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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智齿 怀南小山 24892 字 2个月前

“怎么了?”

苏玉手足无措地把他的手机负手到后面,又手足无措地扯了个话题:“那个那个,你要开会怎么没提前说?”

谢琢告诉她:“是朋友游戏公司的发布会,你跟我一起去。”

“哦,好。”苏玉乖乖答应,脸上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

在谢琢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立刻收了笑。

谢琢最后是找朋友帮忙遛的狗。

约会日,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第三者”身上,哪怕奥斯卡楚楚可怜地跟他呜了好半天。

谢琢出门时背了个包,穿颜色明净的T恤,包带松松地搭在肩上,腾出一只手,他牵着苏玉走到阳光里。

发布会会场的门口,有人喊了声谢工,然后笑着过来跟谢琢打招呼。

谢琢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眼苏玉,低声说:“你先进去找位置坐下。”

苏玉说好。

里面还挺空旷的,他们来得早,位置都能挑,苏玉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坐前排,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人路过她,发出一声:“咦?”

她偏眸,看到了乔雨灵。

苏玉记得这个学姐。

她第一次邀请谢琢吃饭的时候,谢琢就因为和她看机器人的展而拒绝了苏玉。

她对她印象有些深,因为她总特立独行,在校园里也不扎头发,每次出现都呈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漂亮。毕业之前管理学校广播台,听歌品味还不错。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她跟谢琢的关系好,对苏玉的杀伤力之大。

“你跟谢琢来的?”乔雨灵先跟她搭话。

苏玉有点吃惊,她居然记得她吗?她们高中的时候没有半点交集,连他身边的人都让她望尘莫及。

她没有斗胆上前认识他们的可能。

苏玉友好地笑了笑:“嗯。”

乔雨灵又问:“你现在是他女朋友?”

虽然语义很奇怪,苏玉有什么答什么:“……对。”

“你暗恋他吧?”乔雨灵很直率地盯着苏玉,问道,“高中的时候,跟我们后面一起坐公交。”

苏玉闻言,乌色的瞳面浅浅一跳。

深埋心底十年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被人堂而皇之的说出。

她的语气甚至那么的轻描淡写。

旁观者眼里的真相,拿起、放下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毕竟是旁观者。

苏玉有点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见她不出声,乔雨灵说:“暗恋他的人那么多,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

她很锐利,苏玉也露出一点锋芒用来自卫:“暗不暗恋都是我的事。”

乔雨灵看她面色紧迫,倒是放松地笑了笑:“对,也是。”

她没有恶意,单纯八卦而已,然后冲前面扬扬下巴,“坐最前面吧,给你们留位置了。”

谢琢很快就回来了,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乔雨灵和苏玉说话的场面。

几乎跟苏玉同时落座,她偏眸看他一眼。

谢琢打量她的神色,发现苏玉表情凝重。

“她跟你说什么?”他问。

苏玉淡淡说:“没什么,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至于脸色都变了吗?

谢琢宽慰了一句:“难听的话不用搭理,她嘴毒,跟谁说话都冲。”

苏玉挤出一点笑,表情也缓过来了,让他确信没什么大事。

“真没说什么。”

乔雨灵的消息发过来,意味深长一个符号:【~】

谢琢撑着额,不悦地打字:【千辛万苦追来的,别给我找事】

第56章

谢琢握住苏玉的手的时候,发现她掌心还有些热热的。

没出汗,就是体温有点高。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察觉她的眉眼放松下来。

谢琢缓缓收回视线。

台上的公司CEO已经在发言,公司叫博岭,在元宇宙行业已经做到上层的水平,总裁是个中年人,在侃侃而谈即将发售的几个游戏项目。

苏玉悄悄地说:“跟你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吗?”

谢琢:“去年有过阶段性合作。”

苏玉点头,哦了声。

她的手被谢琢握住,拉到了他的腿上。

布料有些粗硬的工装裤,口袋的纽扣硌着她的手背,很凉。

他浅浅地与她交握,她纤细的手指叠在他的掌心。

虽然牵得不重,不过每当苏玉企图“逃跑”,把手抽开的时候,都会被他抓紧。

谢琢没给她警告的眼神,但他指尖的力度之大,几乎是在说:不准动。

他眼神平淡,望着台前,为防止她逃脱,索性扣住了苏玉的手。

苏玉对谢琢,自然还是欲拒还迎的心理居多,不然他是不可能锁得住她的。

台上介绍到游戏的剧情主线,玩家性别自选,开屏的场景是在一个布景梦幻的婚礼现场,但四下无人。

屏幕上弹出字幕:梦境or现实?

镜头开始摇晃,主人公走到飘飘然的梦境深处。

很快,闹钟响了。

角色从梦里醒来,呼吸浊重,而后看了一眼被风掀过的日历。

字幕显示:今天,是TA结婚的日子……

影片播放到这儿,乔雨灵的消息回了过来:【没什么,只是知道了一个你们的小秘密[调皮]】

谢琢:【?】

乔雨灵又不说话了。

谢琢很讨厌别人说话卖关子,揉一下眉心不耐的褶,懒得再问。

他看了看苏玉。

她正沉浸在前面的影片里,没有关注谢琢的一举一动。

剧情进行到角色进入了婚礼现场,看到了台前的女主角和好朋友结婚的场景。

字幕显示:如果当年,我鼓起勇气告白……

紧接着,画面一顿,屏幕上弹出多个不同的触发条件,角色会在游戏过程中,穿越回到十年前的不同场景里。

镜头从女主角一袭白色纱裙的动画形象摇到台下,男主角背光立于大门前,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那里。

他是故事的男主,却不是新郎。

苏玉看到男主角的形象的时候,微微一惊。

是跟谢琢的五官很相似的一个动画形象。

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是随着镜头慢慢地拉近,近到聚焦在他的眼神上,映着婚纱女主角的一双瞳仁,占满了整个屏幕。

是苏玉此生难忘的眼睛。

再然后,画面一转,女主角回到穿校服扎马尾的年纪,喊了一声前面的男生,说xx你等等我呀!

男孩跨在山地车上,对她回眸一笑。

回到嬉笑怒骂的青春岁月,故事由此展开。

……

谢琢稍稍侧坐,靠向苏玉的方向,瞥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他低声,问她:“熟悉吗?”

苏玉想起之前他翻出旧照片的事情,恍然道:“他们用你以前的样子建模?”

她算是明白了,当时在医院给她看的旧照片,应该就是提供给游戏制作方的吧?

“只用了一部分。”

“眼睛。”苏玉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琢的眉眼英俊得堪称完美,他高眉骨高鼻梁,因而显得眼睛深邃,有几分倜傥,又不乏深情。

角色虽然不跟他全然相似,但人的神韵从眼中体现,所以这个角色跟他本人有七八分贴合,制作出来的人物形象很有灵气。

谢琢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觉得效果可圈可点。

用明星脸建模的风险大,公司图省事,身边有个帅哥,谢琢当仁不让地贡献出了他无出其右的美貌。

游戏应该是女性向的,名字叫《绮梦》。

谢琢没有观赏得太认真,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项目,只当来走个过场,就没在会场多耽搁。于是到后面vr头显试用的环节,他没有逗留的打算,不过苏玉倒是提出能不能让她试一试。

苏玉玩游戏少,对此不太熟悉。

她戴上头显,谢琢帮她调整了一下,玩笑语气问:“看到我了吗?”

