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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跟你做什么都可以

站在衣柜前,江萌喜滋滋地在挑选今天要穿什么,又转念一想,问道:「对了,你找我不会是打球吧?」

陈迹舟:「不打球」

江萌:「那我可以穿高跟鞋嘛?」

她发了一个w嘴的小猫表情。

陈迹舟:「可以,别太高」

江萌:「放心,不会比你高的」

他输入了一会儿,没有发什么内容过来。几分钟后,重复一句:「可以,你随心。」

欲言又止什么呢?

江萌把鞋柜打开。

柜子只留了一层给她的三双小高跟,她今天穿了条雪纺材质的暗橙色吊带裙,配个什么鞋呢?

江萌戳戳下巴,看了看面前的三款高跟鞋。

最后挑了一双玫瑰金的一字带凉鞋,这鞋不贵,不是什么牌子货,当时逛商场的时候没挑到特别合适的码数,她穿37.5,最后实在喜欢又没办法,就拿了双37的,毕竟能让她穿上高跟鞋的机会不多,用不着大走大跑的,如果是约会的场合,自然得是美貌高于舒适感了。

一根绑带束在趾骨之下,一根绑带环着脚腕,带子是亮晶晶的浅金色,江萌费力地把脚套进去的时候,陈迹舟给她发了消息:「到了」

严羽晴说,女生迟到是社交礼仪之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编的一套社交礼仪,反正没心眼的江萌信了,她便不着急,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还没好,你等我一下。」

江萌心情很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脚。

她觉得自己的脚长得很漂亮,玉润的色泽像月亮,细瘦的骨骼又显得不堪折,一点皎洁的弯弧,配一点恰好的脆弱感,适合在夜里敞露。

例假来得不太凑巧,出门前,江萌去了趟卫生间,

又赶紧吃了一粒布洛芬缓释片。

她这几年不太爱惜身体,被美味的冰奶茶荼毒,有的时候会痛经。

江萌压了压小腹,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挤着眉眼想,算了,都约会了,美貌高于舒适。

公寓楼的构造特殊,楼下是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不好停,陈迹舟见她不下来,把车停远了一些,又步行过来。

他脚步缓慢,靠近江萌的楼下,临近时,便见到她从旋转门里出来。

只有她一个人在往外走。

旋转门的各方玻璃映出她的身影,是一片灿烂的暖橙色,像是天际的火烧云,逐渐铺陈在视野之中,慢慢地将人的意志裹挟,沉浸在美不胜收的感受里时,就只剩下驻足观赏的念头。

只好静默无声地观赏,毕竟没有人可以留住日落。

裙子是吊带款式,很衬身段,姣好的身材袒露无遗,不过她本人的气质过于健康,一脸的元气,丝毫不显色.情。

是非常大气的美丽。

“久等啦。”

江萌笑眯眯地走近,很大方地转了一圈给他展示今天的穿搭,乌黑的长发自然而飘逸地外散,卷在手臂上,柑橘调的香水往燥热的晚风里溢。

像一朵迎风扬起的洋牡丹。

也像个小狐狸。

她停下,眨眨眼看他,“好看吗?”

陈迹舟今天穿的就是普通的黑色衬衫,没跟她一样搞发型喷香水,看起来还没有摆脱工作环境里烟草混进空调低温,那股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味。

不过,不管她穿得怎么样,简单平淡或是火辣。

陈迹舟对她的眼神只有欣赏,没有亵渎,没有凝视。

他淡淡一笑:“这么隆重。”

江萌唇线抿直,片刻后,决定把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表情里俨然有着豁出去了的别扭:“见你当然隆重啦。”

这一招也是跟严羽晴学的——

要大胆说情话,别怕油腻,男人是不经撩的。

江萌后来才发现一个点,陈迹舟皮肤薄,可能也有长得白的缘故,他动不动就脸红,生气的时候,喝酒的时候,或者害羞的时候,不过他很少生气,现在这副耳朵发热的现象,大概是因为害羞吧。

江萌放心地笑回来,跟他并肩往前走:“你从公司过来啊?”

“嗯。”

“我们去哪里?”

“喝点酒,可以?”

“好呀。”

她笑眼弯弯想,跟你做什么都可以。

……算了,还是不说了,差点被自己油死。

两个人步行去停车位,隔了一点距离,旁人看起来他们俩像什么关系呢?可能是相亲男女吧,半生不熟的。

江萌找话题聊:“你还没给我介绍你的合伙人呢,都有哪几个老板啊?”

陈迹舟:“跟我国外的同学。”

“他们都愿意跟着你干啊。”

他说:“抢人也是个技术活。”

江萌连忙笑着说,“我知道,就像刘备拿下卧龙和凤雏,如虎添翼,需要一些高明的小手段。”

他说:“你还记得这些?”

“小时候你给我讲的嘛,你说的话我当然都记得啊。”

她此话一出,陈迹舟忍不住笑了。

江萌低咳一声。

好像……撩过了头就有点奸猾了?

这招还是省着点用吧。

她坐进车里,系安全带:“对了,你怎么没把谢琢拉过来啊?他也很厉害的。”

陈迹舟转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出去,慢条斯理地出声:“他不是搞技术的吗?来也是给我打工,你问他受不受得了这委屈,我这边没意见。”

江萌:“别让他听到,他肯定打你一顿。”

他说:“那完了,打也打不过我,这可怎么是好。”

江萌乐不可支,“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陈迹舟挑眉,露出锐利的笑:“不好意思,我已经占山为王了,他来也只能被我杀了锐气。”

江萌说:“你也就趁着他不在,乱造谣吧,他肯定不屑跟你抢地盘,但是没准飞过来把你一脚踹沟里。”

陈迹舟说:“把我妹拐走,我还没让他躺沟里呢。话说回来,当大舅子还是比当他领导爽多了,都用不上刘备那点招,他也得给我端茶送水。”

江萌笑得不行。

很快江萌就知道,为什么陈迹舟说让她别穿得太高,因为场子里还有身量不够的男士。

他说带她去个海边的酒馆,她没料到许昉和蒋家明也在。

原来并不是二人时间。

江萌面露一秒的泄气和失落,转而抬抬眉毛,挤出个笑,把自己哄好了。

许昉见陈迹舟带了个美女过来,意外一笑:“妹子被你抢到手了?”

陈迹舟横了他一眼,“你能说话别这么难听?”

许昉露出一个赔罪的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没呢。”

陈迹舟回得漫不经心,把抱枕一拎,让江萌坐到卡座靠里位置,自己在她旁边坐下。他懒散地往沙发上一靠,跟江萌说,“这俩人打得可以,比较正经,你别跟齐允清他们混了,省得被带跑偏。”

许昉说:“你是怕人家被带跑偏,还是怕妹子真上了他的套。”

陈迹舟眉宇锋利,从底下踹了他一脚。

江萌一直没说话,她的位置靠窗,在这儿看海还挺合适的,她安静地张望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已经点好酒水了,今天许昉负责请客,他们坐这儿是在开羽毛球研讨会呢,商量怎么精湛球技,还有就是,许昉有打算开个羽毛球馆,来找陈迹舟商量对策。

原来还是为了教她打球。

有这么搞暧昧的吗?

江萌撇撇嘴巴,低着脑袋,一直没吭声,脸上始终挂着还算友好的笑容,听见陈迹舟问她:“喝什么?”

她说:“喝不了。”

“没酒精的?”

她摇头,“也喝不了。”

陈迹舟有点懂了,注视她片刻,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

江萌以为自己心态挺平和的,大概不知道嘴巴已经噘得可以挂油瓶了。

陈迹舟很快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摸一下她的脑袋安抚,就像从前那样,但冷静过后,又及时收手。

他帮她扎过头发。

她柔顺的发丝被他握在手中过,很软很细,轻轻柔柔地穿过他的指骨,在元宵的风雪之中。

不过被他碰过的头发,早就被剪碎、丢进陈旧的回忆中。如今的发丝更服帖,没有随便翘起来的碎发,是精致打理过的,发香四散,美得像艺术品。

但于他而言,每一根都是新的,让他陌生的。

他们已经过了这层关系。

江萌歪头看海,陈迹舟收拢了指骨,平静地回到对面的聊天中。

陈迹舟平时跟许昉单打多,其他几个选手对他们两个来说等级不够,赢的都没意思。

蒋家明斯文些,是个驻唱歌手,烟嗓出名,这会儿正发愁地说到他之前在这儿开livehouse的事,他当初小有名气是在网络翻唱走红,开了几场小型演唱会,虽然赚了点钱,但是招牌也被自己演砸了,有人说他这烟嗓太装了,有人说他现场车祸。

陈迹舟听得漫不经心,说话也不留情:“菜就多练。”

“练不好呢。”

“也是你赚了。”他心态好得没话说,“不好听还花钱来听你唱,谁捡便宜谁吃亏?换我得乐死,治的就是这帮人。”

江萌想笑,陈迹舟就专门治这种敏感脆弱的人。他能一句话把人堵死,也能一句话让人重见天日。

她回头,终于冲他露

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果然还是这么喜欢胡搅蛮缠。”

他看她一眼,不以为然说:“我这是百炼成钢了。”

那杯牛奶还没喝几口,江萌突然接到了院里团委老师的电话。

看她脸色急匆匆地走出去接电话,陈迹舟没问,猜到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又担心她安全,他跟上,在江萌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江萌胆战心惊地接了:“林老师,出什么事了?”

