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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将现代自己了解的水稻知识反复回想了一遍,又结合后宋现有的一些农业相关的书籍全都翻了遍,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如果只将绿豆那个法子用在水稻上,就不知道效果明不明显?

她这会儿正扶着脑袋坐在书案前和《齐民要术》死磕着,崔彦就带着一身的酒气脚步不稳的走了进来。

他也不进去,只靠在门边上眼神迷蒙的看着她,很是有点像那装乖的大尾巴狼。

沈黛哪知道他的心思,一见到他来了,还以为找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的宽袖就往书案前移。

将他推到书案前的圈椅上坐了下来,自己则在一旁站着,手里拿着被她做了记号的《齐民要术》请教道:

“难得你来了,你帮我看看这句话‘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是个什么意思?”

崔彦此刻哪有心思跟她讨论这个,他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在一进来就将她摁在身.下狠狠欺负,已是他最大的克制了。

此刻他双手握着拳规矩的放在书案上,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书籍,声音也透着一股单纯无害的纯良之感道:

“我看看。”

说完他便翻开了面前的书,径直翻到插着牙签的那一页低低的念了起来:

“月黑风高,沈小娘子才一身褴褛的来到破庙前,心想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哪知一声马鸣嘶的响起,原是饱受相思之苦的萧将军夜袭两百里前来接应他的小娘子,两人刚遇上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萧将军那熊曲虎臂直要将那沈娘子摁碎在胸前“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在书室缓缓响起,听得沈黛早已羞红了耳朵,她明明跟他请教的《齐民要术》上的问题,谁知他什么时候竟得了她常看的话本子,还在她做了牙签的地方念了起来。

这么庸俗还带.点颜色的的话本子被他看到了,谁知他心里是不是在嘲笑她私底下的爱好如此上不得台面,故意念出来想奚落她呢。

她正想捂住自己的脸,告诉他这不是她的。

然而手比脑快,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倾身捂住了他翕合的嘴巴,遮住眼前的话本子,急急道:

“世子,你念错了,我说的是《齐民要术》上的种植水稻相关的问题,不是你念的这本。”

崔彦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她,然后一手抚开她落于他唇瓣的手,一手勾腰将她放在腿上坐着,自己的下颚枕在她柔软的肩上。

带着点又乖又认真的语调道:

“就是这个没错,我来教你。”

然后他那低沉的、一本正经的嗓音又开始念了起来:

“萧将军凶狠的吻着她,恨不得将她吞如腹中,她也热情的回应着,唇舌相伴”

沈黛实在受不住了,这跟两人一起看那种电影有什么区别,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她才知道他今儿大概是喝多了,不知他明儿酒醒之后可知道自己现在干的是啥。

会不会毒哑现在的自己。

然后再药聋了她。

她实在不敢想象酒醒来的他会是什么模样,便狠狠掐了掐他的手背,企图疼痛能让他停下来。

然而崔彦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那一本正经的声音仍然在响起:“他含着她的唇,一点点的吸吮”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是沈黛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勾着他的后背,堵住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舌。

他才停了下来,回忆着那话本子里的描述发狠的吻着她,含着他的唇慢慢吸吮,一快一慢,不停的折磨着她,直到她实在受不住了,才缓缓挑起她的下颚,呆萌问道:

“刚才吻你的是谁?”

沈黛能不能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她拒绝回答。

“小娘子,快说。”

若不是这人今儿喝多了,她八成会以为他脑子坏了,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只他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她也不能同他讲理,便只有配合他的问题道:

“是世子。”

崔彦才满意的撇了撇嘴,接着又道:

“是萧将军厉害,还是我厉害?”

沈黛这人疯的不轻呀,他一个大活人跟一个话本子里的人比什么。

也没人告诉她,他喝醉了是这个模样呀,倒是怪可爱的,她趁机摸了摸他的头,像逗小狗似的道:

“当然是你厉害。”

“那你还要不要嫁给萧将军?”

“当然不要。”

这人有病吧,她跟一个话本子的人成什么亲,又故意调戏他道:

“我嫁给你好不好?”

崔彦的薄唇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朵后,狠狠的点了下头道:“好。”

这下沈黛也被他逗笑了,狠狠摸了摸他的头颅,还真是喝多了,真想搞个录音机,让他明儿一早来听听他今儿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沈黛原以为这样也该完了,可崔彦这破小孩就是没完没了,刚亲亲完,又开始念起了那个话本子两人直接抱到破庙里云.雨的画面,还要边念边抱着她来一回,过程中又一直重复着上面的问话:

“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厉害。”

“还要不要嫁给他?”

“不要。“

两人不知道重复着多少遍这样的对话,他才歇了下来。

沈黛命人端来了醒酒汤伺候他喝了下去,又牵着他回到正屋,伺候他梳洗之后,两人才终于可以安静的躺了下来。

而崔彦却像是一直酒还没醒过来似的,非要趴在她怀里才能入睡,所以她便只能一直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睡。

许是在书房里她确实累得狠了,到最后却是她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是还听到崔彦勾着她的腰,在她的颈间低低嘟哝了句:

“沈黛,你最好永远记住你今日的话。”

只是她实在太困了,至于他说了啥没听清,也压根不想去听清

等到翌日她醒来时,床畔已经没了崔彦的人影,想着还要研究农学事宜,她也没有再赖床,利落的收拾好自己就出了门。

屋外,第一缕朝阳斜切进来,洒在青砖地上,映得天光暖融融的亮。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她吸了吸气,伸了个懒腰,就先给自己发了个誓。

以后再也不看话本子了,不对,应该是看话本子再也不要被他发现了。

谁知道他酒品这么低能。

本想等他醒来,调侃一下他昨夜的糗事,只恐怕他又会拿她看这种话本子来反唇相讥,想想便还是算了,全当谁也不知道这个事儿,就这样揭过吧。

可谁知,她这刚准备自个儿先用膳呢,崔彦便着一身白绫中衣,带着一身汗回来了,显然是刚打完了拳。

他沐浴完之后,两人坐在食案前,沈黛看着身边又恢复了高冷、矜贵模样的人,想起昨儿夜里呆萌、纯良的小孩,对比太强烈了,忍不住想笑。

只看着他不明所以扫过来的凛冽眼神,刚咧开的嘴角又缩了回去,改为埋头扒着手里的一碗白米饭了。

崔彦先丢了木箸道:“吃完后,咱们去京郊的庄子。”

“去那干嘛?你今日没有公务吗?”他今日没去上朝,也不用干活,官家难道不揍他?

“今日是旬休,朝廷规定官员每十日休一天。“

“哦,那去京郊的庄子又是干什么?”

其实对比现代上五休二,后宋的官员还是要苦一些,但是她这两日刚刚翻阅资料,了解到后宋官员虽然旬休少,但是节假非常多,全年大大小小的节假日加起来可以休息七十七天,还有一些其他公假、私假一年也有十几天,所以全年加起来大概可以休息一百三十来天。

而现代打工族周末加法定节假日一年也就休息一百一十七天,是以后宋士大夫的日子是真的爽,一千多年前就能赶上现在的劳动制度了,还真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崔彦却不想回答她的话,只拿眼睛瞪了瞪她道:

“去了就知道了。”

“哦。”

除了在床上这人偶有温情退让,一般时候还真是霸道得冷心冷情,她哪里有跟他置喙的余地。

只匆匆拿了个帷帽,就跟着他的步伐上了马车,一路碾过朱雀大街,往城外而去。

路上,昨儿夜里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粘着她的崔彦,一路上都在翻看案卷,面容肃冷、神情相当专注。

沈黛不敢打扰他,就靠在车壁上睡觉,乡村道路坑洼不平,马车一个颠簸,她的脑袋就狠狠撞在了窗户上,发出“砰”的声响。

崔彦才略有所觉,从案卷中抬起头,伸手摸了摸她被撞击到的地方,然后将人往身前勾了勾,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任由她枕着,而自己则始终一手执卷在看着。

沈黛舒舒服服的靠在他的肩上,香香的睡了个回笼觉,一个多时辰的路,崔彦硬是没喊一声累,硬是一动不动,任她枕着。

下马车的时候,还亲自将她抱了下去。

沈黛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别说他这表现,男友力还是很爆表的,这要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还不得被他迷死,只搁她这儿就尽情享受他的好就得了,其他少思少想就是上上策了。

这个庄子是崔彦的私产,坐落在京西桃花村,据说是以十里桃林出名,只这时候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不过正是稻子长得好的时候,道路两边挂满了绿油油的稻子,一阵风儿袭来,还能闻到阵阵清新的稻香。

崔彦还要去京郊周边核对农人的户籍信息,就让人一个精神烁烁的老汉带着她在庄子里的农田里转悠。

沈黛正有此意,她一直闷在家里纸上谈兵,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东西来,正想着找机会去实地查看一番,没想到崔彦就带她来了。

听着一旁农人给她介绍庄子的收成、亩产等情况,她还是微微惊讶:

“一亩地只能产出四石吗?“

折算成现代其实只有三百一十来斤,她记得她奶奶以前告诉她,她种的地一年能产一千斤,还是袁爷爷杂交水稻搞的好,她现在肯定搞不出杂交水稻来,但是若是能将产量提升到四百斤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已经是我们根据世子提点的《齐民要术》方法改良过的,才有这个亩产,旁边几个庄子一样的水土都不到我们产量的七成。

“原来如此。”沈黛虚心请教道:

“不知是《齐民要术》上的哪个方子?”

那老汉才摸了摸胡须道:“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

“就是这句,让我们做好选地和整地、播种时间、种子处理、田间管理、收货与储藏,产量真的就提高了,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让我们庄子的产量再往上拔高一点?”

沈黛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崔彦早就在做这个事儿了,而且目前算是已有了成效,最起码还比同等条件的地要多产出三成来。

只她昨儿才跟他请教这个问题,今儿这个老汉就直接用事实和实验结果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不是他特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分明就记得昨晚的事儿,那又为啥傻傻的一直读那个话本子的?

早上又故意不回答让她来庄子干嘛。

昨儿夜里他到底醉没醉呀?

她想的脑袋瓜都有点迷糊了,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她还是少想点,跟着这个老汉再一起看看稻子的长势情况,探讨下有没有其他的提高的亩产的办法,先将父亲捞出来于她来说才最实际。

不知不觉他们便走完了整个庄子,来到了一条三岔路口,正是附近几个庄子和入城的必经之路。

沈黛戴着帷帽,蹲在一旁的水渠边洗了洗手,正好一条小道上下来一辆马车,许是来到农庄人烟稀少,从车上下来三个小娘子,都没有戴帷帽,但是观看她们衣着装扮,可以看出来都是官家小姐。

一个小娘子道:“沈三娘,前些天你不是说等萧将军从江宁回来了,就知道你那二姐姐是否真的不干净了?”

