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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切安好 迟来的道歉毫无用处。……

朗倾意还未顾上说什么, 便见薛宛麟先黑了脸色,低声问道:“方大人这是何意?”

人来人往,他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因此压抑着怒气。

“薛大人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方景升无奈道:“人家好歹夫妻一场, 连见一面都不允了?”

“什么夫妻一场。”薛宛麟冷笑:“如今她是我的夫人。”

交谈间, 苏佩已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毕竟不敢直接上来拉朗倾意的手, 便在她背后沉默站着。

薛宛麟察觉到苏佩已到身后, 又想将朗倾意拉到另一面来, 可随即又想到前头还站着方景升。

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最后还是朗倾意先开了口, 她转头面对着苏佩, 低声问道:“苏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佩眼波流转,想要开口,却最终把目光定在她与薛宛麟牵着的手上, 没有说出口。

他想道歉, 想忏悔自己的罪过,想要挽回, 想痛诉自己在牢狱中的艰难辛苦。

可如今一切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她已经义无反顾地与他断绝了联系,甚至投身他人的怀抱了。

难捱的沉默充斥四周。

见苏佩不说话, 朗倾意也有些踌躇,她试探着开口道:“苏大人, 当日苏母身故,没有……留下什么言语。”

这在她心头一直留有芥蒂,身为她的婆母,她连丧事都未好好操持。

她这一句话犹如巨石入江,惊起滔天巨浪来。

苏佩低下头去, 仿佛浑身无力承担这样的话语,片刻之后,他弓着脊背,右手掩了面,低低痛哭起来。

朗倾意也红了眼圈——再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人,但此时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以往许多忘不掉的事来。

薛宛麟眼见着不是话头,不免出言提醒道:“苏大人,此时尚在宫里。”

旁边许多眼睛盯着,眼下不是失态的时候。

苏佩硬生生将情绪吞咽回去,抬起头来,脸上泪痕遍布,他顾不上擦去,只缓缓开口道:“倾意,是我对不起你。”

眼瞧着身后还有方景升在,他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可还是说道:“若是我早些听了你的,也不至于……”

“此时说这话未免太晚了些。”薛宛麟话语间毫不留情面:“迟来的道歉毫无用处。”

苏佩骤然被打断,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控制不住,他不禁冷语道:“薛大人,有没有用处不是您说了算的。”

他调转目光看向朗倾意,心中留有一丝希望。

朗倾意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瞥见不远处一挺宫中的小轿疾奔而来,外头一边擦汗一边跟着轿子跑的,正是宫女温儿。

她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霍怜香好歹还是来了。

今日宴席霍怜香没来,她生怕她是生病了。

轿子到了跟前,霍怜香也不避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温儿忙上前去扶了她的手臂。

“娘娘当心脚下。”温儿提醒。

众人纷纷行礼,霍怜香看也不看,敷衍着叫众人起来,绕过其他人,独独站在朗倾意面前,伸手将她拉起来。

“你还好么?”

朗倾意忍住眼眶中想要奔涌而出的热泪,低声说道:“承娘娘的情,一切都好。”

霍怜香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后才回过神来——旁边还有别人在。

斜着眼瞥了下方景升,霍怜香率先发难道:“方大人好兴致在这里瞧热闹,想是锦衣卫事务不多罢?”

方景升拱手笑道:“贵妃娘娘冤枉微臣了,微臣肩负着保护苏大人安危的重任,哪里是瞧热闹呢。”

锦衣卫负责护送苏佩,这事人人皆知,霍怜香也挑不出错来,便回头瞟了一眼苏佩。

见苏佩弯着腰,低了头,霍怜香想起前些时日朗倾意诉苦时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到底忍不住阴阳了几句。

“苏大人此时在这里拦着作甚,若是不开心,不妨到春风苑去寻开心。”

这句话出来,颇有些不合她贵妃的身份,众人神色各异。

苏佩仍垂着头,看不清面目。薛宛麟讶异,朗倾意为难,方景升却是含笑低了头。

朗倾意悄悄扯了扯霍怜香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方景升见势头差不多了,便行礼道:“时候不早了,微臣便先带苏大人告辞了。”

霍怜香才点点头,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疑问:“今日倒聚得这样齐?”

霍怜香微微变了脸色,不远处,身着黑色镶金龙服饰的男子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太监总管周富德。

不是皇帝又是哪个?

霍怜香忙屈身行礼,心里暗暗疑惑:皇帝明明醉酒去了寝殿休息,怎么出来了?

几步走上前去,霍怜香讶异问道:“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刘隆旺也不避人,悄声说道:“这不是想瞧瞧何事这样吸引爱妃吗?”

见霍怜香别过脸去,刘隆旺含着笑,扬声叫众人起来。

“诸位爱卿缘何相聚在此啊?”他声音轻快,满含好奇。

方景升先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不是在恭贺薛大人嘛。”

朗倾意察觉到皇帝的视线瞥过来,忙低了头,有些局促不安。

从刘隆旺的视线看过去,这位薛家妾室面目秀丽,气质不俗,根本不像是通房丫鬟,倒像是名正言顺的薛宛麟正妻。

一阵带着桂花香气的风拂过,吹动了她脸颊旁边的一缕发丝,愈发显得眉眼细腻、肤白胜雪。

刘隆旺不免向自己身边的霍怜香看去,这两人一个柔一个媚,说是绝色双姝也不为过。

见霍怜香眼含幽怨,他忙收了眼神,笑道:“是该贺喜。”又吩咐周富德将贺礼备好,送到薛府上去。

薛宛麟叩谢完毕,刘隆旺带了霍怜香离去后,众人才恢复神态自若。

霍怜香一路上只噘着嘴不语,刘隆旺有些心虚,哪敢再招惹她,因此一路陪着小心。

及至到了乾祥宫门前,霍怜香才推了推刘隆旺的左臂,带着娇嗔问道:“皇上今日可开心了?”

