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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智齿 怀南小山 24892 字 2个月前

第51章

苏玉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放这两张照片。

这感觉让她想起什么呢?

谢琢当年给她一瓶咖啡暖手,她拿回去,放在这里也突兀,放在那里也不合适。在她那个会生霉点的房间里,没有一寸空间配得上谢琢给她的东西。

她现在六神无主地拿着他的照片,指尖抚过上面堪堪干涸的字迹,竟然陷入同样的心境。

最后,苏玉把她高中的日记本拿出来,很珍重、很珍重地把照片嵌入其中。

她在那一页写的是:“谢琢,我喜欢你。”

仿若与之形成遥相呼应的跨时空默契。

苏玉前两天回到平江,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带来北京。

她每回去一次,家里就少一点她的东西,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场慢吞吞的迁徙。

陈澜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苏玉告诉她,今年有读博的打算,她说得非常的委婉,好让他们有接受的空间。

陈澜听罢,倒是没有反应太激烈,如果放从前,人生大事敢不和父母商量,“翅膀硬了”的帽子是要扣下来的。

等到孩子真的翅膀硬了,而由不得他们的时候,陈澜沉默了很久,问她:那爸妈怎么办?

她终于预感到,女儿的人生已经无法在她的掌控下进行,陈澜的眼睛里是有悲伤的。

苏玉没有处理她的悲伤,只是中肯地告诉她,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天围着我转。

她这次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以前用过的手机。

谢琢那天给她看了旧照片,勾起了苏玉的一点回忆,让她想看一看从前的相册。

苏玉复读之后就没再用这个手机了,三星牌的,在家找了半天原装充电器没找到,而手边在用的接口又不合适,苏玉今天才抽空去买了个充电器。

充了一点电,她长按开机键,Samsung的标识慢慢地浮出来-

谢琢从来不主动删好友。

但是这个Daisy已经对他造成了困扰。

她不是追求他的人里面最热烈的,平时找他聊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倘若他们的关系伤害到了苏玉,让她产生误解,事态就很严重了。

谢琢反思,他是不是缺乏和女生交往的边界感。

按下“确定”键的时候,看着一个聊天框从列表消失。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很多次对着和苏玉的QQ聊天界面,看着“加好友”这几个字,反复猜测着,她决定删掉他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有多决绝,连个理由也不给。

晚上十点多,谢琢在家照料好了狗狗,准备休息的时候,接到了苏玉的微信电话。

她很少给他打电话,几乎不。

谢琢还挺奇怪的,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女声,问他:“谢琢吗?”

“我是。”他紧接着就问,“苏玉怎么了?”

“喝得有点多,你要不要来接她?”

这通电话的第一选择不应该是谢琢,这个点了,苏玉喝多了,怎么也该通知她室友或者朋友把她接回去。

但他没想太多,立刻到玄关换鞋拿钥匙:“地址给我。”

谢琢到了指定的一个餐馆。

两个女生坐一桌,苏玉真喝大了,撑着额头,眼睛是红的。

她对面的女生,看起来不像学生,举止打扮都挺成熟的。

谢琢快步进门。

看到他过来,程碧臻眼眸微亮,有一瞬间被他的姿色惊讶得没说上话,而后便很友好地跟他笑笑,指着苏玉说:“等你半天了,再不来一会店里酒都被她干光了。”

谢琢有礼地向对方点一下头。

然后他看向苏玉,怕她又生病,手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轻问:“怎么喝这么多。”

“因为……”苏玉昂首看他,大着舌头说:“我我、我今天,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开心。”

她都没看清来人是不是谢琢,抬手就揪住他衣服的下摆,拧在手心里。

苏玉眼神朦胧地盯着他,看起来意识所剩无几了。

明亮的双眸藏在发红的眼眶里,苏玉眨一眨眼,语气软软的。

“所以我就,就喝了一点酒,哥哥不会怪我吧?”

谢琢:“……”

好奇怪的语气。

他很茫然地看了一眼她对面的人。

程碧臻扶着脑袋,想笑又不该笑。

苏玉也跟着偏头看过去,给他介绍说:“这是程师姐。”

“好。”他点头,哄着她说,“程师姐很照顾你,是不是?”

“嗯!”苏玉飞快点头:“程师姐很照顾我的。”

程碧臻指着苏玉的手,说:“她来的时候就拿了个旧手机,干什么也不肯撒手,然后就开始喝酒。”

带点弦外之音,她对谢琢说:“你自己听听她怎么说吧。”

谢琢看了眼苏玉手里的手机,扫一眼桌上的饭菜,又问程碧臻:“饭钱结了吗?”

“结过了。”

谢琢点头:“麻烦你了,我带她走。”

他把苏玉搀起来的时候,姿态和语气俨然是代入了家属的身份。

程碧臻在后面说:“聊完记得把人送回去啊。”

谢琢说好。

送回去,送回哪儿去啊?

谢琢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的宿舍应该已经关门闭寝了。

找个酒店给她住吗?

她一个人过夜的话,这种状态,他不是很放心。

先不管那么多,谢琢把苏玉抱到车上。

“手机怎么了。”见她还握着那个三星,谢琢略感好奇问她。

“高中用的。”苏玉说。

“好,高中用的。”他帮她系好安全带,拍拍她攥紧的手,说,“我不看,你别紧张。”

苏玉不吱声,把手机揣怀里,目光柔柔地盯他。

谢琢把车窗打开,散掉一点轻微的酒气。

苏玉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外面的高架桥:“哥哥带我去哪里。”

谢琢开的是回他家的方向,他说:“为什么这样喊我?”

“Daisy不是这样喊你吗,我以为哥哥喜欢呢。”她眼睛亮亮的,冲他眨一眨,煞有其事。

“……”

“我不喜欢。”他冷静的眼睛看向苏玉,很严肃地告诉她,“我喜欢你喊我名字。”

苏玉嗯了一声,又慢慢地说:“好。”

“好,谢琢,我喊你名字。”

她清清楚楚地在冷风里,蹦出这两个动听的音节。

谢琢带她去了酒店,单间肯定不行,他们不能睡一间,但苏玉得有人照顾,他便开了个套房。

苏玉还能走,比他步伐还快,先迫不及待地进房间,然后看到沙发旁边有一棵芭蕉品种绿植,她窸窸窣窣走到角落里,蹲下,用大大的叶片盖住自己的脸。

她两边的手各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叶片,挡着脸,但露出自认为狡黠的眼睛。

好像在做埋伏,观察敌情。

谢琢打电话在问前台有没有醒酒茶,或者牛奶之类助眠的东西,让他们送一点过来。

看他挂掉电话、朝她走近,那双杏眼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盯住他。

“怎么了?”谢琢用手一挥,她用作伪装的叶片就弹出去了。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有些恐惧似的,抬头瞧着他,很轻很轻地出声:“我在演话剧。”

谢琢很配合地问道:“你在演什么话剧?”

“我在演一个有毒的香蕉。”她又揪过一片叶子,羞羞地挡住自己的脸。

他蹲下,跟她视线齐平,拿出哄孩子的耐心,问:“为什么是有毒的?”

“因为、因为我是香蕉,但我不想被吃掉。”

谢琢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神奇又可爱的物种?

