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黎筝瑞将他带向另一个方向。

不知何时，他已然走到左颂世前头。

他伸手推开门，出现在左颂世面前的是一大架子书，旁边竖着各式各样的长兵器。

都是兵书。

真要论起看的本数，他不比自己少。

黎筝瑞顿了顿，语速快得有些别扭。

“那就各拿一坛来，我与你一起喝。”

他转头，深邃的眼神看着左颂世。

“若是没有喝得惯的，我陪你找。找遍整个神京，总能找到你喜欢的。”

他抖了抖榻上的草席，带着左颂世坐下。

“只是如今我房里没有酒。”他深吸一口气，“等把这件事解决完了，我一定陪你。”

他知道左颂世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好让他与家人解释。

但就要把他一人撇在这儿，他心下不安。

左颂世脸上发热，应得心虚。

“好。”他抿了抿嘴，掩不住就要上扬的嘴角，“你要陪我。”

黎筝瑞一顿，呼吸顿时乱了些。

他从衣襟里拿出药瓶，不由分说拉过左颂世的手，倒了些药油出来。

抹在指腹上的药油万分清凉，手上的灼热感顿时散去不少，有些湿滑，在两人指尖拉出细密黏腻的白丝，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暧昧。

几根手指交乱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干脆地脱开，教两人的呼吸都停了片刻。

“……该过去了。”左颂世不敢碰自己明显发热的脸，“你家里人该等急了。”

黎筝瑞有些不舍，对左颂世的推离也有些不满，却见到他偏过头去，视线躲闪，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像是不敢面对心上人的羞赧。

心脏登时兴奋得跳快几分。

快些解决，便能快些与他待在一起。

也能更多地看见他这副模样。

“我这就去。”他应声道，“你若是无聊了，就在屋子里随便转悠，我很快就回来。”

*

“阿筝来了。”

一直盯着暗门的黎琴瑞忽然出声。

众人立时正襟危坐，默然看着暗门方向。

黎筝瑞刚一出来，便看见众人审视的目光。

他出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坐在空着的一把椅子上。

“有什么要问的，说吧。”

他对陶妠笑了一下，小小地叫了声娘，从案板上拿过盏茶杯。

陶妠见他并无不耐或是恼怒，稍微放下心。

“等等。”黎咸叫住她，“故陵王方才不是说要喝酒么？妠儿，你拿一坛送过去，莫要让人觉得我们黎家苛待殿下。”

“我和娘一并去送。”黎画瑞忽然道。

黎咸扫了眼他，点点头。

黎书瑞看看二哥，见他垂眸吹着杯中的茶，又偷偷动了动大哥的手臂。

黎琴瑞没动弹，看着四弟与娘低声说着什么，拿酒去了。

黎筝瑞轻攥起手，视线在拿酒两人之间梭巡一番，视线飘忽一瞬，并未阻止。

黎棋瑞默然用余光窥探一眼父亲，视线才落到黎筝瑞身上。

正这时，黎琴瑞开口道。

“我们还有什么好问的，你自己说便是。”

“你们不问，我怎么知道说什么？”黎筝瑞嗤笑一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有事直接说清楚不行么？”

“说清楚，好！”黎咸猛然站起身，指着黎筝瑞的脑袋怒道，“你自己说清楚，你与故陵王在那卿卿我我，不清不楚的关系！”

黎筝瑞放松身子，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听见这话浑身一僵。

耳尖倏然一热，绯红迅速染上脸侧。

“爹，您说什么呢！”

他一下站起身，盯着黎咸。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一家人都在这儿，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黎咸哼了一声。

“你不远万里带故陵王入家门，不就是要爹同意么？”黎书瑞晃了晃腿，“不会藏事就别藏了，大家都看得出来。”

“你们也以为我和他是那样的关系？”黎筝瑞面色涨红，有些耳鸣。

“你们……不会是信了那些传闻吧？”

黎筝瑞有些好笑。

这传言传的，比他和左颂世的真实进度还要快了。

若是真的就好了。

他想着，忽然有些不快。

天下人都觉得他和左颂世在一块，左颂世本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黎棋瑞眉梢微微一动：“难道不是？”

“是个鬼！”

黎筝瑞只觉得自己的模样相当气急败坏，尽力收着，心底却还是憋了团火。

“八字都没一撇。”他颇有些咬牙切齿。

几人见他这模样，都有些犹疑。

那些传闻……的确也是，空口无凭的，难道真是假的？

黎咸面露难色：“哎呀，那方才怎么不说清，弄得这么难看……”

“故陵王体谅人。”黎棋瑞轻轻摇着扇子，若有所思，“他并未动怒。”

“人家没动怒，那是人家有教养！”黎咸不快道，“他还是垣州这样的小州郡来的，现在倒是我们小肚鸡肠了！”

“等等。”黎书瑞一忽然挑眉，直起身来，“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是你在惦记人家？”

