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蹭了一会儿,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再次回到了包间时,卫吉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桌上饭菜也已上齐,说道:“先吃饭吧。”
周祈安拿起汤匙,又问了句:“大哥当时是怎么帮你逃出去的?”
“还记得江太医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说江太医这次也跟着他们逃了出来,哪怕没有这一出,三年前长安政变,他身负重伤,江太医为了让他处于宕机状态,却仍“思虑过重”的大脑彻底关机,得到休息,于是一剂迷魂药把他迷晕了十日——自那之后,这位江无慵,庸太医,他便忘不了。
不过那一次,江太医的确帮他医好了,没留下什么病根,去年左臂受伤,也是江太医给他医好的。
此人的医术该如何形容……?只能说是挺魔性的。
周祈安道:“记得,他怎么了?”
卫吉说道:“他这人私底下有一个癖好,他喜欢研究毒。当然,也不仅限于毒,类似迷魂散、麻沸散,这类药物也都有涉猎……他喜欢拿猪做试验,几年前,他研制出了一种毒药,他想研制出一种能让人无痛死去的毒药,不断调试,配出来后,成功毒死了一头猪。这头猪死时并无太大痛苦,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只是几天后,这个猪竟又自己活过来了!”
“……”
卫吉说道:“他发现,这毒药会把人的脉搏、呼吸降到最低,降到近乎微不可察,却又不会真的把人毒死。剂量控制不好,挺不过这一遭,死掉的也有不少,可若挺过了这一遭,人就能活下来。”
“他在太医院做了三十几年太医,侍奉了四代郡主、无数妃嫔,宫里秘辛自然也听闻了不少。他知道这药有一个天大的用处,它能帮人假死逃生。”
那日在水牢,周权给他的便是这假死药。
“江太医找不到人来试验。这假死药,控制剂量是关键,剂量少了,脉搏降不下去,那便无法瞒天过海,可剂量高了,又有可能真的把人弄死。”
“江太医只在自己身上做过试验,不过每次也只敢一点点地往上增加剂量,有一次脉搏降到一定程度,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他便不敢再试了。”
“但他行医多年,那次过后,心里大概也有了个数,剂量再增加一点,或许就能适用于一个体格、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人。如果体格比他大一些,年纪比他轻一些,剂量就要再增加一点。”
听到这儿,周祈安心下了然。
难怪那几日,大哥明明已经救下了卫吉,可看着他在家里绝食发癫、疯言疯语、差点把自己饿死,却也一直守口如瓶,不肯告诉他,还叫他爱吃不吃,要定口棺材停院子里。
原来那会儿,大哥也不确定卫吉能否真的救活,兴许就那么死过去了……
这是很冒险的一个做法,卫吉有几成概率能活过来,江太医心里也没数。
兴许在大哥心里,也不是百分百地想救卫吉。大哥可是亲口说过,他绝无可能放过卫吉!
毕竟卫吉谋划的那一场刺杀,害得义父胸痹发作,身体登时一落千丈,莲花门杀死了八百营四百多个弟兄,大哥自己还中了噬心散。若不是江太医破解了此毒,而卫吉尚不知情,没有换成其他什么剧毒,大哥那日兴许真就没命了。
可卫吉若真被凌迟,他可能真会发疯。无论卫吉能否醒来,这假死药至少能帮卫吉减轻痛苦。
有了这假死药,这事便也好办多了。那阵子皇上受惊,卧病在床,秦王在长安一手遮天。或许也买通了天牢里的医者、衙役,打通了各个关节,总之,在医者判定卫吉死亡后,卫吉在天牢被停尸三日,而后被拉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里有人接应,卫吉的“尸体”刚被群葬,便被人挖了回去。
“可我一直没想明白,”卫吉说道,“秦王是怎么知道江太医有这种药的,他们两个很熟吗?江太医为什么要告诉秦王自己研制了这种药?”
“因为他善!”周祈安说道。
那阵子江太医就住在王府,他每日又要死不活,江太医可能就和周权说了有这样一种可能。
“这小老头子喜欢掺和别人家的家里事,可能……他就……嗯!”
周祈安不太想把那段疯疯癫癫的往事告诉卫吉,于是便含混过去,见桌上一盘青菜不错,绿油油的,还挺新鲜,便把勺子递了过去。
他心想青州可真是富起来了,大冬天的,竟还有青菜可以吃,四年前那会儿可是只有萝卜、白菜、豆芽菜。
无需多言,张一笛夹了一颗青菜,卷到了周祈安的汤匙上,周祈安拌饭吃了。吃完,又把勺子伸过去,张一笛又给他卷了一个。
卫吉早发现周祈安右手不对劲,从刚刚进门开始,周祈安喝茶、吃饭都只用左手一只手,右臂只直直地垂下来,他便问了句:“你右手又怎么了?”
“自从那日在别院,被你的人射中一箭,”周祈安声音平缓,说道,“我这右手便彻底废了。拿不起刀,握不了笔,也吃不了饭……太医说,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卫吉无语半晌,说道,“那天射的是左臂吧?”
这事卫吉也考虑了许久,原本还想要不要射屁股上,屁股肉多,可又担心伤及了筋骨,再把燕王爷害得跛脚或下身瘫痪……思来想去,还是左臂的危害最小,当个独臂侠,也总比跛脚要强些。
“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卫吉看向了周祈安。
周祈安则看向了张一笛:“你刚刚是怎么讲的?到底讲清楚了没有?”
久病床前无孝子!张一笛也有点烦了,放下筷子道:“总之也是那张道士弄的!”
“对了,”卫吉冷不丁想起一茬,又说道,“我知道江太医为什么要救我了。你知道那天把我从乱葬岗挖回去的人是谁吗?”他自问自答道,“是江太医。”
“他把我带到一个荒郊野外的茅草屋,悉心照料,并记录我每日的身体状况,无微不至,仿佛我也是他那上千头猪中的其中一个。”
“这是个人才啊。”周祈安道。
这是个有探究精神的科学家呀!
无论如何,卫吉都还是命大活下来了,周祈安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祝大哥长命百岁!祝江太医长命百岁!”。想着,他也冷不丁又想起一茬,又问了句:“对了,那个钱八方?王八来?”
张一笛道:“是钱八来。”
周祈安道:“哦对,钱八来,这钱八来究竟是什么情况?那王老板、钟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头,卫吉你知道吗?”
钱八来,此事也说来话长。
卫吉道:“我先告诉你,这钱八来的王老板,王永山,他是太子妃王姃月的亲二哥。钟凯凯,他是王永山正房夫人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