大晚上,学院领导的电话,能有什么好事啊。那头林老师的声音果然十万火急,急得都喷麦了:“大一有个男生,软件班的,叫楚鑫凯,是不是你学生?”

“对,”江萌双手握手机,紧张不已,“楚鑫凯怎么了?”

“打你电话不接,群里给你发消息不回,你怎么回事啊?!学生出事了找你都找不到!”

先不说事,先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她早就习惯了,低眉顺眼道:“不好意思,我没在学校,下班还没看手机。”

林老师说:“他被诈骗了,小一万块呢,刚报案,你离学校远不远?赶紧跑一趟派出所看看怎么回事!”

江萌脑子里嗡的一声,忙说好好好,随后晕头转向地挂了电话,就要去大马路上拦车,伸出去的胳膊被男人轻轻地握住,陈迹舟把人一拽,他定定看她,用眼神问,你有什么事?

江萌说:“麻烦你再送我一下,我遇到点急事。”

在车里,江萌给他讲明了情况,陈迹舟去派出所的路上开快了不少,他给她遗落在身后的包也带出来了,江萌抓着包链子,紧张地手心冒汗,不过在极度慌张的情况下,她这个泪失禁体质都流不出泪了,一根弦紧紧地绷着,直到陈迹舟给她放了首比较轻缓的英文歌,江萌才稍微好一点。

很快到了派出所,见到了楚鑫凯。

对方是个挺清瘦的男生,书呆子长相,看着特别乖,江萌到的时候,楚鑫凯已经配合警察做完一些登记了。扶了扶眼镜,委屈巴巴地看向江萌。

江萌听他讲一讲经过,心里都冒出数不清的火:电诈电诈!我说过多少次了,涉及到钱的事情一定要多留心,多留心!怎么就随便给人银行卡号呢?

你被骗钱就算了,你知不知道我也得跟着你倒霉啊!!

不过见这个楚鑫凯难过得都快哭了,还老实巴交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江老师,今天难为你跑一趟了。”

江萌顿时收敛了所有急躁的情绪,在心里狠狠地辱骂了一番,还是骗子可恨!转而对学生好声好气地说:“别太担心钱的事情,不管要不要得回来,回去睡个好觉,一万块钱而已,老师一个月工资就赚回来了,等你像我这么大,你比我更牛,十天就赚回来了,根本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再遇到这个事就不会掉坑里了,对不对?想开了也是个好事,不许轻生啊,我手机24小时开机,想自杀立刻给我打电话。”

楚鑫凯连连应声,“我知道,我知道。”

中间又混杂了几句:“不会的不会的。”

江萌扬扬下巴,“不会什么?你给我保证。”

“不会自杀,不会轻生。”

“还有呢?”

“十天就赚回来了。”

江萌这才放下心来:“你还挺会抓重点,想不开就给我打电话。”

“好。”

夜风习习,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台阶之下,陈迹舟背靠着车门等着她,江萌余光瞥见,他笑了一声。

学生跟两个室友一起来的,江萌就没亲自送了,等三个人成群结队地走了,江萌才不快地过去看了眼他,“你笑什么。”

他偏眸看过来,说:“笑你现在特别像个老师。”

江萌气若游丝:“没办法啊,被迫当家长了,还是一百个大学生的家长,天天为他们操碎了心。

她抱着手臂,不吐不快:“怎么会有人真的被骗钱啊,我当初网恋好歹也只是被骗感情而已,真的要气死了。”

江萌转念一想,先别气了,她好像要完蛋了,她气馁地弓背:“他是想开了,我现在想不开了。陈迹舟,我可能要完了。”

江萌讲话时,额头随着低落的情绪也一同低了下去。

他抬起指骨,抵着她眉心位置,将她漂亮精致的脸蛋抬起来,问问她:“怎么就完了?”

“我要被领导骂了。”

“被骂又不会少块肉。”

“没准还会被通报。”

他不以为意说:“通报怎么了,又不扣钱。”

“说不定扣呢。”

“扣钱怎么了?又不会开除。”

江萌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万一真被开除了呢。”

陈迹舟笑意更盛,单手插兜,他就这么痞里痞气地靠在车门上,歪着头看着她笑。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有着宛如未经世事的纯洁,分明从世故里蹚过来,仍然对生活抱有最纯粹的热情,他说:“最好不过,来给我当秘书吧。”

“……”江萌没辙了。

她沉默了会儿,捂着肚子坐到车上。

陈迹舟没跟着她上车,他推开副驾的门,维持着插兜的姿势,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的视角往下睨去,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裙子上摆放的包包,和因为局促不安而交握的手,像落日余晖的裙摆颜色,被束进安全带,被留在他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像为他占有。

江萌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他知道,肯定不止为这一件事。

等她稍微安定了一会儿,陈迹舟静静地开口说:“我一直特别喜欢的一个词,叫峰回路转。人是不会在一件事情里撞死的,拐个弯就是出口了。

“你就记得这个词,把它当做人生格言,遇到挫折就想它,觉得过不去了就想它,想一千遍,想一万遍,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好吗?”

过了会儿,江萌抬头看他,虽然脸色有点发白,但听进去似的点点头,对上他关怀的视线,抿抿唇,问道:“你会有困难的时候吗?”

他眼睛弯弯,语气温柔,说:“我当然有困难的时候。”

他当然有困难的时候,车转不出去不困难吗?餐厅效益不好不困难吗?还有这这那那,她无从了解的,可是他都当做游戏的一环,轻而易举地就跨过去了,他说过,人生就是闯关游戏。江萌平静了一些,轻喃:“看了什么哲学书啊,给我推荐推荐。”

陈迹舟眼底带着点秉性纨绔的笑意:“我从来不看哲学,我有我自己的哲学。”

江萌终于忍俊不禁。

他扶住敞开的车门一角,稍微往这边侧了一点,看清她的脸,低低地打量着江萌,问她:“还不开心?”

江萌低声:“挺开心的啊。”

陈迹舟好笑:“你要是用这种表情说,我挺开心的啊,我这罪过也太大了吧?”

江萌没说话。

他凝眸看着江萌,戳破她:“你在酒馆就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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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江萌低头,摩挲自己的包链,嘟哝着说,“遇到学生倒霉我也跟着倒霉,今天还痛经,穿不合脚的鞋子,去跟你的朋友喝无聊的酒。”

这话密度太大,让他都找不到落脚点,陈迹舟一时没吭声。

江萌继而更小声地抱怨:“我还以为你找我出来是……约会呢。”

他低声,重复:“约会?”

这个语气,还有点不解呢。

她嗯了一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种。”

在高档餐厅吃饭,烛光晚餐,香槟蜡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精致又浪漫,多好呀。

才不要现在这样狼狈。

陈迹舟稍稍静默,没有回答她的话,江萌也没有抬头看他做出了什么表情,等来他屈膝下蹲,随后,沉声问她:“哪只脚不舒服?”

“右脚,”江萌把右脚伸过去,默许了他给鞋带解绑的动作,

“脚跟都磨疼了,肯定红了,每次穿这鞋都这样。”

他帮她把鞋跟剥落,江萌如蒙大赦地捏捏脚踝。片刻的沉默过后,她听见陈迹舟很低声地说了句:“是我不好。”

第42章 第42章想和他贴贴

他一道歉,江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很怪你。”

陈迹舟只帮她解开了鞋带,没有碰到她的脚,他仍然维持屈膝蹲着的姿势,“伤口给我看一眼。”

她顺从照做,转了转脚踝。

还好没有破皮,就是跟腱的位置有点发红,挺轻微的,看起来不至于到鬼哭狼嚎的疼痛地步,穿不合适的鞋子,这个地方磨脚是难免的。不过仗着旁边有个人安慰自己,江萌自然就要放大那点实则微不足道的委屈。

陈迹舟问她:“给你买个创可贴吧。”

江萌:“不要,捂得更难受。”

“痛经又是怎么回事?”他抬起眼,看看她,“我怎么记得以前不这样。”

她说:“嗯,以前身体好嘛,后来冷饮吃多了,微微有一点。”

他放低眉眼,沉静得宛如是在花时间平复胸中汹涌的情绪。

低眉的时候,睫毛显得浓长,陈迹舟露出反常的低抑神情,似乎是在反思,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错事,又质问自己,怎么连她的心思都看不懂了?