沈三娘却不太高兴道:“我说刘娘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多遍了,我们伯府已经跟她那一房断了亲,别一口一个二姐姐的。”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回答,也不辩解,只让别人去猜了,京中可不缺这些喜欢八卦的贵女,留着一个模棱两可的口子给人去猜,别人能猜到百八十没下限的事儿来。

沈二娘还能在别人口中讨个好,果见刘娘子就十分肯定道:

“萧将军回来这几日也没提跟她的婚事,八成是如传言那样歇了这心思,只我说萧沈两家联姻是好事,萧将军又长得英姿飒爽,你可比那沈二娘配多了。”

沈三娘却佯怒道:“胡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呢”。

几个小娘子说着就害臊的打闹着离开了。

只沈黛蹲在水渠边的脚早已麻得发抖,脑袋也是一阵兵荒马乱,萧将军已经回来了吗,那他在江宁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她为人外室的事情?

苍天啊,那个大渣男不会搞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到时候恐怕还会传到原主的家人那里。

即使后面她给他们平反了,她怕是都没有脸见他们了。

沈家清清白白书香世家,竟出了一个为人外室的女儿,可以想象他的家人该多伤心。

她怕是走在路上都要人人喊打了。

她越想越心惊,脸上早已煞白一片,心里也一阵灰冷,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努力都没甚意义。

她取下帷帽,兜着两捧水往脸上洒了洒。

凉爽的溪水润透过皮肤、毛孔,才使得她慌张不安的心情平稳了少许。

而一田之隔,崔彦正驻马看完了这一幕,那几个小娘子的话,还有她听完那话后瞬间煞白的脸庞、抖动的双腿,都无一不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她心里还在乎他。

所以在听到他回京的消息时才会如此失态、紧张、不安。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大喜大悲,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从不外露,哪怕是对他笑,也从没直达眼底的。

更遑论为他伤心、难过、慌张过一回。

只她如果还想着他,还念着他,那昨儿夜里为什么要答应他。

想到此,他只觉才被焐热的心灰凉一片,似有阵阵凉风从缝隙里面袭来,他再不想看到这样让他难过的她。

于是,他一勒缰绳,夹住马腹就掉转了个头,往回而去——

作者有话说:男人的骄傲不能让人看出他吃醋了,只能通过装醉表现出来~~

第57章 第 57 章 揣测

崔彦既要担起税赋改革的事儿, 就不是空口发号个政令这么简单的,它是有一整套逻辑流程,也有一整套的班底在推, 共有四个节点, 分别是顶层设计、试点推行、全国推广、配套巩固。

目前他们刚进行到第二个节点, 也就是试点推行阶段, 到了这一步就得选好试点范围了, 下面人分了两拨,给他定了两个地点, 分别在京西和京北,他今儿来西郊就是来京西实地勘察来了。

一直忙到下晌, 本打算来接沈黛, 两人一起在庄子上休息会,再让人弄些野味来尝尝。

不想才到路口却让他瞧见了那一幕,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化为乌有, 心里酸涩难忍, 他是多么骄傲的人,昨儿夜里他已经卸下了一身的傲骨, 将自己最隐秘的脆弱、恐惧像个无赖样统统展现给了她。

却不想做了无用功, 他可以锁住她的人,哄着她的承诺,却没办法左右她的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多么令人嫉妒的情谊, 她夜里躺在他的怀中,心里想着的又是哪个?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马儿被他甩的飞快,一会儿就入了城门, 往宣国公府而去。

刚到门前看见那两个汉白玉狮子前,有个吊梢眼的婆子急步向他奔来道:

“爷,薛小娘子和白娘子当街闹起来了,白娘子伤得不轻,求你去看一看她。“

崔彦并不识得这个婆子,而且崔苗和那白行首之间的事儿他并不想管,正准备将她挥退了,一想到近日京中的流言蜚语,和刚才那沈三娘子几人的对话,他便还是改了个主意问道:

“在哪?”

那婆子就是一喜,也不枉她自告奋勇前来报信,想必回去应能得那白娘子一番奖赏,便立马道:

“就在潘楼大街。”

崔彦于是又掉转了个马往潘楼大街而去,他脚程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到了那,果见一珠宝铺子门前围满了人,中间站了两个小娘子,一个穿白裳,帷帽被扯了下来,发髻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白净的小脸上似乎还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一个穿红裳,梳着双丫髻,上面两个风铃珠钗,随风伴着清越的声响,高高昂起的头颅,像只盛气凌人的孔雀,身旁还有两个厉害的丫鬟将她紧紧护住了。

两人正是崔苗和白行首。

“快将世子给你的东珠交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你一个乡下来的外室也配么?”

说话的是崔苗身前的两个丫头,说着还要去撕扯白行首手里头的一个木匣子,白行首虽然卖艺为生靠伺候人讨生活,可她也一向自视甚高都是别人求着她,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被人当街称呼为外室打骂羞辱的。

她自是不依,两人撕扯间,那一匣子刚购得的珍珠就撒了满地,直滚落至崔苗的脚边。

她一脚就将那珍珠踢了出去,又上前狠狠在那白行首雪白的绣鞋上踩了一脚道:

“你这个狐媚子,勾得我□□日不回府,将他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了你,弄得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排在你后头,东珠在哪里,休想拿这珍珠来糊弄我。”

她刚说完底下吃瓜群众已经响起了低低的交头接耳声:“没想到崔世子这么年轻还没成婚,就养起了外室,且这个外室还这么受宠,若是日后娶了正头娘子,谁还容得下这外室?”

崔彦已经听不下去了,再任这个崔苗胡说下去,他这二十二年维护的几分清名就要被她给败光了。

他正准备出声阻止,就见白行首已先一步辩解道:“世子日日不回府,又没”

她想说又不是去她那里,崔彦岂能容许她泄露,她还没说完,崔彦一个冷厉的眼刀就扫了过去,她不禁吓得浑身发抖,这些时日崔彦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若不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她哪里还有命在。

这时候她哪里还敢再说,只对着她马的方向一脸狼狈的喊道:

“世子。”

崔彦点了点头便道:“还不快过来。”

顿时她连地上的珍珠也不管了,拖着被曳得乱七八糟的裙衫急急的就朝着崔彦跑了过去。

崔彦本就心情极差,对她更是冷淡,一下子跨下马,就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婆子,问她道:

“马车在哪,我送你回去。”

白行首指了指,两人就一起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的崔苗却不依了,眼看着崔彦护着那外室,她想起以前没她的时候,崔彦最疼爱的女子就是她了,那个外室一来,什么都变了,她又嫉又恨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哥哥,那个外室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她妈?”

崔彦冷笑一声,回头拿一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着那如利刃般的双眸,一扫向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顿时那两个丫头立刻感觉如寒芒在背,再不敢傻站着,马上拉着崔苗就往马车上去,还边走边小声劝道:

“小娘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反正夫人吩咐的目的今日已经达到了,咱们今儿这么一闹,全京城都知道了世子有一房极其喜爱的外室。”

“他越是对那外室好过你这个亲妹子,不是越能说明他着了那外室的道,亲疏不分么,看那纪大娘子还敢嫁给他。“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互相劝着,崔苗还是嘟着个嘴不满:

“虽然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有哥哥不娶妻,母亲才能一直执掌中馈,我才能过得这般舒适,可我就是见不得哥哥对别人比对我好嘛。”

见她还是要哭闹,两个丫头也是劝无可劝,只得用点力先将人给弄到府邸去了。

而崔彦也一路沉着脸和白行首上了马车就往芙蓉园而去。

全程崔彦都是肃着一张脸,整个人也像是一座寒冰,似是要将车厢给整个冻住了,白行首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捧了杯茶给他道:

“世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外提你的私事了。”

她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她之所以好好在芙蓉园待着不就是给那个沈娘子做挡箭牌吗,那个沈娘子还真是好命,可惜自己当时一念之差就做了糊涂事,得罪了她,弄得现在崔彦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她如今也不过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了,哪一日若是没了也不过是看崔彦的心情了。

崔彦接过茶并没有喝,而是重重往一旁几案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道:

“白行首,可千万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犯错可没有下次了。”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可那缓缓上升的语调却让白行首脊背一寒,她哪里还敢再犯错,只老老实实当好一个挡箭牌,能苟一时是一时了。

怕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就在潘楼大街发生的那一幕,也全部落入了一旁刚刚回城的一架马车上的主人眼中。

沈黛那会儿和老汉逛完庄稼后,本想等崔彦回来两人在庄子一起再转转,却不想长橙过来跟她说,他有急事先回京了。

她虽觉得遗憾但也觉得没什么,跟那老汉畅聊一路之后,她今儿收货也颇丰,想着不如也早点回去,正好趁顺路先去潘楼大街的文化夜市看看,指不定还能淘到一些番邦稀奇植物。

却没想到刚入了潘楼大街的门牌,就围观了这么一出好戏。

白行首是什么时候也来京城了?还被崔彦给养起来了?

就连薛小娘子都嫉妒她的存在,不知道崔彦是有多么喜爱她,这些时日他没去茗园的夜里,是不是都在陪着她?

也是,在江宁的时候他就对那白娘子就多有宠爱,时常邀请人来府中弹曲聊天,有几次还是在夜里,也不知道夜黑风高的,那琵琶曲有什么好听的,两人具体都干了些什么。

她早该明白似崔彦这般顶级权贵子弟,自己又有出息还生得郎艳独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只守着一个女子,就连那种地的汉子都想着有朝一日当上了地主能多娶几个婆娘伺候他,不同风格的婆娘满足他不同风格的癖好。

何况是崔彦,他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所以他悄悄将更宠爱的白行首也养在了京中,她又能置喙什么,就连崔苗都不能,她又能用何种身份去置喙,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短期交易,她当是连个醋一醋的资格都没有的。

只是今日他本是先陪着她去农庄的,结果半路却丢下她急急赶了回来,是听闻了崔苗在欺负她吧,争分夺秒的赶回来为她解围吧。

这倒是有点伤自尊了,她虽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也不承认比别人差。

而崔彦丢下她先回来了,就是说明了,在崔彦的心中她不如她重要罢了。

他就那么着急她吗,等等她一起回来都等不得吗。

她再回味着他临走时对崔苗说的那句话: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是有多喜欢她,竟连妹妹的面子都不顾,想起自己刚来汴京那些日子,看中了一款念珠,明明是她先与店家谈定的,却争都不敢和崔苗去争。

可白行首就敢呀,那散乱一地的珍珠宁愿全洒了都不愿意给崔苗。

说到底她还是比她有底气。

崔彦给她的底气让她哪怕在与他家人的对峙中,也无需退让的底气。

想到此,她竟然也有些酸酸的,明明崔彦不对她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她一旦对别人好了,她就觉得不是个滋味了。