刘隆旺笑道:“只要有爱妃在,怎么会不开心。”

左手在霍怜香小腹处轻抚了一瞬,又扶着她下轿。

霍怜香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问道:“皇上看那薛大人刚纳的侍妾,是不是比臣妾还好看?”

刘隆旺头也不抬,十分自然地答道:“哪里,不及你十中之一。”

霍怜香又气又笑,不禁答道:“皇上倒也不必这样刻薄,她样貌好看是出了名的。”

刘隆旺心生疑惑:“你为何又破天荒的夸起别人来?”

霍怜香“啧”了一声,不满道:“臣妾心思纯良,经常夸人的,怎么到了皇上嘴里,就成了破天荒了。”

随即,她又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来,解释道:“她就是臣妾之前同皇上讲过的朗倾意,是臣妾未入宫之前的好姐妹。”

“哦?”刘隆旺倒颇为意外:“原来就是她?”

“是。”霍怜香迈进殿内,霜剑奉上茶点来,她在椅子上坐了,这才说道:“与苏大人和离了,才同薛大人结亲。”

刘隆旺也坐下来,沉思半晌,方才点头道:“生得的确不俗,难怪能叫薛宛麟对她倾心。”

霍怜香想着再说几句,到底不知道如何开口,眼瞧着刘隆旺半点都没往方景升身上疑心,她也不好一语点破。

正犹豫着,太监周富德进来,说外头有大臣求见,刘隆旺便出去了。

且说外头昆玉宫几人离去后,虽说没再吵嚷,但到底也是个个阴沉着脸,偏又同路,一路上只顾着行走,丝毫没有半点开心。

到了宫门外,眼见着薛家的轿子,朗倾意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脚放上去。

另一只脚才要跨进来,马儿却无端受了惊,带着马车晃动起来。

朗倾意想将跨上去的腿撤回来,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站立不稳,仰面向后倒去。

薛宛麟见状,忙上前要扶她,谁知斜刺里闪出方景升来,不动声色地撞了一下他,顺手将朗倾意揽在怀里,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朗倾意发觉是方景升,想要立刻抽身离开,就连薛宛麟也冷着脸上前来,拉她的手,试图将她拉开。

方景升本来松了手,见薛宛麟上前来,眉目中染了森森怒意,又将手放在朗倾意肩头,不轻不重,却叫她脱身不得。

“薛大人似乎忘了答应方某的事。”他轻声提醒。

见薛宛麟骤然变了脸色,他继续提醒道:“第一件事既已发生,那便这样罢了。”

“可第二件,薛大人不会也忘得一干二净吧?”

薛宛麟咬着牙不应,方景升便低下头,在朗倾意耳畔轻声说道:“薛大人已经答应我,将你迁居别处,眼下看来,竟是要食言了。”

朗倾意忍着不适,勉强回应道:“方大人别生气,我们好好商量。”

“商量什么?”薛宛麟忽然发出一声怒喝,手上一使劲,将朗倾意硬生生夺过来。

“今日我们已经在皇帝面前定下了,谁人敢驳了圣意?”他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朗倾意听,其实却明里暗里对着方景升。

“好。”方景升此次就连威胁人的话都没有说,只转过身去,对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苏佩,轻声说道:“苏大人,请吧。”

第42章 培养感情 在我方某人这里,培养感情便……

惴惴不安地睡了一晚, 朗倾意做了一宿的噩梦,眼皮下青肿一片。

她也劝过薛宛麟,可他一口认定已在皇帝面前承认过关系,便是皇帝同意了的婚事, 任何人都没胆子搅局。

他虽清冷, 有时候又固执到不像话。

朗倾意知道方景升的手段绝不仅限于此, 得罪了他, 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可劝了几句, 薛宛麟已经打定了主意, 看样子也无需她多说了, 她只好住了口。

才洗漱完毕, 香禾送上早膳来,朗倾意还未及用,便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 不知发生了何事。

香禾说出去瞧瞧, 岂料片刻之后就闪身进来,惊慌失措。

朗倾意还以为又是锦衣卫的人杀上门来, 不免站起身来, 岂料香禾却悄声说道:“夫人快躲躲,薛府太太来了。”

话音未落, 吵嚷之声便到了外头屋门前,朗倾意分明已经听到了太太怒极喘气的声音, 还有贾渠苦苦哀求的声音。

罢了,总是要来上这一遭的。

若今日不肯面对,只怕来日还有。

想到这里,朗倾意坦然面对被推开的门,香禾想要拦, 又被太太身边的紫芸推了一把。

紫芸虽稚嫩,但因为太太动了怒,所以下手又快又狠。

“太太。”朗倾意面不改色地屈身行礼,余光看到香禾被推倒在地,不免说道:“有什么错,冲我来便是,与她无关。”

薛母冷笑一声,并未动粗,只是扬起脸来,上下打量了朗倾意,口中愤恨道:“即刻收拾她的铺盖卷,从这里扔出去。”

贾渠猫着身子缩在后头,此时一声都不敢吭。

薛母冲后头冷笑道:“我看今日谁敢去叫麟儿回来,小心他的皮!”

朗倾意不知她为何这样生气,按理说,昨日中秋佳宴,皇帝都首肯之事,为何薛母却一直揪着不放。

论家世,她朗倾意没有差到哪里去,论品貌,她也自信不输薛宛麟。若是嫌弃她是嫁过人的女子,那么,薛宛麟便没娶过人么?