他笑了起来,帮她顺顺毛:“放心,我不会吃掉你。”

苏玉如释重负地点一下头,然后竖了竖大拇指,悄悄地夸他:“你是大好人。”

她蹲在那,谢琢拿她没辙,但好在苏玉蹲了会儿自己觉得脚麻,就站起来了。

谢琢去门口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茶水,回过头发现苏玉探着脑袋在看他,对上他的回眸,她又紧急地撤回视线,跑到沙发上,往那一躺。

“香蕉不能站着,香蕉要躺着。”

苏玉显然是蹲累了,给香蕉找了个借口,往沙发上舒服地一躺。

“好啦,我躺下了。”

谢琢把水端过来,放桌上。

苏玉抱着她的手机,看着谢琢说:“你要是把我剥掉吃了,你就会死掉。所以你不可以碰我。”

他点头说:“我不碰你。”

谢琢不知道她的手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看她就这样握着一路了。

“哎呀,我的心跳得很快,就像见到你一样。”

香蕉躺累了,又坐了起来。双腿折着,像刚刚幻化人形的美人鱼。

苏玉摸摸胸口的位置,笑一笑,回味说:“但是也不一样。”

她兀自体悟着,自言自语说着感想,“见到你我是扑通扑通,生病的时候是咚咚咚,而且下一秒好像就要死掉了。见到你我不会死,只会幸福得倒在地上。”

谢琢坐在旁边的单人座,拿着杯子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她口齿不清地念叨。

不过苏玉说话太含糊,他尽量理解了,还是听得不太明白。

“谢琢。”苏玉演完了,出声喊他。

他说:“在。”

苏玉结结巴巴,嗓眼好似哽着,发声很艰难,音节往外轻轻地蹦出来:“复读不用手机,卡给爸爸、给爸爸做工作号了。上大学就,就换了新的。”

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听起来在说从前的事,是正经事。

他这回仔细听了下,愣了愣:“什么?”

“有很多人给我新年祝福。”

苏玉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就骨碌碌涌出来了。

谢琢抽了纸巾,过来帮她擦了擦眼睛:“有很多人给你祝福,然后呢?”

她说:“每一年都有……都有很多人,给我说新年快乐。”

苏玉这一次的眼泪很汹涌,有点擦不完的趋势,让谢琢真的感受到什么叫眼泪决堤。

给了爸爸的旧号码,再也没有回到苏玉的手上,直到去年被销号,才彻底停用。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找我。”

很多人给苏玉新年祝福,但后来几年,祝福几乎都是学生家长发给苏临的。

旧手机收到短信会在本地存一份。

所以虽然卡销了,苏玉还是会看到过期的消息。

她也看到了藏在那些堪称芜杂的群发祝福里,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每一年都在给这个手机号发新年快乐。

他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祝福,只有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

号码只有十位数。

她去查了前三位,是波士顿的区号。

一个美国波士顿的号码,连续给她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七年。

是什么概念呢?

“15年,我在复读,17年,我上大学,85年,我生病了,19年,我有一个去美国的机会,我放弃了。20年我考研,21年,我在读硕士。22年,我才终于又见到你……”

谢琢在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缓缓地意识到,她在说哪一件事。

因为爷爷不喜欢喧嚣的环境,谢琢从小到大没有过年的实感。

家里逢年过节,只是静静地吃顿饭就结束了。

反而是成年以后,他在外面上学,和华人同学在一起庆祝时,才能感受到那种盛大的,热闹的氛围。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盛大的烟花,却总是想起某个没有路灯的夜里,被无声点燃的仙女棒。

那是为他而点燃的一抹光辉。

她说:它的威力赶不走年兽,但我希望你新年快乐。

美国和中国有时差,但每一年的除夕夜,准时准点,他会给她发句新年快乐。

谢琢给那个号码打过电话,他确保自己没有被拉黑,但是电话无人接听,也没有回拨给他。

一个骄傲的人放下颜面的时刻,他给一个不会回信的号码,连续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他抱着一点点希望,哪怕有一次,她能够回答他一句。

可是她没有,然后他沉默地等待下一个新年的到来。

苏玉哭了会儿,有点累了。

她闭上眼睛,谢琢以为她睡着了,想把她抱去床上。

但是手一碰到她的手机,苏玉就会立刻紧抓住,又收回去。

她警觉地说:“我要洗澡的。”

她还记得要洗澡。

说着,苏玉回头看看沙发,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没找到,又小步跑到房间,看看床上。

谢琢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只见她最后回过头,呆呆看他:“我的兔子呢?”

“什么兔子?”

苏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哀伤,哀伤里又有些恐惧,轻颤着清凌凌的眼珠子,问他:“你又动我的东西吗?”

谢琢不知道她这是演到哪一出。

苏玉却很生气似的,丢了个枕头出去:“我说过了,不要动我的东西。”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谢琢冷静地告诉她:“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那你找给我呀!”

苏玉皱了皱鼻子,语气忽然急了起来,带一点哭腔:“那不是普通的兔子,是谢琢送给我的兔子。你赶紧找给我,我要摸着它才能睡觉。”

她一边说着找给我,一边自己在床上晕头转向地摸,又去开开衣柜,她带着哭腔说着:“你不要再扔我东西了,妈妈,那是谢琢给我的……”

酒店收拾干净的新房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兔子?

谢琢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机器人吗?”

“不是,什么机器人,不是的,”苏玉掀了被子,又掀了另一个枕头,“是小娃娃。”

小娃娃?

谢琢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没有心思再去回忆细枝末节了,旋即握住苏玉的肩膀,打断了她不会有结果的搜寻动作。

谢琢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苏玉,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

她瘦弱的肩膀被他握在掌中,苏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张纸片般颤摇,音色如梦呓,喃喃:“你在我的身边。”

她望着他撇撇嘴巴,委屈得仿佛又要掉眼泪,语调又恢复从幻想里坠落的颓丧,低低的,很松懈:“可是你是假的,只有兔子是真的。”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找什么,但是谢琢捧着她的脸,强调说:“你看清楚,我是真的,兔子是真的,谢琢也是真的。”

“……”

苏玉盯着他看了看,她想抬手碰他,又怕指尖一戳,他就想泡沫一样没了。

像梦醒一样,留她失魂落魄。

她终究把手指收回,没有碰到他的脸上。苏玉语气放平和了一点,看着他,仍然面露将信将疑的神色:“那你跟我说,新年快乐,好不好?”

“新年快乐,苏玉。”

他注视着她,不假思索:“我可以给你说一百遍新年快乐。”

谢琢哄着她,对她说着无厘头的新年快乐,又看着她哀伤的眼睛底下,似乎藏着类似于喜极而泣的冲动。

他忽然想到某一种可能,与他往日的猜测背道而驰。

谢琢眸色一黯。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是感动于一直以来被人关心着,或是因为别的?

谢琢紧紧地凝视着苏玉,下一秒,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喜欢的人是谁?

但他默了默,终究没有问出声。

她看到他就躲,对上他的视线也躲。

有的时候很近的距离里,她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选择跟旁边的人说话,从而无视掉他。

这种无视,甚至有几分刻意。

这会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这么多年,他石沉大海的关怀,没有等到过一次回音。

短信没有,兔子也没有。

所以谢琢告诉自己,别想多了。

第52章

谢琢还没有从苏玉七上八下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苏玉没再说话,被他箍着双臂,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鼻息里出一口短气,由一副安于桎梏的松弛姿态,脑袋自然地往后仰了仰。

斑斑泪痕还在脸上,但她面色宁静,说睡着就睡着了似的。

谢琢放开她。

他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帮她换洗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暂时将苏玉搁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

就这样一觉到天亮也不错。

但他正要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小小的呼唤的声音:

“谢琢谢琢。”

他回过头。

被子里的人探出脑袋,谨慎地看一看他,抬手勾一勾,继续小小声说:“过来过来。”

苏玉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露出可爱白净的贝齿。

“快来看我的夜光手表。”

她整个人团在被窝里,将白色床单拱起一座小山,她满目欣喜,像真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等他去看。

谢琢还是很配合的,往前迈了一步。

“锵锵——”

她把手露出来,高举手腕,那姿态好像发出了一道镭射激光,让她兴奋不已,“快看!”