苏玉轻轻:“……嗯。”

画面效果很好,她甚至伸手摸了一下,被谢琢抓住了手。

苏玉指尖轻颤,而后一把抓回去,动作迅速,生怕他下一秒就滑走似的。

“我看到你了,谢琢。”

她声音糯糯的,咬着字黏糊糊出声,连呼唤都那么的珍惜,让谢琢不由地想起,以前苏玉喊他名字就是这样珍重,仿佛有了这次没下次,所以每一次都格外的小心又温和。

他看着她往日谨慎的姿态重现,稍稍走神,想起久远旧事,又想起他某些举棋不定的判断。

苏玉小心到鼻息稍抑,片刻后,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好逼真。”

谢琢拉着苏玉的手,问她:“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她顿了顿,声音颤颤:“我想说,你还好吗?”

谢琢低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告知:“他说,我很好。”-

虽然一整天都和谢琢待在一起,苏玉还是觉得时间不太够用,不过她不是粘人的性子,所以没有表现出依依不舍,晚上还有份作业要交,活动完吃完晚饭,苏玉就很干脆地提出了:“我今天早点回去。”

谢琢思索着,指尖点点:“回哪?”

“回寝室啊。”

他想了想,颔首应:“嗯。”

片刻后,又说:“陪我接个狗。”

苏玉想起,奥斯卡还在邻居家。

也不是多大事吧,非要她参与吗?她不解地想着,但答应了。

“作业急不急?”谢琢又问。

“不急,我算个数据。”

回去的路上,她赶时间,在车里拿着手机就在做作业。

直到江萌给她发了消息过来,打断了苏玉的思路。

江萌:【图片】

江萌:【还没问你,起因经过结果?】

苏玉点开她发来的图片。

是一张截图,江萌和谢琢的聊天记录。

谢琢给江萌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谢琢拍的苏玉,苏玉记得这身衣服,是去多伦多那天,他当时开车送她去机场,因为起得太早,苏玉困得不行就在车里眯了会儿,没想到被他偷拍。

那时候才刚刚确认关系吧。

照片底下,江萌给他发了个问号:?

谢琢问:漂亮吗?

江萌:??

谢琢:我的。

“……”

苏玉看得耳热,飞速把照片关掉了。

这个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他还在平静地开车,她抬手捂脸,假装撑着,实则在抚平身体燥热。

苏玉跟谢琢谈恋爱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目前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她想过告诉江萌,又因为羞于启齿,迟迟没吭声。

主要是,感情能不能稳定下来还未知。

苏玉不是急于昭彰的性子,没想到谢琢比她着急。

她熄了手机屏,好半天,试探地说:“江萌知道了。”

谢琢偏眸看她,问,“知道什么。”

“我们的事。”

“我说了。”他坦白承认。

苏玉安静下来,给自己的大脑一点缓冲时间。

过会儿,她又问:“那,哥哥也?”

“知道了。”

“徐一尘你也说了?”

“说了。”

“宋子悬……”

“他最早知道。”

苏玉这回是彻底愣住了,约有半分钟,惊讶问他:“你该不会是逐个通知的吧?”

“这么大的事,当然挨个说。”谢琢的理由无比充分,看向她,言之凿凿,“你见过结婚请柬发朋友圈的吗?”

“……”说得好。

不过,谈恋爱跟结婚是一码事吗?

苏玉对上他幽深锐利的视线,没再多问了。

谢琢见她迟迟不语,又说:“我交女朋友对我来说可是大事,当然,你交男朋友对你来说应该无足挂齿吧。”

她想笑又不吭声,谢琢问:“难不成我还在试用期?”

苏玉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要再观察观察。”

谢琢淡淡一哂。

“我出差几天。”他说。

“好。”苏玉答应着,想起奥斯卡的事,主动提出,“对了,我可以帮你遛狗,你不用每次找别人帮忙。”

“来回不麻烦?”

“你请我吃饭好了。”

他静默几秒:“回去录个指纹,你进出方便。”

“……嗯。”

静了静。

“想我吗?”谢琢出声。

“啊?”

“会不会想我。”

“会的。”

她有时候就像个设置了程序的AI,负责在他的逼问下予以肯定的回答。

会的,喜欢的,想的。

他弯着唇角轻笑了下,没说话。

奥斯卡被牵回去。

谢琢进了门换鞋,把狗狗牵到狗窝,拴住,又去洗了个手,利落地做好每件事,出来时发现苏玉还在门口,她没打算进来的样子。

“几点走?”他说。

苏玉想说马上就走了,但以为谢琢把她带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她刚把作业交了,顿时没那么着急了:“十点可以吗?”

他看了眼时间,淡淡说:“还有半小时,够了。”

“够什么。”

苏玉有所预感,但又钝钝地出声,望着他走到前面,心跳不安定地开始加速。

谢琢扶住她的腰,低头,柔柔地吮了下她的嘴唇。

“够我亲舒服了。”他低声地说。

“……”

她头一低,腼腆地躲开,发热的耳梢碰到他薄薄的嘴唇。

两边都是热的。

谢琢今天很难受。

在大庭广众不能亲热的那种难受。

他吸取教训,下次约会一定要挑选人少的地方,或者最好就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了。

苏玉被他推紧在玄关的墙面。

他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下颌,低头深吻,片刻,却觉得她牙关发紧,让他艰涩难行。

谢琢退开一点,问:“舌吻不行?”

苏玉没吱声。

他用气音笑:“都多少次了还不行。”

她扶着谢琢的腰,微微仰面看他,状似漠然实则滚烫的一双眼,跟大屏幕上的动画不同,他此刻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苏玉坦白说:“不是不行,我不太会。”

谢琢扶着她的后脑,继续吻下去:“多练。”

触电一样的感觉蔓延周身。

这次,她不止舌头发麻,而是整个人都麻掉。

过了会儿,谢琢说:“你亲我。”

苏玉缓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问他:“亲哪里?”

他似有无奈地一笑,而后极有耐心,带着她的手,慢腾腾地,逐一碰过他的身体部位。

从他的耳垂,到喉结,再到锁骨。

谢琢教她:“这些地方比较敏感。”

他说完,没有再捏着苏玉的指尖,而是松松地握着她的手腕。

但指示似乎并没有结束。

她的手沿着他的白色T恤慢慢地下落,直到在腰带的位置稍微卡了一下,他重新带着她,进入衣服的下摆,看不见的地方,苏玉的手指碰到他温热而力量感十足的腹肌上。

谢琢看着她,说:“这里。”

苏玉好不容易缓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上去了。

“记住了?”他问。

第57章

苏玉在谢琢的家里“浑浑噩噩”地又待了一个小时,她不知道时间怎么会过得那么飞快。

再回想,什么有效的事情也没有做成,甚至他们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身体的交流已足够充实。

谈恋爱很耗时间,但并不空虚,让她沉甸甸的,感到满足和舒适。

没有开大灯的昏暗客厅,空气里只浮动着旖旎的接吻的声音。

中途,他停下来一会儿,忽然喊她:“苏玉。”

“嗯?”她眼睛都没睁开,用意识回应他。

男人的气音浅薄地覆在她的鼻梁上,“你还挺规矩。”

苏玉眼皮轻轻撑起:“什么。”

他握着她抓在沙发边沿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音色沉哑:“不是都允许你摸我了吗。”

“……”

她薄薄的眼皮羞赧敛下,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谢琢的手指还是挺凉的,刮在她的颊面,替她降降温,又问:“现在跟我熟悉了吗?”

苏玉点头:“熟悉。”

“下次能不能稍微主动点?”

“怎么样算主动。”

“主动抱我,主动亲我,主动说想我。”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要教?”