她唯一的错处,便是不该在不坦白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进了薛府。

想到这里,她无视贾渠一脸为难的神色,面对着薛母,淡然发问:“太太因何这样生气?”

薛母头上的银发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她冷哼一声,只说道:“你做了什么事,心里应当有数。”

说完,她对着忙碌的小丫头催促道:“快些,外头还有人等着呢。”

等着?朗倾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难不成,这是直接寻了人牙子来把她卖了?

“太太。”她不欲为自己分辨,但此时到底有了几分委屈。

“太太何苦如此相逼?”她问。

薛母此时似乎也有些尴尬起来,轻轻别过头去,虽还含着气,到底语气没那么难听了。

“不这样做,难道由着你害了硕儿?”

听到这句话,朗倾意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些事和薛宛硕有何关系?他不是一向独自住在西府吗?朗倾意甚至从未见过他。

紫芸面露难色,但很快便下定决心,她帮着小丫头拿了一个包裹,对朗倾意半推半搡地说道:“快去吧,别多话了。”

贾渠也凑上来,冲着朗倾意比手势使眼色,叫她别再问了。

一行人走到别院门口,薛宛麟方才气喘吁吁赶回来,见到一群人拉扯着朗倾意向外走,身后不远处是面色阴沉的薛母,他不禁大喊一声:“母亲!”

薛母冷着脸说道:“这次别怪你母亲,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用手指着墙外头,声音忽然带上了哽咽:“外头什么样子你也见到了,我要是不这样做,他们不知道还会怎样对硕儿……”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又用手指着薛宛麟,既伤心又怨恨:“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他是你亲兄弟,即便是天生的残废,好歹你也顾着他些儿……”

朗倾意只听见了这几句,薛宛麟也沉默下来,背对着众人,不再讲话。

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跟随着众人的脚步迈到院门外,才发觉外头已备好了一辆马车。

门外老槐树的树荫下,那马儿也在悠闲地吃着野草。

坐在马车上,翘着一条腿悠然看戏的,是方景升。

他满面和煦,就连眼中都带了些笑意,撇了一眼朗倾意,将手中摆弄着玩的草茎丢了,拍拍手站起身来。

贾渠赶着上去行礼,方景升淡然笑道:“劳烦替方某与薛府太太赔个不是。”

见小丫头们将行李纷纷堆放到马车上,方景升略微点了点头,好似又有话说。

贾渠欠身听着,方景升又笑道:“人已经送回薛府了。”

贾渠一听,忙同小丫头们赶回去报信儿。四下里便只剩了方景升和朗倾意两人。

方景升向前走一步,朗倾意心中有了警觉,便向后退一步。

及至将要退到别院门前,方景升出言提醒,声音慵懒:“你还想退回去?”

“要想清楚,薛家如今护不住你。”

朗倾意回头瞧了瞧,站稳了身子,再回过头来,见方景升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前一世见惯了这种场面,眼下倒也不慌,只是有些无力。

“方大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她充满戒备地问。

方景升露出极其无辜的神情:“薛宛硕一介小吏,竟敢在春风苑吃醉了酒,宿在街头。”

他娓娓道来:“按照当朝律法,有品阶的官员这般荒唐行事,须杖责四十,闭门思过五日。”

他又看向朗倾意柔白的面孔,轻声说道:“本官只是秉公执法,谈何手段?”

话音刚落,便见薛母急匆匆地迈出门来,见朗倾意与方景升在外头靠得这样近说话,又是嫌弃,又是觉得丢脸。

薛宛麟跟着出来,见状不免吸了口凉气,他压下怒火吩咐贾渠:“将太太好生送回府去。”

眼见着贾渠带着小丫头们送薛母离去,薛宛麟这才走上前来,意欲去拉朗倾意的手。

“诶,薛大人。”方景升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出言阻止道:“她如今已是方某的人了。”

薛宛麟看着他充满挑衅的表情,恨不得一拳挥上去,可他毕竟是忍住了,咬牙说道:“用家人威胁人,算什么本事!”

“什么威胁,令兄自己行事不检点在先,锦衣卫只是秉公执法罢了。”方景升寸步不让:“薛大人有功夫在这里撒气,倒不如回府去,看好令兄,免得再惹出别的祸事来。”

眼瞧着两人又呛起来,朗倾意忽然觉得分外疲累。

她一时半刻也不想在此处继续待下去了。

“方大人。”她忽然看向方景升:“能否容许我与薛大人说几句话?”

“就几句。”她神情疲累:“马上就回来。”

方景升没有阻拦,朗倾意拽着薛宛麟的衣袖进到院中,关上了门。

才关好门,薛宛麟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抱她,压低了声音,带了些许后悔:“对不起,是我太草率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卑鄙的法子……”

朗倾意在他怀里,打断他的话语:“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人可知道一句话?”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来日方长。”

她看向薛宛麟闪烁的眼神,轻声解释道:“眼下占尽上风,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才讲完这句,外面便传来清脆的叩门声,一声声之间留有间隔,外面的人像是极有耐心,却又没什么耐心。

“就几句话的功夫。”方景升的声音传来:“现在十句话都有了。”

里面又沉寂了片刻,方景升又伸出左手食指来,叩了两下。

下一瞬,朗倾意猛地拉开门走出来,瞥了他一眼。

方景升看着她走到轿中去,又回头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薛宛麟,忍不住嘴角泛起一抹轻笑。

懒得再与他搭话,他也跟着上了轿子,紧贴着朗倾意坐下。

朗倾意向侧边躲了躲,同时有些诧异地盯了他一眼。

“大人不去驾车?”她似乎没见到有车夫。

下一瞬,马车就动了起来,朗倾意倒吓了一跳,听到方景升低低的笑声,才回过神来,猜到他在暗处安排好了车夫,不禁瞪了他一眼。

“方大人要带我去何处?”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他。

方景升神色自如:“自然是方府。”

“方府?”她转过来看向他:“大人不是说另寻宅邸?”

