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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锦摇摇头:“他没提这事。”

林大嫂点点头,也没多奇怪:“那应该是忘了,这到时候都一层楼住着,人家办婚礼,咱两家肯定要去的,梁连长估计这两天就得跟你说。”

“那咱们去参加人家婚礼,不得给份子钱吗?大嫂,你们到时候准备给多少?”梅锦对这些事不精通,想着就跟着林大嫂来,他们家给多少,她跟梁满仓也给多少。

林大嫂这会儿也不清楚呢,她回道:“这给多少礼金都是有规矩的,也不能咱说上多少就是多少,还得看看其他人,回头咱楼里的邻居都一块儿商量个数出来,商量出来多少咱就给多少。”

“真麻烦。”梅锦叹口气,以前在家这些人情往来都是爸妈负责,她只管带着一张嘴去吃席就行,现在她就是家里的大人了,都得考虑着来,这些东西一个处理不好,两家人最后是真会闹别扭的,她又摆摆手笑起来,“大嫂,我们家年纪最轻,到时候就跟着大家伙来了,大家伙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林大嫂笑起来,用胳膊肘去戳她腰窝:“瞧你这滑头的样子。”

两人嘻嘻哈哈的,梅锦直在她家待到快饭点才回自己家准备做饭,下午她还过来,针线布料也就没拿,就在她家放着。

梅锦站在厨房里看着锅碗瓢盆不知道吃什么,想了想,她拿上镰刀走到楼下菜园子里,看着已经长成的韭菜割掉一大把。

中午就擀韭菜面叶吃好了。

这个做法也简单,韭菜切碎跟面粉一块儿和,擀成圆圆的大面皮再切成块状,水开下锅,再放盐酱醋调味。

不过中午光吃这个有点单调,梅锦把前几天买的腊肠拿出来切切跟辣椒一块儿炒了炒。

午饭就算是完成了,有蔬菜有肉有碳水,非常有营养的一餐!

梅锦叉腰看着,十分满意。

她饭做好没一会儿,楼道就响起声音,听着像是梁满仓的脚步声,她两步跨到门口,把门打开。

梁满仓伸到半空的手愣了愣,随后笑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秘密。”梅锦只笑不答,接过他手中的包,拎着往里走。

梁满仓看着她背影抿唇笑了笑,也不追问,左不过就是几个原因,要么是在阳台看到他了,要么是听到他声音了。

他换着鞋探头往里瞧,问:“今天中午做了什么?”

“韭菜面叶和炒腊肠,我刚才尝了,可香了。”梅锦把他的公文包放到沙发上,随后坐下拿起筷子端起碗。

梁满仓洗完手擦干净水出来坐下,笑着点点头夸奖:“看着就很不错。”

两人吃到一半,梁满仓突然问:“你猜今天发生了什么?”

怎么今天都让她猜,梅锦望着他脸上掩藏不住的笑容,回道:“你同学给你发婚礼邀请函了?”

听到这个回答,梁满仓一顿,伸手拍了下自己脑门,懊恼说:“哎呦,我忘了这事了。咱隔壁203下周就搬人进来住了,是隔壁班的李英才,要结婚了,对象是联谊会上认识的……”

他说着就见对面一直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大嫂跟你说的?”

“对啊,我上午去林大嫂那做衣服,她告诉我的,我还想着你怎么之前没说呢。”

“我是忘记了。”梁满仓反应了下,道,“我又被你绕弯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梅锦将碗里的饭吃完,抬头看向他:“那还有什么事?”

梁满仓重新笑起来,神神秘秘的:“你继续猜猜。”

他卖着关子,梅锦急得不行,催着道:“我猜不出来,你就直说嘛。”

“是我们校长今天夸你了,而且是当着大家的面夸的。”

“啊?”这下轮到梅锦发愣了,她眨眨眼,歪着脑袋疑惑不解,“陶校长怎么会突然夸我?”她这段时间都没见过他,这期间发生什么了吗?

梁满仓笑说:“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

“那你还让我猜,你故意的吧。”梅锦没好气瞥他一眼,又追问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我要被你弄得好奇死了。”

梁满仓笑了下,将事情起因说清楚:“今天一大早,门岗就来了位大哥,拿着一个手帕就要塞给站岗的同学,同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塞的什么东西,肯定是不敢要,那大哥就急了,说是钱,让他一定拿着,同学一听是钱,更不敢拿了。”

接着就是大哥和站岗同学来回拉锯,最后站岗同学给上级领导打了电话,上级领导一听是百姓来送钱,忙出来了解情况,这一了解,原来大哥就是学校后面槐树的主人,把军属误摘槐花最后非要赔钱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哥说他收了钱,回到家被老娘知道是八路军的钱,举着拐着就要打他一顿,说什么都要让他把钱还回来,于是大哥就来还钱了。

这事不大不小,最后弄得陶校长也知道了,当着大家的面夸梅锦这件事情处理得好,不小心摘了槐花不能说是错,毕竟一开始不知情,但知道后积极认错并赔偿,很好的遵守了军中纪律。

至于大哥的钱,那是肯定不能要的,领导们好说好量地将人劝了回去。

梅锦听完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有后续,嫩脸一热,误摘了老乡槐花的事要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梁满仓收着碗笑:“陶校长私下还跟我说呢,说上回听你说那些话就知道你觉悟很高,没想到年纪轻轻,处理起事情来也能这么游刃有余。”

梅锦轻哼一声,顺着恭维他,“那是,也不看看我这天天都受着谁的熏陶呢!我这每天都跟在梁大连长身边,耳濡目染的,那是深受影响,对军中纪律不说十分也有八分了解。”

梁满仓端着碗走到她身边,忍俊不禁地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嘴贫。”

梅锦嘿嘿笑了下,也跟上去,问:“那陶校长夸了我,就没说要给我颁个奖状之类的以示鼓励吗?”

“呀,没想到你要求还挺多,口头夸奖还不行,还想要奖状呢。”梁满仓挑了下眉,将碗放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转过身看着她。

“那怎么了,那陶校长都夸我了,说明我做的就是好,还不能要个奖励了?”梅锦撇嘴不服气,但她眼中带笑,并不是真想要奖状,就是跟他拌嘴说笑而已。

梁满仓将水龙头关上,把胳膊伸过来,示意她将袖子往上挽:“能,怎么不能?不过不好意思,校长那是没有奖状给你了,你要是想要,我给你画一个,就贴在床头墙上,照片旁边,当作鼓励?”

“给我画一个,你可真会敷衍我。”梅锦过去,解开袖扣,将两只袖子都挽到胳膊肘上方,手上带了点力气,泄愤似的。

梁满仓笑着,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我画的奖状可是有价无市,你不要不识好歹。”

“行行行,没有真的奖状,画的也能顶一顶。”梅锦竖起单根手指推开他,“你洗碗吧,洗完别忘给我画一个。”

两人打情骂俏笑了一会儿。

两人吃饭就用了两个碗一个盘子,再加一口锅,梁满仓三两下洗完,午休时间还长,两人坐到客厅喝茶看书写字。

梅锦想起什么问:“不知道回头搬过来的邻居们怎么样,好不好相处。”她现在白天跟林大嫂作伴,两人不说多合拍,但也能玩到一块儿去,再加一户人家进来,要是跟黄嫂子似的相处不来,一层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多尴尬。

梁满仓倒是没她这些顾虑,将做满笔记课本翻了个页说:“李英才脾气挺好的,跟谁都能说几句话,不会难相处的。”

“那他对象你见过吗?”

“他对象我怎么可能见过。”梁满仓好笑。

梅锦鼓了鼓嘴:“好吧,我还想问问你他对象怎么样呢,听林大嫂说是医院的医生,应该跟陶同志是一家医院吧。”

梁满仓想了想:“我记得上次联谊会的其中一个单位就是她们医院,那要是李英才对象是医生,应该就是了。”

梅锦点点头:“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医生,真般配,就是我还没见过人。”

“这个月就结婚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了。”相比她,梁满仓知道的更多些,他补充道:“好像他对象是本地人,家就在附近。”

“那还挺好的,想回家就回家了,真好。”前世的时候,每当跟爸妈聊起结婚话题,他们就总是说,肯定不同意她远嫁,一定得嫁在本地,要能在同一个小区就更好了,这样家里做完饭,一个电话她就能来吃,家里都省得开火。

这句“真好”中暗含无限羡慕与遗憾,梁满仓知道她是想父母了,放下书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去你老家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亲人呢?”

梅锦垂下眼遮住眼中情绪,摇摇头:“不用,那边没有亲人了,去了也是徒增烦恼。”她的亲人都在另一个世界,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一想到那些过往,她心里就忍不住难受起来。

梁满仓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在包里翻找了下,找出纸笔转移话题说:“说好的奖状我还没给你画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梅锦破涕而笑:“奖状还能有什么样,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那我给你画的就不一样。”梁满仓拿着纸笔坐到桌前。

梅锦瞧着他还挺像个样子,质疑问:“你会画画吗?”

“你可别小看人。”梁满仓捏起笔头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要说画的跟画报似的,那我肯定不行,但这小小奖状,我还是可以的。”

梅锦哼一声:“还小小奖状,瞧把你给能的。”

梁满仓本就是为了哄她高兴,接着道:“对我还说还真就是小小奖状,我得的奖状摞起来一沓子。”

“看你骄傲的。”

梁满仓纠正她:“不光我骄傲,你也该骄傲才是。”

“又不是我得的奖状,我骄傲什么?”

“因为你是我老婆啊,我们夫妻一体。这就叫与有容焉。”梁满仓笑,“我听说那外国人结婚的时候还要起誓,誓词里就有说什么无论贫穷富贵、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一生共享的。”

梅锦听着他学的四不像的誓词,咬着唇努力憋住笑,不住点着头:“你说的对,所以你得的奖状,我也应该跟着骄傲才对。”

第27章 纱窗 夏天,真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啊……

李英才婚礼, 楼里的邻居都去参加沾喜气。

梅锦和林大嫂坐在一块儿道:“新娘子瞧着可真漂亮。”

穿着一身列宁装,胸前别着红花,脸上化了妆,眉毛浓黑, 腮红鲜艳, 举手投足间含羞带怯的。

“可不嘛, 小李这下可真有福气,娶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脾气肯定也好。”林大嫂鼓着掌往前凑, 感慨说, “瞧着他们,我都想起我当年结婚的样子了, 这一晃也过去十来年了,我当时也是胸口插朵红花,那脸给我涂得跟猴屁股一样, 哪有现在的好看。”

“大嫂你长得好,当时肯定把大哥迷得不要不要的吧?”梅锦嬉笑着, 用肩膀碰了碰她。

“你个促狭鬼,就会拿我开玩笑。”一说起这事, 林大嫂还有些害羞,捂着脸不好意思, 又打趣她,“不说我,你长这么漂亮,当时不得让梁连长看得移不开眼啊?”