她想起赶走蓝蝶那日,她生气的时候,崔彦把她搂在怀中说:

“这么多年,能让爷搂在怀中的也就你一个女人。”

当时不觉得欣喜,此时再听怎么竟觉得那么讽刺呢,他是如何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来的,他不在茗园的时日,又是搂的哪个女子。

她不介意他们分开后他去睡谁,可他介意,他还在睡她的同时,又一边去跟另外一个女子睡,她觉得脏呀!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沈黛对车前头的长橙也没了几分客气,冲口而出便道:

“这就是你们世子说的有急事。”

天知道长橙在看见崔彦明晃晃的带着白行首上了马车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再把车子给糊住了,不然沈娘子看见这一幕,可不要误会大呀,爷怕是晚上回茗园少不得要有一顿挂落的。

可毕竟那边动静太了,任凭他怎么挡都挡不住了,沈娘子还是一眼不差的都看了去。

也不怪沈娘子误会,好好的在庄子上定好了晚上烤些野味的,他怎么就突然自个儿跑回来,若是有公事或者其他的急事都行啊,可他偏偏就是回来给白娘子解围的,还偏偏给沈娘子看见了。

这还让他怎么给他辩解,只讪笑了两声:

“沈娘子,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有什么疑问不如直接去问爷。“

得,这么难的题目还是交给爷自己来解吧。

沈黛却无所谓的摆了摆头道:”罢了,还是先去文化夜市吧,再耽误前面又要堵了。“

长橙无法只得往前去,心里头却恨不得在叫嚣着,你快问啊,赶紧问啊,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到时候跟爷产生了嫌隙。

只今儿有了这一遭,后面的事儿自然也不太顺利,去文化夜市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些特别的番邦植物,两人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已是天光微微泛黑,华灯初上,长街两侧,商铺鳞次栉比。

酒旗斜挑,锦缎垂帘,油坊飘酥香,药铺悬铜铃,掌柜倚门笑迎客,小二肩搭布巾穿堂忙。

街道中央却有一匹全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晃悠悠的轻踏着青石板砖,马背上驼着一对男女,女子一身密色织锦衣衫,梳着朝天髻,上面金色步摇随着马儿的晃动画出好看的弧度,又辅以玉饰点缀,甚是容雍华贵;男子也是一身缠枝暗纹月白锦袍,腰束玉带,系着羊脂玉环佩,叮咚作响。

真是男俊女美,好一对碧人,沈黛心里面憋的很,一直在马车里根本透不过气来,于是便微微挑开了轩帘一角,看看外面的街景,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便感叹出声。

车前头的长橙正想借机转移下她的注意力,便跟她攀谈起来道:

“那是端阳公主和安驸马。”

原来如此,没想到公主驸马都让她给遇到了,真乃天之骄子,怪不得就随随便便骑个马都能羡煞旁人。

只后宋虽然算是开放,寡妇再嫁,大街上不戴帷帽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是贵族在这一方面还是会天然的保守一些,无他,只因他们自认为比庶民高贵一些,一般不会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搂抱供人瞻仰。

她便好奇道:“端阳公主有几个驸马呀?”

她不知道是不是公主又跟贵族不一样,毕竟有皇族护身,活的总是要比贵族女子恣意一些,不少朝代的公主都可以养面首,就是不知端阳公主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这一问倒是把长橙给逗乐了:“沈娘子你想啥呢,当朝公主都只能有一位驸马,只端阳公主深得先帝宠爱,时常带在身边教导,性格比其他公主活泼大胆一些,去岁才在殿试上看中了芝兰玉树的状元郎,也就是如今的安驸马,就直接给抢了过去,至今两人都恩爱的很,经常一起出门游玩。“

沈黛又是不解道:“那为什么叫安驸马?”

她还以为还有别的什么驸马呢。

“那是因为驸马姓李名安。”

“哐”的一下,沈黛的脑子像是一下子被裂开了似的,姓李名安,那不就是李安吗,之前那个李家村的李娘子的郎君不就是唤作李安的吗,她当时还蠢的让蓝蝶去帮忙找客栈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李安的举子。

蓝蝶倒是也撒了一些银钱帮忙去问的,只是显然是一无所获,谁能想到他几年没回竟是中了状元,还当了驸马。

沈黛仍然不敢相信:“可知道他出自哪里?”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是农家子出身。”

对上了,都对上了,只需再确认一下,就可以给李娘子她们报信了,她便又追着道:

“你可认识公主府的管事,帮忙打听一下?”

长橙却犹豫了下道:“可以是可以,只我若去问了,被公主知道,怕是会对爷产生误会,不如沈娘子你直接问一下爷,爷对官场上各人的背景都了如指掌。”

是么,沈黛有点不想去相信,毕竟他若真的了如指掌,当时李娘子说出她那郎君的姓名时,他当是已经知道了,只后面却从来没提过呢。

她现在倒是想去问一问他,只怕他现在还在哄着那白行首,哪有空理她。

只一想着他在哄那白行首,脑海就全部是他将她抱在腿上,大掌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勾着她的腰,侧脸蹭着她的颈窝,另外一只手则是在她软肋几处轻轻摩挲,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原来他也是可以像哄她一样哄着别人的。

她觉得甚是无趣,晃晃脑袋就放下了帘子,沉沉靠坐在车壁之上饮了一碗茶

崔彦送白行首在芙蓉园停下后,照样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从暗门乘车离开了。

只看着这空荡荡的长街,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原本想回国公府的心,在下午有了崔苗闹的那件事情后,他再回去必定又是被那崔召拎过去教训了,他又何必回去自找苦吃。

去茗园吗?

看着那个女子为着青梅竹马的回京而失态、失措,他是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要说昨儿没见着她的反应,他还能骗骗自己,她在自己的怀中是快乐的,他可以给她快乐。

所以他才会借着醉酒的名义,耍些无赖哄着她说一些好听的承诺。

只今儿他却没有这个勇气了,他怕去见到的还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她,一个为别的男人伤神的她。

马车晃悠悠、漫无目的的转着,宴十却在这时候像一阵风似的跳了上来,屈膝禀报道:

“爷,沈娘子和萧将军的信息已查明。”

崔彦那本已摇摇欲睡的长眸瞬间就是一扫,气势如虹道:

“说。”

“沈娘子和萧将军的婚事是当年已故忠远伯和萧统制定下的,当年两人在宁州共同对抗西夏军,结下了深厚情谊,便定下了娃娃亲,当时两府年纪相当的就沈娘子和萧将军了,两人在京中算是一起玩到大的,直到沈娘子八岁之后才随父亲去江宁赴任,后面两家也多有书信联络,原本只待沈娘子及笄后,两府就要准备完婚的,却不想沈大人先出了事儿,萧家倒是有退亲的意思。“

宴十汇报到这里顿了顿,崔彦正听得起劲呢,顿时便斜了他一眼不悦道:

“是要我求着你说?”

宴十方颤颤巍巍的告罪道:

“小的不敢。”又瞅了瞅他的神色,才视死如归般道:

“只似是没过沈娘子那关,不过萧家说的委婉,沈娘子没听明白也不无可能。”

崔彦听他这自作聪明明显弥补的话,真是气笑了,一挥袖子道:

“滚。”

宴十才抱着自己的头,一溜烟的就消失了。

而车厢里崔彦的冷笑声却一直没有止住。

呵呵,真好。

不愿意退婚么,还是想嫁给他吗?

只她既跟了他崔彦,除非他腻了放过她,不然她又凭甚再做这样子的美梦。

可他心里虽想着这样的狠话,然而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全是她,他真的头疼死了,掀开帘子看向月亏星稀的天空,感叹漫漫长夜,自己却身无归处。

只得对车夫道:“去长宁侯世子府邸。”

长宁侯世子陆绩也是东宫伴读,当年三人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只那小子一向学业不精,心思都用在女人和生意上了,特别是近来随着柴二陛下开了海禁,这小子搞了不少海船,赚了大巴的银子,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贡给了柴二陛下了。

反正不管如何他自己是没少捞的,如今才几月不见,他腰也肥了,脸也白了,一副玩世不恭、养尊处优的模样。

正提着他那有点束身的腰带,拼命系着,嘴里还不满嘟哝道:

“你若是没有点正事,将我从床上薅起来,我定饶不了你。”

崔彦却挑眉嗤笑道:“这么早就爬到小妾的床上去了?“

陆绩被他气了个倒仰,指了一旁的漏刻道:“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哪个客人三更往人家跑的。”

说着他就往轩厅里面的一方圈椅上一瘫道:“说吧,什么事?你下午不才为了你那外室怼了崔苗,晚上不好好去陪着她,来找我做什么?”

崔彦却依旧一张死脸,面不红心不跳道:“有酒吗?陪我喝一杯。”

这话却把陆绩给逗乐了:“我哪次邀请你喝酒,你赏脸了,今日竟巴巴的来要酒喝。”

说完又一脸坏笑的看着他道:“说,你是不是被你那外室给赶出来了,又不敢回府,无地可去了?”

崔彦轻嗤了声,很是不屑道:“我想去哪,还没有地儿能拦得了我,你别废话了,到底上不上酒。“

陆绩一想也是,他自小就是极有主意、脾气还大的人,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哪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于是还是令人上了两壶秋月白,两人在水榭里找了个亭子,对月饮酒。

这些年两人各自忙碌着,也是甚少有这样的机会能静下来喝两杯,陆绩甚是感怀,不断述说着一些他们儿时的事情,再一抬头才发现对面那人已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壶。

他一下子惊着了:“崔彦,你不是胃不好么,可不能这样喝。”

说着就抱住了自己这边的酒壶,再不让他倒了。

崔彦那孔武有力的大掌却径直掰开了他的胖手,给自己又满了一碗道:“不碍事,就今日。”

说着又带着几分酒意问道:“你会喜欢一个订过亲的女子吗?”

他这话在这深夜蝉鸣的湖边,甚是有点突兀了,陆绩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是一向不耻于跟他们谈论女色的崔彦能问出来的话。

他不可置信问道:“你那外室定过亲?”

崔彦醉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你很喜欢?”