苏玉起了点鸡皮疙瘩,脖子都涨红了。

想推开他逃跑,但谢琢只是虚虚地一笑。他的笑容很英俊,许是少见,因而显得更有魅力。

他说话时温柔,亲昵时却是伴有明显压迫性的,扼着她的手腕,喊她的名字,吻着她说:“多喜欢我一点,苏玉。”

她在混沌的情愫里说好,说喜欢你,很喜欢你。

后来,谢琢又抱了她很久,苏玉很喜欢被他抱着。

接吻会让她扑通扑通。

拥抱让她安定,让她幸福。

苏玉是在听见狗叫声的时候倏然喊了停。

在奥斯卡呜呜了好几声之后,她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快看一下你的宝宝去。”

谢琢自然也听见了,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问:“哪个宝宝?”

苏玉微讶:“谢琢,你不要太偏心了,稍微尊重一下奥斯卡对你的爱,好不好。”

谢琢撑着脑袋,往下看着她,慢慢地勾出一个笑:“行。”

他起身,不情不愿走到狗窝,手往兜里一抄,高高在上地睨它。

奥斯卡没有事,就是被冷落得太久,可怜巴巴看他的样子让它金尊玉贵的狗窝显得像个冷宫。

谢琢拿了个新买的夜光玩具球,往它窝里一丢:“别当电灯泡,安静待着。”

“汪!”的一声表达遵命,下一秒,狗狗一下又生机焕发了起来。

谢琢随便哄了它一下,再出来时,发现苏玉已经站起来了,她头发乱了,衣襟也乱了,沙发的枕头落在地毯上。

苏玉正在系扣子。

那扣子分明不是他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

她低头收拾的画面有些让人想入非非了。

就像……

怎么了她似的。

“熟练点了吗?”他靠在旁边问她。

“熟练什么?”苏玉一双天真的眼睛望他。

片刻后反应过来。

哦,舌吻的事。

苏玉一本正经地回味了一下,这严肃的表情和复盘数学题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回味完了,最后她眉心释然舒展,回答他:“还可以。”

谢琢轻刮一下她的鼻梁,挑唇一笑:“下次好好表现。”

然后他过来,握着她骨骼小小的手往外走。

“送你回去。”

确切来说,今天的体验不止一个小时,幸福的感觉是延续的。

一直苏玉回到寝室,她还觉得嘴唇灼烧,身上有细密的汗在淌,脖子也热热的。

她摸摸颈侧,他刚刚好像还亲了这儿?

皮肤上残存他唇周的毛须触感,被刺得痒痒的知觉难消,舒服又让她着迷。

那是一种被荷尔蒙吞噬的知觉。

再细嗅,她的身上早已被他的气味占满。

像被某种深色的蕨类植物缠绕过后,她的身心都凌乱,那叶片上还带点清幽的露水,让她里外都变得湿漉漉的。

不过很快苏玉意识到,她感觉到热并不仅仅是因为亲吻,还因为——

她的新寝室还没有装上空调。

怕白天会下雨所以关了室内的窗,苏玉此刻去把窗户打开透气。

坐在桌面的小风扇“呼呼”地吹出风,她自己也拿了个小册子在扇。

北京的夏天挺热的,不过这儿的热只是热,太阳直射的晒感较为难耐,好在干爽。不会像南方一样闷而粘腻,仿佛进了蒸笼,下一秒就要变成出锅的包子。

缓了缓心绪,苏玉秉持着心静自然凉的理念,放下了扇子,打开了和江萌的聊天信息。

苏玉又仔细看了一遍谢琢偷拍的她的照片。

他把她拍得很漂亮,归功于她长得不错,另一半原因,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

苏玉这么想着,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有时不会表现出太多,但心里的甜蜜早就十分满。

谢琢和江萌的聊天记录都被她反复咀嚼了很多遍,苏玉浮想联翩地笑,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真的很开心。

“咚”——

门突然被人推开。

倪秋含靠一边门,惊道:“不是吧,这么晚了还把你送回来?”

沈慈靠另一边门,补刀:“居然原封不动地送回这个惨无人道的蒸拿房?”

倪秋含:“你这个男朋友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沈慈:“我们两个寡王在这里受苦就算了,令人发指!”

换楼之后,博士都单独一间寝室了,不过这两个女孩硕士还没读完,只有苏玉一个人搬了过来。

苏玉哭笑不得:“什么啊,我又不和他说这个。”

她怕人听见,迅速起身去把门关上,满脸写着:到底是谁令人发指啊?

倪秋含慧眼如炬:“老实交代,几天一次。”

沈慈慧眼二度:“一天几次?”

苏玉头疼状,紧紧地按了按太阳穴:“你们够了,我和他才在一起一个多月。”

“你都27了!”

苏玉力辩:“……明明刚过25。”

倪秋含扶额:“怎么会有人奔三的年纪谈个恋爱还不能一起过夜。”

沈慈捧哏:“就是就是。”

倪秋含惋惜:“我要是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我早就一把子推倒了。”

沈慈点头:“就是就是。”

“……”

苏玉不愿出声。

她下一秒捕捉到她们话里某部分信息,对倪秋含说:“你也寡王了吗?不是和联谊那个潜力股聊得不错?”

苏玉记得倪秋含在联谊会上认识了一个医学生。

倪秋含恹恹说:“别提了,人家想找白富美,压根儿看不上我。”

沈慈也是刚知道这事:“哈?他自己家境也就那样吧,有什么资格挑。”

“是咯,但人潜力股嘛,前程好的很呢。”倪秋含咬牙,阴阳怪气地说。

苏玉没吱声。

她昨天刚从旧宿舍搬过来一个箱子,旁边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苏玉就低头在那里整理箱子。

因为提的东西太累赘,昨天不小心把这箱子摔了。

苏玉的行李其实很多,不过她不想让谢琢多心,所以骗他,说搬家搬得轻松。

苏玉嘴上答应他这这那那,实际上还是不会依赖他,也不打算培养谢琢作为男朋友的功能性。

她很排斥惰性。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惰性被温床滋养,夸张一点说,这样做无异于自毁。

收纳箱是塑料的,边缘摔得有点开裂,好在里面没放什么贵重东西,最贵的是一个机器人。

这是她复读的时候,从江萌那里得到的生日礼物。

苏玉按了下机器人唱歌的开关,发现它唱不了“生日快乐”了。

有点遗憾,虽然这个礼物很久了,苏玉不打算弃之不顾,她放到旁边,准备哪天闲下来,拆开自己修一下。

倪秋含还在怒斥那位“潜力股”势利眼的事情,看到起身的苏玉,注意到她戴了个蝴蝶结项链:“这个是Tiffany的吗?男朋友送的?”

苏玉低头看看,“不是,是我哥给我买的。”

倪秋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慈说:“你男朋友不也很有钱吗?”

给狗用的爱马仕项圈当时还是让她小受震撼的。

苏玉静静点头。

倪秋含:“他家里人同意你俩的事吗?”

苏玉好笑:“我说了嘛,我们才在一起一个多月,哪里想那么多。”

苏玉见她好奇,把项链摘了递给倪秋含,倪秋含一边欣赏着,一边问:“那你想不想跟他结婚啊。”

苏玉说没想过以后的事。

“我很享受当下的感觉。”她温温地一笑,“不是有句话说,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那你会不会觉得你们差距太大,形成代沟,最后这个代沟变成阻碍,”倪秋含说着,托腮想一想,“就像我相亲一样嘛,婚姻的天平上,大家都要等价交换。”

苏玉回答她:“这个问题我和他交流过,不过没有提到婚姻。”

她默了默,接着说下去:“我们虽然在经济方面隔着鸿沟,而且我知道,这肯定不是靠我努力工作就可以填补的鸿沟。但他愿意尊重我,配合我的消费习惯,所以目前来看,这是可以协调好的。”

她眼神肯定,没有表示出焦虑:“我们没有为这个事起过争执。”

沈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倪秋含,叹道:“所以说嘛,只要王子爱得足够坚定,灰姑娘也可以成为女主角——不是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爱可以抵万难?”