梅锦摆摆手,随意回道:“我们当初情况不一样, 我俩就是拜堂,拜完堂他就上战场了,所以也没什么婚礼不婚礼,现在想想,我对这都没什么印象了。”

“对对,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我忘记了。”林大嫂拍了下脑袋,恍然说,“不过这也没啥,那时候都是这样的。”

梁满仓在旁边听到她俩对话,想起当初那个他不情愿的拜堂,不由愣了下。

婚礼结束,李英才夫妻俩就搬了进来。

楼里新搬来一户人家,对他们的生活也没多大改变,毕竟江医生有工作,早出晚归的,有时候还要值夜班,跟她们之间的相处也就算不上多。

这天一热起来,院里的孩子们在家就呆不住,他们最喜欢往后面的树林子跑,那边树多遮阳,风一吹还更凉快。

不过自从知道那边的树都是有人家的后,大家也都叮嘱了孩子们,玩可以,不能搞破坏乱折腾。

梅锦白天在林大嫂家串门子,就瞧锄头带着镰刀满头汗地跑回来,抱起桌子上晾好的凉水就开始喝,一气儿能喝一缸子。

林大嫂连忙伸手拦:“别喝这么急,当心岔气!”

俩孩子听也不听,喝完水,用衣服一抹嘴,扭头就要往外跑。

林大嫂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一个,训道:“这么急着出去干嘛?小锦阿姨在屋里呢,没看见?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锄头嘿嘿笑了声:“小锦阿姨好。”

镰刀也跟着学了声。

梅锦笑着点头,关心问句:“你们这是又要去哪玩去?”

“去树林子里捉鬼!”镰刀无所顾忌喊出声。

林大嫂顿时脸色一变,抬手就往他屁股上打了两下:“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

镰刀抱着她大腿,干嚎两声。

“大嫂大嫂,孩子么,还小呢。”梅锦劝了下,倒是对镰刀的话有些好奇,又追问:“镰刀,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能跟阿姨解释一下吗?”

镰刀估计因为被打,听到她问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锄头出溜跑到外面去。

屋里少了俩闹腾孩子,顿时安静不少。

林大嫂又拿起手中东西,坐到椅子上,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解释说:“也没啥大事,就是孩子们不是爱去树林子玩吗,不玩到要睡觉都不爱回来,结果就见鬼了。”

“鬼?”梅锦也跟着小声,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估计是几个孩子看错了,夜里风一吹,树叶哗啦啦的,月亮一照,是容易心里发毛。”心里却想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瞧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不定还真有鬼,甚至好奇自己在这里算不算是一种鬼?

不过鬼怪灵异都是封建迷信,是不能随便谈论的。

“不是。”林大嫂否认,手里也不干活了,脑袋跟她越凑越近,声音也越来越低,“不光小孩,也有几个大人瞧见了,是鬼火,还会追着人跑呢!可瘆人了。”

一听鬼火,梅锦瞬间放松下来,“鬼火啊。”她是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自然知道鬼火是什么。

林大嫂继续道:“是啊,我是没亲眼看过,听他们说幽蓝幽蓝的,还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瞧得人心里都可害怕。”

“那还让孩子们过去玩,你们不怕出什么事吗?”

“这大白天的没啥,鬼都是晚上才出来的。”

梅锦好笑,也不知道他们这是怕鬼呢还是不怕鬼呢,她又问:“那这件事跟大哥他们说了吗?”

林大嫂忙摇头:“没有,这种事谁敢说?说了他们也不信,还得挨一顿数落,而且说是有人看见了,到底看见的人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其实鬼火应该是真的。”梅锦笑了笑,“不过啊,鬼火虽然带个鬼,但其实跟鬼没什么关系,更准确的,应该叫磷火才是。”她简单解释了下原理。

夏天温度高又多雨,是磷火的高发季节,再加上树林子里动植物死去尸体腐败,土壤潮湿土壤富含腐殖质,这些都是造成磷火的绝佳条件。

林大嫂听完她的解释还迷迷糊糊的,但也大概清楚所谓鬼火不是有鬼,而是一种科学现象,至于“科学”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她笑了下,抬头看向梅锦,夸道:“还是文化人好啊,知道的东西就是多,像咱们不认识字的文盲,一看到这种东西就以为是有鬼。”

梅锦挠挠头,想了个理由说:“这些东西我也是听说的,我们那边当时有个下乡做思想教育的党员,我也是听他说的。”

“哎呦,那你能记住也厉害。”林大嫂笑意不减,仍夸奖说,“这要是搁我,肯定听一遍就忘记了,更别说记到现在了,哎呀,我这说忘,你刚才说的,我就给忘的差不多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梅锦提醒说:“大嫂,回头你出去跟其她嫂子聊天,可别忘了跟她们说树林子里那不是什么鬼火,以后也别鬼火鬼火的叫了,不然被有心人听见不好。”

“放心吧,我心里有轻重呢。”

这一进到夏天,别的不说,就是热得让人心烦,食欲也不高,更是半点不想往厨房里钻,一想到做饭就得生炉子,一生炉子,本来就狭小的厨房就更闷热。

梅锦叹口气,这个年代没空调没风扇的,生活起来就是不便利。

就是再不想做饭,她也还是硬着头皮进厨房,梁满仓晌午回来等着吃呢,她从窗外看了眼燥热的太阳,中午吃凉面条好了。

家里还有把邻居给的豆角,择干净用猪油炒一炒,当浇头。

生活这么久了,她时间掐的紧,等她将面条做好端上桌,梁满仓刚好回来到。

“回来了?快洗手坐过来吃饭吧。”

“嗯。”梁满仓从外面回来,也是一身的汗。

梅锦从他身边走过,感觉都能闻到一股汗臭味,她嫌弃地皱起鼻子,道:“你身上臭臭的,待会儿吃完饭冲个澡吧,把衣服换下来,我下午给你洗了。”

梁满仓揪起衣领到鼻子下闻了闻,表情如常:“瞧你嫌弃的,恨不得离我八丈远,有那么臭吗?”

梅锦捂着鼻子:“我看你是被腌入味了,自己闻不着,熏得我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她越嫌弃,梁满仓越是有坏心思,故意端着碗坐到她旁边,笑说:“这面条真香!”

还故作疑惑问:“你怎么不吃?你赶快吃啊,待会儿坨了就不好吃了。”

梅锦气得锤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这顿饭,梁满仓去浴室冲澡,梅锦就坐在椅子上使劲扇着扇子。

过一会儿,梁满仓穿着背心短裤出来,头发湿淋淋的,用毛巾一直擦着。

本来一副帅哥出浴图,是很值得欣赏的,但梅锦现在热的一点心思都没有,而且不光热,还一直被蚊子追着咬,他们这住二楼,蚊虫进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这蚊子还挺挑,梁满仓露胳膊露腿的不见它咬,光逮着她一个人折磨。

她咬着牙恨恨地用大蒲扇在周围狠狠扇了扇,骂一声:“这死蚊子,真会看人下菜碟。”

“你细皮嫩肉,我皮糙肉厚的,它又不傻,肯定知道谁的皮更好扎破,谁的血更好喝。”梁满仓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别烦了,我想着回头装个纱窗,应该能挡些蚊子。”

“那你可快点装,你看我这一身的包,涂花露水都没有用。”

梁满仓凑近闻了闻,笑说:“我是被汗臭腌入味了,你是被花露水腌入味了,别说,还挺香的。”

梅锦朝他翻个白眼,唇角却上翘。

梁满仓晌午刚说的要给家里安纱窗,晚上再回来时就买好了东西,拎着锤子叮叮当当敲起来。

梅锦就在旁边帮着递个东西,仰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薄唇轻抿,小臂因用力而紧绷,她越看越觉得他有魅力,不光是外在,更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好像什么事在他那都用不着皱个眉头。

而且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不拖延不敷衍,当下说当下就去做。

两口子一块儿,一个小时就把家里的窗户都给安上了纱窗,梅锦打了盆水过来,用抹布上上下下把灰尘都给擦干净。

干完后,梅锦叉着腰满意地看着干净如新的家,转过身笑道:“这下我看那些死蚊子还怎么进来咬我。”

梁满仓喝了杯水,止不住地笑:“家里还有些没被拍死的蚊子呢,估计今晚还是睡不好觉。”

“没事,它们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梅锦撇撇嘴,看了眼燃得差不多的蚊香,从柜子里又拿了盘新的出来,“我多点两盘蚊香,就不信熏不死它们。”

梁满仓笑:“就怕还没把它们熏死,咱们自己就被熏得够呛。”

他说的有道理,梅锦悻悻地又把蚊香放下,拍拍打打嘟囔道:“不管了不管了,回屋睡觉。”

前几天一到晚上,梅锦都不敢开窗,不光是蚊子,还有些趋光的虫子也一个劲儿想往屋里钻,但不开窗,又没风扇,房间小,空气不流通,别提多闷热了。

今天晚上纱窗一装好,梅锦就迫不及待把窗户打开,纱窗关上,看着趴在纱窗上无可奈何的飞蛾蚊虫一类,得意地笑起来:“没办法了吧你们,我看你们还怎么进来。”

梁满仓洗完后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上前拿起床上的扇子朝她扇了扇,笑出声:“好了,今晚舒服了,过来睡觉吧。”

要不说心静自然凉呢,耳边没了恼人的“嗡嗡”声,梅锦少了些烦躁,整个人都舒爽不少,翻个身面对着梁满仓,眼神熠熠:“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会修水管,通厕所,还会安窗户。”

“这有什么,又不难。”梁满仓没当回事,闭着眼喉结滚动。

“没有蚊子在耳边乱飞,真舒服。”梅锦平躺,有些睡不着地看着天花板,想起什么问,“哎,你知道后面树林子里的鬼火吗?”