他又点了点头。

“非她不可。”

崔彦还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陆绩就有点不解了,一下子就从汉白玉石墩上站起来,举起酒杯狠狠和他碰了一碗道:

“喜欢就毁她婚事,夺了她,这不一向是你的风格吗,你有什么好问的。”

要说他们三个发小这一点还真是像,崔彦也是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宛如空中最亮的星星。

只陆绩瞧见他这喜不自胜的模样,难免又嘲笑了番道: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耽于情爱呢,倒是我高看了你。”

说着又哈哈大笑几声道:“改明儿我去了宫里,再跟官家说说你这事儿,看不惊掉他的下巴。”

崔彦却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瞧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就他这点心眼还去柴二陛下那里显摆,殊不知别人早就下了一盘大棋,等着他们表演呢。

是夜,两人把酒话桑麻,戴月荷蝉归

而茗园里,沈黛早早回了屋,整理了下今日在农庄的观察记录,也没甚胃口,晚膳就没进,只让红蝉早早备了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就上床睡了,睡到四更的时候,随着打更人棒子重重一击的声响,忽地就醒了,想往身旁人的怀抱拱一拱,却只触到一片空旷冰冷。

她才似是承认,他今夜是搂了那白行首在睡。

第58章 第 58 章 心里话

一夜宿醉, 但是班还是要上的,长宁侯府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住的宅子是柴二陛下登基后新赏的, 就在皇城脚下, 只一刻钟就可以进宫门。

是以崔彦一直到过了四更才丢了酒盏, 就被陆绩勒着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然后梳洗一番便上朝去了。

虽然头痛欲裂, 崔彦还是很有敬业和专业精神的,朝会上仍然对答如流, 柴二陛下很是满意,散朝后又将他召到了紫宸殿。

刚准备问起他改革试点的事儿, 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他顿时就不太高兴道:

“崔彦,你是不是工作还不够饱和,一大清早的起来喝酒。”

后宋文人士大夫一向是有饮酒舞乐, 或者召妓子作陪的习性, 不过这里的妓子大多是才艺表演者,并不是后世通常理解的那个意思。

柴二陛下打小就被先帝丢到了军营里磨炼了几年, 因此很是看不惯文人的这些习性, 只他作为皇帝,臣子们尽心尽力为柴氏江山服务,他也不能显得太刻薄, 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只对着崔彦这个他最是信赖的肱股之臣, 便没多少顾忌了,该是不满的地方都会直接表现出来。

崔彦则面不改色道:“昨儿沐休我特地出城去京西看了几处试点,回来便有些晚了,又正好碰到陆绩从明州那边搜罗了两坛子秋月白, 就趁夜陪着他喝了点。”

他这话是赤.裸.裸的将自己给摘了个干净,他反正是休假还出去工作,然后喝酒也是为了陪他的小舅子。

果然,他这话一出,柴二陛下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再说不出加工作的话来,却故意开始考他昨儿实地查看的结果,崔彦是个严谨的实干派,工作是实实在在都做了的,自然难不倒他。

崔彦回答的漂亮,柴二陛下稍作满意,此事儿就算揭过。

他才开始悠悠的叹道:“说起陆绩在明州市舶司确实干的不错,昨儿端阳过来跟我说,她想让安驸马去福建市舶司。”

“你怎么看?”

崔彦能怎么看,这都是皇帝的家务事,问他一个外人他能怎么回答,只斟酌道:

“本朝驸马不得干政,只市舶司只管海贸,说起来跟政治也就打个擦边,至于要怎么判定,端看官家如何决断,想必有端阳在,下面的文官也不敢太过置喙。”

“哈哈。”

听到后面,柴二陛下忍不住笑了,想起端阳公主的丰功伟绩,想当年她可是坐在先帝的肩上,一个不高兴就敢把随侍在一旁的老夫子们的胡须给拔了,再反抗一点的,她还会催先帝将他放下来,蹬着个小腿追在人屁.股后面要将人裤子给掀了。

是以下面的文臣一般不敢和端阳叫板,然后她虽不是他的同胞妹妹,但是当年他能顺利登基,她在先帝面前没少美言。

于是柴二陛下接着道:

“朕想着,安驸马有状元之才,去了福建也出不了什么错,便允了。”

崔彦你都准了,还来问我干嘛,故意溜我呢。

他就是这样,已经决断的事儿,别人跟他意见不同的,不仅说服不了他,还得把别人掰过来站他那边了才行。

他现在头还沉的很,胃里也是一股翻江倒海,只说:“官家圣明。”

然后就行礼告退了。

只出来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两边巍峨的宫墙,他才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个安驸马虽有状元之才却无状元之志,本来他虽是农家子出身,但是以状元身份作为起点入朝做官,踏踏实实好好干,也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那一天,王昭珩的家世不比他好多少,但是别人就是靠着一副敢闯、敢拼、敢做事实的冲劲,虽只是探花出身,却深受柴二陛下的看中,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御史大夫。

可他呢,仗着一副好相貌非要走端阳公主的裙带关系,如今被文管集团踢出了局,却还想着去油水丰厚的市舶司捞上一捞,跟个市侩商人去挤,哪还有一点的文人风骨。

虽说是端阳主动看中了他,但若他坚持以家中有妻儿来拒绝,以端阳的性子哪怕再喜欢也不会强迫他。

他倒是好,跟了端阳后便从头到脚的焕然一新,每日只管华衣美服、奢靡享受,这般性子,希望去了福建不要捅出什么篓子来才好。

他这思踌间已出了宫门,长橙早已牵了马车候在一旁,他扶着微微泛疼的腹部登了上去,就沉沉的靠在车背上。

长橙见他这样子心疼不已,赶紧将备好的砂仁汤递给他道:

“爷,这是胃疼又犯了,快将这孙大夫给配的砂仁汤喝了,好缓一缓。”

他这胃病说起来还是五年前去庆洲和西夏战役督军时,风餐露宿、饥一餐饱一顿得来的,只回了汴京以后,就请了名医孙思明开了方子养着,这养了五年其实已经大好了,只这两日又接连沾了酒,有点复发了。

他自己到不觉得有甚所谓,端起汤药一口就喝净了,马车就缓缓朝衙门里驶去。

长橙收拾了汤碗,瞅了瞅他苍白的神色,决定还是多嘴道:

“爷,你昨儿急急回来给白行首解围的事,被沈娘子看见了。”

崔彦一惊,本已合着的双眼,瞬间就睁开了,拼命回想着昨儿在潘楼大街他究竟做了啥,又说了啥。

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没干啥,也没说啥。

但不知为何心里不禁有点发慌,瞥着已经转身欲走的长橙,硬是喊住了他道:

“那沈娘子可有说什么?”

长橙才在内心暗道,他也知道急了,刚才说完之后就只看见他优哉游哉的不发一言,还以为多么不当回事呢。

这会让见他急,当然事无巨细的都汇报遍道:

“沈娘子当时脸色就不好了,还生气的问我‘这就是你们世子说的急事?’,后面去文化夜市也没什么精神,都没咋逛就回府了。“

崔彦一听心里却有点酥爽,她竟是和自己一样,看不得他同别的女子一起么,她生气了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其实是在乎他的。

她昨儿在那田埂上脸色不好,可能只是走累了,想歇会儿,可能她都没听见那几个小娘子的话。

当初在李家村,他和她之间还只是暧昧关系,她还没有完全成为他的女人,那时候是她和萧策和好的最好时机,她都没有相认,到了现在她应该更是没有和他相认的想法了吧。

想到此,他这一天一夜的郁闷不禁一扫而空,看向长橙的眼神也和煦不少:

“她今早心情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还没起呢,不过听红蝉说,昨儿夜里应是醒了几次,想必是没有休息好。”又机灵道:

“对了,昨儿下午沈娘子还跟我提起,她似乎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你,爷不如下衙后亲自去看看。”

崔彦点了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他昨儿气闷丢下她,又恰好去处理崔苗和白行首的纠纷被她给瞧见了,想起宴十跟他汇报的,那日她和崔苗对峙时卑弱的样子,她当时是不是也希望他可以出现然后站在他那边。

想到此,他的心里不禁划过一抹心疼,便对长橙道:

“你去府里库房翻翻,我记得有个水晶、莲子的念珠颈饰,你先给她送过去。”

长橙眼神微闪:“爷说的是夫人嫁妆里的那个?”

崔彦闭着眼睛点点头,就靠在车背上沉沉睡着了。

长橙才轻叹了一声,爷以前不是说夫人的嫁妆都不能轻动,要全部留给世子夫人的,却原来规矩、原则都是可以打破的。

可沈娘子毕竟是个外室,他是希望爷和她能在一起幸福快乐,可一想到爷以后终究要娶妻的,太过宠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只他一个做下人的总不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总不是赶着回府去准备去了

茗园。

昨儿夜里沈黛四更醒来后就有点心绪不宁,后半夜几乎没有睡,一时想着崔彦和白行首赤.身相拥的模样;一时又想着萧策那个渣男在江宁查到了她为人外室的消息,正在京城四处散播,一些故人旧识分别对她以及父母、哥哥嗤之以鼻。

她心急难耐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晚上气得脸上都长包了,这个萧家不就是想退亲吗,何必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要不趁现在还没有什么流言,主动妥协把婚事给退了,让他们如意一次,就别去给她家抹黑了。

她在床上左思右想,很是赖了会儿才起,想着如此心浮气躁的自己,就先去庭院里打了一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思绪通了之后,她便去了书房开始写信,就在刚才练拳的过程中她已经决定了,既然自己有了把柄在人手中,她就只能认怂了,写信给萧策主动退婚,好堵住他的嘴不要到处给沈家抹黑,等她把父亲捞出来后,她就离开崔彦的身边,又有谁知道沈家里面这摊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只她刚写到一半,红蝉就来禀报道:“娘子,外面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求见,说是你在江宁的下人。”

沈黛一听立马就想到了李婆子和青桔,顿时心里一喜,就连忙放下笔:

“她们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娘子,别急,我让人马上将她们带到花厅。”

“好,好。”

沈黛算了下,从书房到花厅和从府外到花厅的距离差不多,于是她也急急的往花厅走去。

才到了花厅门口,还没跨入门槛,就见里面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一个着兰褂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缠髻上还挽了个银簪子,打扮的很是郑重,可就精神头差了点,正是李婆子;一个青衫儿,梳着双丫髻,耳朵上也钉了个银坠子,正是一脸乖巧、可爱的青桔。

沈黛喜不自胜连忙喊道:“李麽麽,青桔,你们怎么过来了?”

两人见到沈黛也是十分兴奋道:“娘子,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了。”

一段时日不见,几人都有点心潮澎湃,沈黛干脆让红蝉备了茶水、点心就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架下,三人围坐在一起磕唠起来。

见周围没有人,青桔才激动的快哭了道:“娘子,我好想你。“

又站起来展示了她身上的衣衫和饰品道:“娘子你看我们今儿这身衣裳如何,这是为了上京,李麽麽特地给我打的,她说我们平常土点就算了,来到汴京可不能给你丢脸了。“

沈黛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只得看着同样颇为郑重的李婆子道:“麽麽,有心了,也破费了。”

李婆子却很有斗志道:“这算啥,只要娘子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要老婆做啥都行。”

看她这很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沈黛只得无奈笑笑了,只她不好告诉她们这里只是她的暂避之所。

便找了个由头说些别的道:“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

“是世子安排的,我们本前几日就该跟着王大人一起入京的,只我这一副老身体在路途上病了两日,便耽误了些行程。”

崔彦竟不知不觉将她们接到京城了,怎么都不跟她说声?

