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久没睡到过这个时辰了,“午时”二字犹如一杯凉水兜头泼了过来,一下子把他泼精神了。周祈安洗漱更衣,披上了大氅便向前堂走去。
怀信来了,陈纲来了,周权、李闯也在,几人刚用过午饭,正在屋子里喝茶闲坐。
周祈安拱手走了进来,说道:“新年好,新年好。”
李闯、怀信说笑着起了身,周祈安忙道:“快坐坐坐坐坐。”又看向一旁万管家道,“赵公子到了吗?”
万管家道:“一早就来了,与各位王爷、侯爷们见了礼,此刻正在后罩楼与公孙大人议事呢。”
周祈安心道,赵公子和公孙大人还有何事可议?恐怕是和这些将领们待着别扭,便到后罩楼躲着去了。
公孙昌到了荆州以来,便只负责胥吏选拔这一件事。
年前匆匆为女子补设了考场,只是不说沧海遗珠,整个考场也只来了六个人。
这年代女子读书本就罕见,又多出在官宦之家,读书只为生活意趣,而非入仕当官,哪怕能力有之,家中也不希望她们出来“抛头露面”。
不过他已下令,往后所有招贤榜上都要强调男女皆可。
周祈安对万管家道:“请赵公子、卫老板过来议事。”
没一会儿,两人来了。
天气和朗,屋子里也烧着炭盆,大家嫌热,纷纷脱掉了大氅,唯独怀信、卫吉还披着狐裘。
怀信喝了一口茶,落盖说道:“燕王明年的打算我也听大哥、闯爷说过了,所以我们还是要攻打南吴,无论南吴来不来犯?”
“是的。”周祈安应道。
吴国去年忽然打上来的原因,他也已经弄清楚了。
先帝之前往吴国派了大量探子,只是先帝驾崩之后,长安无人接手此事,这些探子便成了一颗颗散落在吴国各地,死掉却又随时等待被唤醒的棋子。
周祈安占领荆州之后,曾有几个探子找上他,虽只有几人,但通过他们联系上他们的上线、下线,也还是能最大限度地复活整个情报网络。
如今这些来自吴国各地的情报,都由宋归统一打理。
而吴国去年忽然来犯的缘由,也已得到了多方验证。
如果说大周的贪官是在贫瘠沙漠中争食几块骨头的鬣狗,那么吴国的污吏,便是在温暖潮湿之地滋生出的一团一团的菌群。
前两年楚地干旱,导致大片农田绝产,流民遍地。
吴国朝廷国库充盈,士大夫阶层过得滋润,又在朝中掌握了极大的话语权,一听楚地干旱,立刻便联名上疏请求皇帝拨粮赈灾。
毕竟这粮拨了,他们才有的贪。
皇粮一拨下来,便成了这帮士族大夫们的饕餮盛宴,朝中大臣吃肉,地方官吏喝汤,层层盘剥下来,根本没多少发到了百姓手中。
流民过得困苦t,朝不保夕,可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他们还能怎么办?投匪。
于是楚地开始匪祸丛生,也就荆州、岳阳两地的情况稍好一些。
前者是因为干旱并不严重,后者则是因为褚景明一直在封地镇压匪帮。
楚地南部的情况则格外恶劣,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又有匪帮一轮又一轮地打家劫舍。百姓苦不堪言,被逼得揭竿而起,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十几人自立为王。而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再只是吃饱发财,而是要“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吴国朝廷这才慌了。
而祸不单行,恰在此时,北边又改朝换代,祖世德磨刀霍霍,想要打下南吴。
正在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之际,有谋士献上高策,提议将所有流民、土匪、起义军收编为正规军,由朝廷养着,日日操练,以备来日与盛国一战。如此一来,内忧外患都可化解于无形。
南吴朝廷不缺银两,皇帝很快采纳了这一计策,痛快地拨钱拨粮。
而这些钱粮,朝中官员自是一分都不敢贪。毕竟盛国一打下来,吴国一旦兵败,他们不说钱财,恐怕连命都不保。他们自己不贪,也死死盯着地方官吏不准贪,最终所有钱粮都足斤足两地送到了岳阳王褚景明之手。
最终,褚景明用这些钱粮在楚地扩充了约二十五万的守备军。
北盛往南吴派奸细,南吴也在往北盛派奸细。
骊山行刺过后,祖世德受到惊吓,身体大不如前,南吴也察觉到盛军也并非铁板一块。八百营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事实证明,他们的莲花门对上八百营,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于是开始有大臣提议,吴国不应被动防御,而要主动出击。盛国正在全面备战,将来至少也会亮剑,两国必有一战,倒不如把战火烧到盛国的领土上去!
只是祖世德尚在,盛军又常年与北国作战,兵强马壮,朝臣一番商议过后,还是否决了这一提议,准备再等等时机。
直到去年新元大朝会,祖世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昏了过去,南吴这才派褚景明立刻北上袭击襄州。
听到这儿,赵秉文问道:“所以去年褚景明带过来的都是流民和流寇吗?”
“恐怕不是,至少大部分不是。”周权道,“他那些骑兵、弓弩兵大多训练有素,流民、流寇短时间内很难操练到这种程度。”
怀信道:“这些流民、流寇收编成的军队,我们今年就能在战场上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