“鬼火?”梁满仓睁开眼,问。

梅锦又侧过来对着他,手枕在脑下,兴致勃勃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梁满仓听完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磷火,道:“树林子里会燃起磷火还是比较危险的,万一要是烧到什么,引起火灾可就不好了,尤其是院里的孩子们还喜欢去那边玩。这事我明天跟领导们反映一下,派人处理处理。”

“嗯。”梅锦点点头。

这耳边没有恼人的蚊子,窗外的知了声又变得明显起来,梅锦朝窗外看了眼,长叹道:“夏天,真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季节啊。”

刚才聊一通,梁满仓现在睡意全无,眼睛紧盯着她,透着一丝危险,问:“我觉得你今天比较亢奋。”

“有吗?”梅锦还没察觉他的意图,整个人往下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有啊。”梁满仓道,“我觉得既然睡不着,我们不如来做点有趣的事情?”

梅锦“欻”地睁开眼,身体往后靠,贴着凉凉的墙壁,警惕地看着他:“昨天不才做过吗?折腾到半夜,害得我早上都没起来。”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梁满仓坐起来,一把将背心脱掉,露出光洁的胸膛,伸出手抓住她,“反正我看你也睡不着,我们消耗消耗体力,能睡得更香。”

梅锦身子在他怀里软下来,笑得仰头:“你这都是歪理。”

梁满仓抱着她在她肩头啄吻,沿着脖子逐渐蔓延到耳垂,“怎么会是歪理?我看你昨天就睡得很香啊。”

“我那是累的!”梅锦有些气喘,瞪他一眼,眼睛水润,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梁满仓闷笑出声,伏在她身上胸腔震动,牵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道:“今晚保证不让你累着。”

“你在这事上一向说话不算话,在我这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梁满仓不说话,只在她唇上亲了下,身子沉下去,两人俱是闷哼。

夏日里黏腻腻的,昨晚一场运动,更是出了不少汗,本来睡前都洗过澡,干净清爽地准备睡觉了,结果经这一通折腾,还得重新洗。

房间里重新亮起灯,纱窗上趴着的蛾子都兴奋地扑棱起来,想要在上面撞出个洞,好钻进来。

梅锦额前碎发湿湿地贴着脸,生气地瞪他一眼。

梁满仓赶忙去接了盆水过来,讨好说:“困了吧,你睡吧,我给你洗。”

经这一夜闹腾,第二天,梅锦又起晚了,梁满仓知道她今早肯定起不来,没等着她做早饭,特意从食堂打了饭菜回去。

梅锦被他叫醒的时候睡眼惺忪,下意识往窗外一看,已经天光大亮,她伸手打了个哈欠,起身从床边坐起,问:“你打了什么饭?”

“食堂今天有豆浆,我给你多放了糖,还有花卷和包子。”

“哦。”梅锦穿上拖鞋去刷牙洗脸,天气热,就连水龙头放出来的水都是温乎乎的。

外面的知了跟不会累一样,叫了一夜还在叫。

梅锦刚起来也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一个花卷,喝了碗豆浆。

夏天的饭菜不能剩,剩到晌午都酸了,她吃不下,梁满仓就努努力全吃了。

梁满仓吃完又去上课,梅锦一起床就吃饭,现在有点晕碳,脑袋还懵着,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一个接一个打着哈欠,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做,她干脆又回床上睡了一觉。

睡了一个小时后再起来,人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将被子叠好,拿着抹布在屋里擦来擦去,擦完灰再扫地拖地,一通打扫下来,又到了晌午。

窗外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混合着夏日的燥热,烦人得很。

下午,隔壁林大嫂过来问:“小锦,我们说去树林子里粘知了,你去不去?”

“粘知了?为什么要粘知了?”

“吃啊。”林大嫂笑,“你之前没吃过吗?”

梅锦反应过来,知了是能吃的,前世她爸爸就很喜欢吃,只是她觉得吓人,从来不敢尝试。

不过她虽然不吃,但也很乐意跟着去凑凑热闹,忙说:“去,我去。”

她说着就跟着林大嫂上她家去了,“知了要怎么粘?我还没粘过呢。”

林大嫂回道:“我熬了点浆糊,抹到竹竿头上,朝树上对准了粘,一粘一个准儿,我们在老家的时候,跟锄头镰刀一到夏天就出去粘知了吃,吃不完的还能卖,听说还是味中药呢。”

梅锦点点头,也来了兴趣。

几人又拿着上回够槐花的竹竿到后面树林子里去,树有主儿,知了没主儿,粘起来不用顾忌。

一到树林子里,知了声更浓密了,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的,锄头兴奋得紧,昂着头往树上看,不停道:“妈,这里有,这里好多!”

“多呢多呢。”林大嫂笑着,竹竿往树上捣了捣,再拿下来时,竹竿头上就粘住了一只知了,还在颤着翅膀,努力想飞走。

林大嫂熟练地把知了摘下来扔进带盖子的桶里,对着几人说:“这里知了多,咱们多粘点,回去能炒一大盘呢,你们爸吃知了最能下酒。”

梅锦也跟着干得起劲,几个人直粘一下午,粘了一满桶。

林大嫂道:“待会儿你拿一半回去做给梁连长吃。”

梅锦连连摇头:“不不,我这粘的都给你,我不要,我不吃这个。”

“咋了,你还害怕它啊?”林大嫂哈哈大笑起来。

梅锦皱着脸龇牙咧嘴,一副汗毛倒立的样子:“你这让我粘倒还好,拿手里摸一摸也还行,但要是让我做让我吃,我还真有点害怕。”

林大嫂笑得停不下来:“这有啥啊,好吃得很我跟你说,你是没吃过不知道,这样,等晚上我做好了给你们端一盘过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梅锦还是拒绝:“不用,真不用,就留着你们一家吃就行。”

她的拒绝没用,到了晚饭时候,梅锦刚把家里饭做的差不多,锄头就端了盘知了过来,放到桌子上说:“小锦阿姨,我妈做的可好吃了,这个给你跟梁叔叔吃。”

梅锦笑着摸摸他的头,从抽屉里掏了把糖给他:“拿回去跟弟弟一起吃,别跟你妈说。”糖果贵,林大嫂每次知道俩孩子从她这收了糖,就总想着怎么还回来。

锄头看到糖眼睛都亮了:“谢谢小锦阿姨。”

梁满仓回来将帽子挂到墙上,看到桌上的知了,惊喜道:“你还去捉这个炒了?”

“你喜欢吃这个?”梅锦瞧着他的神情问,这还真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啊。”梁满仓连手都没来得及洗,就拿起筷子夹了只,嚼得脆生生的。

梅锦见他吃这么欢,更是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梁满仓注意到问:“你不吃?”

“我不吃,都给你吃。”梅锦直摇头,将盘子推到他面前,离自己越远越好。

“可好吃了,你真不尝尝?”

梅锦连连摇头:“不吃,你自己吃吧。”

梁满仓笑她:“你捉都捉了,自己又不敢吃。”

“我捉它是为了好玩,又不是为了吃它。”——

作者有话说:今天中秋,大家吃月饼了吗?我吃了好几种口味的,好吃!

又想了个新预收,《千禧年沪市安家记》,大家看一下感兴趣不?感兴趣的,点下方链接收藏一下噢[抱抱]

周颖是个小镇姑娘,家里不富裕,但也算不上多穷,兄弟姐妹好几个,关系不说好多,但也不差。

跟兄弟姐妹们一样,周颖也不是个读书料子,马马虎虎念完初中就跟姐姐们一块儿去沪市羊毛衫厂里上班,住在十几个人的大宿舍里,每天三点一线,食堂、宿舍、工厂。

后来到了适婚年龄,家里叫她回去相亲,认识了同样在厂里打工的顾伟明,顾伟明生得高大,浓眉大眼,一双眼睛深邃漂亮,一下看得她羞红了脸。

两人谈了一年恋爱,顺理成章地结婚,婚后一年迎来了女儿。

因女儿出生,花销变大,两人商量着自己创业,买了机器从厂里接单,自己干起羊毛衫来。

家庭小厂虽发不了财,也比不上打工稳定,但二人踏实肯干,一点点积累,单子越接越多,厂子慢慢扩大,两人终于在沪市买了房,安了家。

(备注:男女主不会大富大贵,细水长流温馨养女儿日常,有争吵有起伏,但时代洪流中携手并进)

第28章 喝醉 “不好好睡觉,你干嘛?”……

梅锦不吃, 梁满仓一个人吃得那叫一个香。

梅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嫌恶地摇摇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那是因为你没吃过,你尝试一下就知道了, 真的好吃。”梁满仓一脸的真诚, 夹起一只递到她面前, “要不你勇敢试一下?”

“不要不要,你拿远一点。”梅锦连连拒绝, 抱着碗身子后仰。

“瞧你怕成这样子。”梁满仓笑起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林大嫂一块儿去捉回来这么多的。”

“那捉它的时候还是很好玩的, 举着竹竿对准一粘, 特别容易就给粘下来了,可有成就感了。”说起玩, 梅锦又眉飞色舞起来,“林大嫂说,过两天我们还去粘。”

“行, 你多粘点,回来给我当下酒菜。”

梅锦闻言白他一眼, 吐槽道:“你就在我面前吃这个吧,看得我都没食欲了。”

两人说笑玩闹中吃完晚饭, 一块儿收拾完卫生,外面亮着路灯, 灯下有小孩玩耍,有人搬了张桌子在下象棋,有人坐在树下扇着蒲扇纳凉……

梅锦边刷碗边朝窗外探着头说:“我看今天晚上外面有风,我们待会儿下去散散步吧?”

“行。”梁满仓没意见。

两人弄好,将围裙脱下来挂在厨房墙上, 一前一后下楼梯出了楼道。

邻居们看到他俩,笑着打招呼:“梁连长,小锦,你们俩这吃过了?”

“吃过了。”梅锦笑道,“这不是吃饱了想下来走走,消消食嘛。”

“是,吃太饱了睡不着觉。”那人也笑,拿着扇子的手往旁边小道上指了指,“我刚才看小李跟江医生朝那边去了。”说的是他们隔壁的李英才和他妻子。

“那看来他们也是吃完饭下来溜达来了。”梅锦和梁满仓也往那边去,冲她摆手,“行,嫂子,我们过去了。”

“哎,去吧。”

梅锦走在前面,梁满仓落后她半步,她深吸了口气,又猛地呼出,说:“还是这晚上舒服,白天太阳照着,太热了,热得人都不想出门。”

“那还是得出门活动,要不然整天闷在家里不见天日,要闷出病来的。”

“哎,你这人。”梅锦停下,转过身面对他,有些不满,“我就是这么一说,又不是白天没出来,你上纲上线地就要教育我。”

梁满仓举手笑笑:“我说错话了,不应该这么说。”

梅锦轻哼一声,不跟他计较,她仰头看了下天上,说:“今天月亮还挺圆。”

“今天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梁满仓也跟着朝上看。

“那下个月不就是中秋了吗?”