她正疑惑着,就见长橙端了个木质托盘从外面缓缓进来,见了她们几人就一脸含笑道:

“沈娘子现在该舒坦了吧,爷怕你在这里伺候的人不尽心,特地吩咐了王大人将李麽麽和青桔丫头接了过来,往后你在这里就更加随心了。”

沈黛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蓝蝶的事儿,崔彦想从那边接了她自己的人过来伺候,也是怪贴心的,只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一个红颜知己都有这份心思。

一颗心要分开几瓣用,每天公务还那么繁忙,他竟也分的过来?

沈黛不以为意的轻嗤了声:“那还真是多谢世子大人思虑如此周全了。”

长橙瞬间觉得自己这个马屁像是拍到了马腿上,于是又连忙讪笑着将手中的托盘递出去道:

“看娘子今日气色不错,配这几款念珠颈饰必定更加光彩照人,爷特地让我拿过来给你的,你瞧瞧都是极罕见的物件儿,有价无市的。”

沈黛的目光移向托盘,看着上面两款念珠颈饰,一款是莲子的、一款是水晶的,莲子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工艺做的,仿造的跟莲子一模一样,形状十分独特还带着点点清幽的莲香;一款是难得的粉色水晶,比婴儿的皮肤看起来还要粉嫩剔透,个头饱满、大小适宜。

是两款十分好看有特色的念珠,戴在身上肯定很好看,她甚是有点心动,只想到他今儿这一番行为多半是对昨儿不辞而别的补偿,心里又不是什么滋味。

为了给别的女人解围,而不得不破费送她两串念珠。

给她的是两款念珠颈饰,就是不知道给白行首的又是什么了?

这样想便觉得也没甚意思,只随手先放在一边道:“世子有心了。”

长橙瞧她这如此不上心的模样,有心想提点一句这都是先夫人的嫁妆,只想着自己这么说了也未必是好事,还是交给爷晚点来自己处理吧。

因此他便还是先走了,花架下又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对于两款念珠颈饰,沈黛不以为意,可李婆子和青桔看着却是惊奇不已,她们在江宁哪里看见过这么漂亮的莲子和水晶,不禁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娘子,真好看,世子对你真好。”

沈黛却是轻轻抚摸着青桔毛茸茸的脑袋,感叹道:

“真是个傻丫头,男人送点东西给你就是对你好了,他今儿送给你,并不代表以后也会送给你,他送给你的同时也会送给别人,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青桔却有点似懂非懂道:“可他若不喜欢你,当是送都不会送的。”

哎,沈黛只能在心里轻叹,难就难在这里,他可以送给你,也可以送给别人,他对你好,同时也对别人好,很多女人就停留在这一步了,只要他能对她好,她们就认了,哪怪他后面还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人好呢。

可在沈黛这里这就行不通了,他如果对她好,就只能对她一个人,而且只想着永远对她一个人好才行。

所以她如果这样就被感动了,那才会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呢。

“而且,世子还特地将我们接过来伺候你,就怕你在这过的不舒坦,他本来就真的对你很好,娘子很幸福呢。”

听着青桔还在自以为是的说着傻傻又天真的话,沈黛知道她跟一个古人说不通,只得止住了话题,打发她去膳房寻些水果来吃。

只一直在一旁默默静听的李婆子难得出声关心道:

“娘子,世子对你不好吗?”

她的语气认真,很是有点情真意切,她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的吧,这倒是勾起了她内心的一些子伤感,一直在这个陌生的朝代,虽然谈不上苦、谈不上累,可却没几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朋友没有,亲人还在受苦。

这个园子的人虽然伺候她都很尽心,可终究是隔了一层,她们待她尽心只是因为崔彦,并不是因她自己。

在这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敢全由着性子来,如今看到了李婆子,才有了几分矫情,竟觉得后背似乎有人可靠了,于是在这四下无人的当下,跟她说起话来,便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麽麽,你觉得一个人既控制了你的经济大权,你想办点什么事都要经过他点头;又捏住了你家人的命脉,让你事事依着他,不能有一点点忤逆,这样也算对你好吗?”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活了大半辈子,李婆子岂听不懂她心中的委屈,只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有女百家求的官家小姐了,她们做人外室的,能做到如此已是极好了。

哎,难得她以前以为她愿意放下身段去卖卤味就是想开了呢,却没想到并没有,身上那官家小姐的傲骨还在着,她知道不能劝,只得感叹道:

“这都是命啊。”

从一开始她就是以外室的身份落入他的眼前,她又如何让他像待正头娘子一样尊重她呢。

“那我不信命。”沈黛始终注视着天空那自由自在云朵,像是想要把那一抹蔚蓝狠狠刻在心里。

两人都是面朝花架,背对着青石板路,自然没有看见早早就出现在她们身后一抹高大的身影。

崔彦一下衙之后,就连宰相大人提出的一起去一旁茶楼喝几盏的提议都没有理会,只一心急着回来想见她,怕她还在生昨儿的气,怕她夜里一个人没睡好,特地早早就把手头公务都处理完了,只等一下衙就匆匆往茗园赶,却不想竟被他听到了这么一场,触及心灵深处的对话。

他看着那两串被他珍而重之的念珠就随意的丢在案桌的一旁,又听着她满含心事的说着这样评价他的话,他那来时憧憬、激动的心思此刻却蜕变成了一片愁云雾霾,蒙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她心中他竟然是这样子的。

难道他对她还不好吗?

京中那么多养外室的老爷、少爷们,有哪一个像他这般尽心尽力,日夜为她伤神,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无懈可击了,却没想到只得了这么一个评价。

他在她心里大概连个人都算不得吧,又何谈情谊。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心被一寸寸撕开的滋味,比那胃烧的滋味难受千万倍。

她究竟想要什么?要他如何做他才会满意?

要他求着她回头看他一眼?求她把他放在心里?求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可他做不到,二十二年来还没人教会他如何低头。

他抚上一旁的海棠花枝,啪的一声就给折断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是说的爆更一周吧,咋又写了这么多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难舍(捉虫)

庭院里, 树枝折断的声音不小,还是被耳尖的沈黛听见了,她好奇的探头过去, 却只来得及瞧见崔彦高大的身影大步朝外而去。

她不禁心里一慌。

他是不是听到她的话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会不会再也不管父亲的案子了?

卑微如她, 害怕之前所有的努力即将前功尽弃, 硬是努力咽下心底刚刚升起的几分矫情心思, 匆匆喊住了他道:

“世子。”

崔彦坚定的步伐陡然就是一顿, 被搅碎的心似乎又重新拼凑了起来,似冉冉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她如果过来哄他, 求他留下来,他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

他缓缓转身锐利的长眸在她身上自上而下扫过, 那深深的瞳影从幽邃、沉晦逐渐清明, 最后停留在她忐忑、颤动的双睑上,审视久久。

却只看到她眼里的恐惧、纠结,她在怕他, 是怕他走了, 沈必礼的案子再也没人管了吧。

想到此他不禁发出一声轻嘲,嘲笑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 她只轻轻一个呼唤, 就能让他轻易推翻自己的决定。

他掐了掐虎口位置,让自己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你有何事?”

沈黛还停留在他那低低的一声轻嘲之中,他不知道他在嘲笑什么?

嘲笑自己口口声声在背后说着不屑于他的那些手段, 却又不得不像条哈巴狗样向他摇尾乞怜吗。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像是受到了冒犯, 咽下心底的那口气,原本想好要如何低声下气哄他的话,就被她转个弯吞掉了,转而问道:

“是想请教世子, 可知道端阳公主的驸马是哪里人氏?”

崔彦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嘲,幸亏自己几分理智尚在,不然还真以为她这份楚楚可怜之态是想求着他留下来呢。

不过再一思索他提的问题,眉头不禁又拧了起来,千防万防安驸马的事情还是被她知道了,想起她在江宁替顾娘子和李大郎伸冤的丰功伟绩,他很是有点担心她在京城天子脚下又干出什么事来,那到时候可不是像在江宁那般好收场了。

顿时表情也肃重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十分严厉道:

“安驸马的事情你别插手,事情闹大了,我也护不住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只剩沈黛还愣愣的站在风中,他果然一早就知道李安的事情,可李娘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竟然会瞒得这样紧,就当这事儿不曾听过一般。

大热的天,他忽觉得脚底有一股子寒气缓缓升了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竟心机如此深,连她都不告诉,枉她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交颈而眠,想想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想完,她冷哼一声就往书房去,像李安这样的负心汉、垃圾,他凭什么当驸马逍遥自在,留妻子、老娘、一双儿女在农家蹉跎,苦苦盼着他,她偏要写信,告诉李娘子李安考上状元、当驸马的事情,让她携带儿女上京来戳穿他的真面。

她取了一支散卓笔蘸了墨,半晌,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黑迹,久久无法动笔。

假如她写了这封信,李娘子真的上京来戳穿了安驸马的真面目,那之后呢,端阳公主大方一点将她收回府邸做个妾室,孩子都变成了不太敞亮的庶子;不大方的话就会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再理想一点官家插手此事,申斥驸马不仁不义、罔顾人伦、愚弄皇室,命令驸马和公主和离,剥夺李安的功名再打个半死,判个充军流放,从此李娘子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可以想象回去之后的一地鸡毛,本就艰难的生活还要多个累赘,怕是还不如从来没有他这一号人物吧。

思虑良久,她终于丢了笔,无奈摊手靠在椅背上,这会儿她不得不相信崔彦是对的。

李娘子当作不知道这个事儿,就当作她那心心念念的郎君早已死在了青葱年少的美好岁月里,然后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他竟又觉得崔彦的态度似是对的,只对他说话的语气过分凶了点。

也不知道他那会儿气势冲冲的又去了哪里?这个时候天就要黑了,他不是回府邸就是要过去白行首那歇息了吧。

只不管如何都与她无关了,她只带着青桔、小禾在胡椒苗圃转了一圈,就回去用之前做的茉莉花粉舒舒服服的敷了个面膜,早早歇下了。

昨儿没睡好,今儿要好好的补起来

天目低垂,霞光漫天。

崔彦今日早早就下衙了,这会儿晚膳都没食,长橙见他去而复返很是有点诧异:

“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崔彦却是很不悦的斜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多嘴。

得,长橙算是明白了,这位爷去哄媳妇结果搞砸了,又爱面子的不准自己问,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那看乐子的心情都掩了去。

放平语调道:“爷,现在去哪里?”

