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用过饭, 两人便又要前往州府。
卫吉刚喝了药,坐在榻上缓了一会儿,怕耽误了时候, 很快便又起了身, 说:“走吧。”
宽袖大袍下, 卫吉也消瘦了不少。
死过一次的经历,让他心性也已大变, 他之前常有与周祈安意见不一的时候,可如今, 他已经不再想与周祈安争论任何事, 而只是孤注一掷, 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倾注到周祈安身上。至于周祈安要如何做,他顶多从旁过问,也不求结果。
周祈安如今一看到这样的卫吉, 便忍不住不断去想,那阵子,卫吉究竟都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被吊在水牢一天一夜, 服了假死药, 几乎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地在天牢“停尸”三日,再被扔到乱葬岗,与其他尸身一起胡乱埋下, 之后才被江太医救走。
也不知他当时在王府里哭哭啼啼什么?
早晚也要叛逃出京,倒不如那时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可惜如今, 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说道:“如果不舒服,州府那边我自己过去就好。”
卫吉笑道:“我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不在,我也从没闲着过,身子慢慢调养就好。再者, 二爷如今是鹭州、青州两头摊摊子,你军队在鹭州,日后精力也要多放在鹭州,那么青州这边,我便不能撒开手。”
周祈安道:“你可不要强撑。”
“我可没有强撑。”卫吉说,“你的成败,也决定了我的命运。祈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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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州府,沿着长廊往后院走时,户房里的几十把算盘正敲得“噼里啪啦”响。
昨日,雁息县闹市区所有铺面的账本都被耿班头抄回了衙门,州府户房正在核对。耿班头今日一早又带人出了外勤,抄完雁息县剩余那些小商小户的账本,其他三县便也要开始。
一行人走过,衙门里的人纷纷侧目。
他们并不清楚打头的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只听几位大人喊他“二爷”,不过单看昨日知府大人、孔县令、弘一法师三人齐齐在门口恭候的阵仗,便也知道此人来头不小。
周祈安一身青衫,正转着折扇往里走,便见州府三人又迎了出来。不等三人开口客套,周祈安说道:“往后不用再迎了,已经轻车熟路了,我们自便便是!”
卫吉在身后作了个揖道:“见过许知府、孔县令、赵公子。”
几人一番见礼,这才进了内宅中堂。
进了屋子,周祈安、卫吉走到堂前坐下,许知府从一旁书案上取来一纸公文,捧到了周祈安跟前,说道:“官府派人从旁记账,也要有个依据,道理上先站住脚跟。这公文,还请二爷过目。”
周祈安大致看了一眼,是一篇写给各商户的通知,上头写明了官府要派人记账的缘由,并要求酒楼为官府人员提供桌椅、茶水之便,写得细致又妥帖,下方加盖了官印,便道:“章程上的事,许兄是行家了,都听许兄的。”
许易之又道:“另外,我看这两位小公子年纪尚小,我又从官府里挑了一位人情老练的师爷,一会儿陪着两位小公子一同前去。第一日先安排妥当了,日后两位小公子也好在酒楼照章办事。”
周祈安道:“那再好不过了。”
昨日燕王离开后,许易之又同孔若云、赵秉文在堂屋里谈到了深夜,梳理好所有章程细节,又谈到了青州未来的局势。
许易之原本还在想,燕王为此事出人出力,那么至少那两千官兵,以及派去酒楼记账的人手,是否该由官府结算工钱?
可赵公子却说,燕王帮青州至此,又岂是来赚这点辛苦费的?
燕王图谋的是更大的东西,工钱这事提出来了,反而要贻笑大方。
如今燕王、关中侯在西部手握重兵,燕王自己的地盘在鹭州,可关中侯又任由燕王穿梭于两地之间,放手叫燕王插手青州之事,二人私底下,恐怕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青州如今是燕王、关中侯二人的囊中之物,这笔商税收上来了,又怎可能交由青州府自己支配?燕王恐怕已有打算。
不过以燕王为人,自然不会亏待了青州府、亏待了青州百姓便是了。
在燕王提及之前,他们倒不好先开口。
周祈安把那公文递给了一笛,说道:“带着这公文,跟着师爷去钱八来。李青这阵子会带着人在后街巡逻,有任何情况,立刻去找李青。钱八来如果有异议,叫他们来官府当面找我聊。去吧。”
张一笛应了声“是”,拿上公文,带着文州,跟着师爷便去了。
商税之事刚起了个头,周祈安便又过问道:“许知府,青州的田册,一直延用的是前朝的版本吧?”
四年前那一把大火,烧毁了青州衙门的所有册子。当时户部下令,叫他们趁此机会重造青州户籍册。
可数人头,重造户籍册倒是容易,可以短平快地执行,但重新丈量田地,重造田册却是个太过繁重的任务。
地方这些册子在户部都有备份,他记得田册后来是户部誊抄过来的,并未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