谢琢什么也看不到,那不是夜光手表,是皇帝的手表。

但他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好看。”

“好看吧?”得到回应,苏玉的眼睛更亮了。

他没看到手表,但看到了她脸上一道未干的泪渍。还没有干透的眼泪就在笑容的底下,而她仿佛浑然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谢琢总算明白了,他在这里思前想后,她单纯是在发酒疯。

正当他准备帮苏玉重新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时,谢琢伸过去的手被她轻轻地捉住了。

苏玉的动作很轻,她发凉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但谢琢却觉得这份凉度很沉重,让他无论如何挣不开。

只能听着她轻言软语地说着:“他一直有想着我。”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还记得我的样子,还记得第一次见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听的歌……”

谢琢俯身,轻揉她的发梢,肯定了她的话:“对,他一直想着你。”

他告诉她:“他想跟你说,他怎么会忘了你。”

“……”

苏玉抿唇不语,安静地盯着他。

她连眼睛都不眨,怕一闭眼,这一幕就会像疾驰的风从脑袋里掀翻过去。

“我要是不回来找你,你也不会找我。”谢琢定定地看着苏玉,他声音放低,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薄薄的脸颊上。

“是不是。”

苏玉不说话,仍然看着他。

近看,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的眼瞳,没有一丝污浊。没有血丝,或是浑浊的阴影。

嘴唇也漂亮,莹润光泽,浅浅的樱花色,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都看不到她唇上有丝毫的纹路。

抿起来的时候,是心里有顾虑,或对他有所审视。

譬如此刻。

过了会儿,苏玉又想到什么,问他:“兔兔呢,你说给我的。”

谢琢问她:“在哪?”

“在我睡觉的床上。”她好好地跟他解释一遍说,“我要摸着它睡着。”

他不知道苏玉要的兔兔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看她如此焦灼,怕不给她,她就没法好好休息。

于是谢琢拿她手机让她给室友打了个电话,幸好室友还没睡,谢琢接过,说能不能让那边配合一下,他一会儿找个跑腿的去取东西。

对方说好。

看来她还真有抱着睡觉的兔子。

谢琢又让那边一并送来两件她的换洗衣服。

对方愣了愣,接着说好。

苏玉滚到床中央。

谢琢低眸,看床上她滚过的一道褶皱,还有身体的暖气,他靠着床沿,轻轻地躺下来。

他已经洗过澡,身上和发梢还有浅淡的清茶香气。

如果香气有颜色,他现在大概是在一种绿色的状态里,类似于盛夏的香樟木,是健康而丰盈的。

谢琢闭着眼,沾上枕头,像在做思考。

很快,他耳畔传来鼻子断断续续地在浅嗅的声音。

“你好香呀。”

那个声音慢吞吞地爬到了他的耳边,又闻了闻她自己,苏玉悄悄地说着,语气还有些伤心,“不像我,我就臭臭的。”

谢琢闭着眼,回答她的话:“你不臭。”

苏玉看了看他敛下的长睫,像碰一下,快要触及的一刹,她收回了手,“我要睡觉,我要摸着兔兔睡。”

苏玉说完,要滚下床去找兔兔。

但下一秒,被一条有力的胳膊强势地捞过去。

谢琢一把把她带到怀里,低磁的嗓音懒懒地从胸腔传出,带点震动的质感,让贴在他胸膛的苏玉心尖一烫。看似无奈,却又胜过于宠溺的一道淡声:“你摸着我睡吧。”

“……”

苏玉在他的怀里凝固了半分钟左右,才慢慢地、慢慢地松下了四肢。

他还是没有睁眼。

看起来实在懒得应付她了,可是又好脾气地在回应她每一句醉话。

其实谢琢不是嫌她烦,他是在思考。

过好久,抱得怀里的人都发热,他的胸口腰腹也暖烘烘的一片。

他睁开眼,敛眸看向呆呆的苏玉,也看她干在脸上的细小痕迹:“你在意我吧?”

谢琢思考过后,得出这样一个观点:“不然为什么为我哭?”

他是靠在床沿虚虚地躺着的。

脚都没放床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抱着苏玉。

淡淡的眼色平静看她。

苏玉眨眨眼,对着他的脸和眼睛看好久,最后,声音黏糊糊地说:“不想告诉你。”

他气得不由地笑了一声。

但谢琢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了一些。

“摸吧。”他还挺大方的,纵容地说,“把我当你的兔子就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玉胆量加倍,往上挪了挪身子,抬起手指,摸到了他的鼻梁。

她从前就好奇,觉得男孩子的鼻梁骨像山丘一样,好漂亮,好有力量。指腹之下,体温温热,触感坚固。

苏玉意犹未尽地滑来滑去,用指尖来回地走出一条细细的痕迹。

她不知道,她这样碰得他很痒。

鼻子痒,心里也痒。

她的手就掌在他的脸上,隔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恰好供他呼吸而已,柔软的掌心时不时擦过他的鼻尖,还有嘴唇。

苏玉是倏然间停下的。

因为谢琢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稍稍抬起脸,亲在她的掌心。

“……”

她确定那是一个吻。

因为她感受到了他唇瓣的柔软,也听到了亲吻的声音。

苏玉眼睛怔然一亮,好像一下就被他亲得酒都醒了。

“够了?”

谢琢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她,但手还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腕子。

苏玉愣了好久,脸颊绯红,她把脑袋摇得飞快,像拨浪鼓。

快速地收回被他擒住的那只手,撤离的速度之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谢琢望着她,许久问:“躲我不会是因为害羞吧?”

“……不是的。”

苏玉口是心非地说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又被他蛮横地捞回怀里。

她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再睁眼时,苏玉的神志清醒了一半,她撑着床坐起来。

看到他这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眼里,苏玉这下是彻底醒了。

“……!”

她飞快地跳到床下。

揉揉眼睛,确定,刚才是谢琢抱着她在睡觉。

谢琢和床同时出现的画面,也是苏玉不敢想的。

他应该在教室,在桌椅板凳的崇山峻岭之外,在球场,在人山人海里……

而不该是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卧室里,同一张床上。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这样的一幕,也太过私密了。

苏玉吓得眨了几十下眼睛。

他很安静地闭眼躺着,就在床沿,谢琢没跟着起来,她悄悄地打量他一会儿。

可能是被她闹得累,睡着了。

苏玉蹑足走到客厅,看到桌上摆着她平时健身用的一个干湿分离的收纳包。

包旁边躺着她的兔子。

这个兔子又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明明没带身上啊。

苏玉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两点了。

她紧急地给程碧臻发了个消息:【我昨天不是和你吃饭吗???】

对方没回。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睡了。

苏玉去冲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衣服,去了另一件卧室睡觉,兔子她没拿。

第二天一早,程碧臻才回了消息:【和我吃饭,喊他名字,我实在受不了了把他喊过来了】

苏玉睁眼看到,问她:【那我跟他怎么了啊】

程碧臻:【我怎么知道你跟他怎么了[微笑]我只记得你走的时候抓着他喊哥哥,然后他就把你抱进车里了[微笑]】

“……”