梁满仓点头。

梅锦跟他齐肩走:“中秋要不要给家里寄点东西回去?过了中秋,天气就该凉了,要不这周日,我们去百货商场里看看,给爹娘买身秋衣,再给几个侄子侄女买点好吃的,一并寄回去。”老家在农村,想要买什么都不方便。

“好。”梁满仓无异议,扬唇浅笑,“你安排就好。”

“那不光要买东西,还得多寄点钱,给老人的过节费。”梅锦细心补充。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路上没碰到李英才两口子,不知道是他俩还在前面,还是从岔路口去了其他地方。

这段路窄,没什么人,只能听见蝉鸣蛙叫,十分静谧,梅锦在梁满仓身边抬着腿慢悠悠地走。

梁满仓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宁静,眉眼浅淡,很是享受地吹着晚风,时不时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晚风。

“过几天我们有个内部观影,你想去吗?”

“内部观影?”

“嗯。”梁满仓简单解释了下,“几个同学弄了一部外国的片子,过几天放。”

一听是外国的片子,梅锦首先就是担心,小心问:“不会违反纪律吗?”

梁满仓失笑,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还不至于。”

“那当然要去了。”梅锦眼神亮亮的,盯着他瞧,“你到时候别忘了我。”

“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梅锦抿唇笑起来,伸手要去牵他,被他下意识躲开,做贼似的左右看。

“干嘛?牵一下而已,又不犯法。”

“影响不好。”梁满仓轻咳一声。

梅锦撇嘴哼一声:“又没有当众亲你,哪有那么多影响不影响。”说着像是生气般快步往前走。

梁满仓无奈笑了下,提步跑上去。

结果他不跑不打紧,他一跑,梅锦也加快速度,一副故意让他追不上的样子。

梁满仓嘿一声提速。

梅锦那三脚猫的功夫哪能比得上他,不过几息之间就被人抓住,她瞪大眼指着他攥住自己手腕的手,质问道:“这又不讲影响了?”

梁满仓不语,但就是抓着她不放。

“无赖流氓。”梅锦笑骂他一句。

梁满仓不承认:“我抓我自己老婆,怎么能算是无赖流氓呢?你可不能污蔑我。”

“巧舌如簧,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梅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个窟窿出来。

梁满仓笑,手掌下滑,与她十指交握,轻轻甩了甩往前慢慢走。

道路两边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这边没有路灯,只有月亮照下来的荧光。

两人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往前走着,梅锦弯唇轻笑出声。

梁满仓问:“笑什么?”

“我是觉得这种生活真好。”梅锦认真回道。

梁满仓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着说:“是因为跟我一起散步,觉得很幸福?”

梅锦听他说这话,惊得嘴巴微张,看着他像是第一回才认识他似的,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

“那你以后会知道的。”

梁满仓说完看向前方,下巴微昂,从侧脸就能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梅锦忍俊不禁,与他又靠近了些。

……

之前做的槐花蜜已经腌制好了,梅锦将其从橱柜深处拿出来,看了看成色,她也是第一次做,开盖前,心中也有点紧张,生怕浪费了这罐子蜂蜜,可不便宜呢!

她平复着心情做了个深呼吸,手上用力将盖子拧开,弯腰将鼻子凑过去闻了下味道,没有什么酸味馊味,她心放下来一半,从蜂蜜的甜味中闻到一股槐花的清香。

她笑了下,应该是成功了,好在没有浪费。

她重新站到厨柜前,选了一只漂亮的玻璃杯,拿了只干净的勺子,从玻璃罐里舀了一勺槐花蜜进杯子里,接着倒入提前晾好的凉白开,用勺子将蜜搅拌开。

瓷勺与玻璃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清透的水因加入了蜜而变得沉闷,槐花在杯中漩涡中沉浮。

梅锦端起喝了一口,惊艳地睁大双眼,好喝,比寻常的蜂蜜多了丝槐花香,淡淡的花香萦绕着甜甜的蜜,是很让人意想不到的味道。

半杯喝完,她又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没有冰箱,要不然加些冰块进来,肯定更加消暑解热,口感也更好。

她自己喝完一杯,将杯子刷干净,抱着玻璃罐到隔壁去。

林大嫂看见问:“这是你做的槐花蜜?做好了?”

梅锦点头笑道:“好了,我刚才在家都喝了一杯了,拿过来给你们也尝尝。”

锄头和镰刀围着她俩转,兴奋地问:“小锦阿姨,这好喝吗?”

“好喝呀。”梅锦下意识软了声,摸了摸他俩脑袋,“待会儿给你俩冲一杯,可比麦乳精好喝多了。”

林大嫂赶忙去找了干净的碗过来,梅锦一碗中加了一勺,俩孩子就站在碗边盯着蜜水化开,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林大嫂小他俩:“行了行了,口水擦擦,瞧你们俩这不值钱的样子,出去可别跟人家说是我儿子。”

锄头和镰刀嘿嘿笑,梅锦等蜜全化开道:“好了,可以喝了。”

她话音没落地呢,俩孩子就捧起碗啜起来了,喝完一碗犹不满足地舔了舔碗沿,但不忘夸道:“小锦阿姨,你真厉害,这槐花蜜真好喝。”

林大嫂也喝了几口,也跟着点头:“这样是好喝,你还怪会想点子的。”

“哪儿啊,这个做法简单,只是你们不舍得浪费蜂蜜。”

梅锦刚才进来时没关门,听到楼道里响起钥匙的碰撞声,笑说:“估计是满仓回来了,我去叫他过来也尝尝。”

“哎。”

梅锦走到门口,没看到梁满仓身影,倒是看见了203的江医生,穿着一身米色的连衣裙,拎着编织布包,温柔又有气质,不过面上带着一丝倦意,估计是上班太累。

她招呼道:“江医生,你下班了?”

江医生点头微笑:“是,刚下班。”说完似是觉得这样太疏离,又问了句:“你跟林大嫂玩呢?”

“是啊。”梅锦想到屋里的槐花蜜,忙说,“我酿的槐花蜜好了,我们正喝着呢,你也过来尝尝吧,正好李大哥也还没回来呢。”

江医生看了眼手里的钥匙,有些犹豫,这时林大嫂也从屋里出来,帮腔说:“过来吧,江医生,小锦酿的槐花蜜可好喝了,都没见外面有卖的。”

江医生看着她俩,笑了下道:“好。”她将钥匙收起放到包里,跟着她俩进了屋。

林大嫂搬来椅子让她坐,起身就去给她倒水。

锄头和镰刀十分有礼貌地向她问好:“江阿姨好。”

“你们也好。”江医生笑着,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过去说,“这是我回来路上买的驴打滚,你俩拿着吃。”

林大嫂见状忙推辞:“哎呀,你拿回去吃,他俩小子吃不出个好赖,给他俩都浪费掉了。”

锄头和镰刀听这话不高兴:“谁说我们吃不出好赖的。”

“就是,我们舌头可尖了。”

被俩儿子当中拆台,林大嫂翻眼瞅着他们。

俩孩子吐吐舌,一溜烟儿进了屋。

梅锦跟江医生一块儿笑,江医生道:“给孩子们吃吧,我买的多。”

“哎,那嫂子谢谢你了。”林大嫂将槐花蜜水递给她。

梅锦说:“这槐花还是你跟李大哥没结婚时,我们去后面树林子里摘的,摘的多,我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好,就想着用蜂蜜酿一下。”

江医生喝了口,笑道:“好喝,你真厉害,能想到这种做法。”

梅锦笑了下:“不值一提。”

“你平时工作忙,咱们都还没怎么说过话呢。”林大嫂也坐到她们俩旁边,问江医生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你在医院里是儿科医生?”

“是。”

“还是大城市厉害,啥都有,俺们老家都没听过儿科医生,我们那也不叫医生,都叫大夫,谁病了,都是找大夫,一个乡下就那一个大夫,啥病都找他,看不好看得好的也就他一个大夫。”

江医生点点头:“咱们国家的基础医疗还在发展中,等以后不光是大城市,小城市也都会有各科医生的。”

这个话题实不是她们擅长的,也不过就是为了拉近关系,随口说一说而已,说完了也就换下个话题。

林大嫂看了眼外面说:“估计男人们快下课了,这样,你俩今晚上别做饭了,就在我们家吃吧,从江医生你们搬过来,咱们三家住到一层楼里后,还没在一起吃过饭呢。”

“不用,大嫂,这太麻烦了,我这就回去了。”江医生起身要走。

“没事的,江医生,我们两家经常在一起吃饭,你要是过意不去,咱一块儿做,谁也不占谁便宜。”梅锦也起身笑着留她。

江医生有些迟疑。

林大嫂见状也笑:“就是,咱邻里邻居的,在一块儿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吗?而且你刚才还给俩小子吃驴打滚呢,怎么着我也得请你坐下吃顿饭。”

她的热情可不是身姿单薄的江医生能招架住的,江医生见拒绝不掉,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

梅锦看着她俩偷偷笑了下,被林大嫂看见,赏了一个瞪眼。

太阳逐渐下山,窗外光线变暗,梁满仓李英才二人先后回来,都被叫到了林大哥家里。

梁满仓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李英才还有些惊讶,跟江医生到边上问了几句,知道缘由后点点头,小声说:“我记得家里还有瓶酒,拿过来我们一起喝吧。”

“好。”江医生也觉得好,毕竟到人家家里做客,不得提点礼物上门。

今天三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饭,饭菜也就做得丰盛了些,直弄到天都黑下去,大家才上桌吃饭。

林大嫂家的桌子不算大,六个大人就算是坐满了,俩孩子捧着碗坐小桌上,今天没人顾得上管他俩,可以边吃边玩。

林大哥是众人中年纪最长的,他端起酒杯首先道:“之前二楼就住了我跟满仓家两家人,现在你们俩也搬进来了,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嘴笨不会说,我先喝了。”

林大嫂瞪他:“我看你哪是嘴笨,你就是想喝酒。”

大家都笑起来,李英才也倒上酒接着说:“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们互相帮扶互相照顾。”

梁满仓笑:“这是当然。”

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吃菜,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林大嫂好奇问:“小江,你跟小李你们俩就是在联谊会上看对眼的?”

