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吃了饭, 周祈安便带张一笛往张府去了。
年礼备的是几提桂花楼的点心、几盒茶叶和一些寻常补品,略表心意。若是送了什么贵重礼品,便是玷污了张老先生的一生清誉。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去, 周祈安捧着手炉, 轻阖双眼。
张一笛坐在对面看着他, 忽然便笑了一声。
周祈安没睁眼,问了句:“笑什么?”
张一笛道:“我笑二公子和周大将军越来越像了, 坐马车或等人时,都要闭目养神。”
“你不懂, ”周祈安拖着长音说道, 他之前也不懂, 最近才算是懂了,“闭目养神,是因为觉不够睡。”
张一笛道:“我听外面的人说, 二公子和周大将军一文一武,都是大帅的……”他顿了顿,轻咳了一声才说道, “左膀右臂。”
周祈安这才睁眼, 笑了笑道:“外面人说的可不是左膀右臂,都是鹰犬、爪牙、走狗之类的字眼,一个帮他打仗, 一个帮他铲除异己。外加一些‘这干爹认得真值’之类的酸话,对吧?”
张一笛垂首说道:“二公子都知道了……”
周祈安道:“二公子是猜的!”
他这阵子忙得快起飞了, 每日将军府、大理寺、皇城三点一线,连中饭都是张一笛提着食盒到东市提来的“外卖”,哪有机会听这些闲言碎语。
他听张一笛说了个“都”字,便知道后面那“左膀右臂”是张一笛现想的。
随便这么一试, 没想到还真是啊!
张一笛不说话,周祈安便又从袖袋里掏出t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说道:“里面一共七两银子,找六个荷包包起来,守完岁,你们几个再加陈叔一人一个,是二公子给的压岁钱。剩下一两银子,你自己收着,多劳多得嘛。”
“太多了,二公子。”张一笛双手接了过来,说道,“给他们就好,我不用。”
他知道二公子手头正紧。
年后二公子要请大理寺的人吃饭,犒劳大家,叫他到花间阁订位置,那订金都是二公子叫他找李管家赊的下个月的体己。
二公子那点俸禄,都不够他补贴衙门的。
“拿着吧,趁二公子还给得起。”周祈安说着,又忍不住逗他道,“自己攒着,等过两年还要娶媳妇呢。”
张一笛双颊微红,说道:“我可不娶。”顿了顿,又道,“那我攒着给文州娶媳妇吧。”
正说话间,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了下来。
陈忠放好了脚蹬,周祈安掀帘下了马车,见张府大门紧闭,便走上前去叩了叩门环。
不一会儿,仆人走上前来开门。
周祈安便道:“在下周祈安,原是张老先生在大理寺时的下属,马上过年了,前来拜会先生,有劳这位小兄弟,帮忙通报一声。”
“还请稍等片刻。”说着,仆人走了进去。
过了会儿,那仆人又回来了,有礼有节道:“老爷用过早饭,已经歇下了,不愿见客。这位公子,还是先请回吧。”
周祈安说道:“不妨事。不如我们先在马车上等一等,等先生方便时再见。”
那仆人为难道:“近来也有许多客人登门拜访,只是老爷除了几位清闲好友,便一律谢不见客。这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周祈安说道:“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那仆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小人再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
周祈安、张一笛又站在门外等了片刻,四周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下,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两人肩头便又落了层雪,张一笛伸手帮他掸了掸。
这时,仆人又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张老先生是先帝帝师,这府邸也是先帝御赐的,面积虽大,看着却清冷简朴,堂屋内只挂了几幅好友相赠的字画,除此之外便再无装饰。
张鸿雁脱去了平素的红官袍,一身布衣木簪,人很清瘦,正坐在堂前喝茶。
周祈安迈入堂屋,脱下狐裘,递给了身后的张一笛。
狐裘内是一袭水绿色大袖袍,腰间松松系了一条相同布料的腰带,头顶用一支素玉簪子冠发,走上前去缓缓向张鸿雁行了个长揖礼,说道:“眼下便是年节了,晚辈特来给张老先生问安。”
“周二公子的礼,老夫如今可受不起。”张鸿雁捧着盖碗,看着一旁圈椅说道,“坐吧。所为何事?还请二公子开门见山。”
周祈安走上前去落座,一旁仆人奉茶,周祈安以长袖掩面,侧身喝了一口。
张一笛将手中薄礼递给了仆人,便走到了周祈安身后。
周祈安放下盖碗,说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请先生帮晚辈品鉴一幅字。”说着,回头看向了张一笛。
张一笛将手中卷轴递给了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