苏玉的脑袋里飘过完蛋二字。

她可能在谢琢面前发酒疯了。

苏玉这辈子断片过两次,一次是本科毕业的时候,当时陪室友们喝多了些。

一次就是昨天。

他们说,她喝醉了戏很多,甚至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完蛋了……

苏玉揉了揉太阳穴。

程碧臻:【没事吧你?回去了没】

苏玉不知道怎么定义有没有事,只能告诉她:【还活着】

她把东西装好,最重要的,是那个旧手机。

以防万一,苏玉还把手机里的短信又拿出来看了看。

短信不是做梦,也没有被删掉。

谢琢已经早起了。

她偷偷溜走的计划泡汤。

卫生间在东边,门开着,窗户很明亮,苏玉出去的时候,暖橙色的晨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直射到客厅的地毯上。

谢琢正在对着镜子研究酒店这个不太好用的一次性刮胡刀,尽管苏玉的动作很轻,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出现,手里动作停了停,偏眸看过去。

他什么都还没说。

苏玉只是对上他的眼神,都不由地一怔。

她心虚似的连忙说:“我走了,谢琢。”

见她抱着她那个装衣服的包转身,谢琢把手里东西丢了,跟过来:“走去哪。”

“我去上班。”

他靠在门框上,无声地打量她。

苏玉被盯得心里慌慌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苏玉默默地想,昨天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大家的衣服明明都穿得好好的呀……

终于,他出了声:“你这样和始乱终弃有什么区别?”

始乱终弃?

苏玉心尖一窒,事态的发展都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她懵了好一会儿:“那、那我先送你去上班?”

谢琢被她逗笑了。

“好,你送我上班。”他点头,毫不客气。

苏玉不说话。

结果他来真的:“导航吧,知道怎么走?”

她抱着自己的包包,忽然被他的蛮不讲理弄得也生气了,鼓了鼓腮,咕哝:“你这样就有点过分。”

谢琢看她:“有点过分?”

“……”苏玉软下来:“嗯,有一点点点吧。”

谢琢没再看她,注意到了沙发上的小公仔。

“兔子不拿着?”他走过去,一把抓住穿上了背带裤的兔子。

苏玉差点还真忘了,赶紧点头说:“拿着的,拿着的。”

“昨天的事还记得?”他递给她。

苏玉腹诽,不太敢记得,正要接,他又不撒手。

谢琢晃了晃兔子:“我什么时候给你买的?”

他肯定不记得了,这个小小的地摊玩具,是六发子弹赢给她的。

苏玉如实说:“不是你买的。”

谢琢没怀疑,他看看手里,确实不记得买过这个东西。

苏玉没让他送。

她自己打车回了所里,路上慢慢地松掉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昨天半夜醒来,谢琢抱着她的画面。

苏玉这口气立刻又冲上去,下不来了。

宝贝了一晚上的旧手机还被抓在她的手中,不过掉电很快,这会儿已经开不了机了。

她给谢琢发了个消息:【我25号去多伦多】

他过了好久才回:【嗯】

苏玉看着对话框,觉得他后面还得说些什么。

果然,谢琢输入了好一会儿,问她:【我给你买票?】

她说:【我哥买了】

谢琢:【我送你去机场?】

苏玉想了想:【你不要买花,我带不走】

他说:【好】

再见面就是25号了。

陈迹舟给她买的还是头等舱机票,苏玉为了配得上这张票,暂别风尘仆仆的赶路人身份,出门前细致打扮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洋气一点,人这辈子总要有那么一些趾高气昂的时刻。

谢琢送她去机场。

她时间观念强,必须要提前三小时到,他得跟着早起。

车里,两人都没提前几天让人尴尬的晚上。

她顺其自然地坐在他身边的位置,身上浅浅的杜桑的气味萦绕他的周身。

起得太早了,谢琢还没醒透,于是今天格外的沉默。

苏玉腹诽,她平时打滴滴就这样,司机一路都不说话。

谢琢穿了短袖,很简单纯粹的白色,只有胸口和后领有个潮牌的logo。

她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他穿白色的短袖。

特别干净清爽,很有少年气息。

不由自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

等红灯的时候,谢琢眼神淡淡地回视过来。

“他没有让你去吗?”她赶紧找了个话题开口。

“忙。”他说。

苏玉嗯了一声,过会儿,告诉他:“我可能五号回来。”

谢琢没吭声。

他不是很理解她这番操作。

这意思是让他来接?

当然,他是很愿意的。

但是苏玉这态度,跟他一下就不客气了似的。

没有征兆的情况下,距离突然拉近,让他心怀不解。

谢琢挑眉,问她:“我是你司机?”

苏玉脸红了红。

她动了动嘴唇,一副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道歉的表情。

但她没道歉。

苏玉慢慢吞吞地启唇,说的是:“我也不太知道这样吩咐你合不合理,不过,我看别人都是这样谈恋爱的,我就觉得,这是不是男朋友该做的?”

谢琢安静地看前面的路,眉眼之中仿佛有冰川消融的痕迹,不知不觉地翘起一点嘴角。

苏玉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样子,“但是你要是很累或者有事情可以跟我说的,你要是没事的话,我还是希望……”

她说着,声音轻了轻:“我希望第一时间看到你,比你来不来接我更重要。”

“男朋友?”

他看向她,刚才还没清醒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正色,揶揄道:“你说喜欢我了吗,就男朋友。”

车里静下来很久,苏玉才答:“喜欢你的。”

她的声音太轻了,轻得他都怀疑是不是幻听。

谢琢看她一眼:“多喜欢。”

“挺喜欢的。”她说。

红灯路口,车停了会儿。

苏玉:“你那天晚上抱了我,好像还蛮久的,在我的认知里,这样就是在一起了,不是这个意思吗?”

谢琢:“是不是这个意思,取决于我吗?”

默了默,苏玉说:“那就试一试吧。”

试一试?

试一试也行。

谢琢伸手过来,修长清瘦的指骨绕过她放在腿上的手,他轻轻地扣住她。

谁也没说话,两人安静地牵了会儿手。

苏玉低头,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她生平第一次希望,红灯倒计时的时间再久一点。

“早点回来。”他打破沉默。

“嗯?”苏玉还沉浸在真空的粉色气泡里,在他的声音里,她缓缓回神,“最多就一个星期。”

谢琢好笑。

这是什么语气?分开一个星期还不够久吗?

“算了。”他表现得大度,温和地一笑,“我喜欢你多一点也可以。”

第53章

苏玉不声不响,没有反驳他的看法,也没有十分用力地回牵,任由他扣着。

红灯亮了,谢琢仍然没有放开她,转而又问她:“那天为什么哭?”

苏玉眼神讷讷:“我哭了吗?”

谢琢:“哭着说,我没有忘记你。”

苏玉轻怔,她无言垂眸,怕他这样开车很危险,主动收回了手指,说:“感动的。”

他看了一眼她没有波澜的眼睛,默了默:“是吗?”

“是的。”她说。

谢琢收回视线,没有再问。

下了车,谢琢一手帮苏玉扶着箱子,一手牵着她。

他们走在人群中的时候,苏玉第一次感受到网上很多人说的,男朋友要找长得帅的,带出去特有面子。

她察觉到有很多人看向他们,有好奇的打量,或许也有艳羡。

再早个几年,要是看到谢琢牵着别的女孩子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苏玉也会很羡慕的。

她莫名地代入了暗恋者的视角,差点忘记了那温暖有力的手掌就在她的手中。

逐渐地想起这一点,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等电梯的人还挺多的,谢琢把她牵到一个立柱后边,然后抱住了苏玉。

他一只手覆在她的腰间,把她往怀里拉。

苏玉听到了他胸膛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喃喃说:“你故意停在这。”

谢琢又收紧了手掌的力度,低眸说着,“我故意的。”

“……”

“想跟女朋友亲热有错吗?”