苏玉好笑:“得不到王子的爱就不是女主角了吗,人对人的定义什么时候这么浅薄了呢?

“你可以叫我苏博士,叫我科学家,叫我航天设计师。”

她笑眼弯弯,温柔地反驳:“不要叫我灰姑娘。”

“好好好,苏博士,”沈慈赶紧赔笑,“你已经弯道超车。”

苏玉没有多言。

其实,倪秋含坐的座位后面的柜子里,就放着谢琢送她的白冰翡翠。

最后是归还抑或接纳,还是个未知数。

手机响了下,是谢琢的来电。

苏玉清清嗓,忽而紧张了些:“我接电话,你们安静点。”

电话刚一接起,苏玉还没来得及说话,承诺要安静的俩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

“哎呀,甲醛味儿好重啊。”

“哎,怎么还没空调。闷死了!”

“博士生怎么这个待遇啊。”

“不想上班了,我要回家。”

“怎么没个男朋友把我接走啊啊啊。”

“……”

谢琢本来有什么话要说,但被一打岔,也静默了下来。

苏玉匆匆开口:“没事的。”

对面低磁的声音传来:“没什么事?”

“呃。”她一紧张就会说一些笨笨的话,赶紧把话题掀过去:“没有,你怎么了吗?”

谢琢想说什么被打断了,半天想不起来,干脆问她:“宿舍刚装好?”

“不是特别新。”

“那就是有点新。”

沉默几秒,苏玉想了一想:“我觉得是心理作用,不过没有空调是真的。”

而后,她又补充道:“但是我不怕热。”

谢琢笑了一声,很轻的。像在笑话她这笨拙但顽强的假精神,分明是为了逃避他的关怀。

“先住我那儿。”他不假思索。

苏玉没有吭声,她在低头思考。

谢琢又道:“我又不在,怕什么。”

苏玉想起他还有间客房,但她隐约记得床上只有床垫,于是问了个实在的问题:“那你有多余的床褥吗?”

谢琢愣了下,声线冷冷:“不知道。”

“那、我睡沙发?”

这回他沉默很久,再出声,嗓音已经沉得像块冰,字正腔圆喊她的名字,嘲弄的意味拉满了:“苏玉,你知不知道情侣是可以上床的?”

“……”

每一个吐出来的音节都掷地有声,炎炎夏日的冰块接连贴在她耳朵上,竟然也让她烧灼万分。

谢琢说:“睡我的床很为难你?”

第58章

倪秋含和沈慈走的时候,搭着互相的手,抑扬顿挫,眉飞色舞:“你知不知道情侣是可以上床的?”

“怎么,睡我的床很为难你吗?”

苏玉:“……”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骤然又升高。

她去旁边窗前扇了扇风。

苏玉上大学以来还没有夜不归宿过。

寒暑假期间,她留校过不少次,为了在北京打工。

除了家教之外,苏玉还做了很多的兼职,有一段时间她沉迷搞钱,各种店里的苦力活她都做过。

夏天和留校生集中在一栋宿舍待着,生存条件略艰苦,供电也总是出问题,不过就算夜里断电几个小时,苏玉也能泰然不动地打着电筒看书,为了即将到来的某个技能证书的考试。

炎热对她来说不是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其次,在北京外宿是很昂贵的,她也不喜欢住在同学或是朋友的家里。

所以即便偶尔艰苦,苏玉也没有考虑过搬出去住。

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他语气很骄傲,但……

勉强算是邀请吧。

冲了个澡回到床上,身子就凉快了许多。

谢琢的作息很健康规律,如果没有要紧事,12点之前他一定会休息的。

苏玉给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正要把手机放下的时候,接到了陈澜的电话。

“怎么了妈?”

陈澜问她:“暑假不回来了?”

苏玉:“在这边有一些工作,过几天跟导师去开会,还有之前兼职带的学生快高考了,请我再去上几节课。”

她必须把安排说得很具体,才不会让陈澜生疑。

陈澜默了默,“那什么时候回?中秋?”

苏玉:“再看吧。”

对面“哦”了声,又问她:“住学校里?”

“对。”

陈澜说:“还记得琪琪妹妹吗?大名好像是叫陈安琪吧,就是长远舅舅家的姑娘,小时候一起玩的。”

苏玉被绕糊涂了,她对远房亲戚印象不深,直接问她来意:“是有什么事吗?”

“妹妹今年考上北京的学校了,说暑假去转转,问你能不能带她玩一玩。”

苏玉果断拒绝:“不能,我没时间。”

陈澜:“我都没说她什么时候去,你就知道没时间了。”

苏玉知道她妈什么性格,劝她:“你别总在亲戚面前装好人,都是没用的人情,而且我真的没有时间,最近跟了个新项目。”

陈澜安静了好一会儿,突兀地就把电话挂了,表示苏玉的话让她十分愤怒。

但苏玉不屑搭理,平静入睡。

她去帮谢琢遛了三天的狗。

苏玉的分寸感很强,在他回来之前,她自然不会真的贸然住到他的家里。

他还有很符合少年心性的喜好,家里摆满了乐高拼图,谷子手办之类的东西。

苏玉隔着橱窗静静地观赏。

他用小客厅充当书房,没有特地装饰过他的书柜,只在桌上摆一些专业类书籍,方便随手翻阅。

苏玉能看懂AI和智能医疗方面的内容,随便拿了本,挨着桌子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

将书嵌回去的时候,苏玉看到一本特别的小说。

薄薄的,像个册子,蓝黄拼接的封面色调让她熟悉,高考用书系列的《边城》。

高三的寒假,最后一次见面,她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谢琢说没有看过这本书,彼时他神色很淡,说没看过就真没看过。

难不成她给他讲了之后,他自己又买来看了一遍吗?

纵使相隔多年时间,苏玉百感交集,谢琢竟然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玉将他的书翻到末页,看到那句让她伤心许久的文字: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她对他的心境如何,看到这句话时的心境就如何。

谢琢看再多遍也不会懂得,那时的苏玉。

谢琢出差三天,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了苏玉的寝室。

她住的是公寓楼顶层,出入自由,没有宿舍管理人员,男女都能进。

苏玉正坐窗前试图拆掉手里的机器人,听见门板轻扣的声音——

笃笃。

她回过头去,见男人站在门口,未经允许,他没进来,但对她大门敞开的行为微表不解:“怎么不关门?”

谢琢穿得很商务风,衬衫的色调是浅灰的,因而又没有那么严谨沉重,西裤把他双腿修饰得很显修长,面目平静,气质矜冷而又清贵。

苏玉怕他随手把门带上了,忙说:“我在通风!”

她说:“你进来吧。”

谢琢往里面走。

里面新衣柜的木质味道还是有点浓厚的,而且真的很闷热,来之前他并不知道她住的是顶楼,谢琢蹙眉:“这环境能住?”

苏玉一边捣鼓机器人,一边说:“少爷肯定住不了啊,我又不是少爷。”

谢琢没管她的揶揄,他低眸,看到她手里的兔子。

“坏了?”他问。

“正在抢修,”苏玉专注手里的工作,向他解释,“一个礼物,江萌给我买的。”

六个字,每个字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似的,谢琢的眉梢拧得更紧了,“江萌、给你、买的?”

他看着苏玉,势必要讨个公道的眼神:“她这么跟你转达?”

“……”

苏玉手里的动作稍顿。

江萌是这么转达的吗?