其实,也不是不懂她,他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约会是什么意思啊?

陈迹舟试图理解了一会儿,她好像对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这不是情侣该做的事吗?朋友之间能用上约会这个词吗?不过他也体谅,江萌很多时候过于单线条,说话很直率,不经思考,并不顾及这其中是不是有暧昧的成分。

但他明白她大致的意思,她是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吃饭也好,玩也好,可能和同桌那些男人磁场不合吧,也没有女孩在,她肯定很无聊。

陈迹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也苦思冥想了很久,怎么找到约她出来的理由。

他还没有想明白,到底要怎么跟她相处。尤其怕她困扰,怕逾越了边界。怕不被接受,让关系又被嵌入漫长的空白期。

他只是觉得,场合里人多一些,会显得更合适。

江萌把陈迹舟蹲在那里想七想八的复杂神色看在眼里,刚刚明明还一副心怀坦荡,什么都难不倒他的样子。她微笑:“如果我也是游戏的一环,你是不是老在我这里跌倒,老是攻略不下来啊?”

陈迹舟终于面露一点无奈的笑意,站起来说:“是啊,确实有点儿头疼。”

他歪头看她,笑笑说:“本来打算让蒋家明唱两首给你听听,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江萌:“他不是唱得不好听吗?”

“说实话还可以,他就是不自信。”

陈迹舟说完,利落地把车门关上。

把她本来要说的“还不如你唱给我听”堵了回去。

旁边正好有药店,陈迹舟去给她买了止疼药,还是冲剂型的,兑水冲淡,递给江萌,“这个缓释片效果慢一点,冲剂可能好些,你试试。”

江萌的眼睛在笑,一点都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这你都懂啊。”

“我会搜。”陈迹舟亮了一下手机,表示他还没那么死板,他回到驾驶座,关上门,把手机丢中控台,语气散漫地说,“痛经还出来,还穿这么点。”

江萌很轻声:“我想打扮得漂亮一点来见你啊,你都没有见过我特别漂亮的样子。”

他眼波顿住,慢慢地扫了她一眼。

的确特别漂亮,还带点楚楚可怜,对男人来说是绝杀。

陈迹舟动了动喉结,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江萌抿了一口味道怪怪的冲剂,又换了个说辞:“社交礼貌,这样说合适点。”

陈迹舟人往后倚,特招架不住她每句话似的,骨节分明的手扶上方向盘,中指的戒指散出银亮的光弧,他淡淡一声:“知道了,以后别这样了。”

陈迹舟开车上路。

江萌打开手机,又担心地跟楚鑫凯聊了会儿,确保他回到寝室,她稍稍安心。派出所离学校不远,跟她住的地方也挨得近,没一会儿,江萌也到楼下了。

江萌的负面情绪已经一扫而空,又跟他说:“我今天也蛮扫兴的,遇到这个事,还耽误你时间。”

陈迹舟解了安全带下车:“没事。”

他正好过去帮她开门,问:“脚行不行?”

江萌发现鞋子还没穿上,“不好意思,我很难弯腰,你能不能再帮我绑一下这个鞋。”

陈迹舟俯身照做。

怕她不适,怕她因为不适而闪躲,怕她的闪躲回弹出利器伤到自己,他手指的每一个动作和力度都把握好分寸。

最糟糕的是,怕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不爱她。

其实没有那么疼吧?他猜测。

脚没有那么疼,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但是需要他的关心,他的守护。

毕竟,她真的不舒服的时候,连话都不想说的,更不会这样眉开眼笑。

还是想跟他做朋友吗?

尽管特别的折磨,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本事。

对爱忠诚,便只能对自己软弱。

他稍微研究了一下那根带子,动作利落地替她穿好这双高跟鞋。

“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下车之前,江萌眼神软绵绵地看过来。

陈迹舟抬一抬下巴,意思是:还有什么,赶紧说吧姑奶奶。

江萌突然狡黠一笑,也有点卖乖的意思:“你能背我上去吗?真有点累,我也不想光脚,脏脏的。”

他露出一副被气笑的表情,松松地抱着胳膊靠在那,用怀疑她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打量她,末了,开腔揶揄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还能支使谁?”

江萌理直气壮:“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啊。”

她这么一说,他就一点脾气也没了,陈迹舟便不想再为难她了。

他绅士地满足她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请求。

江萌心情不错地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肩膀:“陈迹舟。”

“嗯。”

“我还好啦,没有特别不开心,妈妈说,我有时候脾气有点大,尤其是在会包容我的人面前,所以你也不要不开心,不要多想。”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哦当然了,我要是被炒了,还是很想会哭的。”

江萌一边说,一边配合语气,做出假装哭泣的声音。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肩膀轻颤,在她手掌下的肌肉都紧绷了一瞬。

江萌看着他的睫毛和勾起的嘴角,心脏轻轻一揪。

因为身体太过紧密,他肌肉的起伏,低低的笑声,都与她格外的贴近。

她想起有一年,因为车厢里人挤人,他不小心抱到了她,江萌看向他时,心里仿佛轻轻地炸开一朵花。

那感觉,她仍然记得。

不是因为碰撞而产生惊恐危险的火花。

是烂漫的,独特的,似乎隐喻着情窦初开的一朵温柔小花。

许久不见的小花,埋在心头许多年,终于在此刻,又轻轻地破土了。

现在,他们不在险境之中,不会发生吊桥效应,但是江萌的心中有涟漪荡开,竟然没有止息的征兆。

她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贪心,想让他再背她一次,然后肆无忌惮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像个乏力绵软的伤患。

陈迹舟的身上还是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气味,他不抽烟,喝酒也少。她的鼻尖,只有他衣襟上淡淡洗涤剂的清香,他的身体是暖的,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江萌又刻意地收紧了些搂住他的手臂。

心动未必会发生在大起大落的状况里,原来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就会让她产生怦然不止的感受。

她喜欢陈迹舟吗?

这样一反问自己,江萌更难为情了,心跳也更快了些。

她一时间答不上来。

最显著的一个想法是,如果是那些连见面都觉得麻烦的男人,那还不如是陈迹舟呢。

陈迹舟感受到她贴过来了,脖子火热一片,以为他就这

两步路她都能睡着,偏眸看过来,呼吸浮上了她的额头,他又慢慢挪开眼去。

江萌按密码进去,她邀请他进去坐坐,并笑着说:“你不要嫌我烦哦,叫你做这个那个的。”

“我嫌烦的人,根本不会理。”

陈迹舟说着,正要跟进去,发现她的房间很小,就是个单人公寓,过了玄关就是床了,他又紧急收回往前迈的腿,觉得不合适,就靠门边站了会儿。

江萌说:“嗯,那你适应一下。”

见他站着不动,她说:“我房间有点乱,你进来坐坐吧。

陈迹舟说:“还是不给你添乱了。”

他打量她的神色,确认一般问道:“现在不难受了?”

“好了,我恢复得很快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好好休息,有机会再两个人……”陈迹舟说着,顿了顿,觉得那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改口道,“见面吧。”

他离开之后,江萌给苏玉发了个消息:「陈迹舟上次说家里催他结婚,他在相亲了吗?」

江萌自知有点傻乎乎的,但她不是毫无感知能力。

陈迹舟对她有着克制的情绪。她感受得到,是这份克制,让他们之间有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克制什么呢?她不太清楚,但她也能察觉到,他这个人,仍然是浓烈的。

她率先想到的是浓烈的这个词,如果说以前的他很像阳光,如今则更像是暗涌。

从前是热烈坦荡,毫无保留。

现在是无声无息,寂静汹涌。

过了一会儿,江萌洗完澡出来,苏玉和她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

苏玉从头给她交代,家里是给他介绍认识了几个千金大小姐,但他没私底下见过,当然知道他什么个性,长辈不会想法子让他去跟人家见面,因为陈迹舟肯定不会去,不过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凑一桌吃饭,几乎是被骗着,就这么牵了几次线,不过后来他学聪明了,大致判断出哪些是鸿门宴,后来这招也骗不到他了。

苏玉说:“真是可怕,那几个女孩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很头疼。”

江萌问:“怎么,头疼选择哪一个吗?”