苏玉懵懵的,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亲热里反应过来,手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扶着她的箱子。

过会儿,他说:“不想抱我?”

她这才发现,她迟钝得始终没有回抱的动作。

“想的。”她轻轻。

谢琢浅浅一笑:“那不表示一下?”

苏玉便抬起手,生硬地搂住了他的腰,她的胳膊很僵,在完成某个指令,而不是在拥抱。

谢琢的声音浮在耳畔,似乎有些生气她的无动于衷,低沉的,命令口吻:“用力点。”

苏玉的胳膊一些,然后她的整个人便陷进他的怀中,紧紧地贴着他,心跳挨着心跳。

男人的高大让她被踏实的感觉环绕,不恰当的比方,好像临睡前的温暖床榻,让她放下赶路的急迫,在这一刻,只想让时间暂停,闭眼沉入温柔乡。

苏玉心里很舒服地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真好。

她喜欢和他这样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苏玉想了什么,问谢琢:“那天你还亲了我,是不是?”

亲了一下她的手而已,谢琢记得,问她:“跟我算账,要亲回来?”

苏玉忙摇头:“不是的,我确认一下——”

他打断说:“亲回来也行,公平点。”

“……”苏玉找了个借口:“有人路过的。”

大庭广众,不合适。

谢琢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安抚着。

他没有再为难她,但扶起苏玉的脸,嘴唇轻轻下落,碰在她的眉心。

她先是讶然,然后面色变热。

谢琢温柔地微笑:“盖过章了。”

他看着她,说:“我是你的了,苏玉。”

白纸一样干净,压在岁月里的心动,在他的拥抱里又被一页一页地掀开。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梦里的情节了。

苏玉想,暗恋成真算不算也是一种苦尽甘来?

她这样切切实实地抱着他,仍然觉得,好不真实。

她不确定地说着试一试,但想的却是,想跟他走到地老天荒。

那天在机场,谢琢抱了她很久。

苏玉在他的怀里想,在这个地方,他们看起来大概有许多的故事,或久别重逢,或即将离散。

是也不是。

他们的故事要更复杂一点,也更悠久一点。

更疼痛。

虽然只有一方在疼痛中,而另一方无法感同身受。

苏玉没有哭,但望向他的神色黯黯的,好像经历过许多的变迁,终于等待守得云开的一天。

“你也再说一遍,好不好?”

谢琢没有问她要说什么话,却心领神会。

他掷地有声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苏玉还挺喜欢跟陈迹舟待在一起的,她会觉得平静,呼吸都变顺畅的那种平静。

相反的例子是她的父母,她害怕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害怕突然的否定、或者不讲道理的威严,怕到不能够存在于与他们呼吸交织的空间。

所以最后由自己筛选下来,身边能留下的人,首要的特质是要让她感到平静。

陈迹舟的单人公寓很安逸,苏玉有些意外。他光车就有好几辆,酷酷的很拉风。住的地方却小小的,充满生活气息。

他在国外也有多到数不清的朋友,苏玉都怀疑他能不能逐一喊出他们的名字。结果他不仅能喊出,还能记住人家的好几个名字。

而在家里,他一个人吃饭、工作、学习,生活简单规律。

苏玉给他送了古董手串,收到的回礼,是华伦天奴的一条黑白配色的日常小裙子和Tiffany的蝴蝶结。

这不算回礼,这是陈迹舟早就给她准备好的。

很久以前苏玉过生日,他早就对她说过,希望你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是真正的拥有,你想要的,都会在你手中。

这让苏玉想起,她第一次在大学的时候,收到哥哥送的一枚钻石胸针,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牌子,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合上,脱口而出的话是:不要,我不配。

陈迹舟抓着她的手强制开机,把胸针拿出来放她手心: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只要你握得住,你就配得上。

长辈说他幼稚、贪玩,他不是,他是天底下心智最成熟的人。

体恤与悲悯都在心中,他只是不讲大道理。

离开加拿大的前一天,苏玉去了他的公寓,陈迹舟给她做了饭吃。他语气遗憾地说这几天下雨,不然能开车带她去兜风。

苏玉看着他家里的一台钢琴,说自小羡慕能学钢琴的孩子。

“我不想兜风,你教我弹琴好吗。”

时至今日,连羡慕都坦然,已经能用玩笑的口气轻松地说出来了。

苏玉花一下午的时间,学了一首《小星星》。

琴声就像童年遗憾,飘散在多伦多的雨里。

苏玉跟谢琢第一次约会,穿的就是那条华伦天奴的小裙子。

这几天国内学校也在举办毕业典礼,苏玉不用领硕士证,临暑假,她总算清闲下来。

谢琢接她去吃饭,他今天没买花,送了她一份定情礼。

放在车里的中控台上,谢琢手一递,盒子就到了苏玉的手中。

他没用上“定情礼”这样的词,是苏玉私自给这份礼物打的标签。

在去吃饭的路上,霓虹温柔的灯影里,她看到匣子里的玉镯。

简约高雅,玉质冰润。特别的通透,特别特别的漂亮。

跟小市场上淘着玩的那些镯子根本就不是一个质感。

苏玉不懂玉,她唯一戴过的玉器是小时候的生肖玉坠,值个几百块吧。

但她手指轻轻地碰在那个镯子上的时候,她浅浅估量,他连一件外套都十几万,送人的珠宝玉器会便宜吗?

谢琢让她戴上试试。

她给面子地试了一下,却又很快摘下。

他专心开车的时候,苏玉悄悄拍了盒子里的照片,发给陈迹舟,她知道他很懂这些。

陈迹舟回得挺快的:【白月光玻璃种,值我一辆迈凯伦吧】

他说:【这是传家宝都给你了?】

苏玉眼睛都花了,心惊肉跳地阖上盖子。

她心情惴惴,等着谢琢的车开到餐厅楼下,下车之前,苏玉忽然叫住他说:“谢琢,可以跟你聊一聊吗?”

这个开场白还挺让人紧张的。

他都怕她下一秒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别继续了。

“怎么?”谢琢把车里灯打开,他看了看苏玉不算轻松的脸色,好声地轻问:“不喜欢吗?”

苏玉把礼物盒放在了中控台上,十分诚恳地跟他说:“我知道一份礼物,对你来说就是洒洒水,但是说实话,我有些难以承受。

“我的观点里,两个人想要相处久一点,金钱方面的差距一定是要正视的。不可以避开,不可以含糊,所以为了防止它成为我们矛盾的根源,我们提前讲清,好不好?”

女孩子一双凝水的杏眼看着他,格外的真挚而平静,是要跟他好好沟通事情的表情。

谢琢颔首道:“你说。”

苏玉说:“客观来看,在经济基础,或是消费观念上,目前的我们有很大的差距。你家里富足,钱这个东西带给我的伤害,可能你没有办法想象,我也不知道怎么用语言给你形容。

“总之现在,我不想承受和金钱有关的困扰。夸张一点说,在这困扰之外,我才能保持人格的独立和完整。”

这话听起来的确夸张了。

收个礼物就影响她的人格了吗?

他当然不懂,但他试着理解,温柔地反问她:“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付出价值对等的礼物呢?”