说起这个,梅锦也好奇着呢,菜也不吃了,跟着看。

江医生有些脸红,眼神也羞涩闪躲:“是,后面又见了几次面,就在一起了。”

那边李英才补充:“当时想请她跳舞的男人可多呢,要不是我幽默,可轮不上我。”他脸颊酡红,一看就是酒喝的有点多,壮了怂人胆,正是敢说敢讲的时候。

这话一出,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他,追问道:“你咋幽默了?”

李英才嘿嘿一笑,晕乎乎地竖起手指:“我当时说,美女配英雄,你是美女,我不才,也勉强算是个英雄,能不能邀你跳个舞,她被我逗得咯咯笑。”

他说起这话,江医生还忍不住想笑。

梅锦却是抿着嘴不语,快速眨了眨眼,这土味情话也有点油腻了。

一顿饭吃下来,李英才喝的有点多,醉醺醺的,就差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林大哥也不遑多让,站起来晕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也就梁满仓还清醒着,只脸颊眼尾有些泛红,看不出有醉倒的痕迹。

醉倒起不来的人死沉死沉的,女人们搬不动,他帮着将两个男人送到各自的房间,这才跟着梅锦一块儿回了201。

梅锦道:“槐花蜜做好了,你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呢,我现在给你冲一杯吧?还能解解酒。”

她说完半天没等到他回答,转身一看,人已经半躺在沙发上半睡半醒了,衣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嫌热而被扯得敞开,沙发不够大,容纳不下他的长腿,略显委屈地搭在地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

风透过纱窗缝隙刮进来,吹散男人身上的酒气,梅锦弯下腰,在他脸上轻柔拍打,低声道:“起来了,困了回房间睡,你睡在这,我可弄不动你。”

她话说完,就见男人睁眼,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盯了一会儿,突然拉着她的手将人拽下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梅锦笑了下问:“干什么?”

梁满仓也不说话,眼神幽深,像只狼崽子,盯着猎物就不松。

梅锦弯着腰也有些累,见他没什么动作,正要起来时就被他按住脑袋下压,唇角被亲上,缓缓磨到唇珠。

但喝醉的人没什么逻辑可言,只会在唇瓣上研磨,像是忘记下一步动作,甚至亲了一会儿,人就没了力气,重新睡过去。

梅锦无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冲了点蜂蜜,转身要递给他,就见刚才还委屈半窝在沙发上的男人不知所踪,她疑惑地“咦”了声,赶紧去找。

这别喝醉了瞎跑,磕到哪。

等她把卧室门打开,人乖乖躺在床上睡觉呢,还把被子展开盖在身上。

梅锦倚着门框,摇头失笑,她还以为他没有喝醉,原来都是假象,不过幸好他酒品还行,没有耍酒疯,也没有呕吐之类,要不然她可有的忙了。

不过他就这样睡,还没洗漱呢,她走过去把水杯放到床头柜,将他的袜子脱掉,上衣纽扣一颗颗解开,一点点把衬衫脱下来,她闻了闻,真是一股子酒味。

衬衫脱完,还有裤子,裤子上系着腰带呢,要是不脱掉,睡着肯定是不舒服的,不过裤子不好脱,她也只是把腰带解开抽出来而已。

她抬头看了眼不醒人事的男人,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嘟囔说:“上哪找这么贤惠的老婆去。”

男人闭着眼咕哝一声,梅锦侧耳去听,没听懂。

她出去打了盆温水进来,毛巾沾湿,在他脸上手上上身都给擦了擦,随后又去换了盆水给他擦脚。

她动作的时候,他一动也不动,像木偶似的随便她摆弄,就是这个木偶实在太大了些,等把这些事情都做完,梅锦也有些累。

“下次不准喝这么多了,知道吗?”她又在他脸上戳了戳,说着自己笑出声,“你下次再喝这么多,我可不管你了,就把你扔在门口,给你冻个一夜,让你长长记性。”

男人不回复,梅锦也不在意,出去洗漱,洗完将外面的灯都关上,进屋躺到床里面闭眼睡觉。

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迷迷糊糊中就觉得后面有人像小牛犊一样拱自己,还有条手臂搭在腰上死死搂着,箍得她要喘不过气,她困得睁不开眼,伸手使劲推了推,含糊问:“不好好睡觉,你干嘛?”

梁满仓被她推醒,一个不设防,差点没滚到床下面去。

梅锦皱着眉,因没睡好被闹醒有点生气:“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要睡就好好睡,你要不睡,就到外面吹风去。”

梁满仓连连道歉,重新上床,因宿醉喉咙有些干渴,咳了两声。

梅锦清醒几分,睁开眼说:“桌子上给你冲的蜂蜜水,你喝点润润喉。”

“好。”梁满仓怕又扰到她,动作尽量小声,喝完水后重新躺下,虚虚环住她入睡。

夜里除了这一个小插曲,后半夜两人都睡得很沉。

第29章 家书 “你把我裙子都弄皱了。”……

这天梁满仓下课回来, 就对梅锦道:“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

“你上次说的你同学搞的外国片子?”梅锦将晚饭从厨房端到桌上,问道。

梁满仓点头:“对,正好今天晚上大家都有空,就说今晚放。”

“在哪放?学校有可以放电影的地方吗?”梅锦就没探索过学校多少地方, 毕竟这里不是普通大学, 有些地方是有机密的, 所以家属楼的军属们一般也不太会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乱逛,孩子们也被家长再三叮嘱不准乱跑。

“有, 在小礼堂。”

“小礼堂?上次联谊会是哪个礼堂?”

“那个是大礼堂。”

“噢。”梅锦点点头,不再多问。

今天晚上仍然吃的煎豆角煮面条, 切了番茄撒上白糖, 黄瓜和洋葱一起腌拌做配菜。

这个夏天,她和林大嫂种的蔬菜可谓是大丰收了, 尤其是林大嫂种的豆角,吃完又结,吃完又结, 楼里的邻居都被送了个遍,还是吃不完。

好在梅锦没跟她一起种这个, 要不然两家人的豆角一块儿成熟,她不敢想要多久才能吃完。

因为豆角结得多, 大家一块儿做出了好多种吃法,不过梅锦最喜欢的还是煎豆角和蒜炒豆角。

这两种做法也简单, 煎豆角就是煮熟的豆角和面放盐,弄成粑粑放油锅里煎成饼,煎好后可以直接吃,也可以下面条吃,梅锦喜欢直接吃, 梁满仓则更喜欢下面条吃。

餐桌上方亮着灯,周边不停萦绕着小于纱窗孔洞的飞虫,灯泡亮得久,温度也就逐渐升高,飞虫也不怕,非要扑上去,将自己烫成了焦尸。

梅锦每天消耗的体力少,再加上天热,食欲不高,一直在吃凉凉的糖拌番茄和腌黄瓜,导致碗里的热面条还剩了半碗,最后被梁满仓扫进肚子里。

两人吃完饭,梁满仓收拾卫生,梅锦回屋换了身连衣裙,毕竟待会儿要见外人,总要穿得好看点。

一条浅绿色的布拉吉连衣裙,配上白袜子和白色小皮鞋,加上她腰肢纤细,脖颈修长,穿这一身洋气又漂亮。

梁满仓收拾好出来看见她还顿了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上前问:“怎么穿这一身?”

“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呀。”梅锦未觉他话中意思,在他眼前转了一圈,裙边上下轻扬,更显轻盈灵气。

“好看。”梁满仓点头,又委婉道:“但我们是去看电影,不用穿这么漂亮。”

“你不懂。”梅锦认真解释,“看电影不是有你好几个同学在吗?那我跟你一起去,就代表了你的面子,先敬罗衣后敬人,我打扮的好看点,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当然,这只是一番说辞,她穿得漂亮更多还是因为心底那点可爱的虚荣心。

梁满仓被她说笑,前进一步,大掌撑上她的腰,拇指在她腰窝处隐晦地磨了磨,将人按向自己,低声说:“那点子好处可以忽略不计,我觉得我应该先讨要点好处。”说完低头吻上她。

梅锦倒在他怀里,双腿被亲得发软,昂着头承受。

口中空气被掠夺,梅锦后仰推开他,气喘道:“亲一下行了,快点过去,别迟到了。”

梁满仓还有些不满足,追着在她唇上啄吻。

梅锦抬手在他肩膀处拍了下,“你把我裙子都弄皱了。”

“那正好再换一件。”

“哦~”梅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好气说:“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

“我的目的是什么。”梁满仓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可以面不改色地模糊自己的说辞。

梅锦轻哼一声,扯掉揽在身上的手臂,不跟他纠缠,皮鞋小粗跟在水泥地上响起,她走到门边回头道:“快点。”

两人到小礼堂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已经在了,他们有的也带了妻子,梅锦目光扫过去,却意外看到一个不算意外的人——陶晓灵。

想想也是,她虽不是军校生,但毕竟父亲是校长,肯定认识不少军校的人,像这种观看内部影片的时髦事,肯定也会有人邀请她。

陶晓灵率先上前跟他们打招呼,对梅锦笑道:“你也来了?”

“是,满仓问我要不要来看电影,我很好奇,就一起来了。”

人都来齐了,小礼堂灯关上,前面的白色荧幕上出现苏联文字。

看的是《列宁在十月》,进行了中文重新配音的,不会说俄语也能看懂。

一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出来,大家情绪都很激昂。

梅锦还是第一次看这部经典电影,没想到这句著名的话竟是出自这里。

电影看完,大家都没急着走,而是留下来讨论着电影剧情。

陶晓灵过来浅笑着问:“梅同志,不知道这部电影,你看得如何?”