“那薛宛麟想着赖账时,你怎么不如此义愤填膺?”方景升盯着她的眼睛看,想看她能说出什么借口来。

“总之,我不同意无缘无故去方府住。”朗倾意又别过脸去,像是在赌气。

“那你当初为何肯没名没分的跟着薛宛麟?”

见朗倾意不语,方景升直问到她脸上去:“你不会想说,当日是急于逃生,所以没有办法吧?”

“那如今你也是没有办法,跟着我又能如何呢?”

朗倾意被他胡搅蛮缠的话语气到没办法,索性闭了眼睛靠在马车侧壁上不理他。

哪知方景升虽不动声色,却已经暗中将手臂从她颈子后头伸过去,搂住了她的肩颈。

“你?”朗倾意又急又气,不禁睁开眼睛怒视着他,同时用力向后缩着身子,不叫他得逞。

“作什么动手动脚?”她气得面色发红:“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什么?”方景升像逗小猫一样地看着她:“是你说过要培养感情的。”

“在我方某人这里,培养感情便是这样培养的。”

说完,他手臂一发力,将她头颈捞过来,轻而易举地吻了上去。

第43章 厚颜无耻 瞧瞧您未来的孙媳妇儿。……

朗倾意瞪大了眼睛, 她丝毫没料到方景升会这般……厚颜无耻。

上一世,他有时候虽勤快,但平日里都是有分寸的。

不晓得这一世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涨红了脸,心跳得很快, 两只手下意识地挡在面前, 想把他推开。

但他只是专心地吻着, 这些力道对他丝毫不受影响。

她急了, 两只手又捏又掐, 恨不得弄疼了他, 她好脱身。

许是她情绪过于激烈, 他骤然停了下来, 低头皱眉看着她那双胡作非为的手,沉思片刻才问道:“原来,你喜欢这样?”

“什么?”她还未回过神来, 便觉他松了她脖颈间的桎梏, 转而伸向了他自己的前襟。

“你干什么!”朗倾意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喝一声。

“那么大声作什么。”方景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隔着衣裳有什么好的。”

拽着她的手, 他声音沙哑:“这样岂不是更好。”

“你!”朗倾意实在无法忍受他这般, 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起来。

方景升却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直到她痛呼一声, 他才怔了怔,缓缓松了手。

朗倾意气急了, 顾不上看自己手腕如何,便扬手一巴掌,正好打在方景升脸上。

“啪”的一声,极为清脆。

也不知道外头车夫听到了没有。

这一巴掌过后,就连朗倾意自己都怔住了, 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这才是相处的第一日,自己就打了他,他一定会动怒。

脚下发力,她弓着身子,暗中向后蹭了几步,却忽然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任命般的叹息一声,索性闭了眼睛,等着他发作。

虽闭着眼睛,可情绪还是在内心翻涌,她忽然有些受不了这等耻辱——她到底还是落在他的手里,即便是带了上一世的记忆又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去。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命运的底色没有改变。

她还是任他宰割。

这样想着,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恍然觉得身如浮萍,鼻子一酸,眼角也湿了。

察觉到方景升久久没有反应,她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才睁开眼看去。

方景升正抓着她的手腕,认真地看着。

他左脸上有清晰的手掌印浮现出来,他恍若未觉,仍然仔细查看着她的手腕。

见她睁开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他愈发困惑,不禁问道:“方才弄伤了你么?”

她还当他在生气,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神情未改,还是问道:“那,你哭什么?”

“大人何必这样明知故问。”她言辞激烈:“一上马车就动手动脚,完全是登徒子行为。”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瞬间放开双手,松开了她的手腕:“我还当你喜欢呢。”

朗倾意向一旁缩了缩,口中嘟囔道:“谁会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何用手掐我……?”方景升毫不留情地问道:“我还以为是……”

朗倾意回想起方才她不管不顾地一通乱掐,似乎真的掐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她撑不住身子的重量,缓缓低下头去,直到后来,上半身趴伏在自己腿上,脸朝向另一边,半晌不出声。

即便是前一世有过亲密举动,如今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马车骤然停止了晃动,方景升见她还趴着,不禁忍着笑,伸手去拉她。

“到方府了。”他说。

“我不去。”她才回了一声,便已经被他拉起来,半个身子探到轿外。

方景升在下头展开双臂接着她,半拉半扯,由着她滚进他的怀里。

“我不去!”她不禁大声问道:“到底还要我说几遍!”