苏玉还是闷闷地摇头。

沉思片刻后,她微笑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只是暂时的,我不会一直在贫穷的心境里,我的钱包也会长大的。

“你可以给我买栗子,或者买花,请我吃饭,我都能接受。”

苏玉抓着他的手,声音甜丝丝地说:“再或者,你在我身边就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谢琢心情复杂地听着,万幸,好歹没听到要分手的话,他也极淡地笑一下,用指骨蹭她暖暖的脸颊,说:“这么能替你男朋友省事?”

他说:“我明白了,理解你的顾虑,是我没有考虑到位。”

谢琢拿回那个盒子,思索后又道:“不过这个礼物有些特别,仅此一次,你能接受吗?”

谢琢也很真诚,还是希望她能够收下。

苏玉问:“为什么特别。”

他说:“这是我妈给她儿媳妇准备的,不管你现在收不收,反正最后都得在你手上。”

苏玉愣住了。

她好想说,我没有考虑那么多,你也不要考虑那么多。

可是那时,她的心里是感动的,她无疑没有哪一刻非常坚定地觉得,她会和谢琢度过余生。

但他这样举重若轻地拿出了一份礼物,妈妈的礼物。

苏玉低头,许久后说:“那我先替你保管吧。”

谢琢把灯关了,看了看她,带着打量的意图,轻轻嗯了一声。

彼此安静了会儿,他说:“车里没人看着。”

苏玉不解地看着他。

谢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亲我了。”

哦……

那天在机场,她说人太多不方便。

苏玉腹诽,他怎么到现在还记得啊?

但抬眸对上某人殷切期盼的眼神,苏玉想,是要她亲脸还是亲嘴巴?

亲嘴会不会太冒失了?

虽然她是挺想跟他接吻的,不过如果谢琢没这么想,那她强吻人家,那岂不是很尴尬?

她七上八下地衡量了种种,保险起见,最后选择在他脸上落下一个非常安静的吻。

轻得像羽毛划过,完成任务似的敷衍。

她唇瓣落下,一秒钟都没到,被谢琢捏住了下巴。

他甚至带了些惩戒的意思,吻在了她的唇心。

苏玉软软的颊面像被按出两个坑的气球,她睁大了眼睛,感受气息弥漫,又感受到他嘴唇的柔软触感。

一个浅浅的吻,定格了几秒钟,谢琢的舌尖轻抵过来,撬开她的唇瓣。

他没有再往里面深入,只舔了一下她的兔牙,但她感受到了他更为滚烫的舌头的温度。

苏玉的手紧紧揪住他后背的衣裳,呼吸不畅。

好在谢琢没有让这个吻持续很久,他放开苏玉,给了她的心情缓冲的空间。

谢琢满意地扬眉,表情里的满足,像是想做这件事很久,终于达成了心愿似的。

他轻柔的手指抚在她唇角的湿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变红的脸,低声说:“就知道你又要耍赖。”

第54章

苏玉被亲得懵懵的,一下子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四处飘了一圈,就是没看他的眼睛,想到他们是来吃饭的,她手往旁边的把手摸去。

谢琢掰正了她的脸,没让她下车。

“够了?”他问。

苏玉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垂着双目,诌了个借口,喃喃:“饿肚子。”

她是口是心非的,抿抿嘴唇,那温温的知觉还没消掉,甚至还没有开始蔓延,让她感到真正的舒适和火热。

毕竟是头一回,苏玉不由自主地扭扭捏捏演了会儿淑女。

谢琢倒是看出她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他一凑近,苏玉的视野就被他英俊的五官占满,她低敛着眼睫,虚虚地看到的是他带微弱笑意的唇角,还沾点坏坏的痞气。

在她的面前,谢琢展现出不在外保留的一面,不会总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他会捧着她的脸颊,贴着她的嘴唇,很故意地逼出她心底的羞意。

“不喜欢接吻,还是害羞?”

他浅吻一下,让她浑身滚烫,苏玉又退避三舍地躲出去几公分,脸颊埋得更低了。

“你这样看我,我不好意思。”

苏玉讲完,内心羞愤,他明明可以抱着她热吻,要亲不亲,就是赤果果的戏弄。

想到这儿,苏玉给自己打了点没什么用的骨气,小含怒气瞪他一眼,却很快又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逼退,骤然没出息地软下三分。

很近的距离里看他,那双漂亮的少年明眸又令她情不自禁地动容。

谢琢眼神很深地看着她,可能心里在思忖着什么事。

苏玉有点急了,第二个吻是她主动落下去的。

谢琢用手掌轻轻地箍着她的后脑,摸索着技巧,慢慢地吻她,辗转、吮吸。

密闭的车厢里升温很快,空气里有接吻的声音,以及衣料摩擦,座椅轻陷,他的唇周有须后水的清香。

苏玉被吻着的时候,仿佛一并将这股气味融进身体,亲昵得恍如梦境的触感侵蚀了她软软的心脏。

最后,以她低头结束,因为苏玉听到了她肚子咕哝的声音。

“我想吃饭。”她小声说。

“饿了?”

谢琢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水汽渐消,喉结轻滚,他出声带点懒散的笑意,还挺坏的。

“嗯。”苏玉额头抵在他颈间,安静地靠了会儿。

“为什么不看我?”过了片刻,谢琢冷不丁地问了这个问题。

苏玉的瞳仁浅浅一震,她抬眼对上谢琢略有压迫性的视线。

他盯着苏玉,见她不出声,仍然问下去:“因为喜欢我?”

“吃不吃饭了?”苏玉从他身上起来,揉揉胃,“我真的饿了。”

谢琢看了看她,便慢慢地松开箍住她的手,说:“你缓一缓。”

“嗯?”

“脸很红。”

谢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一下她的耳朵。

“要滴血了。”他友情提醒。

苏玉慢吞吞地眨眼睛,还乖乖地答了声:“噢。”

于是过好半天才下车。

苏玉默默跟在他后边。

谢琢步子大,走几步,又发现她小碎步还在慢慢吞吞地挪。

他回过头看她,“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

等苏玉往前,他牵过她的手腕,笑说:“接吻而已,这才哪到哪。”

苏玉的脸颊又热起来,不敢深想,只觉得刚才那会儿都白缓了。

谢琢抓住苏玉的手,轻揉了揉她的腕骨,他低头,看着她空荡荡的手。

玉镯被她放车里了。

她没戴,看起来以后也没有要戴的打算。

谢琢稍稍走神。

那天向敏言离开北京的时候,试图套他的话,问问他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但谢琢没说,他妈也不认识苏玉,没有什么可聊的空间。

改天她就托人给他这份礼物,并且告诉谢琢,喜欢是很重要的,不要太多衡量。

他点头说好,知道了。

苏玉真的饿了,烛光晚餐都被她大快朵颐的姿态削弱了氛围。

不过苏玉咀嚼的速度还是慢,她一边嚼,还一边理由充分地告诉他,“脑力劳动,我很辛苦的,你知道的。”

他只是看着她,纵容地点头。

苏玉不在这几天,谢琢去找了一次宋子悬。

他本来一肚子好奇,可是一见他,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问他苏玉喜欢的人是谁吗?

这道题对宋子悬来说很唐突。

他大概会推推眼镜,一副研究者姿态:苏玉?她喜欢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喜欢物理,可能喜欢英语吧,嗯。

宋子悬仍然那么简单友好,隔十分钟就给女朋友发个报备消息,还要跟谢琢笑笑说,不好意思,她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心思澄明得让谢琢都心生愧意,怎么会为那点小事“酸”了他那么多年。

宋子悬给他看他女友的照片,珠圆玉润的女生,笑起来很可爱,在长辈眼里很有福气的那种健康面相,一样白白净净,却和苏玉截然不同。

谢琢的愧意又加深了。

宋子悬说他一直很喜欢有肉感的女生,又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苏玉。”他告诉他,坦荡无遗。

他不是按择偶标准找女朋友,他喜欢的人就是他的择偶标准。

宋子悬隔半天,嘴里蹦出来一个“啊?”