“当然是头疼怎么从她们面前消失啦。”

江萌笑了。

听起来有点夸张,竟然也是情理之中。

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们不会因为一张帅气的脸就无可救药。

可是陈迹舟很好。

他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顽劣习气,游刃有余地跟人打交道,表面纨绔,内里又是妥帖有修养。就算跟不是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他也有最起码的社交风度,不会让人家冷场,性格还有点小风趣。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加上那张迷人的脸,就是顶配了。

苏玉说:“我今年还跟他一起吃饭了,他买了个新车,特别酷。”

陈迹舟在平江买的是辆跑车,去接她吃饭,不过苏玉不太会开他的车门,站在外边窘迫地喊哥哥,难为情地说她没见过豪车,他下来帮忙:你一个人不会就算了,来十个妹子全都不会,尴尬的就是我了。要不是看在这车够我装的份上,早晚要把这门掰直。

江萌笑得温和,听别人的诉说,她也会觉得幸福。

他是很好的人,会平和地兜好每一个人的自尊心,身上总有着雁过无痕而令人后知后觉的温柔。

然后,苏玉就问他了:你还有别的妹子啊。

陈迹舟说:梦里有,排着队呢。

苏玉点破:我看透了,其实你才是最纯情的。

他不以为然说:乱看透什么?我想谈恋爱,比你打开这车门还简单。

这话转播到江萌这里,苏玉无奈:“他就这样,目前看起来没有上心的对象。不过他妈妈很着急的,也特别生气跟他说:陈迹舟,你都快30岁了,能不能上点心!

“他就很赖皮啊,还笑得出来,跟他妈说:多谢提醒,我居然不到30,风华正茂啊。”

江萌扑哧笑了。

苏玉模仿得太像,她特别能想象到他张扬不驯的语气。

苏玉今天难得有分享欲,又跟她讲了一堆陈迹舟跟家里人来回周旋的事迹,突然冷不丁问了句:“江萌,你喜欢他吗?”

江萌愣了下,好一会儿,她揪着枕头的花纹,答非所问,也有点气馁的语调:“人家千金大小姐他都看不上,他会喜欢我吗?”

“你也是千金小姐呀,而且他对你那么好。”

江萌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对你也很好啊。”

苏玉想了一想,轻轻地“嗯”了一声,思考后又说:“还是不一样的吧。”

陈迹舟的确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但那些好意并没有丝毫的功利性质在里面,而且他身上的牺牲感并不强,所以不会让人产生“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一定要报答我啊”这样沉重的想法。

他传达理念一向是:你快乐,我也快乐。我本来就是个快乐的人,分你一点,不用你偿还什么。

他不会苦大仇深让人觉得欠着他了。

他对苏玉好,对所有人都好,自然对江萌也好。

那他……会喜欢她吗?

江萌抱着阿贝贝小狗,想了想陈迹舟这个人。

她回忆起来的,不是今天背她上楼的他,不是鼓励她峰回路转的他,不止如此,她想到漫长的人生路上,他们那些灿烂盛大的交汇,一点一滴,她都记得。

他成长至今,每一个节点上的每一个样子,她都记得。

“其实分开这么久,很多次,我特别想他。”

江萌轻声地开口,讲给苏玉听,也讲给自己。

“以前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在身边。可是时间太久,太习以为常,我并没有发现正在被人托着,直到他不在我身边,我慢慢地感受到我在漂浮,失重,下沉。

“我发现一年四季,原来会有这么多的雨天。但是从前怎么会觉得,好像每天都能看到太阳。”

江萌静了静,擦一下热热的眼眶,又很低声地说下去,仿佛鼓足勇气,终于敢承认一段关系的重要性:“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的精神支柱。”

没有人玩了,孤独的时候,就去找陈迹舟,他总能变戏法一样,给她奇妙的感受。

可他从不会让她觉得亏欠。

他甚至不说心甘情愿,因为心甘情愿这词,都有点忍辱负重,假意潇洒的苦涩在里头。

他不会说这些,他只是陪她游戏人间。

连亏欠的心情都没有,她当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晒太阳。

直到分别。

看一个字看久了,就会不认识。

看一个人看久了,也是同理。

脱离了语义饱和的状态,她终于认清,原来她不是真的排斥他做男朋友,只是少女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摸不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在哪里。

她是为此而感到别扭。

也有人问过江萌,你喜欢他吗?

那时候,她回答不上来,因为这是个古怪的问题。

他对她来说,就像血液在身体里流淌,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没有人会用这样的句式:我喜欢我的血液,我喜欢我的心脏。

也很少有人会说:鱼喜欢水,鸟喜欢天。

他是血液,是心脏,是水,是天。

是一切她后

知后觉的不可分割。

江萌挂了和苏玉的电话,把脸颊靠在玩偶软乎乎的绒毛上,沉默地闭了会儿眼睛。

狗狗很大一只,抱起来特别舒服,跟抱一个人差不多吧。

江萌抱着它,又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话:“陈迹舟,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缓和一下关系。我不太想和你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平起平坐,不要跟他们聊天,不想听他们唱歌,只想跟你烛光晚餐,知道吗?”

她说,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淡淡的。

我很贪心,我还想跟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变成这样。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特别特别贪心,想要留住你。

我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你玩。

夜色里,江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安静下来,眨眨眼。

其实,今天的腹痛还好,她演戏的成分比较多,脚也没那么疼,但是……因为想和他贴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靠着他,所以才有了今晚的不情之请。

做不回亲密无间的朋友的话,别的关系也是可以的。

她戳着小狗的鼻子,问:“那你呢,你会喜欢上我吗?”

第43章 第43章看上我了?

大一要上早读,第二天,江萌第一时间去了趟软件班,发现楚鑫凯情况良好,她松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准备接受制裁,现在电诈越发猖狂,学校里经常出这档子事,江萌之前隐约听过,有导员因为手底下学生遭遇诈骗人数太多,在会上被通报,不过幸好,团委老师没怎么为难她,意思性地做了顿思想教育工作,就放她走了。

相安无事,江萌回到工位,唯一的担心就是不知道楚鑫凯的钱还能不能追回来,听他们说,这种情况一般是没戏了。实在不行,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反正这钱说多不多,要是被骗走个几百万,她会跟楚鑫凯一起跳楼。

江萌正想着这事,发现谢琢给她发消息了。

源于早上,江萌给好久不联络感情的谢琢发了个消息:「请教请教,你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谢琢到现在才回她:「你要追人?」

江萌:「也不算吧,先搞一下关系,长期发展嘛」

谢琢:「何方神圣?」

江萌:「事以密成,搞到手告诉你!」

谢琢:「我是用狗」

江萌惊了惊:「做她的狗?这你都豁得出去?」

江萌:「那我不太行,我的自尊心还是蛮强的」

谢琢:「?」

谢琢:「[图片]」

谢琢:「宠物诱惑」

江萌点开照片一看。

哦……原来是说他养的那条边牧。

谢琢发来一个绿青蛙指着自己脑袋暗示“你这里有问题”的表情包。

江萌问清了来龙去脉,然后给谢琢发了个语音:“不行啊我养不了狗,每天累死了,遛我自己都费劲。”

她刚放下手机,梁珊珊从电脑后面伸出脑袋问:“你累啥呀,不天天去打球呢?”

“我那是打球吗,我那是……”江萌没说完。

“冲着球场帅哥去的?”

江萌笑着,扬扬眉梢:“看破不说破。”

梁珊珊问她:“你还准备养狗吗?”

江萌说:“嗯?我不养狗啊。”

“噜噜的宝宝快一个月了,还要给你留一只不?”

经提醒,江萌才想起来,她之前在梁珊珊那里预定了一只小猫,不过当时猫宝宝刚出生,还没断奶,还在依赖猫妈妈,她说过阵子再领回去。

江萌以前有过养猫的念头,不过是上大学的时候了,那会儿住宿环境不方便,养在老家也不方便,叶昭序不喜欢猫,不准她养。

提到这茬,她立刻说:“要的。”

在养猫之前,江萌做好了充分的了解和准备,从梁珊珊那里购入了一只金吉拉小奶猫,品相上好。

小金来家里一天就跟江萌混熟了,在角落里躲了一下午,晚上就会爬出来跟她睡觉了。

沉迷于吸猫的江萌已经快把男人抛之脑后,对搞运动三分钟热度的她,每天下了班也不去球场了,回家就忙着跟猫猫玩,不过几天,家里就堆满了猫咪的玩具。

小金的性格很好,粘人,不淘气,挨着她睡,胆子也大,蹦蹦跳跳的,让她的独居小空间都显得热闹了不少。

江萌在梁珊珊面前连连反馈:绝世好猫,绝世好猫!

