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净川扬扬眉,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笑。
“……”
什么是七窍生烟,她体会到了。
或许是那碗馄饨害的,蓝烟肚子涨得始终睡不着,剧都刷完了,爬起来上了一次厕所,再回床上躺下,听了一会儿白噪音,终于睡过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她坐在书桌上,手臂攀住了宽阔平直的肩膀,肌肤热度紧紧相贴,滚烫呼吸逐一落在她的嘴唇上、锁骨上。
充实感因坠底的恐惧而分外鲜明,鼻息、指触……一切细微的感官都被放大,那双眼睛沉黑如深潭,仰视着她,而她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溺水。
蓝烟睁开眼睛,冷汗涔涔。
她霍地坐起身,抬手按下了房间开关,在稍觉刺目的光线里,望向书桌。
什么也没有。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往后靠住了床头。
一定是太久没有性-生活,而她又没有自给自足,才会做这样邪门到家的梦。
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实在有些难堪。
与懒惰做了片刻对抗,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去往洗手间。
用完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关了灯和门,正要回房间,厨房方向的窸窣声响,吓了蓝烟一跳。
她定住脚步,看见有人从厨房门口走了出来。
两侧都是窗户,透进来的夜光足以看出轮廓。
站在门口的人,穿着短袖T恤和居家长裤,手里拿着一瓶茶。
如果没弄错,根据茶瓶的形状判断,恰好是他“不喜欢”、觉得“很难喝”的那一款。
梁净川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一边喝着茶,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因距离靠近,他五官的轮廓愈发清晰。和梦里的脸吻合得分毫不差。
热气拂面,耳朵迅速地烧了起来,蓝烟飞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赶在他开口之前,闪进屋里,关上了门。
她在床上躺倒下来,又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完,赶紧爬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换下以后,回到被子里。
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今天真是状况频出,连勿扰模式都忘了打开。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ljc:既然你也失眠,我们来聊聊天?[微笑]】
蓝烟直接把他拉黑了。
/
蓝骏文和梁晓夏都是开明家长,晚睡晚起也不会干涉。
蓝烟的作息大部分情况都很健康,但这半年来每况愈下,失眠更是屡见不鲜。拜梁净川所赐。
次日,蓝烟一直睡到了11点才醒过来。
起床发现家里没人,想起来今天才腊月二十八,他们都还没放假。
冰箱里有剩菜,蓝烟蒸了一点米饭,解决了午饭问题。
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卢楹也还在上班,逛街的搭子都没有。
划拉手机,点进某电影购票APP,想看一看有无想看的电影。
春节档的电影,都要等着大年初一扎堆上映,现在在映的实在没什么看头。
又去搜展览,市博有个纺织品特展,她之前刷到过业内朋友发的海报,一直没时间去。
在公众号上做了预约,蓝烟回卧室换了衣服出门。
去博物馆地铁更方便,有线路直达。
在地铁上,家庭群里来了消息,梁晓夏发了一张餐券,某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说是收拾办公桌发现的,合作的品牌方送的,一直放着都给搞忘了。
那餐券的使用截止日期是在下周,梁晓夏问大家晚上有没有安排,没安排的话就出去吃饭。
蓝骏文第一个回复,说可以。
蓝烟也说可以。
片刻,梁净川引用了她的“可以”,回复“+1”。
【梁阿姨:那就六点在酒店大堂见。】
【蓝工:烟烟你是直接过去,还是我下班了回去开车带你?】
蓝骏文回家和去酒店是一个方向。
【blueblue:我没在家,去市博看展去了。不用接,我自己去。】
【蓝工:行。】
【ljc:我接吧。今天下班早。去市博正好顺路。】
……怎么把他拉黑了还是不能消停。她可以直接退群吗。
蓝烟在市博有熟识的同行,也是好久没见了,她到达以后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把人从办公室里约出来,到文创区的茶座聊了聊,互相交换了一些行业内的新闻和八卦。
同行有事,没有待多久,走之前对她说:“展厅里有件明朝的命妇礼服我参与修复的,你一定要认真看啊。”
蓝烟笑说好。
之后,蓝烟便进入展厅,自己逛了起来。
实话说,她不怎么喜欢跟别人一起看展,因为她看得很慢,边边角角都不会漏过,还常会专业角度地去审视馆藏文物的修复技术,因此,在一件展品前面,看上个十来二十分钟,都是常有的事。
工作日的下午,展厅里没有几个人,蓝烟喜欢这种如同包场的感觉。
逛了半圈,蓝烟找到了同行说的那件明制命妇礼服。
织金璎珞纹缎的面料,袖口是八宝团狮暗花缎,肩部垂挂织金璎珞杂宝纹样,中心点向四方排列珠串、金翅鸟等宗教纹样 。
她当时在朋友圈刷到过出土时的报道,糟朽得不成样子,没想到修复之后这样流光溢彩。
拿出手机,将相机镜头贴在玻璃上拍了张照片,发给同行,附上一排的大拇指。
同行回复一个害羞的表情。
蓝烟趁此机会向她请教了一个技术问题,两人一来二去的,在微信上聊了好一阵。
聊完,蓝烟转身,旁边是一套明制的婚服,此刻站在那前面的女人有些面善,她想了想,好像是陈泊禹的大嫂,袁千云。
袁千云没有注意到她,她绕了过去,本已走远了,还是觉得不甘心,脚下一顿,转身折返。
靠近的脚步声,让袁千云抬起头来,视线相及,她明显有些意外。
第36章 chapter36 “……跟我牵手、……
蓝烟平静说道:“可能你已经忘记了, 也可能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我还是想为自己澄清。那天晚上,我单独跟你说话, 不是要趁机搭讪,而是想告诉你,你加我好友是出于礼貌,我通过也是,我们可以互删。”
袁千云愣了一下。
蓝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说完便走了。
“抱歉。”身后传来袁千云的声音, “我那个时候,只是不满陈泊禹, 而不是……我知道你跟陈泊禹已经分手了。”
蓝烟稍稍顿步,“没关系。”
和陈泊禹分手之后,袁千云于她不过是陌生人, 没什么可继续交谈的, 蓝烟颔了颔首,便继续往前走去。
哪里知道, 袁千云却跟了过来,似乎明知交浅言深, 却还是没忍住开口:“我跟陈泊禹的大哥,也准备协议离婚了 。”
蓝烟不知道说什么,便没有作声。
印象里,袁千云是个强势而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她却难得展露出极为苦涩的一面。她理应不缺朋友,但或许觉得,从这个展厅里出去之后, 两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碰面,所以她是她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我检查出来卵巢有一点问题,想要怀孕,必须促排,而且不一定成功。我不想赌上自己的健康,做无谓的尝试……而显然,对于陈家这样的家庭,生小孩是个必选项。”袁千云耸耸肩,“我与陈泊尧自由恋爱,我以为即便不生孩子,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太乐观了。”
蓝烟更因惊讶而哑然,“……领养呢?”
“重要的是血脉。”
“……现在是21世纪吧。”
袁千云笑了,“可能陈家实行的是另外一套历法。”
蓝烟也笑出声。
“你和陈泊禹分手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他们兄弟或许人都不坏,只是人很难彻底摆脱自己成长的环境。我在陈泊尧身上做了很多努力,结果他还是倒向了他家族的阵营。”袁千云看向她,再度诚恳道歉,“非常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也陷入了一种惯性的思维。”
“我已经说了没关系。”
袁千云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吗?”
蓝烟笑一笑,“我想还是不了,我们以后可能比较难有交集。也许未来会在哪个博物馆里相遇,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逛展。”
袁千云凝视蓝烟,“……陈泊禹错过你,是他的损失。”
“我也这样觉得。”
袁千云又笑起来,“那么,今天可以一起逛展吗?”