现在去哪里?崔彦也在想,怎么自从带她上京后,每次只要他离得了茗园时,他就像似无家可归似的,自己心底深处什么时候竟已将那当作家了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脑海就被他晃了出去。

有柴二陛下盯着,现在也不好去找陆绩那小子喝酒了,便只能沉沉靠在车壁上无奈道:

“回府吧。”

长橙才放下心来,他还真怕爷破罐子破摔,要去那白行首或者长宁侯世子那喝酒呢。

回府邸是最好的,身子保住了,而且沈娘子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公府邸,就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他还没有下马车,门头已经有人快速回府邸通风报信去了,不一会儿他刚过了月亮门,崔召身旁的人就将他请进了中堂。

伺候的麽麽刚打了帘子,他探头进去就看见殷氏和崔苗都在,崔召和殷氏高坐上首抚着茶盏,崔苗坐在殷氏的身旁吃着点心,一副要三司会审的模样。

他不禁勾了勾唇,大摇大摆的便坐在了崔苗的对面,也不说话,只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细细嚼着。

看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崔召竟有点发怵,想起上次在书房被他气得心口疼的场景,如今他也不敢硬碰硬了,免得在女儿面前失了做父亲的威严,只清了清嗓子道:

“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

“嗯。”崔彦淡淡敲击着茶盏。

“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崔彦才从茶盏中抬起头来,拿狭长的眉眼挑了挑他,他现在倒是怕他长歪了,以往的二十二年都干嘛去了。

“在江宁的时候,国公爷有何指教?”

崔召被他这态度气得瞪眼:“你赶紧将她处理了,还为了她舍了你妹妹的面子,你说这像话吗。”

崔彦的视线却在他和殷氏之间左右划过道:“国公府什么时候像过话吗?”

这话说的不仅是崔召蹬鼻子上脸,就连一旁的殷氏也臊红了脸,羞恼不堪,这事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早就抹平了,她也高坐国公夫人的宝座,出去外面交际谁不敬她三分。

只他这继子也是他的亲外甥,却从没停止过拿那件事儿说事,不分场合的就给她没脸。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她不禁摆出了继母的威严来道:

“世子,即使不顾国公府的里子,对苗儿再没脸,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觉得是苗儿没教好,一个国公府的小娘子竟大庭广众之下跟那么个女子发生冲突,她回来后我已经好好教训她了。”

“只世子也该顾着些国公府的面子,世子这般身份的人又尚未娶亲,就公然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况且就为了那么个女子,置自己的亲妹子于不顾,就不怕人说昏聩,这事儿若是传到纪家人眼中,你让我这边还如何去跟他们谈接下来的婚事?”

崔彦终于冷笑出声:“第一,说过很多遍,我母亲早在十八年前就没了;第二,纪家若是不愿意,那不正好如你所愿吗。”

别说他这嘴巴是真毒,话刚一出,崔召和殷氏就已经气得开始呼吸不畅了,不断地抚着胸口顺气,手指指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彦却只觉得一阵畅快,内心郁气全都一扫而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菜又要惹他,老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刚掀了帘子,却还听到崔苗追在他身后的哭骂声: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的,她这些时日尽心尽力的往纪家跑,去撮合你的婚事的。”

他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冷冷回头道:“崔苗,你哭起来的样子好丑。“

他是懂得如何戳她的肺管子,让她痛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再不似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是的,以前他见到她哭总还有几分怜惜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是上次宴十汇报的她抢沈黛的念珠颈饰?还是她发现她越来越像那个讨厌的娘,小时候几分玉雪可爱的天真,也在那个女人日久月累的浸染下消失殆尽,变得矫揉造作又愚蠢不自知。

她如果想要做他的妹妹,就该好好收起那份小心思,坚定的站在他这边,不然他才不会认什么血脉亲情。

只他这一回头,又看见了崔召小心翼翼的将殷氏护在怀里轻哄的模样道:

“乖乖,你又不知道他那副臭脾气,又何必亲自出声和他呛上了,不是说了都交给我吗,我是他亲生父亲,他再混总不可能对我怎样的。”

那殷氏也是顺杆子往上爬,倒在他怀里哭道:“那还不是他上次在书房把你气病了,我才想着能帮你分担几分好,不然你这一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没了,我该是多心疼。”

崔召心里自然十分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殷氏还是这么体贴,特别是他病的这几日也就她日.日守着他,至于那个有跟没有一样的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过他,大概自己哪一天若是真没了,估计他都不会滴下一滴泪。

想到此,他不禁将殷氏又往怀里搂了搂:“还是乖乖心疼我。”

在一旁早已被崔彦骂得梨花带雨的崔苗,也是情感充沛,立马加入了他们道:

“爹爹,你还有我,我也心疼爹爹。”

崔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儿刚刚也为他被那臭脾气的儿子给数落了一通,他竟然生生给忽视了,仿似只要有殷氏在,他眼里就容不得他人,就连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

于是三人围在一起,互相安慰心疼着,场面看起来甚是温馨。

崔彦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还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只是与他无关罢了。

这样的场景在亲眼见到母亲倒在那一汪血泊之中时,他便再也没有幻想过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想找个身世显赫、性格泼辣能镇住后宅的娘子的原因了。

他虽有本事能镇住这惺惺作态、又情感丰富的一家三口,只他一个大忙人哪分得出心思日.日跟他们拌这些没意义的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整日耽于后宅又像是什么话。

所以后宅还是得有个女人,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最起码能让他疲惫一天回来后能有一口热饭,而不是逮着他就是一通挂面。

回到自己的的院子,大丫鬟春莺早得了信儿,料得他在正院必是没讨到好,眼看这个点,早已将屋子里燃了他常用的熏香,又备好了养胃的汤药,让小厨房做了好几样他平时爱吃的菜肴,端到了他的身前。

不知怎地,崔彦再回到他熟悉的宅院,竟多了一丝陌生之感,尝了尝小厨房做的几样他指点过的拿手菜,竟也不觉得那么对胃了,脑海里闪过的竟是沈黛给她洗手作羹汤,伺候他膳食的模样,也不是多么稀罕的菜肴,但经过她的手总能做得滋味十足,让他甚是愉悦。

想起那女子就想起她对着那婆子感叹出的那句话,想起她这般尽心伺候到底是藏了多少的曲意迎合和不情愿。

他便连吃膳食的心情都没有了,匆匆就丢了箸。

春莺怕他这会儿不吃,晚上会饿得胃疼,还是劝道:

“爷多少用点吧,听长橙说你这两日伤了胃,可不能再大意了。“

崔彦却摆了摆手,径直去了舆室沐浴去了。

只是到了晚上果然如春莺所说,他深深被胃痛给疼醒了,丫鬟上前燃了灯,他一看漏刻才过二更,便再没得睡下的心思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满脑子都在想她这会儿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像长橙汇报的那样一晚上醒来几次,她若是醒来发现身畔没有他,会不会不经意间又梦魇了。

越想,她那夜里泛着红潮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越是清晰。

况且今儿下衙时又得了柴二陛下最新的指令,让他明儿一早就启程去趟洛阳,实地看看那边有没有适合改革的试点,这一去少不得要走访几天,再加上来回的路程,必是好几夜都碰不到她了。

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便再也忍不得了,匆匆披了衣裳就唤了长橙套了车往茗园而去。

一路上心里都还有些急切,昨儿夜里因是在喝酒中度过,所以倒是没什么感觉,到了今儿自己一个人孤枕入眠,才觉那滋味他原是受不得的。

只苦了长橙,才刚入了睡,就被喊醒了,然后披星戴月的赶车去茗园,心里当然抱怨崔彦白天里不干正事,这半夜黑灯瞎火的又心急火燎的往那跑,他若是有骨气,最起码给他多撑过这一晚不行吗。

马车到了茗园,崔彦也没让人通传,自己一个人迎着月光,踏着微微忐忑的步伐就入了正屋。

四下均是漆黑一片,他寻着月晖推开了屋门,抬眼望去,幔帐之下只有个影影绰绰的小小人影,面朝着墙侧蜷缩着背,看起来安静又弱小。

他轻手轻脚脱了衣衫、鞋袜,就悄悄从外侧攀了上去,然后从她身后轻轻拥住了她,将她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衣襟,一手紧紧勾住她的软腰,一手从她的颈间穿过,任她软软的脸颊枕着。

沈黛今儿虽然早早就上床入了睡,可是二更的棒子声一响她便被惊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然后就呈了个大字型摊在床上,呆呆望着雕木床顶想着事儿,想起她今儿下午与李婆子的话语。

她说崔彦控制了她的经济,这会再一想倒是有点冤枉她了,她之所以没有钱是因为她自己不能产生钱,而不能怪崔彦没有给她钱,又不是她本有钱被崔彦夺了去,她没有钱能怪的人只有她自己;至于第二点她说崔彦拿父亲的性命拿捏她,她左思右想都觉得没错。

当初不就是他拿父亲的性命逼她上京给他当外室么?后来虽然在她的请求下他答应了给父亲翻案,只他提供的计策虽然好,但是却是对他最有利的方案,实际上的压力都甩给了她,他倒是没吃什么亏,只不过到时候走下人情,将提高农产和胡椒食用价值方案呈上去而已。

总之,崔彦就真的只是把她当一个外室养着,她怎能对他抱有太多期待呢。

还是得自己有本事了才行,农学的事得抓紧了,明儿得催一催李大郎那边的进展了。

另外是经济这一块,如果她清楚明白崔彦给她花的每一笔钱都是要取得回报的,她又何必沾沾自喜呢。

该是出去搞钱的时候了,正好李婆子和青桔两个帮手也到了,汴京又到处是商机,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脑子越想越清晰,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这熟悉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崔彦过来了。

他下午不是气走了,怎么这时候又不声不响的过来了,难道是被那白行首给轰出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烦的很,指不定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呢,就往她床上爬。

这个大渣男。

只她又没这个资本将人赶走,再怎么说父亲在岭南要指着他,平反的事儿最后也得他帮忙周旋着,她能将他轰出去吗。

“呵。”

她冷哼了口气,听那院外脚步声越走越近时,就赶紧背转过身,朝着墙那边,静静地装一只熟睡的鹌哥。

只当崔彦全身攀上床侧,身前衣襟贴上她的后背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僵,后背也像块坚硬的铁板死死抵住了他,似是拼命想把他身上属于别人的气息给挡住了。

这一点怪异、生硬,崔彦当然一下子就感觉出她没睡着了,平日她睡着时,全身软得不像话,都是任他摆弄各种姿势,哪像今天浑身像只刺猬。

怼得他胸.口疼,便一用力将她的两条胳膊掰过来面对着他道:

“抱着我,别装睡。”

沈黛被她气得叹了口气,还真是个霸道的无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就连别人的身体他也要控制。

她就想背对着他好好休息会儿不行吗,不想抱被别的女人抱过的身体不行吗。

她的手虽然被他扣住了拦在了他的腰上,只她从心底里根本不愿接受他的身体,最后就只是僵硬的搭靠在上面,活像个憋着劲的木偶。

崔彦自是不满,又用力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哄了句道:

“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在怨爷?”