暑天蒸热,江萌白天去上班,也得把空调开着让小金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待着,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假期从六月底开始。

放假之前叶昭序问她回不回去。

江萌说回,不过……

她想着想着,视线投向在大口进食的小猫咪,心生一计,巧不巧?机会来了。

江萌找到谢琢的对话框,满意地给他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谢谢军师。」-

远方再传来陈迹舟的消息,是某天傍晚,江萌下了班看了眼群消息,看到许昉发了段视频过来,视频下面是满屏的“帅帅帅!”估计他们几个又出去玩了,他拍的是一段陈迹舟冲浪的视频。

江萌一边脱掉鞋和包包,一边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

下午的天色晴朗,衬得大海格外的亮眼晶莹,是深蓝色的,海上浪花翻涌,一阵一阵掀过来。

因为拍摄的距离比较远,显得这个场面宏大又壮观。

陈迹舟站在冲浪板上,从高处飞速地滑下来,海水反复地隆起,而他驾控自如,不感到威胁,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维持平衡,控制方向。

滔天的浪壁蓄积在他的身后,顶端的一层来得猛烈,远看让人分不起是海浪还是高山,而无论是浪尖或是白雪,都淹没不了他,也追赶不上他。

他往下飞驰,轻松自在,起落都磅礴。

人在海洋面前的无力渺小,在这个瞬间颠倒。因为有人正在用极致的生命力征服着这片大海。

海浪再凶猛,也不过是在托举他。

大海想把他擒于股掌,但他灵活巧妙地逃脱。

江萌看着都胆战心惊。

浪迹退去,他提着冲浪板回到岸上,白色的T恤湿了一半,咸涩的海风里,他顺风而来,风往后背送。

陈迹舟脸上的墨镜都戴得稳稳的,冲着镜头扬扬下巴,对镜头后面的许昉得意一笑:“怎么样?”

陈迹舟虽然擅长运动,也不是无所不能,比如冲浪就一直是他的短板,之前他在马代玩过几次,不太顺利,因为到现在没拿下这个项目,所以就总心痒痒的,还想试试。

现在好了,是真的无所不能了。

终于完成了一项豪举,他旗开得胜的笑容显得十分快意昂扬。

隔着屏幕,江萌错时空与他相视一笑。

牛不死你啊陈迹舟。

不敢想象,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肆意又热烈?

视频看得江萌热血沸腾,明天都不想去上班了,但话说回来,真让她踩上去,她大概率动都不敢动一下。

算了,有些自由是人家应得的。

忙了会儿工作,到晚上,江萌找到他:「陈迹舟」

过了大概五分钟,陈迹舟才回:「江萌」

江萌:「忙不?」

陈迹舟:「不忙」

江萌:「打视频可以吗?」

陈迹舟:「?什么事」

……好警惕哦。

江萌:「骚扰骚扰你」

又过了会儿,陈迹舟说:「等一下」

十几秒后,对面的摄像头开了,他用的是电脑。

他这个摄像头很清晰,很专业,摆得也很正,最大的可能性是平时他在这办公、开线上会议会用到。

陈迹舟把断了电的头戴式游戏耳机撸下来,套脖子上,他用电脑自带的声音功能跟她视频。

江萌:“你刚才在?”

“打游戏。”

“中途退出不要紧吗?”

陈迹舟拧着矿泉水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有着忙了好一会儿才

闲适下来的散漫,“挂机等你骚扰呢。”

……内涵,绝对是内涵。

他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指关节撑着太阳穴,黑色耳机挂在脖子上,穿白色的宽松短袖,没坐得很正经,大概悠闲地架着腿呢,小幅度地左右晃动椅子,又看看摄像头。

江萌没话找话聊,问问他:“你打游戏的显示屏是不是挺大的?”

“对。”

“我在你那边看着大不大呀?”

他说:“嗯,一个头有我两个大。”

“……”

江萌冲着摄像头邦邦两拳。

当然,对面毫发无损,甚至她拿开拳头后,发现他嘴角挂着笑。

陈迹舟出声:“说吧,什么事?”

江萌问他:“你去冲浪了?”

“嗯。”

“怎么不带我?”

“这么危险的项目,你也不用什么热闹都往上凑吧。”陈迹舟挑挑眉梢,“你看视频了?”

“看了。”

他微微弯唇,问她:“帅不帅。”

江萌眉飞色舞地夸赞:“帅啊,世界第一帅,我宣布你在我这里是球草,球草知道是谁吗?莱昂纳多,你比他还帅,吃亏在没去演电影,没什么人认识你。”

陈迹舟笑了下,喉结轻轻地上下一动,俨然是被她逗乐的样子,却又不买账似的说:“夸过头了就显得谄媚,能不能认真点?”

多认真?还得给他来八百字小作文吗?江萌没忍他了,她揪起眉心,小声说:“能不能别这么自恋啊?真是讨打。”

陈迹舟语气拽得不行:“条件摆在这呢,装谦虚也很难好吗。”

江萌叹了一声气,想,要不是顶着这张为非作歹的脸,到底谁能忍得了他啊。

江萌语重心长:“不过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少玩这些冒险项目,你妈妈知道又要担心死了。”

他不以为意:“那就不告诉她。”

“那你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以后结婚成家怎么办啊?你老婆孩子也会很担心的。”

陈迹舟手指支着下颌,又晃晃座椅,是正儿八经地思考了几秒。

“有家庭和没家庭还是不一样,我这么大个人,这点责任心总得有吧。”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出声,“一个人还是无牵无挂的。”

江萌也静了静,说:“也不要太无牵无挂了。”

她低头摸摸腿上正在熟睡的小金,放轻声音,嘀咕说:“我也会很担心你的。”

电脑自带的收音效果没那么好,加上她咕咕哝哝的,话也讲不清,他没听见,微微侧耳,问她:“你说什么?”

江萌还以为他故意的呢,咬一咬牙,拔高分贝:“我说!我也会很担心你的!听见了吗!!!!”

这头,小金炸着毛飞出去。

那头,陈迹舟皱着眉,轻轻地嘶了一声,揉耳朵揉耳朵揉耳朵……

过会儿,他看向镜头,缓缓地勾唇一笑:“听见了,以后惜命。”

江萌托腮,把猫猫哄回来:“那就好,刚才太不淑女了,请你忘掉。”

他忍着笑,从喉间溢出一个轻轻的嗯字,又问她:“能说了吗,到底有什么事?”

江萌刚平息的怒火又燃起来了:“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陈迹舟低垂了点脑袋,慢慢悠悠揉耳蜗,几秒后点头,没辙似的应一声:“能。”

接着,两头都没声了。

片刻后,还是江萌开口:“我快放暑假了。”

陈迹舟问:“怎么安排?”

“我打算回一趟平江,去看看我妈。”

他想了想,说:“有时间帮我看一眼外公吧,好久没回去了。”

江萌点头:“会的会的,阿姨都那样说了,我肯定去的。”

讲完,她又说,“对了,我有个事得麻烦你一下。”

终于说到正事了。

陈迹舟颔首:“你说。”

“我……”

江萌摸着小金长长软软的毛发,说这猫是买的话,他会不会不信啊?特地挑这个节点,这么临时要养,养了又要回去过暑假,专门买只猫往他那送?是不是有点太故意了?

江萌清清嗓,开始乱编:“我那天在楼下捡了个小猫,我回去的话,怕没有人照顾它,你能不能收留它几天?刚断奶嘛,还是挺脆弱的。”

陈迹舟诧异:“猫?”

“对,它很乖的,不乱挠乱抓,要是真的乱挠乱抓,弄坏了东西我可以赔。你就陪陪它好了,给它喂点吃的就行,放我这里的话,我怕你没时间过来。”

他想了想,认真说:“我得先问问酒店能不能养。”

江萌:“可以的,你长住包年嘛,我已经打听过了。”

……有的放矢啊。

这都打听过了。

冲他来的?

陈迹舟思考了几秒,他是觉得可能她身边也没什么靠得住的人吧,毕竟给猫铲屎不是什么好活,而且陈迹舟确实挺喜欢猫的,他大方地点头说:“行,你送来吧。”

他一抬起眼,就看见对面笑得格外灿烂。

江萌想的是,要是陈迹舟那边真有什么意外,或者把她这招破了,她的退路就是让小金回娘家梁珊珊那住几天,反正怎么也委屈不了她的猫。

江萌是离开云州那天去找的陈迹舟。

她上午十点多的车票,去他那边来得及,不过有点早,她去敲门的时候,陈迹舟还以为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了,正纳闷着怎么来这么早,开门见到江萌站门口,他嘴里含着牙刷,身上睡衣还没换下,惺忪的眼睛慢慢清醒过来。

他说:“这么早,上午就走吗?”

“对。”

陈迹舟把门敞着,让她进来。

他回去洗漱了半分钟左右,擦完湿漉漉的脸出来,江萌已经从航空箱里把小猫咪拿出来了。

陈迹舟看看猫,又看看江萌,一字一顿,面露诧异:“这是你捡的猫?”