梅锦微笑:“很精彩。”

“是,很精彩。”陶晓灵不着声色地打量着她,眼前的人与她第一次见时几乎天差地别,当初在她家吃饺子,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列宁装,小心翼翼跟在梁满仓身边,带着股不敢多言的局促,而现在她穿着漂亮的布拉吉,落落大方跟他们一起看内部电影。

这种反差太大,陶晓灵看着她透着健康的脸色,她自己就是医生,对病情体现不说一清二楚,也是见多了有经验的,生病的人和健康的人,从气质上看就是完全不同的。她心中叹气,看来这一世她的病的确是好了。

再瞧着她和梁满仓之间的恩爱情形,梁满仓估计是不会考虑再娶了。

心中算盘落空,细究起来她也没有多难受,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不能深度捆绑梁满仓。

她扬眉冲他们笑了下,擦肩离开,没了梁满仓也会有其他人,毕竟,她并不是在挑选丈夫,而是家里在特殊时期的靠山。

甚至要不是因为父母太过固执地不肯离开学校,她连靠山都不需要,只凭着重来一世先见就能保住这个家。

梅锦看着陶晓灵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刚才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情绪被丢下,但不过一晃而过,让她无处探寻琢磨。

小礼堂观影结束,两人步行回去,夏天就要结束,早晚已经有了凉意。

夜风吹过来,梅锦穿着单薄的裙子,不自觉就被冻了个激灵。

梁满仓见状将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说:“这样好些了吗?”

梅锦拢了拢外套,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让人熟悉又安心,她侧头对他笑得甜蜜:“好多了。”

梁满仓并没有说些“让你换掉裙子偏不听”的讨厌话,只是牵住她的手,适应她的脚步往前走。

今晚天上没有星星,全被乌云遮挡,路上仅靠微弱的路灯照着。

梅锦耸耸肩道:“看这个天,不知道明天要不要下雨。”今天白天就有点阴阴的,只是没下下来。

梁满仓也抬头望天,天上乌云浓郁,连月亮都被遮住,“不管下不下雨,明天总不会是个好天。”

“管它的,天好呢,我就出去转转,到商店里买些东西,天要不好,我就在家蒙着被子睡大觉。”梅锦语气慵懒,对明天怎么样浑不在意。

梁满仓笑,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指尖搓了搓。

……

两人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厚厚的一沓,梅锦拆开先是一目十行看看大概说的什么,前面主要说的是他俩寄回去的东西家里收到了,大家都很喜欢,接着就是嘟囔他俩乱花钱,家里什么都有,让他俩不要惦记,把钱存起来过日子。

梅锦啃了口苹果,继续往下读,果然,关心完了这,就开始问怎么都过去大半年了,还没听见她怀孕的事情,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她把这张信纸递给梁满仓,指着上面说:“你看,你看,爹娘也催着我们要孩子呢。”

梁满仓看着信纸笑:“没事,不用管。”

梅锦坐到他怀里,跟他一起看,说:“哎呀,福英都会走路了,还会喊爹娘了,小孩子长得真快,我来的时候她还只会啊啊叫呢。”福英是大嫂的小闺女,刚满两岁。

其实她还是挺想要孩子的,不是什么想拴住他的心,她是真的喜欢小孩,她还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小姨因为跟姨夫吵架,带着一岁半的小表妹在她家住了差不多一个月。

就那跟小表妹相处的一个月,她就喜欢上了小孩子,不到两岁的孩子真的是天使,站起来还没有腿高,肚子圆鼓鼓,说话也是两三个字地往外蹦,因为听不懂大人说话,总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呆萌地看着人。

小表妹还特别喜欢看小猪佩奇,但因为家里的电视机没有会员,她每次就给她只是给她放开头,一个开头看了百八十遍,结果下一次再看的时候,她还是一副专注的样子,时不时叫一声妈妈,小姨应了,她就继续看,小姨没应,她就要四处张望看小姨在哪,也不哭也不闹,乖得十分招人疼。

那副可爱样,让她到现在都记得。

不过生孩子,肯定还是要考虑一下家庭条件的,在这个年代,她和梁满仓的小家,不说处于顶层的位置,也是要好过绝大多数人的,完全有能力养育一个孩子。

她小时候家庭和睦,爸妈都很疼爱她,她在爱中长大,也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小时候一般被爱浸润着,拥有幸福的童年。

至于梁满仓不想要孩子,虽然他自己说是因为不喜欢小孩,但她猜应该也和他自身经历有关。

思及此,她心中轻叹,好在现在也不着急要孩子,等再过两年再说。

她接着看信,信里又开始问他们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去。

梅锦问:“你过年能放多长时间假?”

梁满仓翻着信纸回道:“大概三到四个星期,具体的安排现在还不知道。”

“哦。”梅锦点头,那也差不多能放一个月了,时间也挺长的。

时间过得快,倏然而已,天气也彻底冷下来,大家都穿上了棉袄,把自己裹得厚厚的。

越是临近放假,家属楼里的大家就越是浮躁。

梅锦到隔壁林大嫂家串门,跟她一块打着毛衣,问:“大嫂,你准备带些什么回去?”因着过年要回老家,楼里的大家都开始打包行李了,可见对将要回家之兴奋。

林大嫂低头瞧着花样,指头快速变换,回道:“带点啥?我跟你大哥商量着这周日他休息去百货商店看看,给家里买点衣服、糕点就行了,倒也不用特别带啥。”

她说完反问:“你跟梁连长想好带什么了吗?”

梅锦说:“我们倒是不准备带什么了,之前过节都买了寄回去了,这次回去路上火车都得坐一天一夜,再带着东西,还得看着,生怕被扒手偷了,那样太累了。”

“你说的有道理。”林大嫂手停下,抬头想了想,手又动起来说,“算了,今年第一次回去,能带还是带点,路上累就累吧,要不然空着手回去肯定要被人嘀咕。”

她说着,有些不满意地吐槽道:“农村就这点不好,我最烦了。谁家发生点啥事儿,能从村头传到村尾,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屁大点儿的东西念叨来念叨去,念叨得让人头疼。”

梅锦点点头,她在梁家的那两年,已经深刻见识过了农村的“情报组织”,那真是半点秘密都没有,就连谁谁谁床上说了点啥私密事,第二天都能被人知道,也不知道在这个连手机都没有的时代,到底是怎么传的这么快的,她觉得,这都可以列进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了。

不过出来快一年,能回老家过年,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林大嫂笑:“咱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根’,不管人在哪,总归都要回到根子上去,那才是咱的家,不有个词儿叫啥啥啥根?”她眯起眼皱着眉,沉思苦想。

“落叶归根。”梅锦适时补充。

“对对对,就是这个。”林大嫂连连点头,不好意思笑道,“哎呀,我没啥文化,嘴也笨,愣是说不出来。”

她道:“当初你大哥上战场,我在家那叫一个忧心,生怕他别死在那了,那地方老远,死在那可回不来。”

梅锦没说话,想起前世刷到的短视频,国家会把他们带回来的,会让他们落叶归根的。

她俩边织毛衣边聊天,梅锦在织毛衣上还是个生手,不是漏针就是错针,还一行松一行紧,丑陋不堪,老是要拆掉重来,如此反复几回,弄得她都不耐烦了。

林大嫂笑,安慰道:“刚开始就是这样的,慢慢熟练了就好了。”

梅锦泄气:“也不知道我这个毛衣要织到猴年马月去,今年估计是穿不上了。”

“慢慢来嘛,今年穿不上,那就明年再穿,梁连长等得及。”林大嫂促狭地笑起来。

梅锦这第一件毛衣是织给梁满仓的,倒不是像林大嫂想得那样浪漫,纯是因为她还不会织,不想给自己织一件坑坑洼洼的毛衣,先用他的来练练手。

不过面对林大嫂打趣的表情,她也就笑笑,并不反驳。

两人聊着天,一下午过得飞快,203的江医生也下班回来,听见说笑声过来道:“聊着呢?”

“你下班了?今天怎么样,病人多不多。”梅锦看着她挺起来的肚子,忙起身过去扶她坐下。

江医生撑着腰摸了下肚皮,回答说:“今天还好。”

林大嫂觑着她的肚子,蹙起眉面露担忧说:“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江医生温柔笑了笑:“今天刚查的,说是双胞胎。”

“双胞胎?”梅锦和林大嫂异口同声,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江医生被她俩的表情逗笑,抖着肩膀说:“是啊,两个胎音。”

林大嫂咂着嘴恍然:“怪不得我说你这肚子不像是五个月的,跟我那时候不一样,那你这要是里面两个孩子,也就正常了。”

“那你这怀着得多辛苦,咱这还住二楼,等七八月份,肚子更大,你这上楼梯可怎么办。”梅锦一脸不忍,肚子太大了,跟腰上坠个西瓜似的,走路都不方便。

江医生看着自己的肚子笑:“没事,都说好了等到那时候我就回我娘家住,我爸妈家住一楼,不用上楼梯。”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梅锦点头,还是关切道,“那你这也得小心哦。”

林大嫂是过来人,问:“我看你现在腿脚是不是就开始有点肿了?”

“是,现在就开始有点水肿了。”江医生把一双白嫩的手伸到她们面前,“你们看,手也有点水肿,早上起来都觉得涨涨的。”

梅锦说自己想要孩子,其实都是纸上谈兵,她光想着有个孩子又可爱又好玩,根本没想过怀孕的辛苦,梁大嫂当初怀福英的时候又正逢她病着,整日在屋里养病,怕病气过给她,压根儿不敢跟她见面。所以这下才算是亲眼见到,问:“那你这怎么办?你去医院看过吗?”

她这话一出,另两人都愣了下,林大嫂好笑道:“这水肿都是正常的,哪用看医生,有的不光水肿还抽筋呢,半夜都能给疼醒。”

梅锦皱着脸:“这么难受呢。”

“是啊,要不说生个孩子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呢。”江医生道,接过林大嫂递来的香蕉,“不过也不用那么害怕,以前是医疗不发达,生产的时候就只有稳婆,还是在家生,卫生条件也不好,现在医院有很多专业的医生,好多了。”

“是嘞,我俩孩子都是在家生的。”林大嫂回想往事,一脸心有余悸,“生锄头的时候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差点就难产了,可把我吓坏了,锄头在肚子里时间长了,刚生出来都不会哭,还是我大娘拍了好几下,才算是哭出来。不过后来生镰刀就好多了,往床上一躺,没多长时间,孩子就出来了,快得很。”

江医生道:“这生孩子也不一定就是第一胎难生,第二胎就好生了,多得是生了好几个,最后一个没下来床的。”她自己就在医院,这种事见得多了。

不过这个话题太沉重,她也没深聊,匆匆带过道:“陶医生要结婚了。”

她话题转的太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梅锦下意识问:“陶医生?哪个陶医生?”

江医生笑她:“你们还认识哪个陶医生?”

“哦哦,陶晓灵同志,陶校长的女儿。”梅锦明白过来,想了想,好像自从上次看完电影,她就没见过她了,“她要跟谁结婚?”