好像不是。

她仰头看他,温静地出声:“她说是你给我的、可是……”

苏玉愣了下。

“可是,你那个时候在国外,过年都没有回来。”

她慢吞吞地吐字,想到某种她几乎没有试想过的可能,苏玉渐渐地止住了声音。

谢琢一脸严肃和不理解地看着她,他相当的不理解,脸上几乎写着我要被你气死了。

他语调沉沉:“所以,你到现在都一直以为,这是别人给你的?”

苏玉不说话了。

她觉得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让她一口气不上来、又下不去,记忆的旧书不由自主地往前翻,纸面上的字颠覆,真相的错位,导致身体某一处久抑的知觉也被挖掘而出。

苏玉想说什么,但问不出口。

薄薄的眼角覆一点湿气,她闭眼,轻轻盖过。

谢琢见她修得费劲,伸手要取过帮忙看一下,淡淡说着:“坏了就算了,我改天再给你做一个。”

苏玉没有撒手,很用力地与他争了争。

她温声轻言:“那就不一样了。”

见她把旧物当做宝贝,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在她这儿的分量俨然盖过他妈妈的重礼。

谢琢持续不解:“哪里不一样?”

苏玉说不上来,或是不愿回答。

她把兔子拿回去,抚一抚上面漆面已然斑驳的部分,用指腹轻轻擦过,万分珍重。

他说:“你现在知道了,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想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很多,或者——你想要新年快乐,我也可以给你说。”

听见他又提起新年快乐,苏玉低敛的长睫轻颤。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谢琢问她。

她沉默很久,只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指了指怀里的兔子:“这个。”

苏玉再抬头时,脸上带笑,重复一遍:“我真的才知道是你给我的,谢谢你。”

谢琢看着它,也略有感慨。

他想说,我知道你曾经过得不开心,我知道那一年的你很痛苦。

我也想陪陪你,可是我没有立场。

但他开口时,回忆的只是一桩旧事里的细节:“当时那快递员没拿好,摔了一下,我还担心会不会摔坏。这样一看,这么多年保存得够好了。”

苏玉点头,不管是谁的礼物,她从来都收藏得很用心的。

接着,她又轻声说下去:“我不喜欢以前的我。我一直觉得,人想脱胎换骨,就要彻底地遗忘从前的自己。”

谢琢问:“为什么要忘掉?”

她自言自语一般:“你不懂的。”

他看着她,正要回答,发现苏玉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好一会儿了。

谢琢瞥了一眼,备注是妈妈:“电话不接?”

苏玉也看了眼,说:“我妈,她没什么事。”

谢琢没说什么,看着她把电话挂掉。

他的手也轻轻地抚在兔子的脑袋上,片刻后,缓缓地露出一点笑容,对着她手里的玩具,抑或是对苏玉轻声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小玉兔。”

瞳面的一点湿气又让她的视线斑驳了些,苏玉忍着哽咽,对他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谢琢。

这一些年,我很想你。而我很庆幸,原来你也曾经想念过我。

苏玉不讨厌从前的自己,但她一直觉得,她应该抹掉过去的样子。

那些骨子里潮湿的部分,习惯性自我否定的一面,都不该再存留了,那会影响她往上走,会影响她走到光中。

那个遥远的苏玉,早该像风筝一样飘远而下落不明。

可是谢琢的出现,让她不受控地反复回到那年的场景中。

他让她觉得,那个苏玉原来并不是那么的无用,原来她也是值得牵挂的。

她值得一句生日快乐,值得一句新年祝福-

几天后,苏玉去了趟谢琢那里。

她谨慎地提出了一个请求,问能不能睡客房。

苏玉给他解释目的:“就像合租,如果你需要租金的话,我也可以提供。因为我前两天想到,我有个家教工作就在这个小区,要是在这里的话,我搞钱会方便一点,毕竟夏天路上很热嘛……”

她讲一堆理由,谢琢听着什么合租、租金,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说:“都行,看你意思。”

这个处理结果她相对满意,不会让他们的感情进度像坐火箭一样飞速,也方便她每天见到他和奥斯卡。

翌日,苏玉搬了一部分日用品过来,那天两个人都难得悠闲,她跟他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公园遛了一次狗,又买了一点桃子酒。

回到家里,谢琢给她做了吃的,他会下厨,不过厨艺并不精湛。

谢琢本来对自己要求不高,他活得一向很随心从容。食欲也并不旺盛,能吃就行。

直到苏玉来厨房看看,一脸失望地摇头说:“咦?你怎么就会炒青菜呀,我哥还知道给我烤个肉呢。”

“……”谢琢的眼神沉了一下。

她的真心话就这么随口一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某人锅里的青菜还没炒好,三本菜谱已经下单完成了。

傍晚时分,他在厨房的时候待到了天黑,客厅里的灯一点点亮起,没过多久,谢琢听见敲门的声音。

苏玉在里面陪奥斯卡玩球,他去开门。

外面站了个中年女人,谢琢第一反应是不是外卖或者快递,但很快他发现她的手里是空的,看他的时候眼神很谨慎,有打量的深意。

谢琢礼貌地问:“您找谁?”

女人眉眼沉沉,说:“我是苏玉的妈妈。”

第59章

苏玉过来的时候,脚步小小地跳跃着,心情很不错地说:“谢琢,我发现奥斯卡特别喜欢我给它买的樱桃和酸奶。孩子在长身体,你要给它多吃一点……”

她发现厨房很安静,再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陈澜。

陈澜刚换好谢琢给她的鞋,抬头,看到了苏玉。

她嗓眼一沉:“苏玉。”

苏玉抓着水果的手悬在半空,雀跃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见妈妈,她像被点了穴一样凝固了几秒,然后轻飘飘地出声:“妈,你怎么在这里啊。”

陈澜的脸色阴沉着。

但她本质是照顾面子的人,压了再多火也不会在别人的家里发脾气。

中国人不就活个体面吗?她一点也不想笑,但对谢琢挑起了唇角,说了句谢谢你啊。

他关上家门,看了眼苏玉,又看了看陈澜,没有参与到母女两个微妙的氛围里。

谢琢稍一颔首,说:“您先进去吧。”

苏玉望着这一幕,也觉得画面万分错乱。

谢琢和她妈妈出现在同一空间里,实在过于不协调了。

谢琢只隐隐觉得这事怪异,但苏玉不吱声,他暂且认为是她告诉了陈澜家里的地址。

两个人都不说话,谢琢觉得她们或许有事情需要私聊,就让开了空间。

他回去做菜。

“住在一起了?”陈澜的笑容是一下子黯下去的。

苏玉避重就轻说:“今天刚搬过来,新宿舍住得不太舒服。”

她去沙发坐下,苏玉去厨房取纸杯倒热水给她,谢琢给她递了一些茶叶。

陈澜端着热水杯,闻闻味道就说:“这茶挺贵吧。”

苏玉不喝茶,完全不了解:“你怎么知道?”

“我们舍不得买的,在舅舅家喝过一次。”

“……”

陈澜的重点不在这儿,够着脑袋往厨房看了看,又问:“是高中那个男孩子吧?”

苏玉心下一惊。

“写日记里的?”陈澜回忆着说,“你刚刚叫他谢琢,我记得这个名字。”

苏玉觉得不舒服,当初那阵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她以为所有的伤害在他们那里都云淡风轻,不成想那也是根长在陈澜心里的刺。

明明彼此都知道是伤害,她记忆犹新,妈妈也记忆犹新。可这么多年,她没有等到一句对不起。

苏玉提醒自己不要回忆痛苦。

“你怎么过来的?”苏玉转了个话题说,“带琪琪来玩的吗?”