陈迹舟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是说,你捡了只价值四五千的猫?这合理吗?能不能收啊?我不会成被告吧?

江萌一点都没看出他眼里的震惊,托着小猫咪送到他面前,笑盈盈说:“可爱吧,这个品种叫金吉拉。她叫小金,我临时取的名字,也很吉祥的,是女孩子哦。”

陈迹舟把猫咪接到手中。

他没问那么多,看了看这个只比他手稍微大点的奶猫,挠挠它的下巴,又摸摸它的额头,小猫一下就享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靠在他手心里舒服得很,喵呜了几声。

江萌看着他撸猫的时候,注意到什么,在云州碰面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陈迹舟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上有个痕迹。她又想起上次严羽晴说他手上有纹身,江萌靠前一步,捏住他的无名指骨节,歪头看向手指的内侧:“玫瑰花?怎么想起来纹这个。”

陈迹舟揉小猫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打算刻意掩饰什么,掩饰会显得人很不自然,既然她都看到了,他就顺其自然地展示给她,淡声说:“随便挑的。”

“怎么是蓝色的。”

陈迹舟瞥她一眼:“纹身不都是蓝的吗?”

“哦,对,”江萌还是好奇,又接着问,“那怎么在这个位置?”

他说:“隐蔽,也好洗。”

“你还打算洗了啊。”

“说不准。”

江萌理解,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必须拥有,必须留下的。没准过两年不想干这行了,或者事业不顺,就被他妈拎回去走仕途了呢。

她若有所思,并且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江萌带了不少猫猫的东西过来,玩具猫粮都有,她交代了一番,走之前陈迹舟问要不要送,江萌说同事的车在楼下等着呢,讲完,又跟他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小猫,而且我们家小金特别乖,特别讨喜,你肯定会喜欢的,所以不会亏待它,这次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陈迹舟点着头,客气了一句:“早点回来。”

江萌背着手往前走,喜不自胜地想:你是自己希望我早点回来,还是替小猫希望我早点回来呀?

不过她没问出口,太直白了,心里乐一乐差不多得了。

江萌挑挑眉,脚步雀跃地迈出去。

陈迹舟不是很雀跃。

他架着腿坐沙发上,小猫趴在他腿上,很亲人的样子,一点也不怕生,这种猫他懂,够馋,有奶就是娘,谁给吃就跟谁混,也不在意换新家什么的,丝毫不局促。

陈迹舟好

笑地看着它伏在自己腿上。发现被人盯着,小金也抬头看看他,大眼瞪小眼。

小金喵一声,陈迹舟喵一声。

小金安静了。

陈迹舟喵一声,小金又喵一声。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回地对话了好一会儿。

陈迹舟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她捡了只五千块的猫——是不是捡的存疑,大概率不是。行为古怪,不讲实话。

还非要寄养在他这里。

什么意思啊江萌?

他捏着猫后颈,把小东西送到眼前,又托着它的前肢,仔细打量打量,慢慢地,眼神变深了些,陈迹舟盯着手里的猫,喃喃低语:“看上我了?”

第44章 第44章她是唯一的柔软

真看上他了?

陈迹舟撑着额头,漫无目的地想了想,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个古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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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得出结论。

“人之常情。”

他不想了,把猫放下,去打了个电话。

陈迹舟向酒店确认了一下到底能不能养猫,虽然也就放他这儿几天吧,他不爱干偷偷摸摸的事,很没素质。酒店那头反馈说可以的,但是得收点费用,收点费用能办成的事都不叫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特别正确,也好用,只要给他们加够了钱,养头牛都行。

他订的早餐到了,小金趴在桌子上陪他一起吃,小鼻孔一吸一吸地,在嗅他的塔可,特别有意思,陈迹舟带点笑看着它,手指在它脑门上揉两下,它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眼睛,粉鼻子,耳朵是两个小三角,像个公主。

她小的时候就这样。

漂亮、可爱、生动,天真无忧,备受宠爱。

真想据为己有,他不厚道地想。

不过陈迹舟还是那个观点,虽然喜欢猫猫狗狗,但是他目前还没有养宠物的意思,宠物是和家紧密相连的,他居无定所,浪到哪算哪,不可能给每个喜欢的猫猫狗狗一个家,这太深受束缚了。

一大早的,陈迹舟破天荒地接到了谢琢远在北京的一通电话。

陈迹舟按下接听,悠闲地喝口咖啡,便出声揶揄:“终于想明白了,准备来给我打工?”

谢琢说:“不是招满了吗?”

陈迹舟坐回沙发上,他过来,小金就跟着过来,陈迹舟给它挠挠下巴让它舒服忘形,他将一条胳膊往沙发靠背上松松地抻开,语气随意:“是啊,技术是不用了,司机还差一个,来给我开车吧,我早上还能多睡会儿。”

谢琢声音凉凉:“你不如出十倍数把我挖走,我去给你洗衣做饭。”

陈迹舟笑了:“想不到啊,你也到了为五斗米折腰的年纪?我敢出你敢来吗?”

谢琢:“滚蛋。”

他音色平静,继而毫无转折痕迹地说下去:“这几天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陈迹舟说:“这几天?我什么时候缺人追了?”

谢琢意有所指似的问:“有帮人遛狗吗?”

陈迹舟感到意外:“最近是认识了一个史宾格,这你都知道?”

他说的是齐允清那狗,遛倒是没遛过,但陈迹舟去找他玩过几次。自己不养宠物,他就成天蹭别人的玩,这么想想,还是当渣男爽,不用负责,撩完就跑。

谢琢倒是出其不意地问了句:“江萌的?”

陈迹舟默了默,看了眼小金,说:“她没有狗,不过有只猫在我这儿。”

谢琢如同验证了心里一个想法,总算八卦到了结局,欣然说:“果然。”

陈迹舟笑了,淡淡回问:“果然什么,你也看出来她要钓我?”

谢琢没说话。

他接着问:“她什么心态。”

“我不知道,她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猜测,”谢琢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也不忘记损他,“可能被家里催着找对象,慌不择路。”

陈迹舟气笑了:“你不如说饥不择食,更难听点——看在你打不过我的份上,我忍你了,谢琢。”

挂了电话,陈迹舟又琢磨了一下,她也可能纯粹就是想让他照看一下猫吧,没什么企图。那干嘛撒谎呢?看着还有点不怀好意的眼神。

而且听谢琢的意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不好透露。

他不确定。

陈迹舟对人的观察一向是很敏锐的,大概小时候饭局酒局去多了,一边做生意的,一边做干部的,来家里的客人也一茬接一茬,人情世故什么的他都懂得比同龄人早些,会察言观色,但一切的判断到了江萌这里都会失效。他不能客观地看待她,她这个人又常常稀里糊涂的,不按程序走。

江萌会喜欢他吗?

八年前,他明确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他要是真往这个方向猜,江萌要是对他产生兴趣,可能是因为现在年纪到了,荷尔蒙作祟,她闲得没事干,想找个人玩玩感情,或者是想赶紧找个男朋友应付妈妈的催促也不一定。

不过,就算是真的。看上、喜欢上、爱上,还是不一样的。总的来说,还是摸不透她到底想干嘛。

陈迹舟放下咖啡杯,定睛看了看手指内侧的纹身。

左手无名指,这是戴婚戒的重要位置。

但他不会在这里戴上婚戒,所以这儿要留给他的蓝色玫瑰,他送她的第一朵花。

沉默的爱再也不会从手心脱落。

他与浪漫共生,将他的回忆永存。

人生路上,他遇到过种种景色。浓烈的、尖锐的、鲜艳的、阴雨的。

而她是唯一的柔软,在最深处。

出神之际,手机显示消息通知,谢琢发来一个表情包,一个绿青蛙指着自己脑袋暗示“你这里有问题”,后面附上三个字:「挺配的」-

和云州比起来,平江这座城市显得有点旧。

古朴厚重,充满烟火气,也或许是强烈的亲切感,让江萌产生它很陈旧的错觉,她在这里浓墨重彩地成长过,如今回来,一切消散,只剩下天高云淡。

老街遮天蔽日的香樟树梢,蝉鸣不止,不少穿汉服的人走在路上。江萌穿过人群,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到了南三区的教职工家属院。

推门进院子的时候,热风习习,把宣纸的一角频频掀起,王京舶在院子里铺着纸,练毛笔字,嘴里还叼根烟,纸页边角垫了块翠绿的笔山。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这么多年您还在练王羲之呀?”