“你没开玩笑吧??”

谢琢淡淡一笑:“看不出来?”

宋子悬挠挠头发,说:“sorry,我太迟钝了,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谢琢就没多问她喜欢的人了,问了宋子悬关于她生病的事。

……

“你会失望吗?”见谢琢一直没说话,虽说留给她吃饭的空间,餐桌也静得让她忐忑了。

谢琢只是走神了片刻,撩起眼眸:“什么?”

“礼物的事。”她说。

算不上失望,也并不介怀。礼物总归都是小事情。

苏玉很怕他生气似的,柔声地宽慰道:“不要失望,谢琢。我是喜欢你的,不然我不会愿意花时间和你沟通,和你磨合。”

她顿了顿,瞧一瞧他的表情,而后接着讲下去:“甚至,我不会交和我家世隔着天堑的男朋友。但是因为你,这些都不重要。”

最后,苏玉有所动容地说:“因为是你。”

谢琢听着这肯定的四个字,心中落了块石头。

他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听着她剖开自己的心。

看她撩开下落的发梢,柔美的表情之下,藏着与他有关的动荡或者安宁。

这枚定心剂打得不错。

谢琢难免会觉得,她对待他时,许多的表现很淡,内心藏得很深。

可能因为,人是他主动追的吧。

谢琢培养契机,想要苏玉再喜欢他多一些。

但她似乎比他想象得难以动摇。

因为苏玉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比起跟他在一起,她更开心的是拿到了什么学术成果,跟进的项目有了重大突破,甚至哪架运载火箭又发射了,她关注的是她电脑上那13英寸的屏幕。

那里才是她更广阔的宇宙。

她不会像许多他的追求者一样,把谢琢当做人生目标,一心奢求他的喜欢、他的回头,好像得到了他就此生无憾。

苏玉不这样。

她要的不是某个男人胜似垂怜的爱。

她身子轻轻,风一吹就倒。可是她比谁都坚定,紧紧地扎根,为她的将来。

柔软只是她的性格,不是她的人格。

她说,她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爱情,谢琢是相信这句话的。

只不过她的平淡反馈到他这里,令他领悟,比情怯更酸涩的感觉,是患得患失。

所以一句轻轻的喜欢,都会让他感到无限的心安-

暑假,苏玉挪窝去了学校新建的博士公寓。

新宿舍,刚装修好,住是能住,不知道会不会有甲醛超标之类的隐患。为此她想各种办法测了测,住了两天,大概心理原因,导致她这几天一直睡不太好。

再见到谢琢,是在他的家里。

这是苏玉第一次去他家,她兑现承诺,给奥斯卡买了好多吃的喝的。

她选择周六的上午去找他。

本来苏玉是要睡懒觉的,但是如果上午去见他,这样的话……

他们就可以相处一整天了。

她抱着美好的期许上门,不过苏玉来得实在太早了,她按密码进门的时候,谢琢好像还没起床。

她才想起来,难得的周末,他也是要休息的。

奥斯卡对她印象很好,应该真把她当妹妹了。它比主人先迎出来,苏玉喂了它两口吃的,它心安理得地在她怀里趴下。

谢琢洗漱完出来,见到了沙发上的苏玉。

她还有着初来乍到的做客的拘谨,本来规规矩矩端坐着,看看高楼的风景,摸摸她膝盖上的狗狗,见到谢琢过来,她起了身,看看他。

谢琢穿件白t,黑色运动风的中裤,头发跟人一样还没醒,软软地落在额前,随中央空调的风被掀动。

他路过站得笔直的苏玉,随意扫了她一眼:“早。”

苏玉点头微笑:“早。”

他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谢琢站在净饮机前,手懒散地撑在台面,t恤被肩胛骨撑起来,他看着水装满杯子。

她偷偷地欣赏他劲瘦的腰身和脊背。家里光线充足,他站在窗明几净的光里,一时让她恍惚。

苏玉忽然很想从后面抱抱他,她起身、又坐下。

会不会很冒昧?

算了,还是很不好意思……

茶几上有些装饰性的果盘,空荡荡的,不过有几颗旺仔牛奶糖。

他还是很喜欢吃这种糖吗?苏玉默默地想。

“搬家不喊我?”谢琢过来,把杯子递给她。

苏玉说:“我东西很少的,就两三个箱子,加一个大包,超级快,一小时搞定。”

他想了想,淡道:“确实不多。”

谢琢跟她挨着坐,修长的身姿陷进沙发里。

苏玉点头:“因为上学总是在变动,等我以后有自己的家,安定下来,可以添置很多喜欢的东西。”

她说着,畅想着笑了笑。

谢琢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紧张?”谢琢发现她坐得板正,跟他在家的自适慵懒对比明显。

不知怎么,苏玉偶尔会表现出跟他隐隐的疏离感。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说:“第一次来你家嘛。”

谢琢嗯了一声,过会儿,又说:“你好像总跟我不熟。”

苏玉低头:“我是有一点慢热的,你应该知道。”

她这个慢热实属过于慢了,每次都得花时间破冰吗?

谢琢慢慢点头,拨开挡在两个人中间的狗头,云淡风轻说:“那你别坐那了,坐我身上吧。”

她看过去时,他真的拍了一下腿,煞有其事的样子。

苏玉轻轻咬住唇里的软肉,声音细若蚊呐:“不要,还是这里宽敞。而且我最近吃胖了,会压得你不舒服的。”

还挺为他着想。

谢琢笑了一声,在她的余光里,喉结跟着动了动。

虽然苏玉吃过早饭了,他想找点东西招待她一下,不过桌上就几颗糖,谢琢平时不爱吃零食,家里没备什么东西,他索性拣了两颗糖,给她递过去一颗。

苏玉接过他的旺仔,她没有剥开,放在手心,沉默地看了看。

谢琢看着她:“有一次你生病,给你两颗糖,你吃了吗?”

提起旧事,她呼吸一紧。

没有吃。

苏玉很清楚,她当时还哭了,因为生病很难受,又因为暗恋的感受无法戒断,每当她下定决心不喜欢他的时候,谢琢又会来攻陷她一番。

让她痛苦而难以抉择,而他浑然不觉。

她没有吃糖,因为舍不得。

后来那两颗旺仔被放到她的书桌里,等毕业的时候再整理出来,糖已经漏气了。

苏玉为此难受了很久。

而此刻她摇头,无所谓似的说:“忘了。”

谢琢刚拆了一颗糖放嘴里,闻言,不知道她说的是忘记了吃没吃糖,还是直接忘记了这码事。

“忘了?”他不解地重复。

谢琢微微蹙眉,凝视她安静的神色片刻。

苏玉手里捏着小包装,没有打算要尝尝的意思,只是捏着玩。

她眉眼低垂,没有要跟他一起回忆回忆往事的冲动,只是若有所思地自顾自陷入回忆。

“晚自习的时候。”谢琢帮她回忆。

苏玉还是摇头。

谢琢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过来,苏玉没有反应的时间,不设防地被他打开了唇齿。

她以微微仰面的脆弱姿态,接受他此刻微妙的压迫,在他的嘴里,那颗连表层的糖浆都还没化开的奶糖,被抵着送进了苏玉的口腔。

这次,他舔的不是她的兔牙,是她的舌头。

等她再错愕地抬眼,嘴里已经溢满了奶香味,苏玉一闭唇,糖果自然地滚落到她的腮间。

他放开她,问道:“还忘得掉吗?”