方景升只是“嘘”了一声,便将她放下来,示意她看门口有谁。

朗倾意茫然望过去,第一眼便看到熟悉的方府大门,前一世她到这里来的时候满怀希冀,盼望着能早日与苏佩团聚。

眼下再见到阳光下璀璨夺目的两个字,她却有些眩晕了。

方府门匾遮住了光,下头立着一个人影,见到她似乎有些雀跃,却随即又收了喜意,想来是察觉到她眼下的处境不堪,不敢笑。

“书青?”她喃喃叫了一声,便伸出手来,眼瞧着书青扑进她怀里。

“夫人。”书青眼角泛红:“可算是找着您了。”

“你还好么?”朗倾意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不禁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发尾似乎还存着桂花油的味道。

只这一眼,朗倾意就察觉到书青这段时日养尊处优,几乎没受过什么苦。

方景升走上前来,对书青看了一眼,她便讪讪地退了一步,由着方景升接替了她的位置。

方景升拉了朗倾意的手,向方府内走去。

挣扎是徒劳的,朗倾意半梦半醒之间,恍然在内院门前见到许久未见的方府老太太,正拄着拐杖一脸期盼地看着。

想来是方景升已经提前同她讲过了。

“祖母。”方景升站在日光下,面上虽带了些红痕,可他仿佛完全不知,仍面带得意的神色,抬高了声音说道:“你瞧瞧。”

他右手使了些力气,将朗倾意拽得身体前倾,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疾走几步,直到她完全站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虽高兴,但到底心存疑惑,见外头许多小厮吓得不敢抬起头来,却纷纷支棱着耳朵听着,她犹豫道:“先进去吧。”

先进了待客堂,老太太在里头站定了,转身吩咐丫鬟上茶。在这当口儿,方景升从朗倾意背后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腰。

她浑身一激灵,忍不住回头去怒视他。

他冲着老太太的背影怒了努嘴,她不为所动。

“行礼。”他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她虽瞪了他一眼,但出于礼节,还是弯下身去:“见过老太太。”

“祖母。”方景升笑着补充道:“瞧瞧您未来的孙媳妇儿。”

朗倾意顿时黑了脸,忍不住想要开口骂他,又生生住了口,压下情绪,勉强笑道:“大人说笑了,还未到那一步呢。”

“既然未到那一步,你又为何随我来方府?”方景升理直气壮地反问,仿佛薛家之事丝毫不存在一样。

朗倾意才要辩解,面前的老太太忽然咳了一声。

两人瞬间都住了口。

老太太拄着拐走上前来,朗倾意以为要细细打量一下自己,谁知老太太只是捻起她的手,带着她缓缓坐到客位去。

“坐。”

小秋端了热茶来,不敢抬头,但还是悄摸在朗倾意脸上溜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子便离去了。

“老太太。”朗倾意勉强笑着,又想站起身来——她哪能就这样先坐下了。

“你坐,不必拘礼。”老太太忽然笑了笑,又带了些歉意,伸手朝身边雀儿要了西洋镜来,缓缓架在耳朵上,颤颤巍巍的。

“祖母,你又来。”方景升一边坐在朗倾意身边的椅子上,一边笑道:“还得拿了那个才能看得清楚?”

老太太仍然笑着,轻声解释道:“这位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我岂不是要看得仔细些。”

说着,她留神在朗倾意面上细细打量了,犹豫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方景升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笑道:“祖母,如何?”

老太太沉吟半晌,方才疑惑道:“这样好的姑娘,如何愿意跟着你?”

方景升上扬的眉眼顿时撇下来,听到雀儿经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无奈地向后一靠,眼神向朗倾意瞥过去。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足尖,想来也是窘迫不安,听到他们几人在一旁插科打诨,竟没有露出半分笑意。

浅蓝色衣裙下,他看不到她的身形,但她一定浑身是紧绷的,她在害怕。

方景升敛了笑意,忽然严肃地转向祖母:“老太太,先不看了。”

如此看来看去,倒像是挑妾室,一点尊重的意思都没有。

老太太顿悟,忙摘了眼镜,叫她用些东西。

她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谢过了。双手捧着茶杯,却只是看着,并未掀开盖子喝一口。

茶杯上的图案她无比熟悉。

前一世,方府中一共有几套茶杯茶盘,分别是什么图案,她记得一清二楚。

方景升偏爱竹子,这一整套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装饰,她此时手上拿着的,正是“竹”的那一套。

方府中也有大片竹林,她最是熟悉不过。

奉茶的恰是小夏和小秋,都是熟识的面孔。

冥冥中,一切还是回到了上一世的起点,仿佛从未变过,她究竟脱不开他的手掌心去。

“怎么了?”方景升在祖母面前到底收敛许多,声音中充满了柔情,他见朗倾意神情不太对,便轻声问着。

朗倾意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无事,想来是有些累着了。”

既如此,老太太忙不迭地吩咐小夏和小秋预备好客房,叫朗倾意去歇息。

谁知,方景升站起身来,干脆地说道:“祖母,不用忙了。”

“我带她去别院住。”

话一出口,别说是老太太,就连朗倾意都忍不住产生了惊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为何不在府上住了?”老太太疑惑道。

方景升却毫不在意,只说道:“府上多有不便。”

第44章 迁居别院 大人不必剥了,吃不下了。……

映着夕阳余晖, 朗倾意注意到方景升的面颊镀上了一层金边。

与方才表现出的厚颜无耻截然相反,他上轿之后持续沉默着,像是在回想什么事。

她也猜不透他的意图,想来是方府周围人多眼杂, 怕走漏了风声吧。

她闭上眼睛, 将头靠在侧壁上, 平顺了呼吸。

方景升此时才肆无忌惮地将目光甩过来, 看着闭目养神的她, 从心底里发出攫取的欲望。

不叫她住在方府, 是因为他那些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 她死在他怀里, 是在方府发生的。

他再不信命运轮回、风水布置,到底也心存芥蒂。

或许,换个地方开始会好些。

马车只走了一瞬就到了地方, 原来此处距离方府很近, 只隔了两条街。

还是一处簇新的小院,从门外看去, 比贾渠的别院大了些, 也更四方规整些。

朗倾意才跟着方景升走到门口,便忽然顿住了脚, 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她没有看错,门边站着的侍卫, 分明就是柳延青。

她瞬间联想到,也许这处宅院是方景升和薛宛麟一同找的,他们二人或许还是达成了些许微妙的平衡。

方景升见她脚步迟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

朗倾意怔怔地抬起头, 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心事,他凑过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柳延青,低声说道:“你以为他是薛宛麟派来的?”