江萌蹑足过去,站他身后看了有一会儿,王京舶都没发现,一听她出声,赶紧抬头,把老花镜摘了,退一步打眼看看她。

他满心欢喜地说:“我看看,这是哪家的闺女长这么大了。”

江萌笑眼弯弯:“您也不用每回见我都说这句话吧,前年中秋我不还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一年一个样呢。”

“是啊,我怎么看着还跟个小孩一样,就是一年比一年出落了。”王京舶把烟也掐了,指着桌子说,“来就来,还拎东西,下次不准了啊。”

江萌说:“我帮陈迹舟买的,既然他人没到,怎么也得出份孝心嘛。”

“他啊,”王京舶不笑了,轻哼了一声,把毛笔搁在笔山上,“不来就不来,省得给我捣乱。”

江萌听出老人家的口是心非,微微地笑着,又瞧着他的毛笔,说道:“您好好写完呗,这么好看的字,别让我搅和了。”

王京舶看了眼他的纸面,也挺满意的,又把笔抓起来:“行,那你先坐会儿,嫌热就进去把空调开开,我买西瓜了,刚从井水里捞上来,冰冰凉凉的,在灶台上。”

王京舶退休好几年了,精气神比工作的时候反而更好些,腿脚都很好,安安心心进入了颐养天年的日子,只是头上多长了些白发。

江萌是有点热,但哪好意思真的进去,就陪他站了一会儿,看他写字。

王京舶跟她闲聊:“听你妈妈说了,你现在跟舟舟在一起啊?”

江萌愣了下:“不是,不是在一起,我们是……在一个地方工作。”

“啊,我就是这

个意思。你怎么样,谈好人家没?”

好老派的问法。

江萌笑了下,她佯装不快,揉揉太阳穴:“走到哪里都要被问,好不容易来您这里以为能躲过一劫,结果您也问,我头都要大了。”

王京舶怕她不高兴,赶紧哄着她说:“好好,我不问了,你就来我这躲个清静,多待会儿再走啊。”

江萌笑着说好。

王京舶写到还剩最后一竖排,突发奇想:“要不你来写?”

江萌摆摆手:“我哪会写毛笔字。”

“小时候我教过你,忘记啦?”

江萌的嘴巴张成一个啊型,“有吗?”

“那时候小,不记得也正常,二三年级吧。”

江萌脑速飞转,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眉目,眼中灵光一现:“哦,我想起来了,是陈迹舟拉着我学的!”

说到陈迹舟,她的表情里就褪去了对待长辈的恭敬姿态,笑容都生动许多:“他小学写字超级丑!我们那个语文老师看他卷子都烦,田字格他就不好好练,说他写的是鬼画符,根本看不进去他的卷子,他就被请家长了。但是他还特别好意思呢,说他这叫有个性!”

王京舶笑着,点头接着她的话说:“然后就被他妈妈按在我这里练字了,不想学哦,那个牛劲。”

江萌乐得出声。

陈迹舟也不是对待什么东西都能驾轻就熟,毛笔字就和钢琴一样让他头疼不已。

那个夏天,就是坐在这个台子上,凳子跟烫屁股似的,把“永”这个字写了五百遍,他就开始如坐针毡了。但逃也逃不了,一起来就被他妈妈按回去,在监视之下,他又把“永”写了三百遍,练字纸摞了一堆又一堆。

不知道这个字有什么玄机,但是江萌那个时候有点小朋友之间互相争风头的小心思,乖巧地坐下,用“你连这个都不会写啊”的得意表情看看他,在家长面前,给他展示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永。

王琦一看,自然更是生气,把江萌的字啪一下拍他面前:你看人家写的。

陈迹舟也快被她落井下石的行为气死了,手指戳到江萌脸上:奸细!

打打闹闹的夏天过去,回忆起来,江萌朗声地笑。

王京舶写完了最后一行,亮起来给她看看,又说:“你俩以前练的字还在我柜子里呢,你看看不?”

“居然还留着啊?快给我看看,我要笑话笑话他。”

王京舶进去之后,江萌给陈迹舟打了个电话,他接得挺快的。

她说:“外公身体挺好的,很悠闲。”

陈迹舟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问她:“这也值得你打个电话?”

她差点忘了这是工作时间,声音放轻:“怎么啦,你在开会吗?”

他说:“那倒没有。”

她哦了声,说点正事吧:“小金怎么样。”好像也不算什么正事。

陈迹舟:“乐不思蜀了已经。”

江萌笑说:“好哇,竟然认贼作父。”

“是啊,干脆就养我这吧。”

“已经混这么熟了?”江萌显得更高兴了一样,“也好也好,那我定期去看它。”

她这个兴致高昂的语气,就差说“我们一起养它吧”。

陈迹舟笑了下,很轻声地挑破:“居心叵测。”

第45章 第45章春心萌动

江萌一愣,立刻气道:“领走,我回去就领走!你休想占有它。”

陈迹舟语气淡定,悠悠闲闲,还带点笑:“行啊,你回来再说吧。”

怎么回事啊?

还真想强取豪夺她的猫?

……太可恶了。

在王京舶出来之前,江萌收到了表姐叶菁发来的消息,她说:「我马上到了,你直接过来吧。」

知道江萌回来,叶菁说想跟她吃个饭,订了个火锅局。江萌这个表姐以前一直在宁城读书工作,江萌读大学的时候,姐姐照顾了她很多,这几年叶菁回平江了,有空就聚一聚。

江萌一边给叶菁回消息,一边冲里面说:“外公我得走了,我姐姐来看我了。”

王京舶的声音从书房窗子里传出来:“啊,刚还说多待会呢。”

江萌扬扬手机:“她说订餐厅吃饭了,我得马上去,她很凶的,迟到要骂我。”

眼见江萌要走,王京舶提着东西出来:“诶,西瓜,西瓜拿上。”

江萌本来没打算要,看那好大一个麒麟瓜,用袋子兜得好好的,就没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她笑眯眯地接过去:“谢谢外公,我走啦。”

“经常回来玩啊。”

“好嘞!”

王京舶看着她走远,觉得哪里不对劲?

外公?她不是一直唤他王老师吗?

他摸摸下巴,有蹊跷。

火锅店里,叶昭序也在,三个人聊聊东扯扯西,很快就入夜了。

江萌跟长辈没什么好聊的,光顾着吃了,幸好叶菁没再提之前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不过临走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声江萌:“我下礼拜去庙里,你跟我一起吗?”

“你干什么去?”

“孩子今年老生病,我去拜拜,看看能不能求个什么。”

江萌哦了一声,又懵懵地问:“那我去干什么。”

“你去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求个姻缘。”

“……”

叶昭序都没话说了,在旁边好笑地呵呵一声。

江萌说:“不用你操心了,我这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取决于我想不想谈恋爱罢了。”

其实江萌心里有个事一直记挂着,当事人大概已经漫不经心地忘掉了,她点头说:“不过我可以去,我也有个事。”

吃完晚饭,回到家里,江萌迫不及待地问叶昭序:“对了妈妈,我那双水晶鞋放哪里了?”

叶昭序:“你原先放哪里就在哪,我又没动你东西。”

江萌去了江宿之前的书房。

他搬走之后,这个房间就空了很多,江萌上学的书全都没扔没卖,都在这里堆着。

江萌进门时,率先看到几个空掉的礼盒。她本来嫌挡路,想踢一边去。但见到是什么礼盒,没下得去脚。

这几个盒子,她不让妈妈扔掉,叶昭序也尊重她,就规规矩矩地放着。

陈迹舟在国外那几年挺少回来过年的,但回来几次都会来这儿给她妈妈拜年,江萌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睡懒觉,谁让他每次都来得很早?

有一次她睡到中午才起来,出卧室的时候听见叶昭序说:刚刚舟舟来过了,带了点东西。

江萌愣住:你怎么不叫我啊??

叶昭序:你睡得雷打不醒,敲你半天门都不理。

江萌去看旁边的拜年礼,有些是妈妈的学生带的,酸奶,坚果,酒,还有一些昂贵的保健品。

在这些通俗常见的礼盒之中,夹了一箱她最喜欢的蜜桃味养乐多和一箱她最喜欢的酒心巧克力,包装精致,绑着漂亮的蝴蝶结,贺卡上写着新年快乐。

叶昭序瞅瞅:嗯,就那两盒,他拎过来的。

冷气森森的冬天,她站在那里无缘无故地流下眼泪。

那几年在她看来,是他们关系最僵硬的时候。

他没有痕迹地出现又离开,又给她留下了许多温暖。

江萌站在已经空了的礼盒面前停顿片刻,随后用手把盒子提起来,放柜子里摆摆好。

她还真一时想不起她把鞋放哪个柜子里了。

江萌逐一翻过去。

叶昭序靠门边站着,笑着问她:“怎么,找到你的王子了?”