林大嫂也说:“那她结婚,咱们肯定要上礼吧?”毕竟人家是校长女儿。

江医生先是回答梅锦的问题:“说是跟军区萧司令的小儿子。”

再回答林大嫂的问题:“你们应该不用上吧?这要是学生都上礼,那得多少钱,陶校长肯定不会要的。”

她说的有道理,陶校长向来不乐意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而且涉及金钱,事情就会变得敏感,万一被人说成借机收受贿赂,可是了不得的事。

梅锦对上礼不太感兴趣,道:“司令的儿子,那很门当户对了。”

“是啊,听说他小儿子就在机关里任职,具体是什么职位,我就没听说了。”江医生继续说,“两人好像是相亲认识的。”

说起陶晓灵的相亲,江医生扑哧笑出声:“这里面还有件好玩的事呢,我们医院都传遍了。”

“什么事?”

“陶医生在医院有个追求者,姓须,我们叫他须医生,须医生跟陶医生是先后进的医院,须医生对陶医生一见钟情,追求的可紧了,不过陶医生好像不怎么喜欢他,每次看见他都冷脸,满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一说姓须,梅锦就清楚了,陶晓灵前世的丈夫。

“陶医生相亲那天,不知道须医生从哪知道的这件事,硬生生跟了过去,差点没跟萧司令儿子打起来,但须医生文文弱弱的,哪里会是人家的对手,第二天就顶着乌鸡眼来上的班。”江医生边说边笑,“本来大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就因为他的眼睛太显眼了,搞得人尽皆知。”

“哎呦,这里面还有这事儿呢?”林大嫂也跟着笑出来,“不过也怪不得,那陶校长女儿我之前也是见过一面的,长得真是漂亮,我要是男人,肯定也看得走不动道,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不光漂亮,陶医生的医术也很好。”说到这,江医生自愧不如,“说起来我跟她还是同一年毕业,同时进的医院,但她现在已经能够单独主持手术,好多病人都冲着她来。”

梅锦出言安慰道:“没事,时间还长呢,你以后肯定也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的。”

江医生捂着唇轻轻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作者有话说:国庆假期要结束啦,大家玩得怎么样呀[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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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童年 “过几天我们就回去吧

学校开始放假, 家属楼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楼道里堆得也都是东西,所有人都神采飞扬笑呵呵的。

就连向来跟梅锦不对付的黄嫂子都难得的在碰见她时给了个笑脸,惊得梅锦看着她已经走过去的背影久久没回神, 回到家里还特意打开窗户朝外看, 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她将要带回去的东西收拾好后, 就到林大嫂家看她的进度如何,没想到一进门就“嚯”了声, 屋里乱得简直没个下脚的地儿。

林大嫂叉着腰站在一堆东西中间,正思考着东西要怎么装呢, 余光瞥见她身影, 抬头笑问:“你们家都弄好了?”

“弄好了,我们带回去的东西不多, 就装了两个包出来。”梅锦跨着大步见缝插针地走到她身边。

林大嫂闻言抱怨:“我家这四个包都不一定能打得住。”

“怎么说你家也比我家多了两口人呢。”梅锦笑起来,“而且你还买了那么多东西要带回去。”

“说到这,我都不想带了, 这么多也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扛。”

“让林大哥扛,他大男人有力气。”梅锦打趣。

林大嫂觑她一眼, 笑:“那他估计得再长出来八只手才能都拿完。”

两人都笑,梅锦环顾了下说:“我刚才从楼下上来, 瞧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扛着大包装这装那, 咱这栋楼就江医生家没动静。”

“他们两口子都是本地人,过年也不用到处跑,真好。”林大嫂又看了眼散落在地的东西们,实在羡慕。

“不过江医生现在大着肚子,就算家在外地, 估计也是不回去,现在这火车上人多混杂的,处处不方便。”

“你说的是。”林大嫂边回她的话边弯下腰继续装包,其实他们一家四口要用的东西不算多,主要就是给婆家娘家买的东西占地方,毕竟一件棉袄就多大了。

梅锦留下来帮着整理了会儿,等快到饭点的时候回到自己家,楼里的大家现在都忙着收东西,谁家也不开火,都是从食堂打饭回来,她拿上自己和林大嫂家的饭盒,带着锄头镰刀一块儿去了食堂。

一阵兵荒马乱,总算是到了放假的时候,梅锦和梁满仓拿上行李坐上回家的火车。

梁满仓托了人买的硬卧,一个下铺一个中铺,行李就放到下铺床下面,没到睡觉的点,两人一起窝在下铺床上。

现在的火车慢,“哐哧哐哧”的,要坐二十五六个小时呢,梅锦提前煮了一锅茶叶蛋,买了些饼干糕点瓜子花生,又带了两本书打发时间。

梁满仓高大,侧躺在里面,梅锦整个钻进他怀里,被搂得严严实实,两人共看一本书。

看的《铁道游击队》,梁满仓从学校图书馆借的。

这时候也没有多少可用来消遣时间的东西,梅锦因此看了不少小说,都是让他从图书馆借的,其中多是关于红色革/命的。

火车晃晃悠悠,半开放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聊天说话声响起,两人充耳不闻,沉浸在书中世界,梅锦枕着他的胳膊,一页刚巧看完,就被他翻到下一页,他俩在家里就经常共看一本书,阅读速度已经被训练的趋于一致。

不过因为一大早就起来赶车,梅锦看书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皮有些重,又勉强跟着看了几页后沉沉睡过去。

她一闭眼,梁满仓就感知到了,偏头看了眼她,小心将书合上放到小桌板上,接着轻轻抽出她颈下的胳膊,从床上起身,坐到床尾,把空间让给她,好让她睡得更舒服。

这时,对面的人笑起来道:“兄弟,你们俩是刚结婚不久吧?”

梁满仓闻声看过去,是位跟他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翘着腿躺在床上,手里也拿着本书,这时正扭头看着他。

他唇角弯了下,点头,没有出声。

他寡言少语,对面倒是个自来熟,将书往枕头下一塞,道:“我就说,你们俩这样子一看就是新婚燕尔,也就只有这个时期能如胶似漆的,等再过两年,可就相看两厌喽。”

他尾音上扬,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梁满仓笑了下,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抬眸看了眼睡着的梅锦,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那人自找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看了他一眼,重新把书抽出来随意翻看。

梅锦和梁满仓两人在火车上晃荡了一天一夜,好在没有晚点,按时到了地方。

梁满仓一人拎着两个大包,走在梅锦身后。

两人一出站台就瞧见等在外面的梁大哥,他缩着脖子插着手坐在套好的牛车上,朝里面四处张望着。

梅锦踮脚大喊了声:“大哥!”

梁大哥听见,寻声看过来,眼睛一亮,忙跳下车过来帮忙拿东西。

“大哥。”梁满仓点头问好,“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早就来了。”梁大哥“嘿”一声使劲将包往肩上一扛,“娘怕错过你们的车,天不明就催着让我早点过来。”

“大哥辛苦了,家里都还好吧?”梅锦问。

几人走到牛板车边,将两个包往车上一放,梁大哥回道:“都好都好,就是都念着你们呢,尤其是咱娘,生怕你们在外面吃不习惯喝不习惯。”

三人坐上板车,还得吹一两个小时的风才能到家。

寒风冷肃,刀子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梅锦默默把围巾裹紧了些,就漏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这围巾还是去年梁满仓给她带回去的礼物,她天热的时候好好地收了起来,到了天冷,又拿出来围。

梁满仓见状无声笑了下,握住她的手,用掌心给她暖着。

三人到家时,大家都在屋里猫着避寒呢,听见声音,又一窝蜂地出来。

梅锦扶着梁满仓的手跳下板车,李贵珍满面笑意地瞧着他俩,点着头关切问:“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上累不累?外面冷,咱先进屋。饿了吧?我锅里还给你俩温着饭呢,都没敢熄火。”

“娘,我们火车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呢。”一群人又跟着进到屋里,屋里烧了炉子,暖烘烘的,梅锦一进来就把围巾摘了,过去伸出手放到炉子上方烤着火。

“没事,那就等你们饿了再吃。”李贵珍笑呵呵的。

胜利胜军几个孩子们兴奋地围着梅锦打转儿,口中不住喊着“三婶儿三婶儿。”

小福英已经不记得她了,也一脸茫然地跟在哥哥姐姐一块儿喊,偏她还口齿不清,也不知喊得是什么。

梅锦弯腰把她抱起来笑道:“我跟你们三叔给你们带了礼物呢。”一年回来一趟,也不能什么都不带,他们特意挑的不怎么占地方的小东西。

梁满仓接腔:“都是你们三婶费心精挑细选的。”

小家伙们立时大声道:“谢谢三婶,谢谢三婶!”声音此起彼伏的,鹦鹉学舌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梅锦抿唇笑着看了眼梁满仓,知道他这样说是故意给自己做面子。

她将包拉开,把给大家带的东西拿出来。

分完礼物后,李贵珍道:“坐这么长时间火车,肯定累了,你俩回屋再歇会儿吧,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喊你们。”

“行。”梁满仓点头,将行李拿上拎回屋。

过了将近一年又重新回到这个房间,梅锦环顾打量了下,竟觉得有些陌生。

李贵珍道:“床上的被子我前几天才给你们晒过,屋里炉子也点上了,暖和,你们好好睡会儿吧,我出去了。”

她将门带上出去,梅锦道:“这水泥地的房子住久了,突然又换回泥地,还有些不习惯。”两者之间的区别可不光是水泥地,还有自来水、电以及冲水厕所。

梁满仓笑笑,“不到一个月就回去了。”他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归置,梅锦也跟着帮忙。

两人在火车上睡的时间够久,现在一点不困,整理完东西后又出去到堂屋里跟大家聊天。

大家对首都的生活都很好奇,尤其是满银,缠着梅锦问东问西,大到首都有什么,小到每天吃什么,恨不得梅锦能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她。

她好奇心旺盛得李贵珍都忍不住道:“让你嫂子喘口气吧。”

满银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但梅锦对此却很理解,现在的大部分人都没出过远门,恐怕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了,这一下子哥哥嫂子在首都生活了快一年,那哪儿能忍住不多问两句,毕竟那可是首都,主席可也在那个城市呢。

李贵珍今天高兴,晚饭做的极丰盛,堂屋里点着煤油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她还特意把酒拿出来,给丈夫儿子们一人倒了一小杯,笑说:“今天让你们喝点酒,热闹热闹。”

不忘提醒梁德厚:“你可不要再跟上回一样喝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梁德厚闷着头啧了一口。

“今天咱们家团圆了。”李贵珍笑盈盈地看着小儿子儿媳,说:“等明年你们俩再给家里添个孙子孙女,那就更圆满了。”

又是催生话题,梅锦低着头假装吃菜,梁满仓笑道:“娘,我们还不着急。”

李贵珍不认同:“这事儿哪能不着急,结婚生子结婚生子,那结了婚哪有不着急要孩子的,上次写信还问你俩呢,这咋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见动静……”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再看着二人的神色,想起之前梅锦生的那场病,她脸色微变,不会是那时候伤到了根本,现在不能生了吧?