八字没一撇，这可不能随便乱用的。

“是，就是我惦记人家！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到神京来，不然他过两天又要回去了。”

黎筝瑞懒得绕弯子，一摆手拍在桌子上：“他没那个心思，我有！你们别把他给我吓跑了！”

此话一出，黎筝瑞没听见其他人任何一点的呼吸声。

他缓缓坐回去。

“满意了？”

他抹了把脸，气势比刚才弱了几分。

“你惦记他？”黎棋瑞难以置信，“莫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才……”

“不会是他那不大正常的……行为，潜移默化地把阿筝带坏了？”黎琴瑞死死皱着眉，相当抗拒。

“他正常得很！”黎筝瑞额上青筋皱起，“那些都是他装的，他一点那种心思都没有！”

比方才更艴然不悦的神情，证明他们五弟说的是事实。

“这可真是……”

黎书瑞有些笑不出来，看上去脸上像是抽搐着。

他们先前还担心是故陵王故意引诱阿筝，没想到是阿筝对人家抱着不轨的心思，将人骗过来的。

黎琴瑞缓缓出了口气。

他语气不若先前那般抵触，还是淡淡摇了摇头。

“既然他没那个心思，你也好把人放开。”他道，“他的名声终究不好，又是个男人，你这样教黎家怎么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名声不好，那是因为那风还没吹到神京。”

黎筝瑞不屑道：“男人就男人，男人怎么了？有本事就叫皇上判我个罪名把我杀了。”

“阿筝，我知道你不在意名声之类的外物。”黎棋瑞面色并不好看，“可你终归是黎家人，总要为黎家着想一些。”

黎书瑞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阿筝这性子都多少年了，改不过来的。”

黎筝瑞眼眸一动，看向黎书瑞。

黎书瑞一脸玩味的模样回敬他：“就是这故陵王，人家都没点头呢，咱们哪有资格就把他当做黎家人处理呀？”

黎筝瑞脸登时黑了下去。

众人也是一愣，发觉自己钻了牛角尖。

的确，故陵王都不知道黎筝瑞心思，他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故陵王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哪还会与黎筝瑞不清不楚？

“管得真多。”黎筝瑞咬着牙，恨恨挤出几个字。

黎书瑞更惊奇了：“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少端着你那架子。”黎筝瑞切了一声，“我自有办法。”

“你还有办法？”

黎咸瞪大眼睛，颤巍巍指着黎筝瑞：“你还真想毁了自己不成？！”

“什么叫毁了自己？”

黎筝瑞自己沏了杯茶：“当初我说不想成亲，爹你不都答应了，说找个我喜欢的就好，我现在把人带来了，就因为是男人，你又不愿意了？”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黎咸气得胡子都在抖，“龙阳之好大受诟病，你曾经不也厌弃得很！无法传宗接代，你如何有自己的子嗣！”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看顺眼了不行么？”

黎筝瑞捏了捏鼻尖，说得相当轻松：“他多好看，平时看着心情就好。我不是还有这么多哥哥，黎家有血脉不就好了。”

“我如今要觉得故陵王会蛊术了。”黎书瑞面色复杂，小声对黎棋瑞道，“不是他下蛊了，就是把魂换了。”

黎棋瑞也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你、你……！”黎咸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愿真骂什么。

毕竟他这个小儿子，可是九死一生，如今好端端地回来了。

黎筝瑞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

他试探道：“爹，你看他多会说话，你不一直欣赏这样的人么？”

“他可是自学成才，先前为了迷惑皇上，故意把私塾先生都赶跑了，私下里偷学的。”他一瞬弱了底气，又恢复了，“这么好的苗子，不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么？”

黎琴瑞扬起一边眉看他。

“定是和故陵王学的。”黎书瑞做了个口型。

“那故陵王可真是爹梦寐以求的人了。”黎棋瑞以扇掩嘴，悄声道。

黎咸自不会没想到这点，张张嘴就想说黎筝瑞近墨者黑。

转念一想，他又嘶了一声。

他不就是喜欢笔墨一类的东西么！

黎咸一瞬迟疑，便被黎筝瑞抓住机会。

“总之他不知道，又对我有恩，我自然请他在神京”

“可你如今还是罪人之身，你那故陵王名声也不好。就算剥离你们的身份，这上不来台面的事，听着总会让人笑话，你要如何做主？”

黎琴瑞提醒道：“你不在意，你可知故陵王在不在意？”

黎筝瑞动作一僵。

动作明显轻柔许多，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凭空教得温和了些，说话也不那么冲了。

“这我也有办法。”

黎筝瑞眼神飘忽一瞬，又转回来。

“我知道该如何做。”

“行了，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去和他吃酒去了。”他抛下一句，就大步穿过暗门。

他顾不上轻手轻脚，穿过一扇扇门朝着自己书房行去。

刚一推门，便听见黎画瑞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难怪阿筝会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黎家人：风中凌乱中，勿c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