若是她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沈黛可能凶狠的将他踹到床下去,然后让他老老实实的将他与别的女子那点破事儿都交代清楚了,端看他如何辩解是不是能令她信服,势必让他给一个解释的,不然早早就一脚踹了,另寻新欢了。

只是他们之间终究不适合一些拈酸吃醋的话,说得多羁绊反而深了。

可她又真的很抗拒和人共侍一夫的,抗拒被别人用过的身体,只得找了个替换的理由道:

“我怕世子没洗澡就来了。”

崔彦却是在她颈窝低笑了一声:“爷上你的床榻,什么时候没干净过。”

说着就霸道的捉住了她的右手往身下探去。

沈黛就是一惊,拼命的挣扎着,她连他的上半身都嫌弃,何况是下半身,再往下她会觉得连她自己都脏了。

崔彦却不依,只始终拽紧了她的手,从中衣里面往下,故意虚晃了下,最后才停留在他的胃部,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低笑出声道:

“你想啥,为了来见你,爷胃还疼着,你给暖暖。”

沈黛想拒绝,可他的大掌还覆在她的手背上,紧贴在他的胃部,根本容不得她半分挪动。

沈黛小巧的鼻子在他身上反复嗅了嗅,倒是没有属于女子那股暧昧的脂粉味,猜测他应当不是从白行首那儿过来的,心里那种恶心、膈应之感才稍稍减弱了点。

只任由她覆着她的手背暖着他的胃部,只身体却还微微跟他保持着距离。

深夜的床帷里,时间点滴流逝,崔彦如钢铁般雄厚的大掌紧握着女子的柔夷盖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胃部,传来阵阵温暖的热意。

他觉得心里空的那一块才算补齐了。

只静止后,看着她明显抗拒他的模样,又想着她白日里评价他的那句话,以往她对他多是曲意逢迎、无可奈何,只现在她竟然连曲意逢迎都不屑对他做了吗?

他的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得劲的,便也歇了碰她的心思,免得她又说他拿着她父亲的性命拿捏她,容不得她一丝丝忤逆。

那他就给她这一点点自由,他自己暂且忍着罢。

只又联想到什么,他又忍不住出声道:“你想不想写封信去岭南,我让人给你捎过去。”

只静谧的空气里,回答他的只有女子平缓、匀称的呼吸声。

他不禁抿唇苦笑,好不容易放低身段想做一回好人,却没得这个机会。

第60章 第 60 章 负气

因昨儿下晌就定了今儿要去洛阳调研的事儿, 于是天还微微暗着,烟霞色的软罗烟帘上才漫过一丝暗芒,崔彦便睁开了分外清明的双眼, 看着微微曲着身子特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女子, 想起以往她都是像个树懒趴在他身上, 恨不得上下其手, 好不可爱, 如今却要避着他。

他的眼底瞬间蕴满了失落、不甘、失败,几种情绪层层递进。

虽然昨夜她就躺在他的身边, 小手被他大掌紧握着摁在了下.腹,可她那眼底明显藏不住的委屈、抗拒、怨怼, 都被他清晰的看在眼里, 他哪里还睡得着。

也没有强求她,还软下身段说些讨好她的话,只她却蹙着眉头睡着了。

到最后只剩他还静静的听着她的呼吸声, 数着时辰到天明。

他坐起了身, 准备穿衣,却还是忍不住掰过了她倒下一侧的头颅, 大拇指轻抚了抚她眉间的皱痕。

却不想沈黛即使在梦中防范意识也很强, 嘟哝一声,啪的一下就打落了他的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崔彦一下子石化在当场, 心口剧烈起伏着, 恨不得立即将她生吞活剥了。

因为她嘟哝的那句竟是:“萧策不要。”

虽然她声音慵懒、细碎的如蚊蝇一样,还有点含糊不清,但他从小习武耳力惊人,竟一分不差的全都被他听清了。

他僵硬了半天, 垂落在床畔的掌心都在微微发着颤,她竟在躺在他的身侧时,睡梦中呼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这不下于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摁在地上踩,若说刚醒那会儿他还只对自己男人的魅力产生了一点点怀疑,此刻他只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玩废了,她怎可如此践踏他。

心底层层怒气呼啸而出,他根本控制不住的就钳住了她的下颚,深硬的将她掰过来面对着他。

指尖的力度一点点加重。

她白嫩泛着微红的小脸被他捏出一个向上的小鼓包,他却仍觉得不足,力道越来越大,直到她微微翕合着嘴唇,露出粉嫩的舌尖,痴痴的挣扎着。

她这才吃痛醒来,看见自己被催彦如此对待,眼角瞬间便泛出了红痕,低低蹙着眉,茫然、不解、委屈的哭诉道:

“世子,你干嘛。”

面对如此娇弱,浑身透着可怜兮兮的她,崔彦却根本狠不下心再欺负她,可让他厉声质问她,为何要在睡梦中呼唤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又觉得可笑。

这话本就没什么答案,更不可能有他想要的答案。

而且当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就只能说明他败的一塌涂地了。

骄傲如他,连拿他和萧策比较他都觉得是侮辱,更何况还是让自己承认他不如他。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层层情绪碾过喉间,最后只化为一句严厉的警告:

“既然答应了做我的外室,那就做好你外室的本分。”

说完,他狠狠的丢开了钳住她下颚的那只手,大长腿一跨,刷地就下了床,站在屏风前,微微伸开了手臂,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闪着危险的光芒,反复在她身上碾压,像是要把她一寸寸揉烂,让她乖得像是小绵羊,再也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起来,给我更衣。”

沈黛早被他一大早这莫名其妙的钳制、训诫气得小脸鼓鼓、眼睛红红,豆大的眼泪在眼底打着转,可内里的骨气却根本不允许她落下来,只死死憋着。

什么叫既然答应了做他的外室,就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难道这些时日她处处委曲求全,贴心照顾还不够吗?

她难道什么时候还将自己当成正头娘子根他耍过小性子不成?就连他将那白行首养在了汴京,她问都没问一句。

就拿昨夜她虽然膈应他睡过别的女人,根本不想和他同床共枕,可她还是忍了下来,靠在他的身侧,还按照他的要求用小手帮他暖了胃。

她什么时候做了外室本分以外的事了。

他凭什么想掐就掐,想训就训,他有把她当成一个正常人去尊重吗,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外室,但她也是二十一世纪红旗下长大的好女孩呀,她也渴望有人能平等的爱着她、疼惜她。

想起现代种种,平等、自由、恋爱都已离她而去了,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滚落而下,也不穿鞋,赤着脚就从床上走了下来。

不就是更衣吗,她憋着一口气,拿起一旁的衣衫从后往他身上罩着。

又屈蹲在他身前给他扣着革带,倔强得一抽一泣道:

“世子,说的是,在我还是你外室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好好做一个玩意的,再不会惹你不快了。”

这话一出成功的将崔彦激怒了,他本还看着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心生不忍,又哭肿了眼睛,本想等她扣好革带就抱她到床上去。

却不想憋了这么久硬是给他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若是此刻他身前是随便哪个人,他保管一脚就踹远了。

可瞧着她,低垂眉眼,努力收住眼泪,装出一副乖巧、体贴的模样,他只觉得寒心、冷心、痛心。

他什么时候将她当一个玩物了,他有多么珍惜她,她都看不见吗,亲手伺候她穿衣、穿鞋,怕她痛总是低声哄她,不管在哪里看到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全都送给她。

就连崔苗因为欺辱了她,他从此就厌了她。

怕她睡不好,在出远门之前特地过来看她,可她又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如今她却说出这么一番伤人心的话来。

真是一片真心都喂了狗,她真的好样的,不仅践踏他的尊严,连他的真心都被她摒弃了。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气愤的府视着她,声音都在颤抖着:“你真是好样的。”

说完,也不等她系完革带,猛地一甩袖子就大步踹开了屋门。

沈黛只听到“砰”的一声响,他人就不见了,两扇门还在微微颤动着。

她的心也跟着微不可闻的颤了下。

自己虽觉委屈,这会儿他人走了,看着空旷还泛着黑的屋子,她反而静了下来,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她竟开始有点愤恨自己的软弱,不就是被人教训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这段时日她吃过多少苦,刚来在那一方小院子里每日吃着粟米稀饭,随时等着弹尽粮绝时,她没有哭;深夜驼着崔彦在渺无人烟的荒山狂奔了两百里,她都没有哭;大腿被磨出层层血迹一动就疼时,她都没有哭。

凭何为了这一点点委屈就泣不成声。

为什么只要在崔彦的面前她就总会收不住眼泪,也特别容易软弱,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坚韧、不挠的自己。

可他分明不是她的依靠呀。

她越是哭给他看,才越是会让他看轻了自己。

这边正屋的动静不小,膳房那边又早早给崔彦准备了出门的膳食、点心。

李婆子一向少眠,闻声,立马披了件衣裳就过来了,匍一进门,就见沈黛光着个脚坐在床上,上半身挺的直直的,眼神空旷而悲怆。

这模样看得李婆子就是一阵心疼,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摸了摸他发凉的手背道:

“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闹这么大的动静。”

沈黛也回握住了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撇嘴轻笑了下。

脚踹那么重,怕是早上这番动静之后,这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受他待见了,也不知道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不碍事,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一早上起来乱发脾气,我又没得罪他。”

李麽麽看她一副完全不明白什么状况的模样,她是过来人,很是有点担心道:

“人哪有无缘无故的脾气,世子下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当时虽然还生着气,可半夜还是过来你这边,肯定是心里念着你的,娘子要不再想想,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惹他生气了也未必。”

沈黛却不以为意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我还反思上了,他怎么不去反思、反思,动不动发脾气吓死个人的。”

李婆子却难免叹气道:“一个,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二个,他是男子,我们做女子的难免要委屈些,况且两个人闹矛盾不好好沟通,两个人都负气,这症结永远打不开,这关系渐渐就僵了,远了的。”

沈黛也知道李婆子说的有道理,但凡崔彦是她正牌男友,她都会努力去解决他们之间的症结,消除隔阂,只崔彦和她只是为达成一定目的的短暂合作对象而已,而且他自己都说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她又去操那劳什子的心干什么。

只她也不好拂掉李婆子的一片好意,只顺着她道:“知道了,麽麽,你先唤红蝉过来给我梳头发吧,我准备起床了,你们来了都没机会好好出去逛逛,趁今儿没事,我带你们去转转。”