见她困惑,他也不预备再逗她,只解释道:“他如今是我手下人了。”

“薛宛麟自以为的忠仆,原来只是因为你才去的薛府。”方景升忍不住又笑:“不知道他得知后,会不会生气。”

朗倾意见柳延青适时低下头,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随着方景升走进门去,这才轻声回怼道:“那你与他有何不同?”

他正色道:“我从不把他当作我的忠仆,他武功高强,愿意豁出命去护你,我是看在这个份上,才叫他做我手下人的。”

“堂堂指挥使大人,手下竟无武功高强之人?”她忍不住问,声音里不带丝毫嘲讽,是真的好奇。

“笑话。”他挺直了脊背:“武功高强之人多了,只是没有放心的人罢了。”

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此终止,朗倾意心中到底存了些困惑,但因着方景升在,也不好一一细问柳延青,便只能先压下不提。

主屋内都布置好了,一应物什都是崭新的,样式齐备。

朗倾意迈进门中,发现书青和香禾竟然都在这里。

书青在这里倒不奇怪,香禾怎么也?

她悄悄打量着香禾,见她只是神情有些激动,像是重逢之后的喜悦,并无半分不愿,这才略微放心。

方景升亲自去西南角膳房看了一眼,见了做菜的范嬷嬷、田嬷嬷和小丫头百灵。

这几人背景都是干净的,外表也是憨厚老实,他略微放下心来。

方景升问了朗倾意,看出她今日倒有些胃口,便按照她的意思安排了酸汤清油面,又配了竹笋煨火腿、油焖虾和几样时蔬小菜。

两人虽说是胡乱用了晚膳,但吃完后,还是觉得手艺不错。

但用膳期间略有些尴尬。

方景升剥了虾,送到她的碗中,她只是左右躲闪,并不肯接。

这情形太过熟悉,就像是她上一世压根没有身死,无缝衔接到现在一样。

前一世,他也是这样替她剥虾,再放到她碗中。

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薛宛麟等人的记忆,她都不敢相信此时的自己是重生后的。

一边恍惚,一边又在心里怪自己蠢笨——只拖了几个月,又落到他的手里了。

可细想想,又觉得她并无什么好的办法,他位高权重,她避无可避。

他忽然不满地“啧”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夹着虾仁的筷子举在半空,只好凑过去,由着他放在她碗里。

“大人不必剥了。”她轻声说道:“吃不下了。”

“只吃了几口菜,就饱了?”他竟不用丫鬟动手,自己将空碗拿了来,替她盛了一碗面。

“把面吃了。”他说。

朗倾意趁机将盛满虾仁的碗放下,抱着面碗吃了起来。

面汤还算开胃,她吃完面,瞥了一眼方景升,见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一碗虾仁,面色似乎有些不快。

她不愿惹了他,便象征性地夹了两个,吃完之后,见他神色好了许多,方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面露难色,捂着肚子轻轻拍了拍——真的有点吃多了。

待方景升吃完,她才缓缓站起身来,心里打着鼓。

看他神情,似乎像是要住下不走了,她满心里抗拒,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犹豫了一瞬,旁边书青已经开口道:“夫人,可是要休息?”

朗倾意点了点头,书青自然扶了她的手臂,预备回卧房中去。

她刻意没看他的神色,也没挽留他,直到后来她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也没再见到他。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应当是走了。

与书青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叙旧的。朗倾意将自己近日发生之事讲完,听书青讲完她那边的,方才叹了口气。

果然,那日苏府抄家后,方景升寻不到人,便将书青抓到方府去了。

“他仿佛早就知道夫人去了何处,并未盘问奴婢。”书青说道:“只是整日叫小夏和小秋套话,想让奴婢亲口承认。”

“他有无苛待你?”朗倾意问。

书青果断摇了摇头,但仍说道:“他确实对夫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日苏府抄家,他亲自到后院去,见锦衣卫手下人抓了团子,正要丢出去,他竟然拦住了。”

朗倾意抬起头来,面上惊疑不定,听着书青继续说道:“他问了奴婢,得知团子是夫人养的,竟然也带到方府去了。”

书青说完了,担心朗倾意害怕,便凑上前来,替她揉捏着肩颈,轻声说道:“夫人别怕,好歹夫人如今有了薛大人……”

朗倾意摇了摇头。

她只是没料到他这般不避着人,竟然在抄家之时就有了苗头了。

还好书青替她做了决定,否则她只会比现在更早,更早落到糟糕的地步。

说这话儿,困意上涌,书青替她铺好了被褥,她虽有些不惯陌生的环境,但还是睡下了。

梦中的底色是灰白的,她的世界仿佛失去了彩色,变得晦暗不明。

方府还是前一世的方府,只是半分晚夏时节的苍翠都没有了,她盯着窗外的几杆翠竹,缄默不言。

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未曾开口讲话,她再难过的时候也不会哭出声音,她觉得自己不配。

毕竟在父母兄长出事时,她都没有陪在身边,更没有送终的机会,只能由着方景升替他们操办完成。

她还活着,可在心底里已经死了。

她迟早要死的,她恨不得那一日早点来,可小夏小秋将她看得很严,没有丝毫机会。

此时她盯着窗外,身边就站着昏昏欲睡的小秋,她们二人已经有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小夏悄摸进来,看了一眼小秋,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说错了话。