她眼神逐渐怀疑,但饭桌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她岔开话题道:“行,你们今天刚回来,咱先不说这,吃菜,吃菜,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好几天前就让屠户给留了这后腿肉,就等着炒给你们吃。”

一顿饭吃完,各自要回房睡觉的时候,李贵珍还惦记着梅锦恐怕不能生的事儿,心里惴惴,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起身去敲了小儿子屋里的门。

梅锦和梁满仓都脱衣服准备睡觉了,听见敲门声,互相对视一眼,梁满仓下床去开门,见是李贵珍,问:“娘,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李贵珍搓着手进屋,看到床上坐起来的梅锦,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娘有点事想问你们。”

梅锦和梁满仓见他这个样子,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梅锦道:“娘,你说。”

李贵珍轻轻坐在床沿,拉着她的手,低声问:“你们不要孩子,是不是之前生病伤了身了?”

原来是这事,梅锦点头又摇头:“病那一场,身体是有点虚弱,不过现在都调理好了。”

“既然都调理好了怎么还没怀上?”李贵珍只当他们是逞强,说,“我认识个郎中,他那有些能让人怀上的偏方,等过了年,你们跟我一块儿去见见?”

二人听这话都有些哭笑不得,梁满仓道:“娘,我们身体真没事,是我现在不想要,我现在还在进修,还没安定下来,准备等毕了业生活安稳了再说生孩子的事,而且我们俩现在还年轻,不着急。”

“咦,年轻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二哥都会跑了。”说完,李贵珍迟疑地又问了句,“真是不想要,不是不能生?”

“真是不想要。”

李贵珍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啥,最后道:“那行吧,既然是你们自己不想要,那我还能咋整呢。你们睡吧,我回去了。”

人走后,梅锦看着梁满仓身上的衣服笑出声:“幸好刚才你衣服没脱干净,要不然让娘看见你穿的衣服是这副样子,该心疼坏了。”

梁满仓伸着胳膊看了看身上的毛衣,面不改色:“这衣服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还是你亲手织的。”

梅锦看着一条袖子长一条袖子短,一条袖子松一条袖子紧的毛衣,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这话是打趣她还是夸奖她。

梁满仓双手交叉攥着衣角将套头毛衣向上脱掉,仔细地叠放在旁边,说:“这可是你给我织的毛衣,我还想着明天穿到大家面前显摆显摆呢。”

好,听出来了,诚心挤兑她呢,梅锦瞪他一眼,道:“你敢。”这衣服要是穿出去,那不是就等着丢脸了吗,丢的还是她的脸。

梁满仓霎时投降,低低笑起来:“我不敢。”

梅锦哼了哼:“这还差不多。”

她第一件毛衣算是半成功地做完了,虽然织的不怎么样,但勉强也能穿上身,相信她积累了这次经验后给自己做的第二件毛衣,肯定能够大获全胜!

回到老家的这些日子,虽然生活条件上比不上军校,但梅锦过得还是挺开心的,冬天里没有农活,家里的那些家务因为人多,分到各人头上她也就干不了多少,整日里就是跟嫂子们聊天,跟满银和侄子侄女们玩耍。

这一晃就来到了年前头。

因着马上要过年,屠户要杀年猪卖,就在村前的空地上。

杀一头猪,每家都能分到猪肉吃,所以大家都兴冲冲地跑过去看,梅锦没去,她虽然喜欢吃肉,但见其生就不忍见其死,她还是挺害怕这种场面的。她也拦着几个小点的不让去,小孩子还懵懂,不知道杀猪是什么,好奇地想过去看,但要是真看了,心理接受不了,最容易做噩梦。

村子不大,村前杀猪,梅锦在家都能听见猪的哀嚎声,心中泛起不忍。

不多一会儿,猪叫声停下,胜利手里拎着一大块肉,头前跑着,脸上洋溢着笑,一进院子就开始喊:“娘,三婶,肉割来了,奶用力挤到前面去才抢到这块好肉的,奶说让我拿回来,咱今晚就包肉饺子吃。”

“行。”梁大嫂接过还新鲜的肉,吊在横梁上,笑着问,“你回来的时候,猪肉分完了吗?”

“快分完了。”胜利快速说,“大家都挤着往前抢嘞,都想抢好肉。”

“还是你奶厉害。”

今天因为杀年猪,村子里从村头到村尾都是热闹的。

李贵珍成功抢到一块好肉,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得意 ,她抬头看着横梁上的肉道:“咱今晚上先割一点包顿饺子吃,剩下的等年三十再吃。”

大家都无异议,当即就开始和面擀皮剁馅包饺子了。

雪下得纷纷扬扬,转眼就到过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放起鞭炮,爆竹声中一岁除。

今年家里的春联还是梅锦和梁满仓一块儿写的,写好后换下去年已经晒得泛黄发旧的春联,瞧上去焕然一新。

大年初一一早上就要去给先辈们上坟,而按照规矩女人们是不能去的。

梅锦前世的时候就对这规矩嗤之以鼻,好在她家在这方面还算开明,家里女人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并不强求,她去了一次后,嫌弃踩一脚泥,其实就不太乐意去了,但偏偏村里有个老封建,因为她跟着上坟而在他们家说三说四,导致她起了逆反心理,之后每年上坟烧纸她都一定要跟着去。

但来到这几十年前的世界,梅锦对此规矩没表现出一丝异样,年年都跟嫂子们一块儿在家等着他们上坟回来吃早饭。

而今年一早上梁满仓就对梅锦道:“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儿去给我……爹娘上坟吧。”他说到“爹娘”两个字时,有些停顿。

梅锦听出了他的不自在,安静地点点头,和他一起拿上黄纸和鞭炮往地里去。

地上微微融化的积雪,让土地变得更加湿润,多走两步,鞋子就要多重几分。

这边的习俗,人死后,就埋在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侍弄了一辈子的庄稼地里。

梅锦放眼望去,庄稼地隆起一个个坟包,都是梁家村的祖辈们,坟包有高有矮,高的是近几年的新坟,矮的是多年前的旧坟,当人去世多年,家中小辈已记不清那个坟包里埋得是谁时,坟包的土就会慢慢随风消减,最终化为平地,后人在其上重新种上庄稼。

于是,从生至死,一辈子都与这片庄稼地纠葛着。

梁满仓的养父母虽然多年不种地,一直在县城做小生意,但落叶归根,他们死后仍要埋在这边。

梅锦跟在他后面,来到两个坟包前。

梁满仓一言不发,上前跪下去,掏出火柴将在家折好的黄纸点燃,随后点上鞭炮,鞭炮震天轰鸣中,他提高声音道:“爹,娘,起来收钱了。”

梅锦站在后面看着他背影,他穿着厚重的绿色军大衣,脖间缠着灰色的围巾,风将围巾吹得猎猎作响。

晨雾无边际地泛起,笼罩着田地里的绿意,枯槁无叶的大树静立在田边,往日里修长伟岸的身影,在此时也显出几分寂寥脆弱来。

梅锦上前,有力地牵住他的手,跟他一起道:“爹,娘,满仓来给你们烧纸钱了,快起来收钱了。”

梁满仓侧头看向她,被冻得有些苍白的唇张了张,微微上扬,回握住她。

风吹过来,梁满仓笔直站在坟前,静静地看着黄纸燃烧,黑灰四散飘起,不知道要被风刮到何处。

“走吧。”黄纸烧完后,梁满仓道,“天冷,回去吧。”

梅锦点头,两人慢慢往回走,路上碰到不少来上坟的村里人,互相之间打了招呼,错身离开。

路上,梁满仓缓缓叙道:“我是四岁多就到了爹娘家的,爹娘人很好,他们脾气好,性格很温和,从我到家里起,他们就从来没打骂过我,还一直花钱供我念书,这一念就念到了高中毕业。”

梅锦转头看向他,他目视前方,面容平静,淡淡说起那些从前的事来。

有些事她之前听满银说过,而有些事就连满银也不知道。

“不过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所以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喊他们爹娘。”说到这,他笑了一下,“我不愿意叫,他们也从来不强求,只说等我什么时候想叫了再叫,我记得我第一次喊他们爹娘,应该是一年后了。”

“爹那时候每天都很忙,也很疲惫,娘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所以家里总是很安静。他们对我的事情并不怎么干涉,所以我有很高的自由度,可以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也是那时候,我跟隔壁的木匠学了点木工的活儿,想着以后要是能做个木工也很好。”

他话说的简单,梅锦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些不被人所探寻的真相。

想来那时他养父母也并不想过继一个孩子,尤其是已经懂事了的孩子来当自己的儿子,只是可能家里长辈以所谓规矩孝道逼迫,他们没办法,只能将堂弟的儿子带回家养着。

正是因为这件事非他们本意,所以他们从不要求梁满仓喊他们爹娘。

至于对他的事情不怎么干涉,其实就是不管不问,并没有从心底里接受他,视他为亲子。

不过他们能够花钱供他念书,已经很了不起,比得上绝大多数的父母,所以梁满仓感激他们,却又因为长时间的客套疏离,而没有产生正常的父子母子情,他叫他们爹娘,为他们养老送终,上坟烧纸,但恐怕他心里也很迷茫,也很想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有没有把自己当儿子。

亲生爹娘又因为他被过继而只能叫堂叔堂婶,甚至顾忌着养父母,连亲近都不能,于是他游离在两个家庭之外,哪一个都融不进去,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家,所以他不喜欢小孩子,不想要生小孩。

梅锦牵着他,向来灼热的手掌,难得有些冰凉,她默默倾听他的故事,头一次觉得自己离他的心这样近。

梁满仓看着她笑起来,跳过这个话题道:“过几天我们就回去吧,提前回去几天,好将家里提前收拾一下,省得到时候又手忙脚乱。”

“好。”梅锦盯着他的双眼,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