“如果你缺个半业余的讲解的话。”
无疑,袁千云是个很好的逛展的搭子,足够细心,也足够有好奇心。
两人一直逛到了五点钟,博物馆闭馆。
到博物馆门口,袁千云有车来接,跟蓝烟分别。两人没加微信,尊重萍水相逢的本意。
蓝烟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想起来某人已经被拉黑了。
她并不情愿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上方弹出来新短信的通知。
【梁净川:麻烦大小姐过一下马路。】
蓝烟抬头,目光越过马路往前看去,一部熟悉的黑色SUV停在路边。
手机又是一振。
【梁净川:不愿意的话,就站在原地,等我掉头。】
蓝烟以万分抗拒的心情走到路边,等红绿灯,穿过人行横道。
驾驶座门打开了,梁净川下车,绕去副驾,打开车门,掌住,等她上车。
她很害怕开车门又被静电电一下,梁净川此举倒是帮了她一个忙。
她一躬身上了车,突然想到,说不定,梁净川就是知道她是带电体质,才帮她开的门。她的脸立即垮了下去。
梁净川回到驾驶座,把车启动。
转眼瞧了瞧,不意外,她摆着一张臭脸。
可她穿了件白色的兔绒上衣,肤色被衬得一团雪白,衣服毛绒绒的,整个人毫无攻击性。
蓝烟掀了掀眼皮。
梁净川盯她次数太多了,她很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可她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只好忍了下去。
六点差一些,他们抵达酒店,在大堂里等了等,蓝骏文和梁晓夏赶到了。
梁晓夏看向蓝烟,一眼注意到她斜挎着的白色小包——这包是两用的,串上长链就变成了斜挎的样式。
她十分欣喜:“烟烟你背了这个包。”
蓝烟微笑点点头。
“我拍张照片可以吗?”
蓝烟大大方方地侧了侧身。
拍完照,大家一同乘坐电梯上楼,去往餐厅。
找好座位,各自去拿食物。
蓝烟拿了些海鲜,回到桌子那儿,梁净川已经坐了下来。
她的座位在里面。
她看了看对面,蓝骏文和梁晓夏的位上,各自放了他们的东西,要换位置不方便,去旁边桌,肯定会被追问。
梁净川仿佛没有看见她,自顾自喝柠檬水。
蓝烟咬牙切齿:“……你让一下。”
梁净川这才微笑着站起身。
蓝烟走到里面坐下,梁净川把他面前的盘子,推到了她的面前,自己转身走了,重回到了取餐区。
盘子里是水果与甜点,都是她喜欢,或者她会喜欢吃的。
没一会儿,大家拿完餐点,各自回来。
因为已经放假,情绪都很高涨,不拘话题地聊了起来。
梁晓夏看了看坐下对面的梁净川,“阿川,我问你个事。”
从小,只要梁晓夏叫“阿川”,基本没好事,梁净川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什么事?”
梁晓夏说:“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思,不是要强迫你。”
“你先说。”
“我有个同学,女儿年纪比你小几岁,刚刚英国读完硕士回来。我看过她的照片,很漂亮……你愿意的话,我约个饭可以吗?不是你们单独,我跟我同学都去。”
梁净川克制住了没有去看蓝烟是什么反应,“……他们提议的?”
“嗯……我同学你见过她的,你可能忘了,你初中有次我们去东城玩,去她家里吃过饭。”
“谢阿姨?”
“对。”
桌面上响起杯子被轻轻放下的声音,梁净川正要转头,蓝烟站了起来,轻声说:“麻烦让一下,我再接点果汁。”
梁净川站起身,蓝烟走了出去,他往她脸上看了看,表情十分平静。
有现做的牛眼肉,蓝烟等了一份,重新接了一杯西柚汁回到位上,关于相亲的话题,已经聊完了。
一家人都不是大胃王,如果餐券不是送的,这一顿吃得就太不划算了。
蓝骏文和梁净川都开了车,原本应当自发地分成两批。
但到了车库,蓝烟却跟在了蓝骏文身后。
“你东西还在我车上。”梁净川出声。
蓝烟顿住,无语地望向梁净川。
他知道她的行事逻辑,第一准则是在家长面前不要多生事端,所以光明正大地拿捏她。
梁净川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微妙地僵持了一瞬间,蓝烟朝他走过去。
她脚步很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前面。
听见身后传来无奈的一声笑:“走反了。”
她停步转身,跟上梁净川的时候,已经想要杀人了。
好在,从上车到开回小区门口,他都没再惹她,安静得像个尽职尽责的专车司机。
车开进小区里面,找了个空闲车位——家里只买了一个停车位,另外一部车,只能机动灵活地停车。
蓝烟伸手,去拉车门,没有拉开。
按了一下把手上方的按键,再拉,仍然没拉开。
“上锁了。”
蓝烟蓦地转头望去。
梁净川手臂撑在方向盘上,“见面的事,我回绝了。”
蓝烟不作声,她想梁净川应该明白她此刻的表情是“关我屁事”。
“是。是不关你的事,反正你不会在意,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进入我的生活,住进我的房子,吃我做的饭……”顿一下,“用我用过的浴巾。”
蓝烟眼皮一颤。
梁净川看向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跟我牵手、接吻、上-床……”
“你闭嘴。”
梁净川作出惊讶的表情,“看来,你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当我想象你跟陈泊禹在我隔壁房间上-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蓝烟不知道此刻什么反应才合适,他就是吃定了她会担心他的安危,她并不是不喜欢他,所以做什么都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可她清楚,此刻骤然的窒息感,绝对不是因为愤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蓝烟抬眼看他,目光不失冷厉,“做出的选择可以完全不算数是吗?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意志?”
梁净川坐直身体,解开了安全带,骤然倾身,伸臂,扣住了她的手腕,拇指紧贴住她的脉搏,“你首先得让我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意志。”
声音是渐低的,呼吸却在靠近。
最后一个字低不可闻,呼吸近在咫尺。
蓝烟本能屏息,凑近的冷峭而清幽的眼睛,叫她心脏漏跳一拍。
脉搏即将泄密,她霍地一甩手挣开了他的手,猛地去拉车门。
竟然拉开了。
他是什么时候解的锁?