小夏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声对小秋说道:“小秋,方才外头好生热闹。”

她们二人似乎习惯了这种对话,一来一回地讲完了,其实有时候是对着朗倾意说的。

捡一些热闹有趣的事说出来,就当是给朗倾意调整心情了。

“什么热闹?”小秋忙配合着问道。

“老太太请了算命先生来,在府上测算呢,听说准得很,把雀儿的家世和经历说得丝毫不差。”小夏说。

小秋撇了撇嘴:“她倒是有闲钱,我可不信那个。”

“我信。”小夏揉了揉自己的手,轻声回忆道:“我才生下来,我娘就找人看过我的生辰八字和手相。”

“如何?”小秋倒有些好奇。

“嗐。”小夏轻叹一声:“算命的说,我比家里人都富贵。”

小秋又是想笑,又不敢笑,不多时才轻声回道:“这不是没说错么?”

自然是没说错,可到头来还是伺候人的丫头命,改不得。小夏这样想了,到底不敢说出口,便悄悄捏了小秋一把。

“所以我说我信。”她说。

“他有没有给你算姻缘?你往后会嫁什么人?”小秋又问。

小夏悄悄观察着朗倾意的反应,见她虽然背对着她们,面上却带了几分好奇,也并未阻止她们继续说,想来是有几分感兴趣的。

她愈发有了兴致,便继续说道:“女子的命数多半与夫君有关,算命的既然说我比家人富贵,那便是能嫁个好人家了,自然不用再测算姻缘了。”

小秋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又尽快闭上嘴巴,轻声说道:“想来你是看准了吧?”

“小秋,你!”小夏气得面色发红,又极力忍耐下去:“不要胡说!”

风忽然大了些,吹动着外头的竹林沙沙作响,窗户也震颤起来,朗倾意只觉得这股劲风狠狠搅动着她伸出窗外的衣袖,袖边打在小臂上,竟然有几分热辣辣的疼。

她心里也动了一动,便将小臂收回来,回身看着小夏。

小夏和小秋忙停下插科打诨,走上前来等吩咐。

“小夏。”她久未开口,声音沙哑难听,自己都愣了一瞬。

“夫人有何吩咐?”小夏忙上前去。

“我想算一算。”她轻声说道。

第45章 命途多舛 若是能引得他全心向她…………

她没力气出门去, 便守在窗边等着。小夏去了许久,才把人带过来。

来人满面笑着,但步履蹒跚,不光是因为眼睛看不见, 还有腿也是瘸的。

原来是个女算命先生, 怪不得老太太准许小夏将她带来。

已临近傍晚, 不那么热了。老太太特意叮嘱了不叫先生进屋。

“恐外头的人手脚不干净, 别叫她进去。”

小夏只好答应着, 招手示意小秋扶了朗倾意到院中去迎接。

见先生背后跟着老太太和雀儿, 朗倾意顿住脚步, 才要回去, 便见小夏端了竹藤板凳出来,扶着她坐下了。

“夫人想问什么,只管开口罢。”先生笑着, 紧闭着眼睛, 想是怕浑浊的眼珠吓着了她。

她只是不作声,直到雀儿先发现了不对, 扯了扯老太太的袖子, 低声说了什么。

老太太这才顿悟,忙转身离去了。

朗倾意这才低声报了自己的八字, 等着先生说生平,看看是不是准。

先生伸出手来, 口中说了句得罪。小夏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夫人把手给她,先生须得结合手相看,方才更准。”

先生拉了朗倾意的手,抚摸着手上纹路,又在嘴里小声念叨着几句什么, 直到一炷香的时辰过去,方才清了清嗓子,朗声念起来。

“算得夫人出名门,幼时父母兄弟存。天然生得好颜色,花颜玉质动皇城。”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似乎是在等反馈。

朗倾意不言,小夏便惊奇地拍起手来,口中直说准。

先生得到反馈,点点头继续说下去,语气抑扬顿挫:“才出闺门嫁玉郎,夫妻恩爱世无双。”

小夏这次不敢再出声,举着手干站在那里,脸上的笑意也带了尴尬。

朗倾意淡然开口道:“准。”

先生这才掐着手指算了算,忽然面上带了苦色,话锋一转:“怎料世事变无常,遭遇祸事愁断肠。”

她没再等反馈,而是一口气讲了下去,想来是讲到了比较难以接受的那部分,生怕自己会被打断:“从来一婚不到冬,无子无女难送终。二婚孩儿难将养,夫妻反目终成空。”

“父母故去难报恩,心忧无解空余恨。病多身弱难长命,独留冤孽苦心人。”

“不必说了。”朗倾意听得心头不是滋味,手也抖起来,她平复了呼吸,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示意小夏扶她进去。

小夏虽未听太懂,但见她面色突变,知道想必有些话不好听,又恐她伤心,便一手扶了她,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算命先生的衣袖。

“先生,您别只说不好的,说说好的。”小夏提醒。

先生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来擦擦湿润的眼角,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竟带了些哀叹:“没有好的了,哎呀呀,你说这,哎……”

“胡说八道。”小夏又急又气:“你说了这么些,不是在诅咒我们家夫人吗?”