第55章

苏玉的舌尖麻了很久。

谢琢端着她的下颌的手松下来,轻轻捏了捏她软绵绵的下巴。

等她睁圆的眼睛慢慢地眨一下,暗示她已经缓冲过了这阵情绪,他听见她“嘎嘣”一声咬碎糖果的声音。

“好了,想起来了。”她承认道。

谢琢握了握苏玉的手,这才发现她手上缠了一个创可贴,正包着她拇指的指腹。

他用手极轻地抚过,问她怎么了。

苏玉也低头看,“没事的,就是那天搬东西不小心划到了,没想到那个纸箱的边缘还蛮锋利的,跟刀子一样。”

谢琢把那片薄薄的纸揭开,看了看她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苏玉就顺便把创可贴扔掉了。

不过他能察觉出伤口的痕迹,是很深的,应该让她流了不少血。

谢琢又看看她平静的神色,他觉得心里闷闷堵堵的,低头亲一下苏玉的嘴唇,只浅浅一碰,那口气没有出掉,他慢慢地呼吸,懒声地吐出一个字:“烦。”

苏玉一惊:“烦我吗?”

“烦你跟我客气。”他说。

严格来说,不是客气,也不是慢热,是她还没有适应谢琢的女朋友的身份,所以放不开。

不真实的拥有让她如在云端,所以每一次都要好好地确认,慢慢地落地。

苏玉轻声:“我没有。”

缓了缓,谢琢搂了搂她的腰,说:“坐我身上来。”

苏玉脱口而出要说,你别强人所难。

不过爱情里,本质上不需要那么多谁强谁弱的道理的。

道理都要排在男女情趣之外。

她挪到谢琢的膝盖上,毕竟还是第一次哄人,姿势怪怪的,慢吞吞地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苏玉说:“我从小就住校了,你不用担心我的生存能力。”

谢琢轻嗤:“谁担心你生存能力了。”

“知道你独立,你有本事自理,你什么事都自己扛,”谢琢说,“不过偶尔也想想你男朋友,行不行。”

苏玉笑一笑:“会想你的。”

她吻化了他脸上的气性:“下次再搬家就喊你。”

谢琢又被她气笑了,懒得说,拖长音嗯了一声:“搬家就想,不搬家就不想。”

苏玉点头如捣蒜:“想的想的,不搬家也想!”

谢琢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看着她淡淡地笑,拿她实在没办法的那种笑,低淡的嗓音嗔怪一声:“苏玉,你哄人的本事可真烂。”

她对上他无奈的笑,不置可否,只有点心虚地小声说,真的真的。

奥斯卡被“驱逐”到了地上,等谢琢终于想起旁边还有条狗,瞥眼过去的时候,它一下站了起来。

谢琢拍拍苏玉的腰,让她起身。他去给狗煎了两块鸡胸肉。

得到允许,苏玉去他家里参观了一圈,是个三居室,谢琢睡一间,狗住一间,还有一间卧室空着,他东西很少,没什么杂物,客房就纯空着。

她原以为按照谢琢的性子,他的家里装修会是酷酷的北欧性冷淡风,没想到是偏原木,暖色调为主。

有绿植,也有她看都看不懂的古董。

苏玉回到厨房,看着他的背影:“你家平时没有人做客吗?”

“没有,我嫌麻烦。”

谢琢喜欢清净,一般有聚会都在外面,很少带朋友回来,除非是徐一尘那种关系特近的,工作里认识的狐朋狗友带回来也是闹腾,非常影响他的生活品质。

鸡胸肉做得很快,几分钟就好了,他端着碗出来,对苏玉说:“我先去遛狗,下去开个会,开完会跟你打高尔夫。”

苏玉懵懵说:“我没玩过高尔夫。”

他的眼底不无狡黠,安排自有安排的妙处,浅浅一笑:“知道你没玩过,才有我发挥的空间。”

不然以苏玉这个好胜心,跟他玩球类运动,势必要跟他打比赛的。

苏玉被他这个形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据理力争:“我没有那么不解风情。”

谢琢蹲下喂狗,他没回头,但察觉到了灼热的注视:“为什么老是盯着给看。”

“……”苏玉昂起下巴:“你是我男朋友,我看你怎么啦?”

谢琢没有质疑什么。

她终于有理直气壮的借口看他了。

不必偷偷地看,不必用余光看,不必怕被抓包而随时准备上演漫不经心:我可没看你。

她现在是谢琢的女朋友。

她可以看他,一直盯着看,看到他脸红心跳,看到他不好意思,看到他别开眼去,难为情地说够了!

苏玉趴在门框上,看着奥斯卡的豪华狗窝,想到得意之处,露齿一笑。

她居然真的是谢琢的女朋友了。

那天倪秋含问进度,苏玉悄悄地跟她讲了。

倪秋含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苏玉,会不会搬去跟他住?苏玉讷讷地干嘛跟他住。

倪秋含说省酒店钱啊,你们不要每天做爱吗?

苏玉差点被手里的煎饼呛死。

倪秋含笑一笑,没说错啊,今天不做明天也要做吧。正视你的性欲,不要逃避!

她受够了,赶紧去遮她的嘴,别把好好的食堂搞得人心黄黄的。

苏玉卡着下巴,偷偷摸摸地想,哪有每天都做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她由东想到西,由西想到东。

盯着谢琢的背影,苏玉黄黄地放空了一会儿。

他迎光蹲着,已经换了一套出门穿的衣服,很清爽的短袖加长裤。

谢琢怕苏玉在空调间冷着,还给她塞了一件自己的外套衬衫。

苏玉手里就抓着他的衬衫,还有他的手机。

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玉下意识低眸看,看到“乔雨灵”的备注,她发来一行字:【改到下午一点了,别来太早】

苏玉认识乔雨灵,不过对方应该不认识她。

她从靠谱消息得知,乔雨灵这几年在北京工作,事业发展还挺好的。

苏玉对谢琢身边的人的了解,仅限于此。

她按灭屏幕的时候,谢琢同时出声:“密码是我生日。”

“1227吗?”

苏玉嘀咕的时候,首先思考的是农历还是阳历生日,于是为表确认报了这几个数字,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的,是这么多年秘而不宣的铭记。

他的种种,她都能条件反射般说出。

谢琢看她一眼,说:“我生日你记这么清。”

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没有被惊诧到,只有轻微的好奇。

苏玉怔了一下。

她急中生智,又找到理直气壮的借口:“这是女朋友的义务。”

然后——“诶,不是,你干嘛告诉我密码。”

谢琢没追问她生日的事,淡道:“谁发消息,帮我回一下。”

苏玉给他说了内容。

谢琢想了想,让她回个知道了就行。

他接着去洗碗,苏玉小步跟上。

拿着他的手机,她退出和乔雨灵的聊天框,虽说非礼勿视,但还是不经意地瞄到了他的置顶。

他只置顶了一个聊天框,苏玉的头像。

备注的是:【老婆】

苏玉的心口恍然被烫了下。

谢琢在平静地洗碗,她想去帮忙,也想跟他说些什么,犹豫再三,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原地乱走了两圈。

在他的余光里,苏玉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一套乱七八糟的动作下来,谢琢淡淡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