李婆子也高兴,不管怎样想通了就好,便开心的出去找红蝉了。

一早上的好心情被崔彦毁了个殆尽,沈黛也没得再睡的心思了,趁难得在汴京唯一一次早起,她准备去樊楼食个早点,用美食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再带着李婆子和青桔在汴河商业街四处转转,三人也好参谋参谋在汴京能谋个什么生意,毕竟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崔彦给的,以他今早如此阴晴不定的做法,就怕他哪一天心情不好就给收回呢。

不妨趁她手头还有点资本,先用他给的钱生钱,如果后面他想收回的话,总不能无耻的将她自己生的这部分也收回去吧。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那人只脾气古怪了点、嘴巴毒了点,不管为官还是为民还是个挺正派的人,他倒是完全相信他不会多拿自己一分钱。

于是乎几人收拾完一番之后,沈黛就给自己备了个与烟罗色裙衫相配的素缎帷帽,跟红蝉打了声招呼,就套了马车直奔汴京第一豪华酒楼-樊楼。

只李婆子和青桔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酒楼,比她第一次看到时还要震惊,不禁微微张大了嘴巴,尤其是青桔年纪小更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道:

“这一共有几座大楼呀,好高,好高啊,我在江宁还从没见过这样豪华的酒楼。”

她这感叹的声音不小,吸引了不少当地人透过来的视线,一旁的小二立马笑脸过来解释道:“我们这楼,一共有五座大楼连在一起,每座楼都有三层,共有三十几米高呢,坐在三楼远眺,还可以看见皇宫里荡秋千的宫女呢。”

青桔更是激动的结巴了道:“宫、宫女呢,真厉害。”

沈黛却是看了眼那小二不着痕迹的瞥了下嘴,这小二还真是爱吹,大概是每一个来这樊楼的外地人都要被他吹嘘一遍吧,从此回到自己的家乡便有了跟左邻右舍、同僚朋友吹嘘的资本了。

怪不得这樊楼的名气即使过了千年仍然屹立不倒,被后世喜欢宋史、美食的人们推崇,这里面当有这小二的一份功劳呀!

三人直接要了一个格子间坐了下来,她们来的早,酒楼里面人还不是很多,小二贴心的很,特意引了她们去三楼和宫殿遥遥相对的位置,好满足青桔的好奇心。

沈黛不禁会心一笑,论樊楼这服务谈不上多特别,但是这细节处却是真的让顾客心里舒服极了,难怪生意能做到全国第一,还是细节处见真章了。

坐下来后,她也在思索着她们能做个什么生意呢,都说汴京遍地是黄金,可它已经这么繁华了,该有的都有了,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她又能有什么特别的,能比汴京这些世代相传或者头脑精明的商人要厉害的地方呢。

反正像这些米、面、粮、油、茶、盐、醋等这些大宗商品都是被朝廷控制的,她肯定是插不了手的。

“衣食住行”,“衣”这一块她可能审美品味还可以,但是让她做或者设计她是没这个能力的,青桔倒是学了一段时间刺绣,但是跟着汴京城里的专业绣娘相比那就太不够看了;“住”开客栈、脚店,别提她是更没戏,古往今来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开这种店铺肯定还是得有点关系的,她一个外来没身份的弱女子,谁认得她呀;“行”那马匹马车行这些,她就更没戏了,这马匹也是朝廷管控的,车行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开的。

所以最实际的她们就只能考虑“吃”这块了,但是吃这一块是很考验人的精力的和人手的,目前李婆婆和青桔都没有经验,而她还没有恢复自由身,且近段时间的重点肯定得放在为父亲翻案上。

所以注定了她们搞不了太复杂的餐饮,只能考虑”重资产轻运营“这块才比较实际,拿餐饮来说其实也可以解释为“重配方轻运营”,就是类似于现代奶茶店一样,流程、配方都固定好流水线作业,只许掌握了秘方,然后派个员工守着,员工哐哐出产品,老板哐哐进票子。

这么一想倒是点醒她了,她何不考虑在汴京城开个奶茶店,而且就开在那瓦舍旁边,她不信那许许多多的去瓦子里找乐子的人,路过门口的奶茶店,不顺手带一杯进去边看边喝或者边玩边喝的。

只后宋这“汤饮”之类的叫“饮子”,她记得上次和蓝蝶去逛的时候,就发现大街上有各式各样的饮子再买,而且还都很有特色味道还不错,她要做点什么才能跟他们区别开来呢。

这样想着,她觉得待会儿还得再去街市上调研一番才行,选址还在其次,首先是得选品,她得把她要卖的奶茶搞出来,而且是要那种能一炮打响的才行。

她这思忖间,店小二已经根据她们的要求给她们搭配了一桌子的美味,端看就有:

“桃形馒头、诸色包子、猪羊荷包、百味羹、三脆羹、乳炊羊,还有一款乳白色的饮品。”

看到那个用澄亮的琉璃杯装着的乳棕色透明饮品时,沈黛眼前就是一亮,这个怎么有点像是奶茶呢,还只是普通的煎茶汤呢,只煎茶汤不应用这么好看的杯子装才是。

要不怎么说这樊楼的伙计都不是普通人,那店小二只一瞧就看见了沈黛的兴趣,立马就解释道:

“这是煎茶汤,加入了羊奶、龙眼、酸梅等辅料的奶茶,酸甜可口、奶香四溢,娘子感兴趣可以先尝尝。”

沈黛毫不客气,立马就拿起一杯尝了尝,可这一尝,整个人都惊住了,这也太好喝了,并不比她在现代喝的差呀,只她才刚刚想好这一条发财之计,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么好喝的奶茶,这让她怎么打得过,她后面这生意还怎么开呀!

“好喝,真乃精品也。”

小二也与有荣焉道:“娘子好眼光,这也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原来是镇店之宝,沈黛刚刚还失落的心情才算好想了点,便追着问道:

“你们店还有别款奶茶吗?全都上来给我们品鉴、品鉴。”

“那不巧勒,我们店就这一款奶茶。”

沈黛微微蹙了蹙眉,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店小二又接着道:

"其实我们以前也推出过几款别的奶茶,但是反响都不太好,后面东家就让停了。“

原来如此,沈黛不差是瞬间和颜了悦色,她还以为他们跟现代一样有千百八种的饮品,而且每一款都这么好喝呢,只有一款还好,最起码她觉得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她还是能打一打的。

待到李婆子和青桔也喝了那奶茶后,也是震撼不已,沈黛就适时道:

“这汴京城好吃、好喝的遍地都是,特别是瓦舍那边的街市上,那一溜卖饮子的小贩,做的那叫一个好吃又有特色,待会再带你们去瞧瞧,给你们掌掌眼。”

青桔连忙拍手叫好,这在汴京的生活真是比江宁幸福太多了,她好想跟娘子一直都生活在汴京呀。

一旁李婆子看她如此模样,想起自己刚刚和她进来“土包子”的模样,顿时便一拍她的手道:

“你给我淡定点,不要一惊一乍的,看到什么多看看娘子是怎么做、怎么表现的,不要一下子就让人看出你是外地来的,让人给看扁了去,给娘子丢脸。”

青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点夸张,如此经过李婆子提点,才赶紧点头道:

“麽麽说的是,我绝对不能比别的娘子的丫头表现差,给娘子丢脸了。”

看她们如此开心、谨慎的模样,沈黛真是有点逗乐了,得,还是得跟着自己适配的人一起玩才开心,上次跟着蓝蝶来就没这种感觉。

于是用完早膳后,又赶紧拉着她们在汴河周边晃了一圈,让她们感受了一番汴京的繁华,然后就带着她们往瓦子那边的餐饮一条街而去。

街市上,食饮铺、肉食铺、面点铺、甜品铺琳琅满目,比比皆是,候在门前的小贩的唱卖声、吆喝声不断,左看看右逛逛的男女老少更是把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沈黛三人挤在人群中,将里面四处甜品铺子里面有特色的饮子都尝了个遍,三人一起选出了五款比较好喝的,沈黛就将这五款都打了包,准备拿到瓦子去边看杂剧边喝的,再品品里面有哪些特色食材。

正好店家提示他们还有外卖服务,沈黛也是惊着了,这还真是她始料未及的,后宋的商业竟已如此发达了,二十一世纪外卖行业兴起也就短短几年,咋咱后宋跑腿业务就已经如此普遍了。

她顿时大手一挥,又多买了十杯,让他快递到茗园给里面的婆子丫鬟们也尝尝。

只一旁的李婆子数了数人数,顿时便一脸严肃的道:“娘子,你少买了,世子的呢?”

沈黛他早上都发疯了,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看着她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李婆子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道:

“我说娘子,这夫妻之间吵架可不许冷着,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娘子未必还等着世子来给你赔不是不成?要我说你本就该先紧着给世子,哪有下人都有了世子却没有的道理;再则他昨日巴巴让长管事送来那珍贵的念珠,你可想好了用什么回礼?”

回礼?

沈黛像是一下子懵住了,确实,崔彦送过不少东西给她,不就是给她这个“宠物”逗逗趣的么,她可从没想过要平等的回他礼物,而且即使回了,他应当也是看不上的。

见她还是杵着,李婆子简直急了:

“虽说世子不一定在乎你的回礼,但你好歹做点吃食、绣个小荷包或者别的小玩意给他,也算是一片心意了,也能让他记着你个好。”

街市吵吵闹闹的,沈黛几乎只听见了“绣荷包”三个字,这个李婆子怎么到了汴京还是和江宁一样,始终执着于让她绣荷包了。

绣是不可能绣了,只看着李婆子仍然一副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模样,她真怕这耳朵要起茧了,便只得依了她道:

“那好吧,再加两杯给世子和长橙,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婆子这才笑呵呵的去准备去了。

付完钱后,三人又去瓦子里看了一场杂剧,听了一节琵琶小说,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也是开心了一日,几人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只才从读书苑出来,沈黛竟眼尖的发现再往里面还有一个热闹的院落,围满了人,上面两个年轻女子在台上比试切磋,台下一群观众则不停的兴奋的叫着,纷纷出声支持自己看中的那一方获胜。

不一会儿上面两个女人就斗在了一起,身上衣服不少地方都被撕破了,只留了关键位置还保留着,但在这民风开放的后宋也算小漏春光了。

沈黛还想凑近了去细看,却不想一个闪身,那个白胖的女子就被那个黑瘦的女子给打趴下了,最后黑瘦女子获胜,那下面群众押中了那黑瘦女子获胜的,就一窝蜂的去找那老板兑换奖金去了。

沈黛才明白这原来也是一场合法赌博了,只不过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这应该就是古代相扑吧。

只是遗憾今日来晚了些,只看了个尾声,赶下次她势必得也去赌上一赌,说不定她开奶茶店的本钱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是哪个宝贝默默给我推文了,从前天开始收藏都翻倍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勤奋获得的呢,

看了评论才知道自己愚昧无知,原是有人给推文了,宝贝,我爱你,你是无名英雄,是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