好像料定她一定会逃跑一样。
蓝烟顾不上了,飞快推门,跳下车的时候,听见昏暗的驾驶座里,传来梁净川的声音:“真有你的东西,你上回落我家里了。在后备箱。”
蓝烟想不起来自己落了什么,踌躇片刻,还是朝后方走去。
按下按钮,后备厢门抬起。
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安静地躺在那里,包装也是白色,像一捧纯净轻盈的新雪。
她霍地把门拉下来。
可是,收与不收,她看见了,知道了,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操作失误,把36章粘贴到了35章,导致必须补充上章的字数。
请大家重刷一下上章,补了1000多字。
我真是个手残……我哭了[竖耳兔头]-
200个小红包
第37章 chapter37 “……可以吻你吗……
害怕梦境重现, 蓝烟以一本枯燥的社科专著做睡前读物,从前的催眠利器今日大打折扣,她仍是在凌晨以后才迟迟睡去。
晚睡以后, 不管多晚起来,都不如早睡早起神清气爽。
蓝烟打着呵欠进浴室刷牙,瞥见镜子里的黑眼圈,难免在心里咒骂某人两句。
可她这个人,咒人都会不自觉避谶,生命与健康一概不敢涉及, 想来想去只能咒他早点脱发。变丑也行。
走廊里脚步声响,她顷刻挺直脖颈进入警戒状态。
是她风声鹤唳。那脚步是往客厅去的, 随即响起了他与蓝骏文交谈的声音。
她清楚还不到松口气的时候,直至这个春节结束,她都要与梁净川进行持续不断的围剿与反围剿斗争。
……怎么不算是真人版的对战游戏呢。
洗漱完毕, 蓝烟去往客厅, 蓝骏文和梁晓夏正要出门,为之后数日的宅家再囤积一些物资。
蓝骏文不忘下达任务:“灶台上有小米粥和烧麦, 烟烟你吃了跟净川把春联贴一下,自己的房间也做一下打扫。”
“……好。”
蓝烟怀疑梁净川这个人会精神操纵, 不然怎么家长总会在关键时候退场,给他让出方便发挥的空间。
蓝烟走往厨房,将早饭端去餐厅,蓝骏文和梁晓夏关上了大门。
整个空间独剩两人,蓝烟顿时加倍警惕,但没把这份紧张感表现在脸上。
她咬一口薄皮的烧麦,余光去瞥坐在沙发上的人。
家里装了暖气片,不需要穿得太臃肿。
他只着一件灰色的薄毛衣, 坐在那里低头操纵手机,显出一种疏淡清倦的漫不经心。
她难免回想起高中,在辗转听过那个“四中有两个帅哥,一冷一热平分秋色” 的花痴言论后,第一次实际见到陈泊禹和梁净川共同露面的场景。
那天是周五,也恰好是高三年级月考结束,晚上没有晚自习,陈泊禹陪梁净川回家放东西换衣服,一块儿去打球。
蓝烟下午出门忘拿手机,晚上要跟卢楹去看电影,也得回家一趟。
她跟卢楹待在房间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其中一道音色很陌生,她不免警觉,就走到走廊里,往玄关望去。
门口两个身高齐平的男生,都穿着四中黑白配色的校服,只不过一个穿得松松垮垮,一个穿得平平整整。
一颗脑袋从后方探过来,枕上了她肩膀,一起加入围观,卢楹在她耳边轻声问:“谁?”
“……应该是梁净川的好朋友。”
“哦,那个传说中的富二代?”
“你不也是富二代。”
“我们卢家这点小打小闹的生意,可不敢碰瓷陈家。”
校服穿得松垮的男生,同梁净川讲着班里的事,后者偶尔应一声,仿佛参与度不高,但讲的每一句话,都提挈要领。
片刻,似乎感知到了打量的视线,男生抬眼望了过来。
蓝烟立即按住卢楹的脑门往后一退,匆匆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卢楹悄声问:“你觉得哪个更帅一点?”
“……富二代。”立场让她这样回答。
她承认从客观的角度,两人就是平分秋色,可审美本是一件十分主观的事。就像年轻时候的金城武与吴彦祖,她永远会选金城武,而卢楹永远闭眼站边吴彦祖。
卢楹嘀咕:“看来我俩审美永远没法统一,我觉得你哥那张脸更有故事一点。”
错了。这是她与卢楹审美唯一契合的一次。
她没对卢楹说过实话,也没对自己说过实话。
最讨厌梁净川的时候,她都没法从他那张脸上,挑出来任何不顺意的地方。
他眉骨和鼻梁的高度,眼睛和嘴唇的位置,三庭五眼的间距……完全吻合了她最能审美的那一种标准。他连睫毛和指甲都长得好看。
蓝烟咽下一口烧麦,痛苦地想着,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实质上的“继母”的儿子。
察觉到梁净川把手机放下了,蓝烟立即垂下眼睛。
他视线望了过去,半晌没作声,不知道又在酝酿什么捉弄她的主意。这个人,有多正派就能有多邪气。
蓝烟没理他,自顾自地吃完了早餐,把碗筷拿去厨房里洗干净。
逢年过节,家里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年节礼盒,蓝烟在抽屉里找到了好几副春联,不止她买的那一副,估计都是礼盒里拆出来的。
她把所有春联都拿了出来,拆开展平,根据内容做了“比稿”,给大门口选了最漂亮、寓意最大气的那一副。
春联里搭送了几版指甲盖大小的水晶胶,无须自己裁剪。
蓝烟把东西拿到门口去。
大门的防盗门是往外开的,蓝烟将门推得只剩一条缝,从下往上地揭取去年落灰的旧春联。
上半段粘得很牢,踮脚试了试,没揭开,又不得不往上跳了跳。
落地时,手肘推住了门把手。
蓝烟暗叫不好,果真听见“啪”的一声,门阖上了。
……她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
最糟糕的是,下一瞬就听见门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可真是给了他订立城下之盟的好机会。
让她意外,门打开了。梁净川并没有提什么条件。
他一步迈出来,她自觉地往后让。
梁净川抬臂,轻轻松松够到了春联的最顶端,一边撕,一边提醒一句:“脸转过去。有灰。”
很耳熟的话。蓝烟愣了一下。
撕下的春联,梁净川卷了起来,暂且搁在地上。
新春联搭在了栏杆扶手上,蓝烟拿起顶上一端,依次往上面贴水晶胶。对一双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而言,这项工作毫无难度。
梁净川凑近一步,按住了她手里的胶版,似是准备帮忙贴。她屏息一瞬,从手指下方拿了一版新的,往他面前一递。
他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人却还是站在原地。
蓝烟只好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合作,很快贴完了上联,梁净川拿了起来,走到门边,举高之后,回头看她。
她只能开口:“左边高了一点。”
梁净川做了调整,再看她。
“还高了一点,一点点……可以了。”
梁净川揭下水晶胶背后的隔离片,一边固定,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项任务每天都得做吗?”
蓝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没问。
而梁净川似乎也不需要她有什么反应,径自说道:“每天都得想办法让你跟我说话。”
蓝烟没什么表情。
“你是我认识的最理智的人。”梁净川依次从上到下地将春联贴了下来,“可能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他的语气,寻常得就像在描述,好剥还不沾手,是他喜欢香蕉的原因之一。
蓝烟只觉得头皮一炸,下意识回头去看对门。对门邻居跟她家关系很好,她万万不希望那位古板严肃的阿姨,听见梁净川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她皱眉,低声喝道。
梁净川轻笑,“那什么场合比较合适?车里?你房间?”
“……”
他很少步步紧逼,因为点到为止就极有杀伤力。
感谢她今早翻衣柜翻出来的红毛衣,可以让她泛红的耳朵蒙混过关。
下联与横批都贴好,梁净川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为了观察整体效果,他伸手把门一推,关上了。
“……你带钥匙了吗 ?”
梁净川顿了一下,“……忘了。”
“……”
“怎么办?”梁净川转身看她,欲笑不笑的模样,“你手机带出来了吗?给叔叔打个电话?”
“……没有。”
“那就只能在门口等了。”梁净川微微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肯定带了。”
“没有。”
“谁信你。”
“不信你来搜身。”他手臂微张,做出一副任君摆布的架势。
他眉骨稍高,因此显得眼窝也深,眼睛里有笑意的时候,格外会显出一种深情的特质,稍显轻佻的话,也不会叫人反感。
蓝烟不跟他做口舌之争,转身往对门走去,准备去求邻居阿姨收留。
手腕被攥住。
在她动念挣开之时,一把钥匙被塞入她的掌心。
电击痛感从指尖蔓延的时候,蓝烟听见梁净川也“嘶”了一声。
活该。
她暗暗扬起嘴角。
/
剩下的春联,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各个房间门口也都贴上了。
之后,蓝烟开始打扫自己的房间。
梁晓夏固定一段时间会约保洁上门做深度保洁,因此家里一直都很整洁,现在做打扫,更像是个辞旧迎新的仪式。
湿抹布擦了一遍书桌,蓝烟拿去外面清洗。
一踏出房门,与从走廊经过的梁净川迎头撞上,她立即刹住脚步。
梁净川手里拿着一部旧手机。
蓝烟盯了一瞬。苹果5S,很老的机型。
梁净川低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认出来了?