朗倾意用全身剩余的力气冲小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拿银子,送先生出去吧。”她轻声说。

算命先生忽然也站起身来,缓缓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瘸着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夫人不必太过挂怀。”说这些话想必是为了宽慰——万一把主家说生气了,打赏少了,倒是得不偿失。

朗倾意知道她的意图,也没想理她。

哪知道她忽然继续说道:“一世苦来一世甜,一世孽来一世缘。苍天不忍众生难,善恶难辨天自鉴。”

“什么有的没的?”小秋忍不住在一旁插嘴:“越说越神神叨叨了,这一世还没说好,倒说起下一世了。”

朗倾意走在前头,只听到算命先生嘴里嘟囔了几句“一世”,并未听得清楚,反而是小秋一抱怨,她听得真切。

“什么这一世,下一世的?”她喃喃问。

小秋被小夏瞥了一眼,顿时不敢吱声。

朗倾意七魂六魄丢了一半,她面上更失了颜色:这一世还不够苦,还要有下一世?

下一世还是有什么孽缘?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生生世世受这样的苦?

她如何遭得住这样的话语,禁不住又想回去问那算命先生。

谁知那算命先生紧闭了口,虽是瘸了腿,却走得飞快,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自那之后,不知是那算命先生一语成谶,还是存心诅咒,“病多身弱难长命”怕是真的成了事实——朗倾意的咳嗽又开始了。

病情变本加厉,她整个人也控制不住地瘦下去,到后来,几乎无法自己站起身来。一站起来,便觉头晕目眩,浑身摇摆。

太医说,若是能捱到明年春末,她的病或许会有起色。

方景升愁容满面,他在她面前低声细语了一整个秋天,直到冬日,她还是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他每日从外头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看她。她不行礼,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诡异相处,直至天明。

这一日,方景升离去后,朗倾意觉得胸腔内又痛又痒,恰巧小夏小秋不在身边,她便用自己的手帕捂了嘴,咳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口黑血来。

见了这血,她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反而开心了些,处理了痕迹,便仰倒在榻上,竟沉沉睡了过去。

翻了个身,她无意间触到了一个温软的身躯,正在她身边躺着,想来是方景升回来了。

心中正在纳闷,怎么白日又回来,她艰难睁开眼,却见四周漆黑,连半点光都不见。

愣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此时已在第二世,如今她就在方景升找的别院里住。

那方才身边的温软之物是谁?她满心里盼着是书青,谁知一转身,便对上了黑夜中那双熟悉的眸子,幽幽泛着光,倒像是饿狼。

她猛地爬起来,去寻书青的身影,只隐约见得侧榻上并无一人,想来早就被方景升遣走了。

“不睡了?”方景升见她这样紧张,丝毫不觉得尴尬,主动开口问。

她心里含着气,也没想答复,只站起身来去拿外衣,披在身上。

“离天亮还远着呢。”方景升打了个哈欠:“急着穿衣作甚?”

她仍不答,将衣衫穿戴整齐,这才缓缓到侧榻上去坐了,见他还侧躺在主榻上不走,索性在侧榻上躺下了。

到底是困得难受,她一不留神又睡了过去。

听到她呼吸均匀,想必又睡得熟了。方景升悄声从主榻上爬起来,缓步向侧榻摸过去。

她向来不喜那安神香,可卧房内自有一股幽香,不知是何物发出的香味,许是她本身就很香。

方景升盯着她熟睡的面容,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缓缓漫出来,他最初没察觉到,直到方才他忍不住悄摸进得房中,盯着她的面容,才反应过来。

他自从哄得她上了方府的轿子,便一直在暗中欣喜。

他竟然愚钝到现在才发现。

白天在轿中,他满心欢喜间,忍不住想要逗她,看她气得满面通红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

如今到了晚上,他却又失去了肌肤相贴的渴望,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这样俨然就已经是一重享受了。

目光从她的发丝看到眉眼,逐渐向下,及至看到光滑如初的脖颈,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梦中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脖颈上有疤痕的——当日苏佩自戕,她用那枚定情金簪戳了自己脖颈和手腕。

忍不住将她左手手腕翻过来,见仍是完好无损,他愈加添了愉悦。

梦中之事并未一一发生,那代表他做的都是对的。

绵软的左手忽然有了些力气,试图挣脱出去。方景升下意识看向她的脸,她果然睁着眼睛,露出警惕的神色,右手也攥紧了拳头,想要反抗,到底没敢出手。

他沉默中放下她的手腕,语气轻缓:“吵醒你了?”

她没再忍着:“是,还请大人出去。”

本以为他会死皮赖脸地再混一会子,哪知道他半刻都没犹豫,站起身来便走了出去。

屋内一时间陷入安静,她唯恐有诈,又静静等了许久。

他终究是没再回来。

松了口气,她想要继续睡去,岂料错过了困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只见,脑海中的画面和想法也是层出不穷,无数种想法在心里翻滚,颠来倒去炒了一盘菜出来。

她猛然间坐起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事。

方才她惊醒后,眯着眼,无意间看到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虔诚小心。

执着她的手腕细细看着,神情满足,又带了些许欣喜,他的表现,一看就是爱意已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吸引他,之前她将这件事实为孽缘,避之不及。

方才灵光乍现,她反倒觉得,若是她利用得当,也不一定是坏事。

若是能引得他全心向她,他变成她手心里的傀儡木偶人……

她晃了晃头,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止住,又躺下去,强迫自己入眠。

可惜到底没能再睡着。

顶着昏昏的头洗漱完毕,香禾从外头端了食盒进来,面上笑意盈盈的:“夫人,膳房做了桂花蜜糖糕来,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朗倾意随意用了些,她一个人吃不了,便交给书青香禾去吃,她们两人只吃了一盘子,还剩了一盘。

“这糖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夫人再用些罢。”香禾劝道。

朗倾意摇摇头,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这小院人也不多,除了我们几个就没别人了,当真是没人吃了。”香禾只觉可惜了,嘴里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