“我自己来的。”

陈澜坐了会儿,脸色就没刚才那么难看了,慢悠悠地品了品茶。

“我早上就来了,去了你宿舍,你不在,等到下午,你回去了一趟,拿了些东西,也没看见我,紧跟着上了辆车,我就跟过去了。

“不知道几楼,有门禁进不去,等了会儿看见你们出来遛狗。后面正好有个老头上去,不过电梯好几个,我看了楼层,不确定是哪层。

“敲了好几家才进来。”

水有点烫,陈澜对着水面发出吁的吹气声。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段话,交代她跟踪的路径,每一个字都让苏玉后背发凉。

苏玉冷静了好久,说:“你这样很可怕。”

陈澜说:“不知道你在北京干什么,妈看不到你,你又不会告诉我们。”

她总喜欢把自己放在很悲惨的位置,而苏玉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谢琢觉得她们可能谈得不太愉快,他出来时,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谢琢稍作观察,给陈澜添了碗筷,进入暖融融的烟火气里,场面就不会那么僵持了。

他说了两句客气话:“本来应该我去看您,眼下什么都没准备好,是做晚辈的不周到。”

陈澜笑说:“我只是来看看小玉,你不用想得太严肃。”

谢琢点头:“您有心了。”

陈澜早就打量过家里的陈设,谢琢家里很整洁,他连零食都不备,日用品更是简单奢雅,东西都有序收纳,虽然没有像强迫症层次井然得那么夸张,但一眼望去清爽干净,生活气息没有盖过基调温暖的硬装风格。

装饰品有古董,字画、瓷器什么的,有钱人尤其讲风水,这里放个什么画,那里放个什么麒麟。

这一些,都是他的父亲替他布置好的。

饭桌上,陈澜目之所及,是不远处的客厅,一尘不染的黄梨木嵌入柜,一共三层,一层摆青花瓷,一层摆一匹汝窑青马,还有一鼎倒流香。

她感慨说:“家里打扫得挺干净的。”

谢琢如实回答:“平时有阿姨。”

她略有吃惊:“阿姨啊,每天都来?”

他说:“不是每天,有时候休息。”

陈澜笑笑,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我给你们当阿姨行吗。”

谢琢没有听懂她的话里的意思,他在想她是不是认真的:“您是想来这边工作吗?”

他再往深一层想,也只会猜测,难不成她想跟他们住一起?

谢琢很聪明,但苏玉竟然头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天真一面,对人世的未知部分参悟不透的天真。

原来谢琢也有他没见过的世面。

他没有经历过贫瘠,不懂节衣缩食的艰难,生来就有保姆照料,他是让人伺候大的。

他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因为“请阿姨”的事情而看他不爽?

所以谢琢一点也听不懂陈澜话里满满的讽刺。

但苏玉听懂了。

陈澜每个眼神她都懂是什么意思,她说每一句的出发点和目的,她清清楚楚。

没有用意,全是挖苦。

苏玉没说话。

陈澜就跟他笑笑说:“不来。”

苏玉全程安静,没有怎么吱声。

她起初还担心陈澜的口不择言和阴阳怪气会吓到谢琢,但渐渐地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吃完饭,陈澜就说要走。

不是离开这个家,而是离开北京。

苏玉让她住家里,她说不用。谢琢要给她安排住宿,陈澜推掉了,说早就买好了当天来回的票。

“北京住酒店太贵了呀,老远的郊区都要好几百块。”

谢琢说一天来回奔波很累,但陈澜铁了心要走。

苏玉叫他别劝了。

送陈澜去了车站,回来的路上,苏玉才慢慢打开刚才尘封了很久的心。

谢琢觉察出来,她对母亲是避之不及的,她们之间只能简单交流,吃了吗,睡了吗,几点走?

而不能够深入沟通。

在母亲面前,苏玉是把自己锁起来的。

可以说,她的态度趋近于麻木。她变得不像自己,在妈妈的身边,苏玉做不了自己。

也许她尝试过突破,而又屡屡碰壁,才有这样只顾回避的局面。

车里,苏玉才沮丧地说:“你看,我妈妈奇怪吧,我现在有能力挣钱,她自己也有积蓄,过好后半辈子都不愁了。可是她舍不得住酒店,就算身体累,也舍不得花这点钱。”

“然后她再绑架我,你看我都这么累了,你凭什么用好东西?”

这就是她的妈妈。

她说不好普通话,她手上长皱纹,她即便想给自己留面子,行为举止里也难掩心底的急躁和吝啬,小市民的本质是藏不住的。

她出现在谢琢的面前,没有给苏玉丢面子。

可是苏玉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在说话时,谢琢在开车,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堵车的路口将车停下,他看向苏玉,看到她肩膀在轻轻地颤,但是他挑开她的发梢,没有看到眼泪。

她只是克制不住地在抖,然后告诉他:“我喜欢北京,因为这里没有我妈妈,也没有过去的我。”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明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妈妈的到来,还是打破了什么。

苏玉一直以来在维护的安宁。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陈澜发来的一句话,没有长篇大论的指责,只有两行字:

【我不想跟你说别的,我就问你一句,你配吗?】

她的心尖被一根陈年的针刺穿,苏玉低着头,久久不语。

直到谢琢有力的手掌将她紧紧握住。

冰封的泉眼被疏通,又开始汨汨地流动-

车程有点长,苏玉在车里睡了会儿。

最后她是被谢琢抱回家的。

她在电梯里就醒了,欲拒还迎地挣扎了一下,像没有反抗力的小猫咪,谢琢都没怎么钳制她,她很快就泄气了,最后还是任由他抱着。

谢琢把她在沙发放下,看了看苏玉的脸色:“难受?”

在冷白的灯下,他眉目清冷,令苏玉看得不太真切。

不如陈澜在一旁时,让她感知鲜明。

谢琢握着她的手,发觉冰冷,他帮她轻轻揉一揉指关节,把室内空调调高了温度,问她,“要不要吃药?”

苏玉注视着他的温柔眸色愀然一顿,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吃药?”

“你放在桌上,被我看见了。”谢琢看着她,眼眸深邃,微微低声,“对不起。”

苏玉:“对不起什么。”

“如果你觉得隐私被侵犯了,对不起。”

看着他,好一会儿,苏玉的鼻子变得涩涩的,她没有接话,静了静,然后说:“我想喝点酒。”

“能喝酒吗?”他皱眉,不确定地问。

“可以的。”苏玉小声说,“就那个桃子酒,今天买的,我妈在我都没喝上,我特别想喝。”

谢琢说着好,但没有立刻去做,他很担忧地看着苏玉,然后把她搂紧怀里。

头一低,嘴唇就碰到她的鼻梁,他托着她的脸颊,让苏玉微微仰面看着他,谢琢问:“亲亲你会变好吗?”

苏玉的眼底像一片无波无澜、而又哀伤孤独的湖面。

谢琢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我要怎么做?”

苏玉低头,微微曲指,再度觉得骨骼的血都被放空了一般麻木冰冷,从内到外都很凉:“你抓着我好不好。”

修长的手指与她相扣,让她感受到还可以如稻草一样抓住的生机。

他说:“我会抓着你,一直抓着你。”

苏玉的身上渐渐地暖了些,她不再去看那条消息自虐,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对谢琢说:“我不是世上最痛苦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所以也不想说我有多倒霉,其实我也没有经历什么,爸爸妈妈都健康在世,他们都很爱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所以我会,有一点点难受。”

她只是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

一顿本该作为嘉奖的肯德基,一张世博会的门票,一次考好了就可以去滑雪的机会。

他们在她的主观意识之外,作为虚无的一纸承诺,镜花水月一样虚无,随时都被撕毁,拥有或得到都不由她决定。

谢琢的眼神是热的,他每次看着苏玉时,总会给她许多的力量。他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一点也不怀疑谢琢的真心,苏玉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只要把你给我就好了。”

谢琢浅吻她额头:“我是你的,我说过。”

苏玉搂着谢琢,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只是在他身上靠一靠,心情就好了很多。

“苏玉。”

他抱了她很久,轻轻地喊她。

“嗯?”