恐怕化成灰她都认得,正是当年被她摔碎了屏幕的那一部。
蓝烟的家庭,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基本衣食无忧,蓝骏文本人没什么烧钱的爱好,给零花钱给得很大方。
但蓝烟学画画,每年要给画室交不少钱,画具画材又是额外的一笔开销,她花钱很有分寸,从不大手大脚,当时拿出两千块钱赔给梁净川修屏幕,还是切切实实地让她感到肉痛。
可梁净川手机也是新买的,都没用上多久。
让她意外的是,梁净川没收,说不是她的责任,是他自己没接稳。
好奇心战胜了蓝烟同他交流的抗拒:“……你当时为什么不收。”
“不是说过吗,不是你的责任。”
看她不信,梁净川只好笑着解释一句:“真是我自己没接住。当时很紧张,我怕你看到手机壁纸。”
“……什么壁纸。”
梁净川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如果还能开机,你自己看。”
蓝烟在这一刻心脏悬了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懂怎么吊她的胃口,她很不喜欢这样。
梁净川走去客厅,给手机充上电。
等了又等,充电的标识没有亮起来,估计是彻底坏了。
梁净川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真遗憾。”
蓝烟放弃了继续探究。直觉这并不利于她坚定自己的抉择。
/
隔日是除夕。
梁净川难得变回了正人君子,整天都非常地守规矩,可能多少还是顾及有家长在场。
过年的活动,翻不出什么花样,但因为一年只有一次,倒也不觉得无聊。
吃过晚饭,他们把电视打开,摆上了麻将。
打了两局,梁晓夏夸蓝烟有进步,思路比以前清晰,抉择也更果断。
蓝烟笑说:“在槟城的时候打过几次。”
“跟谁?”接腔的是梁净川,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问出口了。
蓝烟一惊,瞟了瞟梁晓夏,她神色如常,应当是没察觉出什么。
“……跟俞家的人。”蓝烟含糊答道。
一整晚,蓝烟输得很惨,被梁净川截胡了三次。他好像开了透视挂,对她手里是什么牌了如指掌。
过年,不免打得大了些,一晚输掉半个月工资,下牌桌去楼下倒计时,蓝烟整个人都是气呼呼的。
隔了一人的身位,梁净川走在蓝烟身旁,稍稍侧目去瞧,很想伸手,去戳一戳她的脸。
小区的人都聚集在沙坑附近,防止消防隐患,只允许在这里玩一玩烟火棒之类的。
有小孩在玩摔炮,蓝烟很怕这个,不自觉地往旁边躲了躲。
衣袖相擦,梁净川侧低下头来。
夜色里,他眼底的笑意很是分明。
蓝烟立即绷住脸,退回原位。
梁净川却往外面跨了两步,把她拦到了里侧,挡住了那些在水泥地面上炸响的动静。
蓝烟跟梁晓夏一人分了一把烟火棒,拿打火机点燃,梁晓夏比她玩得更开心,可能无论到多少岁,都很难抵御这一瞬短暂而璀璨的快乐。
不知谁先起的头,附近三五聚集的居民开始倒数。
蓝烟捏着点燃的烟花棒,加入队列:“三、二、一……”
“新年快乐,烟烟。”
烟花熄灭瞬间,声音陡然凑近,就在耳后。
蓝烟心脏震荡。
这是新年的第一秒,传入她耳中的第一句话。
逗留片刻,大家陆续散场,各自上楼。
进门,春晚也接近尾声。
梁晓夏和蓝骏文拿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红包,一人两个,分别发给了蓝烟和梁净川。
蓝烟大大方方接过,笑说:“我都这么大了,还有红包收。”
梁晓夏:“反正一直发到你们成家。等以后你们有了小孩,小孩再来继承传统。”
明知梁晓夏的“你们”,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连在一起,又好像切实地描摹出了某种未来。
蓝烟品尝到了一种晕眩之后的苦涩。
她是她,梁净川是梁净川,只有微茫的希望,会变成“你们”。
她是个胆小鬼,不敢去赌“永恒”失败后的幻灭。
温哥华还在上午,梁晓夏拨了一个视频电话,给梁净川的舅舅和姥姥拜年。
这种时候,作为家庭成员的一份子,蓝烟也负有说上几句吉祥话的责任。
她很真切地祝福姥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一切流程都走完,不常熬夜的两位家长也都困了,客厅关灯,各自去洗漱休息。
因回复卢楹的消息,蓝烟最后一个起身。
家里的格局,客餐厨居中,主卧与书房在一侧,两间次卧与客卫在另一侧。
蓝烟低着头,一边发消息,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
经过过道梁净川的房间门口,听见很轻的“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蓝烟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扣住,将她轻拽进了门里。
她惊得立即挣扎,听见梁净川说“嘘”,手臂从她身侧绕过,把门关上,反锁。
蓝烟心跳漏拍,蓦地转身,看向梁净川,压低声音质问:“你干什么?!”
手机背光还亮着,淡白光线照在她脸上,五官有种雾气氤氲的朦胧。
梁净川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光低垂,从她鼻尖,到她唇珠明显、轮廓漂亮的嘴唇。
“……想亲你。”他坦然地道出此刻脑中仅存的念头。
蓝烟从胸腔里觉出了一阵心悸,意识到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心脏就在擂鼓似的搏动。
心跳剧烈,隐隐盖过了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答应就不放我出去是吗?”
“……当然不是。”手从她手臂旁绕了过去,探向门锁,旋动一下,解除反锁,“你随时可以出去。我只是想告诉你。”
蓝烟脚往后挪,可脚跟立即抵住了门板。
手机背光 ,也在这瞬熄灭。
黑暗里,呼吸和心跳变得难以掩饰,不管是她的,还是他的。
“烟烟。”
梁净川伸手,手掌挨住了她的侧脸,微微的静电电流炸了一下,让她眼皮颤抖。
他头低了下来,呼吸离她更近,“……不要你负责……可以吻你吗?”
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我破例一次,好吗?”微冷的声音已哑不可闻。
最后一个字,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明明方才静电已经被释放了,她不应在此刻感觉到,如此强烈的震颤,从相触的嘴唇,闪电一样钻入心脏深处。
脑中燃烧着方才黑夜里的冷烟花,一簇一簇地炸响。
节日的氛围,还有他的话,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一切都在怂恿。
把她的理智,烧灼得岌岌可危。
梁净川的嘴唇,比她梦中经历的还要柔软,可他整个人都僵滞在那里,像是失去响应的程序。
他好像根本不懂,“吻”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蓝烟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失真。
“……嗯?”
