,“哪次不是丢脸的时候正好被你撞见了。”

他发觉自己并不反感黎筝瑞这样的调笑。

同样是说他笨,说他迷糊,只有黎筝瑞毫不掩饰地带着眷注,让他知道,他是被在乎着的。

黎筝瑞似是被勾起回忆,默不作声地想着过往种种。

——的确如此。

他本该看不过眼。

竟有人会弱到如此地步,说两句话便要喘气,走两步路便腰酸背痛,总生病又不会照顾自己。

可他偏偏就是摔在这个坑里了。

摔得彻底,不愿爬出去。

再仔细一想,他对左颂世的喜欢变得更甚。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情意,悉数充盈在面前的人身上。

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思,如同弦与筝面共鸣,发出嗡嗡响动。

他出神着,没注意到左颂世的窘迫。

真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挑开衣裳,往大腿内侧上药么。

他偷偷偏过身去,腰上刚一转,便听见黎筝瑞的声音。

“怎么了?”

左颂世深呼吸一口气。

给自己上药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还没应声,黎筝瑞又开口了。

“不方便么?我帮你。”

黎筝瑞一拽,左颂世就被他拉了过去,遮掩着的罩衣也被气流掀开。

白净的大腿暴露了个彻底。

受损最厉害的中心处磨破了皮,向外延伸至大片的红色,如同一朵娇艳绽开的红色月季。

氤氲着看不见的融融热气,与左颂世的呼吸一起渡到他身上。

黎筝瑞耳尖飞速涨红,热意先一步烧到脸上。

“我……”

他绞尽脑汁,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想说他该好好上药,还想说他的腿又细又白,应该多注意身子。

思绪万千,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能接回原来的话头。

“……我帮你擦。”

他的手迟迟不敢动,反倒蜷了一下身子,试图不动声色地掩住某个地方。

他也不敢看左颂世,生怕自己的欲望被他发现,也怕那清澈的双眼成了催化,引诱他做出丧德失礼的恶事。

“不、不用了。”

左颂世慌忙就把手心的药粉往腿上拍,脸都快埋到衣襟里去了。

他拢着双腿,忍不住轻轻摩擦一番,借着抹药的名义,在腿上慢慢搓着。

是有些痛的,经过反复搓揉之后,便感觉不到了。

黎筝瑞怔怔看着左颂世的动作,视线不断流连在五指经过的皮肉上,看着几片红色微微变形、错位,又恢复原状。

他几乎要将牙咬碎了,手上攥得死紧。

他只道自己是作孽。

干什么不好,非要来留下来折磨自己。

狭窄的房间顿时陷入沉默。

左颂世听见窗外的鸟鸣,从恍惚中惊醒,赶快抹掉手心的残余。

“该动身了。”他提醒道。

“就快到了。”黎筝瑞说,“这里是最后一个落脚点。”

左颂世有些意外:“这么快?”

黎筝瑞看了看他:“是你把神京想得太远了。”

意有所指。

左颂世笑道:“你这一回去,与人说话,指定叫人刮目相看。”

黎筝瑞立时便扬了下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年纪,被人夸一下心底都是止不住的狂喜。

他清了清嗓子,掩盖自己翘起来的话音:“再走过一段路,与最后一人接应上,便能进入神京了。”

“那便走吧。”左颂世眼睛亮了亮,“我很期待。”

期待繁华的神京。

他看了眼黎筝瑞。

少年的轮廓被稀释的阳光暖融地细绘,如同埋在沙中仍是熠熠生辉的足金。

也很期待,他与黎筝瑞的约定。

*

最后一段路马儿走得很慢。

如黎筝瑞所言,这里离神京已经没有多远,左颂世又刚上了药,两人便和闲逛一样,并不着急。

很快他们见到小道的尽头,摆放着一乘轿子,一人立于轿侧。

见到黎筝瑞,他立时行礼。

目光移到左颂世身上,他微微一顿,同样行了一礼,没再过问。

“情况如何?”黎筝瑞问他。

“一切如常。”那人应道,“将军只管放心。”

黎筝瑞点点头:“陆乌或者孟伏有没有与你联系上?”

那人一愣,说话时带了些惊异:“是,方才,不久前。”

“与他们合作,可以信任。”黎筝瑞言简意赅,转头对左颂世道,“上轿。”

他也紧接着坐进轿厢里,挨住左颂世。

“会有人把我们送进城。”黎筝瑞低声道,“有件事需要你做。”

他摸出一个东西,交给左颂世。

是他从祡由佥身上拿的令牌。

“出了这里,就是神京的城门口。”黎筝瑞放缓马速,“我们光明正大地进去,会经过官兵验明身份。”

“我只需稍微露面,亮出令牌。”左颂世明白他的意思。

黎筝瑞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是默认了。

左颂世微微一动,碰到他放在正中间的手。

他下意识挪开。

见黎筝瑞没反应,他顿了顿,又将手移回去。

触到黎筝瑞的指尖。

黎筝瑞迅速地瞥他一眼,眼神慌乱地又避开了。

两人分别看向窗外,外边嘈杂的声音没干扰到两人分毫。

仿佛这个轿厢内,就是他们暂时的一片天地。

车轿缓缓地行着,直到被人叫停。

官兵先是与车夫交谈,隐约只听见那边拉扯一阵,似是要争吵起来。

“……老子可不管你这些,通关文牒呢?没有通关文牒进什么城?老子饭碗还要不要了!”

他骂骂咧咧,就去锤轿厢壁。

还没锤到第二下,车帘忽然被撩开。

他对上一双美目。

眼尾上挑,看他的眼神飘忽,只对视一下便不屑地挪开了,像是看不起凡世间任何一事一物。

他却生不出被轻视的怒意,反倒因为他随意的一瞥,而感到心潮澎湃。

轿厢内的人目视前方,秀手一翻,一块银色令牌出现在官兵面前。

官兵才反应过来,眯着眼去看。

他瞬时瞪大了眼睛,屏息着不住地向后退,慌忙命人放行。

他谨慎地抱拳行礼,只敢盯着地面,直到车轮声消失在众声嘈杂中。

车帘被放下,左颂世长处一口气。

“真就这么简单啊……”他自言自语道。

手中精致的小小银块,便能将人吓成这样。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皇权的恐怖。

诸如祡由佥之类的心腹,拿到的这块令牌仅仅代表他们为皇上办事。

看似每人的令牌都是一个模样,殊不知上面不同的特殊工艺便代表着不同的人。

这点只有皇上知道。

当初做出这些模子的工匠,也一一被灭了口。

“他们没见过你,自然不会怀疑。”

黎筝瑞以为他担心的是过关的难度,有些得意道:“许多事情并不难,只是他们不敢想罢了。”

看着身边的人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左颂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说的没错。”他感慨道。

刚穿过来时,他也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座大山,难以翻越。后来即使做了决定,心中也总觉得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是黎筝瑞的果断教会他这一点。

“所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他问道。

是他寻个机会杀进皇宫,先把皇上了解了再说,还是要先守他的承诺,带自己在神京中逛一圈?

“……你觉得我们该先做什么?”

黎筝瑞目不斜视,余光总忍不住观察左颂世反应。

左颂世笑着应他:“都听你的。”

他眨眨眼,眼眸亮晶晶的。

“到了神京,你是主人。”

黎筝瑞猛然握住他的手,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向左颂世。

抓住他腕上的手,与他的话一起紧张地收缩着。

“那就先和我一起,回一趟主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

不知不觉进入收尾阶段啦,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吗,我先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