“我想告诉你,你还有我,”谢琢将她发冷的手揉到温暖,“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她不会再影响你什么。”

苏玉怔然。

她闭了闭眼,以防眼泪垂落。

“以后不跟妈妈过了,”谢琢说着,语气里玩笑的意思,捧着她的脸打趣,“以后跟我过。”

挺难为情的,苏玉不想哭了,想咬他。

那天夜里,苏玉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酒。

今天陈澜在,她都没吃好晚饭,还有些饿肚子。

手机有消息,是学生家长给她发的:【苏老师明天来么】

苏玉真有个家教任务,她读研之后就不做这种兼职了,偶尔在学校里的一些行政部门助管岗位帮忙。

这个学生是她带着中考的,女孩的家长很喜欢苏玉,毕竟家教这份工作,能让双方合意不是容易事,劝退了好一些最后还是找上苏玉,问她能不能帮忙带一带孩子高考。

苏玉回:【来的】

她再站起来的时候,气息已然有些不稳了。

脚步飘飘然地迈出去,找到在小客厅沙发叠腿静坐的谢琢。

他在暗处没开灯,膝盖上放了台电脑,手指抵在唇边在思考着什么。

“谢琢,我骗你的。”

墙角突然有人说话。

谢琢抬头便见,苏玉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酒瓶,像找他承认错误的姿态。

谢琢打量了她几秒钟,发现苏玉脸色不对。

……这点度数也能喝多吗?他匪夷所思。

见她身影摇晃,谢琢搀扶她一把,将人拎回沙发坐下,苏玉跌到他怀里,又挪了挪坐在他腿上的屁股,坐稳当了些。

“骗我什么?”谢琢问她。

苏玉打了个轻轻的酒嗝,说话还有点舌头打结:“我、我其实,我没有在这里做家教,我的家教学生在另一边。但是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谈恋爱的时候和你离得近一些。”

他的唇角徐徐地翘起一点笑:“是吗。”

“嗯,”苏玉眉开眼笑,说,“因为我很喜欢你。”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很清澈明净,像个少女。

谢琢轻轻抚她发顶,心生不敞亮的心思,想着机会不多得,于是意犹未尽地想套出她的一些甜言蜜语:“喜欢我,然后呢。”

“喜欢你,就想和你待在一起。”苏玉说着醉话,也知道要不好意思,“想每天亲你。”

谢琢看了看她的嘴唇,问道:“那你今天亲我了吗?”

苏玉矜持得很,抿着嘴巴偷笑,低眼假意不看他。

谢琢低声一笑:“今天想变成有毒的什么?”

“嗯?”苏玉讷讷地重复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蹦出来一句,“今天变成有毒的什么?”

她湿润的唇浅浅地开合,喃喃:“我今天没有毒。”

又低了低音色,腼腆地说:“你可以亲我的。”

谢琢便照做,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很轻一下就放开,但他并不满足地动了动喉结。

苏玉却后缩一些,脑袋垂得更低了,她抿抿嘴巴,像在回味刚才那个轻触的吻,她的脸比喝了酒还热,热到她不用碰脸,都能察觉到这鲜明的羞耻。

她悄悄地挑眼看他,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又被烫了下似的赶紧低眸,声音很轻地说:“好了,你真的亲了我一下,我现在变成了红苹果……唔。”

话音未落,她的嘴唇被紧紧地堵上。

一番交织翻覆,苏玉乱了头发,在他怀里,等她稍微清醒点,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他的身体和沙发之间,她与她的羞耻无处遁藏,睁眼就对上谢琢有些浑浊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挺重的,不大寻常。

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

他们的身体贴得有点紧。

苏玉抬眸观察着他,浅浅地咬字出声:“谢琢,你想跟我上床吗?”

她的直白让他愣了下。

苏玉眼神清凌凌地看他,说着这话,让谢琢觉得很不和谐,他笑了下,轻拍她的胯骨:“不是嫌快吗?”

“不是嫌快吗……?”

酒精让她思维变得慢吞吞,苏玉需要重复他的问题,在缓声里思考,然后点点头,中气十足地嗯了一声,“那你、还是要忍一忍。”

他气笑了。

眼下能做的最重的惩戒,不过就是咬她的嘴,吻得她呼吸变急促,说你停一下,我喘口气。

谢琢说去楼下买东西,苏玉饿了,要跟他一起去觅食。

“喝多了就在家歇着吧。”他没同意。

她不承认自己喝多,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喝多,我这叫微醺!”

谢琢将信将疑地看着苏玉。

她果断点点头:“真的真的,我只是微醺的时候会话多,我断片才不是这样的。”

苏玉说着,跟在他身后像个粘人的小尾巴,势要跟着他出门。

“你要是担心我多嘴,我捂着嘴巴好了。我不讲话,就像这样。”

苏玉说着,真把嘴捂起来,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同时她凝眸看着谢琢,眼神里有着视死如归的坚毅:看我看我,真的说不了话。

谢琢被她逗笑了。

好歹酒精让她快乐一点,谢琢心情也好了不少,牵着这只微醺的苹果下了楼。

从便利店出来,苏玉吃饱喝足,拍拍肚皮,温暖的风里,她被谢琢一路牵着。

旁边是一些大排档,已经到了夜宵时间,老街上有着浓郁的烟火气息。

苏玉哼着歌,被谢琢牵着,走在香樟树下,她手心都快出汗了。

苏玉松了松手,但谢琢没有放开,她问他:“谢琢,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

他看她一眼,说:“不是让我抓着你?”

她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真话和醉话,好像刚才是有和他这样说?

那就牵着好了。

牵着就不会走散了,她继续迷迷糊糊地想。

苏玉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抓了个白色的小盒子,她光顾着吃东西,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好奇问:“你抽烟吗?”

谢琢:“我不抽烟。”

苏玉挠挠脸颊:“咦,那你买的难道是避孕套吗?”

她这话一出,忽然周遭都鸦雀无声了。

这儿路过的人还挺多的。

苏玉陡然忘了微醺会多嘴这回事,她连忙捂住嘴巴,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发现身边可能有些人在盯着他们看。

谢琢的脸色也有点微妙。

他给她看了一眼手里用来点香的火柴。

苏玉急死了,沮丧地想找地缝钻,脑袋快低到地上了,鼻音囔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点色……”

她超小声:“对不起对不起。”

苏玉不好意思地说着,还同时瞄向谢琢。

他说:“不用道歉。”

谢琢折身看她,低低地笑一声:“现在又不嫌快了?”

第60章

微醺和喝醉果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喝醉的时候,她全无意识,神志不清,被男人抱着睡觉都浑然不觉,还能在他胸口蹭两下,睡得很香。

微醺的状态,倒是有几分羞耻心。

苏玉四下里瞟一瞟,幸好没人再看着了,她看向谢琢,是以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拽了拽他的衣服,叹气说:“唉,你这个人。”

她没什么攻击性地瞪了他一眼,嗔怪声都是很小心的:“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谢琢忍不住笑,一把捞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往前。

他问:“我这个人怎么了?”