“不要我负责。”
“嗯。”
蓝烟闭上眼睛,把手机揣进梁净川的长裤口袋里,倏然踮脚,两手手掌拊住他的后颈。
掌心所触的皮肤,一片滚烫,她相信此刻碰一碰他的耳垂,也一定是如此。
她侧头,避过了他高挺的鼻梁,嘴唇贴上去,轻柔辗转。
他尝起来,是这样的。
是未经污染的薄雪,是哗哗作响的生宣纸,是淌过手指的冷泉水,是栖在窗台的白月光。
……是她喜欢的一切。
好一会儿,梁净川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手臂垂落,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挨向自己。
呼吸愈发短促,长久缺氧,像在梦中,因为不相信心跳到了如此剧烈的程度,还可以存活。
他感觉到,有什么在轻轻描画他的唇缝,叫他联想到沾了水的毛笔,笔尖在画纸上,极有章法的,一笔一笔填描,细致又耐心。
片刻,他意识到那是她的舌尖。
脑中轰然。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舌-尖轻巧地探了进来。
好似又进入麻醉状态,思绪全然空白。
她不许他,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可如果是死在这一刻,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想拉没拉住,算了……反正哥都说了不用负责了,让妹开心一下[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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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38 “……好啊。你脱……
温柔的唇齿纠缠, 也渐渐使人神迷目眩。
在心脏仿佛要破膛而出的这一刻,蓝烟终于感觉到梁净川开始回应。
他手掌紧按在她的脑后,从小心谨慎的尝试, 到放弃循序渐进的章法,最后完全凭借本能,一次一次吮吻,不留余地地掠夺她的呼吸。如此强势,无处可逃。
接吻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教。
蓝烟脚跟发软, 若非可以背靠门板借力,恐怕她早已坠下去。
腰被适时地一把掐住, 往上一提,她被迫稍稍踮起脚尖,整个人更密切地与他挨在一起。
心跳与短促的呼吸共振, 不辨彼此。
明明缺氧许久, 还是不舍分开。
直到实在不得不换气,梁净川终于退开, 按在她脑后的手掌下移,双臂环抱, 搂住她的后背,随后他低下脑袋,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
久久无法平复。
理智回归,蓝烟伸掌,撑在梁净川胸口,停顿许久,正要轻推,感觉到颈侧皮肤沾上了些许温热的潮湿。
她知道那里是梁净川的眼睛, 因为他眨眼的时候,睫毛总会扫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点痒。
她诧异极了,扭头想去看他,后脑勺被按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蓝烟不动了,心里酸涩,像纸张沾水,潮湿地塌落下来。
无人出声,不知道过去多久,在他们拥抱的时候,窗外灯火渐暗,整个世界也变得更加寂静。
蓝烟听见梁净川深呼吸了一次,似乎打算开口,而就在此刻,外面客厅方向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蓝烟心脏跳到嗓子眼,第一反应是想转身想逃,却被梁净川抱得更紧。
“嘘。别动。”
手伸到她腰后,旋钮,上锁。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一声叩门。
“净川,你睡了吗?”是梁晓夏的声音。
“还没。”梁净川平静回答。
“药箱我没找到,你知道放哪儿了吗?”
“我记得叔叔放在书房了。”
“哦。”
“谁身体不舒服吗?”
“你叔叔肚子有点疼,可能是肠胃炎。”
“好。”
“行。那你早点睡。”
脚步声渐渐又走远了。
蓝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走廊里彻底没了动静,她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头顶传来梁净川低笑的声音。
蓝烟立即伸手去推他,当然没有推开。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可以就在我房间睡,我不介意。”
“……好啊。你脱衣服。”
“……”
“现在就脱。”
梁净川自然失去反应。
被戏弄了好多天,蓝烟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方法,即便自己已是面红耳赤——他一个接吻都不会的新手,也就只会在口头上逞能罢了。
蓝烟转身,把门解锁,压下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脑袋探出去侦察敌情。
客厅和书房的灯都是关着的,梁晓夏已经回房间了。
她侧身,正要出去,手腕被握住。
往后牵引着,伸向梁净川的长裤口袋。
她心里一惊,如遭电击,猛地把手甩开。
“你手机。”梁净川说道。他顿了一下,语气无辜极了, “你以为我要你拿什么?”
“……”
梁净川自己伸手,把手机掏出来,递到她手边,声音里带笑:“这样可以了?”
蓝烟接过,一秒钟都没有停留地闪身进了隔壁洗手间。
把门上锁,她把手机搁在洗手台上,撑住台沿往镜中望去,自己整张脸烧得通红。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拿手指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好像饮下了高浓度的酒,此刻仍然觉得天旋地转。
她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浇了一捧冷水,为自己降温。
随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blueblue:我洗完澡就要去睡觉,你好好待在你自己房间,敢出来一步,这辈子不跟你讲话。】
【ljc:我被放出来了?】
引用了她的上一条消息,又回复:【好好好,你说了算。】
蓝烟这才离开浴室,回房间拿换洗衣物。
洗了个速战速决的热水澡,去床上躺了下来。
【blueblue:你可以洗了。】
【ljc:热水还有吗?】
【blueblue:没。洗冷水澡吧你。】
【ljc:你怎么知道我需要?】
蓝烟又把他拉黑了。
灯关掉,她侧身而躺,枕着自己的手掌。
好像,无法不去回想,刚刚在黑暗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最后,沾在她颈侧皮肤上的泪渍。
她不敢问,那一刻他是什么心情,委屈吗,还是得偿所愿的感慨。
自始至终,他设下的所有陷阱,都是她心甘情愿跳进去的。
包括这个附加了免责声明的吻。
梁净川这么了解她,又怎会不知道,她根本没有一丁点当“渣女”的资质,否则,在她第一次去他住的地方,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她怎么可能面对他的眼泪而无动于衷。
蓝烟拉起被子蒙住脑袋,深深呼吸,心里不乏懊悔。
美色真是害人不浅。
身体接触这种事,其危险性堪比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 ,就如食髓知味,难以收场。
尤其,她终于确认,他对她有着极其强烈的生理性吸引。
她摸过手机,把人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发了一串骂骂咧咧的表情。
【ljc:?】
【ljc:可以当面骂。】
【blueblue:你抖-M吗?】
【ljc:可以是。】
【ljc:洗澡去了。你先骂,我等下一起看。】
【blueblue:骂你浪费流量。】
【ljc:给你开热点?】
片刻,一张截图丢过来,显示热点密码:blueblue。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开wifi列表,去找他的热点名称是什么。
列表里除了家里的WiFi,还有一个,乍一看像是一串乱码:whenimissyouineed
When I miss you,I need blueblue.
她就是,氧气的同义词。
蓝烟无法控制自己不要上扬嘴角,耳朵捕捉到了开门声、脚步声,以及浴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她好像,也需要一点氧气。
没多久,她听见浴室门被打开,梁净川回到了自己房间。
手机即刻振动起来。
【ljc:test】
【blueblue:?】
【ljc:试试我是不是又被拉黑了。】
几张截图丢过来。
满屏的“test”,间隔时间不等,每个后面都缀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blueblue:不要卖惨,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ljc:那可以打给你吗?】
……他怎么能如此擅长见缝插针这件事。
电话在手里嗡嗡振动起来。
阒静的夜,一切细微动静,都好像剧烈得吓人。
梁净川:“喂。”
蓝烟“嗯”了一声。
他不说话,隔了一会儿,轻笑一声。
蓝烟也有点想笑,同一屋檐下打电话这件事,实在很莫名:“……干嘛?”
梁净川:“……吃夜宵吗?”
蓝烟:“这都几点了?”
梁净川:“管他几点。”
蓝烟不说话。
梁净川:“一分钟后,厨房见。”
没给她讲话的机会,梁净川把电话挂了。
须臾,门外响起了开门声与脚步声。
蓝烟挣扎片刻,还是不争气地爬了起来。
她有意没将脚步声放轻,好显得自己真是光明正大地去厨房吃夜宵:即便是凌晨一点半,兄妹两人一拍即合地想吃个夜宵,不也是很合常理吗?
蓝烟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带大口袋的针织外套,她把两手抄在口袋里,拖拖沓沓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梁净川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脸被冷藏室微微偏蓝的冷白光照亮,刚洗漱过的他,比初雪清晨的凉风还要清爽。
她克制脑中记忆闪回,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梁净川转过头来,看向她:“吃点什么 ?”
整个过年期间,蓝烟没有一刻有饿的感觉,正餐之后是零食水果,它们之间的间隙,由瓜子做填充,像个大石头、小石头和碎石子如何装满玻璃瓶的挑战游戏。
如果上称,都不知道重了多少斤。
“……吃了不觉得饱的东西?”