江萌笑得狡黠:“你猜啊。”

陈迹舟送给她的鞋,江萌一次都没穿过。叶昭序这人务实

,毫无情调,说你不穿就卖了呗,这多贵呐。

江萌为此相当生气,说你不准!你不准!

叶昭序就没敢再动。

水晶鞋被放在鞋盒里,因为时间太久,江萌会每年拿出来擦擦灰,甚至送去保养保养,然后再欣赏欣赏,最后又放回鞋盒里。

江萌总觉得,她并不是这双鞋的主人,所以无法做主穿上,在任何场合穿它都不适合。

所以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江萌这次没把鞋放回去,她准备带在身边。

叶昭序靠门边上看看她,忽然问:“跟爸爸最近还好吧?”

江萌一边把柜子合上,一边说:“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就那样呗,我要钱他就给我——他没再找吗?”

“好像有一个一直处着,估计没结婚的打算,他眼光多高,跟你一样。”

江萌脸一黑,看看她妈:“你把我跟他比,故意气我吗?”

叶昭序笑笑:“不好意思,脑子跟不上嘴,不是那个意思。”

听说前阵子江宿又升职了,现在位高权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江萌想,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不是爱你,就是来教会你深刻道理的。

江宿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仍然觉得,一切关系都只为利益服务,那他孤身一人的结局也阐明了一个道理,所有利己的追求都会败给人情的温暖。

有一些感情,朝夕相处也无法变厚重。

另一些感情,逾越了年岁也崭新如初,在任何经过的地方留下痕迹,让人无法信任时过能境迁。

江萌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打理好,抱在怀里准备出去,路过靠在门口的叶昭序,听见她看热闹似的说了句:“遇到王子就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啊,每次被亲眷催你自己也头疼。”

江萌忍不了,叉腰冲她说:“我才26岁,风华正茂好吗,结什么婚?!”-

陈迹舟的公司叫Novaplay,新星的意思,在一个写字楼里买了两层楼做基地。

他目前负责上市的产品管理和运营这一块,虽然不是技术研发,但他股份最多,今年上的一款游戏反响很好,过阵子公司打算设立分部,开拓一下市场了,最近还挺忙的,他抽空跟技术那边的高裕森吃了顿饭。

总部定在云州,是因为高裕森就是云州人,他是陈迹舟第一个选定的合作对象,陈迹舟非常尊重他。

还是四菜一汤,就在上次请江萌吃饭的那个餐厅,夜幕降临,两人坐在店里。

看对面的人一直看着手机笑,高裕森说:“你谈恋爱啦?”

陈迹舟抬眸,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是家里客厅的监控,他说,“看我们家小猫,可爱吗?”

高裕森凑过去,看见蹲在摄像机前的猫脸:“这是银渐层?”

“金吉拉,毛长一点。”

“真漂亮啊。”

“她妈妈也很漂亮。”

高裕森听出点苗头,“你女朋友?”

陈迹舟淡淡笑着,摇一摇头。

高裕森没再看猫了,看着陈迹舟:“不是单身主义吗?怎么最近看着春心萌动了。”

陈迹舟关了视频,告诉他:“喜欢的人回来了。”

高裕森露出一副吃到瓜的表情,意外挑眉。

陈迹舟跟他关系挺铁的,所以两人交流过感情的事情,有些话不能对谢琢这种最铁的说,但后来认识的高裕森,对他万里之遥的白月光略有耳闻。

他们两个是在多伦多认识的。

陈迹舟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很想做一款游戏,不过他没想着靠这个大富大贵或者问鼎江湖,纯粹就是一个小理想,为什么说是小理想呢?因为他的理想很多,他一直在一个一个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用养家糊口,所以没计划一辈子干某个行业。反正年轻气盛的时候,就是很强烈地想做个游戏。

为了这个,他研究生时期还上了不少相关专业的课,他理科成绩也不差,虽然没攻读什么文凭,还是学到不少东西的。他是在本科学生的课堂上认识的高裕森,一款很适合做搭子的技术死宅。

陈迹舟那时候算不上特别困难,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新加坡创业的运气和辉煌没延续到加拿大,餐厅收成不好,还让他搭进去一点,手里没剩什么资金,就只有一辆车了。他想再创业,要么跟家里借,要么就把车卖了,他当时开的那车还不算特别好,当代步工具用的,不过能用换来一笔启动资金就够了。

车子换来一笔钱,他没求助他们家老陈。

陈迹舟就拿着这笔钱去找高裕森,聊了一晚上项目执行的事情。

他非常看好高裕森,上这么多年学,很少有人让他觉得真的能称为天才。

但高裕森不是很看好自己。

这人性格有点内敛谨慎,而且他来国外读书,家里是卖了房子的,家长予以厚望,加上无形的经济压力,让这样的一类学生总是很难在繁华世界里找到支点。人在不合适自己的高处,心态常年迷茫自卑。

两个人的饭桌上,看他犹犹豫豫,陈迹舟扬扬下巴说:“又不让你出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把所有钱砸进来,我也有压力的,我要是有点钱,我可能还不至于这样。”高裕森是觉得陈迹舟提供的资金对他来说是压力。

陈迹舟试着换位思考,大概理解了他的踌躇。

他说:“你说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总活得这么紧张呢——看过三国吗?”

陈迹舟致力于把他的人生之书带到天南海北。

“没,只学过书上的一点剧情,三顾茅庐什么的。”

陈迹舟说:“那你知道赤壁吧?”

“这个知道。”

“曹操兵败被打回许昌,基本宣告南征无望,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安慰将士说的那段话,这个人很值得研究,奸诈是奸诈,也是真的有魅力。帝王将相,雄才伟略,你看看成功者都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受益匪浅。”

高裕森说好,可是又说:“但是再怎么看,我也成为不了曹操。”

陈迹舟听见这话笑了。

他露出笃定到胜券在握的笑,让高裕森印象极深。

陈迹舟说:“那你就把我当曹操。”

有一瞬间,高裕森怔在他自信的笑意里。

陈迹舟说话慢条斯理的,告诉他:“输就输了,江山丢了,都能说句兵家常事,我永远有东山再起的勇气,一辆思域的钱,我陈迹舟赚不回来吗。

他笑一笑:“还替我担心?”

陈迹舟最不缺乏的就是少年心气,他这心气还不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他是真有点本事。

他对上高裕森微微豁然的眼神,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跟我混吧,带你当老板。”

高裕森缓缓点头,很机械的动作,像心里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倏然又提起他的车:“对了,你不住宿舍吧,怎么去学校?”

陈迹舟抱着胳膊靠在那想了想,而后毫无所谓地挑唇一笑:“上学就晨跑,放学就夜跑,玩车省下来的时间用来锻炼,爽了。”

高裕森失笑,忍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就这样,陈迹舟给他画了一夜的饼,高裕森终于同意跟他搭建一个团队。

所以严格来说,这个团队的创始人只有他们两个。

陈迹舟去加拿大的第一年就做出了第一款游戏,是面向国内市场的,要不然还能用上学校的补贴,但加拿大也搞人才引进之类的政策,要陈迹舟不回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沾不上这点好处,只能赤手空拳了。

好在运气不错,思域回来了,

法拉利也很快回来了。第三年他回国,仍然意气风发,满眼都是道路。

快八月,云州的夜晚已经没那么燥热了。

离开餐厅,两个人步行回写字楼。

陈迹舟远远地就见到一辆眼熟的白色宝马。

他穿过马路,走到楼下,到光亮处,看到江萌靠在车边,她像在摆pose,一个接一个的。

她穿黑色露脐的细吊带,下身是阔腿版型的水洗牛仔裤。浓密的卷发铺在身后,脊背比头发还薄。

江萌撑着车门站了两秒,似乎觉得不雅,又换了个姿势,背靠着车门,手指岔开一个八字撑着下巴,低头装深沉。

陈迹舟就在不远处看她动来动去,他有点好奇,这儿也没摄影师啊。

他过去,低声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陈迹舟本意是想问她来这做什么,但江萌一见他,脸上便挂上惊喜的笑,她恢复撑着车门的姿势,手指岔开撑住下巴:“我在研究用什么姿势见你比较帅!”

“……”

跟在后面的高裕森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陈迹舟。

陈迹舟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上楼去,高裕森有点懂了,嘴角憋着笑,拍一下他的肩膀,放心地去了。

陈迹舟说:“猫不在公司,你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又不是见猫,我是来见你的。”

江萌是真有事找他,从背包里翻找着什么,“带了个好东西,我要立刻给你。”

陈迹舟看着她手里动作,很快,江萌摸出一个黄色的布兜子,笑着发出“锵锵”的声音。

她心情不错地把布兜子在他面前甩了两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檀木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