苏玉揉了揉眉心感叹:“我现在好想变成一个煎饼,卷起来,这样就可以被你装在口袋里带走了,不用见人了。”

谢琢搂着她笑,没说话。

苏玉看他沉默,又抱歉地说:“谢琢,我话好多,我不说了,你不要嫌我烦。”

……

她讲完,抱着他的胳膊,眼神有几分楚楚可怜地看他,希望他不要嫌她麻烦。

谢琢一点也不嫌她烦,他都快被可爱死了。

“好了,没人看你了,用不着这么紧张。”

苏玉确定尴尬已经过去了,这才稍微松开他一点。

不过她发现谢琢又抓住她的手了。

“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呀。”苏玉低头,看到紧扣的双手,又问了他一遍。

他低眸看她,问怎么了:“不舒服?”

苏玉说:“手里热热的,都要出汗了。”

他松开她,苏玉抻开指头,做了个把手心晾一晾的动作。

谢琢却并没有完全放开,转而换成抓住她的手腕,又问:“这样好点?”

苏玉轻轻呼一口浊气,“好一点了。”

是好一点了,不过……

就非要拉着她吗?

苏玉不是很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他们平时在外面牵手不是很频繁。

谢琢牵着苏玉,手指还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腕骨,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一样。

弄得她手腕连同身体又变燥了许多-

谢琢是打算把主卧给苏玉的,主卧有独立卫浴,对女生方便,但苏玉拒绝了。

她做好的决定,不是旁人软磨硬泡就能动摇的。

因为今天陈澜过来,他们送她来回就花了不少时间,忙完手里的事,已经过了零点。

谢琢在餐厅,清理了一下苏玉喝过的酒,除了她自己买的果酒之外,她还偷了点他冰箱里的白葡萄酒,以及两瓶啤酒。

虽然量都不多,但这个喝一口、那个喝一口,也够让酒量不好的人昏天黑地了。

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擦头发的苏玉从氤氲的热汽里出来,她洗好了澡,换上了一套白色的小熊睡衣,面颊还有点粉扑扑的,还能认路,慢吞吞走到她的卧室里。

卧室的四件套是她自己带过来的,粉嫩的色彩与他的房间格调不太相衬。

这是因为她说过,她以后要把房间装修成粉红色的。

她理想的房间,还是跟他的适配度低了一些。

苏玉坐在床上,房门半开着,谢琢进去之前,礼貌地敲了敲。

“请进。”

得到允许,他进门。

苏玉将脑袋一仰,轻声喊他:“谢琢。”

他是想进来帮她看一看空调能不能制冷,这个房间一直空着没用过。

谢琢站在空调底下,仰头看叶片的时候,倏然听到耳后一声小小的:“谢琢,你喊声老婆我听听。”

“……”

他回过头去,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解的一声:“嗯?”

苏玉俨然跟他已经不是外人了的姿态,舒服地躺下了,脸上带点坏坏的笑:“我知道的,你偷偷给我改备注,我都没听你亲口喊过。”

谢琢被噎了下,然后不由地笑了一声。

“我敢喊你敢听吗?”

她昂首挺胸:“为什么不敢啊。”

苏玉正在喜滋滋地等着,尔后就一把被人捞进怀里,谢琢已经在她身侧躺下,他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嗓音低沉:“老婆。”

他手掌轻轻握着她的腰,低头,闻在她的脖颈间,低声地问:“怎么这么香?”

苏玉今天委实有些胆大包天了,又要逗他,又承受不了代价,她瞧着谢琢深沉的一双眼,闷闷说:“老婆用的自己的香皂。”

苏玉枕着谢琢的手臂,安心地在他怀里躺了会儿,然后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望一望天花板,感觉头顶上冒出来几个字。

她指着那几个字说:“疑似苏玉同学临死前的最后幻想。”

谢琢捏住她一边脸颊,没听懂她的自言自语,好笑问:“什么?”

她抬手,隔空抓住什么东西,然后把空气放到嘴里,开始嚼啊嚼。

谢琢问:“在吃什么?”

“反正都做梦了,我来尝尝这个三千块的帝王蟹怎么个事儿。”

她又抬手,抓了个别的,嚼啊嚼:“还有鱼子酱、鹅肝。”

谢琢看着她,笑得眼睛弯弯。

苏玉嚼得很满意,舒服得都闭上眼了,过了会儿,她咀嚼的动作停顿,眼皮也慢慢地掀开。

她对上谢琢温润平和的眼睛,没有再露出那番胡闹的笑容,静了静,她开口说:“我是很开心的,你也不要因为我心情不好。”

谢琢垂眸,手指轻轻地抚过苏玉的脸:“你真的开心吗?”

他曾经同样问过她,是不是不开心,也是这样严肃剖析的一双眼,好像看穿了她的心。

那时她说开心,他便轻信,没再问了。

而此刻苏玉温柔地回视他,轻声说:“谢谢你,我很开心的。”

谢琢却将信将疑,他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

打量了一会儿苏玉,他说起前不久的事:“你当时问我,为什么没有留在美国,多读几年书,还记得吗?”

苏玉“嗯?”了一声,不知道这个开场白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娶老婆。”

谢琢笑了声:“对。”

他说:“现在来看,都是天意,这样才比较适合我们,是不是?”

“适合我们?”她不明所以地重复。

谢琢说:“我的人生路不应该跟你同频,我得比你走得快一点。

“你就好好地做你想做的事,上学,或者考试,不用愁生计,等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有底气说,现在的我有能力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苏玉是困顿的,她醉意不少,但残存理智,面对很突然的一番话,她哑然了好一会儿,而后轻喃道:“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啊。”

谢琢说:“如果你觉得要掉下去了,不用怕,我会抓住你,如果你觉得没有人坚定地爱你,也不用难过,只是我晚来了一些。”

“你不会被过去困住的,我现在有能力好好地爱你,我要让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苏玉眼里蓄了一点水汽,她仰面,红着眼睛看谢琢,说道:“可是我没有担心什么。”

“没有吗?”

谢琢早早地看透了她,凝视着苏玉,语气肯定地反驳道:“你明明总是在担心。”

苏玉忽然心虚下来,没有话了。

他接着说下去:“所以你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你的过去,你的脆弱、自负,或者自卑,拿出来试我一下,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认为那些拿不出手的部分,会把我拒之门外,对吗?”

苏玉更心虚了,垂眼不吱声。

然而他说:“但这不是我离开你的理由。”

她的确、的确不那么相信,谢琢会一直一直喜欢她。

谢琢说:“所以,不用总是拿出来吓唬我了,我不会被你赶跑的。”

苏玉想起,前几天她借用了一次谢琢的电脑,无心看到他的网页收藏夹,好多的内容,几乎围绕着一个主题:爱人得了抑郁症,可以为ta做些什么?

她心脏狂跳,鼠标按下,一瞬间关掉了界面,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面对,她不知道。

她只是慌张又感动。

而现在,他又告诉她,我是不会被你赶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最后,苏玉只是百感交集地呼吸着,静静地重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琢总觉得,他们之间欠缺一次正经的告白。彼此的心意,还有些雾里看花。

可是谢琢的心里有许多话,他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讲比较好。

醉酒是个很好的时机,她能听进去的话,他会很高兴,她要是没听进去,他就把心声说给自己听。

苏玉打心眼里并不认同谢琢的家等于她的家,所以她从一进门就代入了租客的身份,问他合租好不好。

谢琢尊重每个人的领地和空间,于是即便她来,他也不会真的强迫她和他睡一张床。

他很会生活,很会爱人,很会冷静地处理一些麻烦,不让情绪掺和其中。

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是适合她的,会让苏玉感到平静温暖。

苏玉握着谢琢的手,放在自己发热的脸上。

她刚才还觉得腻歪得过分很不好,现在又拉着他,迟迟不愿放开。

苏玉第一次觉得,躺在别人家的客房里,像眼下这样,会是这么的踏实。

离开前,谢琢亲了一下她嘴角:“晚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