话音落下后,她感觉到梁净川有个很明显的,把目光定在她嘴唇上的反应,他随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摆出臭脸,瞪他一眼。
“猕猴桃?帮助消化。”
“我要切片的。”
“行。”
梁净川从冰箱里拿出两颗猕猴桃,走到水槽边,取下挂着的削果皮的工具,给猕猴桃去皮。
蓝烟踱步至他身旁。
他们不说话,一个削皮,一个看着,并适时拿了一只盘子递过去。
去皮,再取砧板和水果刀,把猕猴桃切片。
青绿色果肉,躺在白瓷盘里。
蓝烟洗过手,直接拿了一片,送入嘴里。
梁净川也吃了一片,咀嚼的动作放慢,他忽然说:“下一场电影,三点开始……”
“你不要得寸进尺。”
梁净川轻笑一声,坦诚道:“怎么办,我就是不想今天结束。”
蓝烟咬下一口果肉,不说话。
“……我在做梦吗?”梁净川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额前头发柔软地耷落,眉眼低垂,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没有赖上她,要她负责。
蓝烟许久不作声,第四片、第五片猕猴桃下肚,她停住动作,“我吃饱了。”
“嗯。”梁净川收回目光。
“你的免责声明,时效是多久?”
梁净川愣住。
“给你续三秒钟。”
梁净川尚未反应过来,蓝烟踮脚,倏然凑近。
靠近的气息,是他们共用的沐浴露的香气。
柔软触感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带着呼吸的香气一并消散,梁净川下意识伸臂,没抓住,她已经趿拉着她的毛绒拖鞋,踩着瓷砖走远了。
手机振动。
【blueblue:我要睡觉了,麻烦你进黑名单里待一会儿。】
【ljc:test】
并没有感叹号出现 。
他咬下一口猕猴桃,还是没有忍住,轻笑一声——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事,更新比较短。
明天双更补上[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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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39 “我没有什么意见……
这一晚, 蓝烟过了凌晨两点才睡着。
似乎没睡多久,被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窗外是麻麻亮的天光, 可能五点多了,不超过六点。
竖起耳朵,听见斜对面梁净川的房间门被敲响。
随后,门被打开了,响起一阵模模糊糊的对话声。
蓝烟听不清楚,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开了灯,起床走去门口, 将门打开。
梁晓夏站在梁净川房间门口,神色焦急,听见开门声, 她转头望过来。
蓝烟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姨?”
梁晓夏看向梁净川,几分犹豫。
梁净川则直接说道:“叔叔有点不舒服, 可能得送去医院看看。”
“他怎么了?”蓝烟忙问。
梁晓夏说:“他刚睡下那会儿就有点肚子疼,以为是肠胃炎, 吃了点药,没什么效果,现在越疼越厉害,吐了两次,又开始发烧。刚刚拿温度计给他量了一下,已经烧到38度了。”
蓝烟神色凝重,说要过去看看,三人穿过客厅, 走往主卧。
蓝骏文躺在床上,向右侧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梁净川走到床边,搭住蓝骏文一边的肩膀扶坐起来,将他搀扶下床,想试一试靠他自己还能不能走动。
然而蓝骏文疼得厉害,稍微一动,便是冷汗涔涔。
又试着背了背,但一背起来,就压迫到了腹部,更是疼不可遏。
如果不能背,就只能靠两个人把他抬下去,这楼没有电梯,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净川当机立断:“直接叫救护车吧。”
他拨打了急救电话,接通以后,把手机递给了梁晓夏,让她简单描述病症和既往病史,那边接了诊,说马上赶到。
等救护车来的这段时间里,梁净川让梁晓夏把身份证、医保卡等必要证件都准备好,还把刚刚给蓝骏文吃过的药也都找了出来。
蓝骏文仍旧躺在床上,保持侧卧蜷缩的姿势,接诊台特意叮嘱过,不要擅自搬动患者,他们除了换好衣服,等救护车赶到,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梁晓夏坐在床边,一边帮蓝骏文擦汗,一边低声安抚。
梁净川看向蓝烟。
她站在白色的灯光下,整个人都有些惶惶惑惑。
梁净川一步走到她身边去,手臂垂落,找到她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又即刻松开。
她手指是凉的,指腹都是冷汗。
蓝烟恍惚地抬起头,梁净川看着她,轻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
十来分钟,救护车赶到,动静很大,左邻右舍都被吵醒。
几个医护人员进门,给蓝骏文做了检查,根据他的症状,结合胆囊结石的病史,初步诊断为急性胆囊炎。
一架担架抬下楼,送进救护车里,梁晓夏带上证件跟车,梁净川开车载着蓝烟自行赶往医院。
过去一路沉默,蓝烟反复在手机上检索急性胆囊炎的相关信息。
停好车,蓝烟同梁净川赶往急诊中心,先一步到达的蓝骏文,已经被送往B超室。
很快出结果,胆囊显著增大,胆囊壁水肿增厚,胆囊颈部结石嵌顿,伴胆囊内胆汁淤积。
因状况很危险,拖延下去有穿孔风险,医生建议立即手术治疗。
虽是节假日,仍有值班的医护人员随时待命,所有准备工作同时进行,梁净川去办入院手续,医生给蓝骏文做麻醉评估、紧急备血等术前准备,梁晓夏和蓝烟进行术前谈话。
谈完,医生把手术、麻醉等知情同意书递过来,“你们哪位家属把字签一下。”
梁晓夏下意识接过,拿上笔又顿住,递给了蓝烟。
蓝烟愣了一下。
她把文件拿到旁边柜子上,填好了相关信息,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小时后,蓝骏文被送进急诊手术室。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三人守在手术室门口,无人出声,梁晓夏和蓝烟,如出一辙的神情凝重,即便这是一个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常规手术。
座椅是不锈钢的,冷冰冰,坐着也硬,梁净川让梁晓夏和蓝烟回病房等,他在这儿守着,手术结束的时候给她们打电话,那时候再下来。
她们不动,说就在这里等。
梁净川不再勉强,一人去外面买了早餐过来。
温热的粥,装在杯子里。梁净川插上吸管,往她们手里一人递了一杯。
温热自指尖传来,蓝烟才察觉到自己手脚都是冰凉的。
即便没什么胃口,都还是喝了一些,热食下肚,凝肃的情绪也稍得缓解。
两小时后,手术成功完成。
蓝骏文被推回病房,接上监控生命体征的设备,挂上输液袋。
梁晓夏好几次询问,肚子还疼不疼,刀口疼不疼,蓝骏文稍有虚弱,仍是微笑着一遍一遍回答她,已经没事了,都不疼。
蓝烟叫梁晓夏先回去休息:“阿姨您一晚上没睡,我先陪一会儿,您回去睡个觉再过来吧。”
“没事,我……”
“您放心,照顾病人我很有经验。您去休息吧,都累倒了就不好了。”
前面这句话,让梁净川和梁晓夏都怔了一下。
梁晓夏说:“好,我先回去,中午过来换你们。”
蓝烟看向梁净川:“你送一下阿姨……”
“让净川一起待着,万一需要帮忙翻身,他力气大一点。都是男的也方便一点。”
蓝烟想了想,点点头。
梁晓夏离开了医院,蓝骏文也睡了过去。
蓝烟整理了一下被子,让它既能盖住蓝骏文的手,又不会碰到留置针。
双人病房,蓝骏文住在靠窗的那一床,另外那床是空着的,尚且无人入住。
蓝烟把向着窗户那一侧的床帘拉了起来,挡了挡光,方便蓝骏文休息。
她背靠玻璃窗,脑袋低垂,仍有一些神思未归的恍惚。
梁净川走到她面前,定住脚步,低头看她片刻,伸臂将她往怀里一搂。
手掌抬起来,安抚地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轻声说:“已经没事了。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蓝烟骤生满腹酸涩。
此刻还想着这些是否不合时宜:昨晚真的像是草莓味的泡泡糖,吹出来的一场幻梦。
只有保持兄妹关系,他说的“一直”才会永远成立。
亲缘是更牢不可破的联结。
中午,梁晓夏过来换班。她吃过饭了,也带了住院和陪床所需的日用品。
蓝骏文已经醒了,很不好意思:“让你们没法好好过年。”
梁晓夏:“我不生气这个,我生气你体检都查出来有结石了,一直拖着不处理。”
蓝烟帮腔:“就是。”
蓝骏文只好笑说:“我错了。下不为例。”
梁晓夏转过身来,指一指梁净川和蓝烟,“你们两个,也赶紧给我预约体检。”
蓝烟乖乖说好。
梁晓夏叫蓝烟和梁净川先回去吃饭休息,晚一点再来。
交接了护士叮嘱的一些事项,蓝烟跟梁净川离开病房。
往门口走去的时候,蓝烟听见梁晓夏低声同蓝骏文说:“赶着过来,我妆都没化。”
蓝骏文:“你化不化都好看。”
“还好看,你看我眼睛这里的皱纹……哎,真是老了。”
“我比你大,我不是更老。”
……
如此自然、熟稔、日常,却又不失亲昵的语气,仿佛“老夫老妻”的真实写照。
蓝烟第一次没有从自己复杂的心情里,品出为已逝之人不甘心的酸涩。
晚上梁晓夏陪床,第二天蓝烟要跟她换,她说不用,不然还得拿一份洗漱用品过来,也是麻烦。
住院这几天的病号饭,除了第一天蓝骏文需要禁食,后面几天都是梁净川做好了送到医院,简单几个蒸菜,清淡、健康又好消化。
蓝骏文难得开玩笑,说自己生个亲生儿子,恐怕都不会有这样体贴。
四天后,蓝骏文出院,回家休养。
梁晓夏给他拍了张出院照,发在朋友圈里,纪念独特的“春节医院五日游”。
蓝骏文不喜张扬,梁晓夏这条消息发出去,他的朋友和工友才知道他生病的事,纷纷上门探望。
春节假期结束,蓝骏文继续休养,老领导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养好了再上班。
蓝烟假期最长,初十才会复工。
初七到初九这三天,就她和蓝骏文两个人待在家里,蓝骏文指挥着她做饭,常常感叹她的这双手,做别的都能起死回生,怎么到了烹饪这件事上,就不灵光了。
仍没有什么太深入的交流,但蓝烟知道跟父亲的距离,在这么多年以后,终于稍稍拉近了一些。
初十,蓝烟回到缮兰斋。
第一天,大家都没什么干活的状态,褚兰荪后面有个大活,需要蓝烟帮忙,先没给她派什么任务。
蓝烟待在办公室,继续整理那些书信。
褚兰荪也在,桌上音响音量调得很小,在播京剧唱段。
蓝烟看去一眼,办公室里没其他人,她忍不住说道:“师傅,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可能有些冒犯。”
“我这把年纪的人,很少有问题能冒犯到我了。你问吧。”褚兰荪笑说。
“师娘不在的这些年,您有想过再找一个吗?”
“……你要给我说媒啊?”
“不是!”蓝烟哭笑不得。
褚兰荪手上工作没停,“这么多年,陆陆续续一直有人给我说媒,人家是诚心看得起我,介绍的那些女士,也各有各的好,为了不拂介绍人的面子,有的我也见过面,吃过一两次饭。但说动真格,是真没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呢?”
“虽然我跟你师娘,只有十几年的缘分。但这十几年,每一天都太充实了。我每天只回忆一件事,都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她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不会觉得难过吗……”
褚兰荪笑一笑:“她在我心里就行。”
蓝烟很难不觉得震撼。
也仿佛动摇了她对于“永恒”的认知。
蜉蝣朝生暮死,可它短暂的一生,对它自己而言,就不是永恒吗?
/
这几天下了班,蓝烟都会回家去看一看蓝骏文的情况,即便不在家里留宿。
通常梁净川会开车来接,跟她一起回去。
今日是元宵节,蓝骏文在外面餐厅订了座。
梁净川有事,要稍微耽搁一阵,蓝烟就自己先行出发,去往餐厅。
这一阵,两人很有默契地将感情问题暂且搁置,她短时间内难有心情去考虑,梁净川显然知道这一点,同个屋檐下,他做事极有分寸,没有分毫逾距。
不细究,和“兄友妹恭”真没什么两样。
蓝烟到了那地方,觉得眼熟,才想起来以前来过,是第一次跟梁晓夏和梁净川见面的那间酒楼。
包间都是同一个,麒麟阁。
蓝烟到得早,包厢里就蓝骏文一个人。
“阿姨还没到吗?”
“她去一楼选海鲜去了。”
蓝烟接过蓝骏文递过来的菜单,问道:“您还是不能吃油腻的吧?”
“我点了清淡的。没事,你们只管选自己想吃的。”
蓝烟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翻看菜单。
“烟烟。”
蓝烟抬眼,看向蓝骏文,觉察到他神色有种少有的郑重。
“正好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蓝烟对于坏事的预感,一向灵验,此刻,她清楚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
“……您说。”
“你知道,我跟你梁阿姨一直没有领证,各方面的原因……当然,说白了其实都是我的问题。这回我生病,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一想到签字的时候,她连合法的家属身份都不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我想,选个好一点的日子,跟她把结婚证补领了。”蓝骏文看着她,目光里有种小心翼翼的恳切,“……我想听一听,烟烟你是什么意见。”
与她预感的,分毫不差。
蓝烟咽下一口热茶,心脏却朝着最冷的深渊一路坠跌。
“……梁阿姨很好,这是应该的。我没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说:体会到当年阿川知道你将要成为他的继妹的心情了吗,妹?[求你了]
9点半第二更。
200个小红包[害羞]
第40章 chapter40 “害怕跟我一起过……
蓝烟没有去看父亲一霎惊喜的表情, 只低头喝茶。
温热茶烟扑向眼睛,她轻声问:“……您想选什么时候领证?”
“4月吧。4月16号。”
蓝烟知道这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日子。
“嗯……蛮好的。”
蓝骏文笑得很是腼腆。
蓝烟撑不住了,她将手机拿出来, 假装发消息,避免再作交谈。
所幸没过多久,梁晓夏就从楼下上来了。
“你们菜点好了吗?”梁晓夏笑问,“我喊服务员过来把单下了,今天人多,厨房出菜慢。”
“净川还没到呢。”
“他不挑, 我们点什么他吃什么。”
蓝骏文笑说:“那还是点几个他喜欢吃的菜。”
服务员收走菜单,添了热茶。
蓝烟心不在焉, 不记得自己跟梁晓夏聊了些什么。
心里实在很乱,需要一个人待一待,以作整理, 她便站起身, 说要去趟洗手间。
只来过一次,但莫名还记得这里的格局, 走廊到底就是洗手间。
隐约记得那时候门口挂了一张帘子,现在这帘子没有了, 门口做了改建,进去先是洗手台,两侧通道各自通往不同性别的隔间。
打扫得很干净,洗手台上也放置了无火香薰。
蓝烟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刚一迈步,又一下刹住。
梁净川手搭木制扶手,正在上最后一级台阶,黑色风衣外套脱了下来, 挽在臂间。
浴在幽洸的壁灯里,实在的风姿清举。
身影瞬间模糊,蓝烟眨了一下眼睛,重新使他变得清晰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开起了玩笑:“才来?我们都已经吃完了。”
梁净川却是怔忡,迈上楼梯,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算不得宽敞的走廊,一下变得逼仄,吸顶灯的光线也让他挡去大半。
她整个人,像是栖息在他的气息与阴影里。
“……哭了吗?”梁净川低声问。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问她,还是在问当年的她。
“没有,洗了脸。”蓝烟白他一眼,“有那么多事情可哭吗?”
梁净川没说话,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像在研判她的话是真是假。
“……有人出来了。”蓝烟忽低声说道。
梁净川立即回头,蓝烟抬手将他一推,擦着他的手臂走了出去。
自然是没人,所谓兵不厌诈。梁净川笑了声,跟在她身后,低声问:“你怕什么,我又没打算做什么?”
“那你回头又是怕什么?”
“下次绝对不会。”
包厢门愈近,他们都不再说话。
停在门口,梁净川抬头看了眼“麒麟阁”的铭牌,难免在心里叹气。
包厢里,已有凉菜上桌,团簇着圆桌中心的一盆蝴蝶兰,显出节日的喜庆。
吃这顿饭,让蓝烟发挥出了毕生的演技,尤其梁净川对她了如指掌,一丁点反常,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吃到最后,端上来元宵做主食,梁净川没吃两口,就接到一通电话,似乎是公司实验室的值班负责人打来的。
梁晓夏等他打完:“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一点小问题。”
“那你去吧,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梁净川点点头,起身拿上衣服,出门前,目光从蓝烟脸上扫过。
一会儿,梁晓夏唤来服务生给没吃完的打包,买单之后,离开酒楼。
蓝烟没回家去住,自己打了一辆车,回租住的地方。
在车里,收到了梁净川的消息。
【ljc:后天什么安排 ?】
【blueblue:上班。没什么安排。】
【ljc:晚上一起吃饭?】
【blueblue:约了卢楹。】
隔了一会儿,梁净川回复了一个“好”字,没再发来什么。
蓝烟将额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沿路张灯结彩,满目流光,而她,好像一直……未来也将永远地,与这样的热闹隔绝。
/
之后两日,照常去缮兰斋上班。
中午,蓝烟跟周文述和薛梦秋吃过饭,回到小楼里。
前台小悦迎上来,神神秘秘地说道:“蓝烟师姐,接待室有帅哥客户在等你。”
“……谁?”蓝烟心脏一悬。
“不认识。而且有两个呢,都超级帅。”
警报解除。小悦见过梁净川和陈泊禹,不会不认识。
“……确定是我的客户?”怎么听她形容,倒像是谁替她点了两个男模。
“是的呀,师傅正在亲自接待呢。”
蓝烟被讲得一头雾水,立马往接待室走去。
将要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一道耳熟的、娇俏的声音。
她顿觉惊喜,迈进去一看,果然是梁漫夕。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上的,还有她的孪生弟弟楼尽雪,以及俞晚成。
梁漫夕第一个出声,“我们来找你玩啦!”
蓝烟笑起来,“欢迎。”
褚兰荪朝蓝烟招手:“快过来,俞先生正说想请你或者文述带着参观一下我们缮兰斋呢。”
俞晚成便于此刻颔首:“蓝烟小姐,好久不见。”
蓝烟也微笑打声招呼:“好久不见。”
梁漫夕可能早就坐不住了,起身一把挽住蓝烟的手臂,“姐姐,我想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好。那我们一边参观一边聊。”
蓝烟在前引路,俞晚成一行三人跟在她身后,梁漫夕叽叽喳喳道明前因:此回,她父母也来了中国,前天元宵节,她去了浙江祭祖,父母想在浙江多逗留几日,随后再去一趟福建。
趁此机会,她就跟弟弟和俞晚成一同来南城了。
蓝烟问:“俞先生这回过来是?”
搭话的是梁漫夕:“他一个商人,肯定是过来考察营商环境咯。”
俞晚成笑了笑:“正是。”
到了楼上裱房,俞晚成很是感叹,说相较于这里,一隅楼条件如此简陋,当时真是招待不周。
俞晚成这个人太客气,蓝烟与他相处得有些累,说不完的场面话,好在有梁漫夕活跃气氛。
参观了没一会儿,周文述也来了,有他穿针引线,更不必担心冷场。
逛完缮兰斋,蓝烟又跟周文述一道,带人去了一趟市博物馆。
市博很大,藏品丰富,三小时也不过走马观花。
将要到饭点,蓝烟履行做东的承诺,订好了一个包间,请人吃最地道的本地菜。
离开博物馆,直接去往餐厅。
或许是提前考虑到了出行问题,俞晚成租好了一部商务车,到任何地方,都是车接车送。
餐厅环境清幽,口味也好,梁漫夕吃得特别满意,直说想长期住下来:“常年夏天的地方,真是待得腻死了。”
蓝烟笑说:“你们要在南城留几天?”
“三天。”
“那我明天请假,带你们在市里逛一逛。”
“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可以吗?”
“没问题,我来安排。”
吃完饭,因上午赶路,下午又全在走路,梁漫夕有些累,想直接回酒店休息,好为明天养精蓄锐。
酒店与蓝烟的住处差不多顺路,俞晚成让车先把梁漫夕姐弟送到了酒店,随后,单独送蓝烟回家。
第二排空间,座位分隔,没有挨在一起。
蓝烟察觉到俞晚成屡次在打量她,但只要别人不主动出招,她也就当做没有察觉。
安静了好一阵,俞晚成说:“你的家乡很美。”
蓝烟笑一笑,“俞先生你们满意就好。”
俞晚成又是沉吟,“我看时间尚早,能请你去咖啡馆坐一坐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么晚喝咖啡的习惯,会容易睡不着。”
俞晚成自是不可能再自讨没趣。
车在沉默之中,渐渐驶到了小区门口。
俞晚成下车,为她推开车门,待她下了车,请她稍等。
蓝烟站在路边,看见俞晚成走到了车后方,片刻,他抱着一束花走了过来。
向日葵,灿金如日光一样的颜色。
俞晚成微笑说道:“谢谢你今天的招待,祝你节日快乐。”
节日?蓝烟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2月14日。
她微笑着,没有伸手去拿。
“只是向日葵,是漫夕跟我一起挑的。她自己买的花,自己都忘了拿。”
蓝烟这才接了过去,笑说:“友谊长存。也祝俞先生节日快乐。”
俞晚成点了点头。
他是个持重知礼的人,送完花就应当上车,此刻却踌躇了起来,似还有话要说,尚需认真斟酌。
蓝烟正在纠结,要不要用两句客套话将他打发,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倏然转头,还没来得及惊讶,手臂已被一把攫住,往后一拽。
她稍微踉跄了一下,站定双脚,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把她往他那里揽了揽。
他随后看向俞晚成,似笑非笑道:“谢谢俞先生送我妹妹回家。要跟她一起过节,就不耽误俞先生的时间了。”
俞晚成面露惊讶,目光扫过梁净川搂着蓝烟肩膀的手,但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退后一步,转身上车了,“明天见,蓝小姐。”
“……”蓝烟沉默,感觉到扣住自己肩膀的手指又紧了两分。
她知道这只是俞晚成的礼数,但恐怕他此刻呼吸都是在火上浇油。
好歹车门关上了,而梁净川根本不管车子是不是已经开走,低头,冷声便问:“你说今天晚上跟卢楹约好了。”
“……那时候我随口说的。我没跟俞晚成单独吃饭,还有很多人也在。”
“为什么要随口敷衍我?害怕跟我一起过节?”梁净川目光更沉了两分。
若说自己那时候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后天”,是指情人节,他恐怕根本不信。
而解释这些,实则毫无意义。
沉默片刻,蓝烟正要开口,发现梁净川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半高领上衣,春寒料峭,这里又是风口。
蓝烟转身,“……去楼上吧。我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