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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爷啊,你下巴皮肤有些白,要不要找些东西来遮一下。”看着有些奇怪。

“不用,大家早都习惯了,看着年轻就好。再说了,过上几天,就黑了。”顾家曾祖父应着,拿了一把小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相貌,很是满意。

顾思觉得有些奇怪,往常也不见曾祖父照镜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注重仪表了?

顾奶奶这个时候叫顾思吃饭,顾思应一声,去刷牙洗脸。

吃完饭收拾好,几人一起去县上衙门里。

到路上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家理发理须的店里,顾家曾祖父回头望着店门很久。

“曾爷,你看什么呢?”

“我想着,是不是要染个头发?”

“啊?”顾思诧异极了。

“算了。”顾家曾祖父又有些不好意思,断了这个念头。

到了衙门里,顾思一看,发现很多人都剃了胡子。

“怎么都剃胡子啊?”以前的时候,顾思没注意到这点,现在想来,好像上次院试很多考生都没胡子?

“这样显得年轻,中的几率大一点。”

顾家曾祖父交了一百五十文钱,请教谕用印,再给门斗交六十文钱。

报完名,就带着顾家曾祖父一起去了府里。

顾家曾祖父看过顾思的文章,极是满意,连声道:“比我写得好了,这钱没白掏!”

顾思看了曾祖父的文章,跟他讨论起了破题来,忍不住纠正他的一些思维,硬压着他将自己做过的院试截搭题一道一道的去破题,放学后再点灯去一点点的纠正他的想法。

一个人的思维哪里是好改的?顾家曾祖父都做烦了。

顾思瞪他:“你学识够了,想法却不到位,再不练习,这次还是白下场,又得出了考场骂大宗师出的狗屁截搭题了!”

“你这还没过院试呢,就教训起我来了!”

“反正你考几十年都不过,那试着改一下思路,不会再坏了。”

顾家曾祖父气得想打人,最后还是忍了,知道再不会有人对他如此用心,也不想被曾孙看低了去,硬逼着自己去改变。

顾思知道一个老年人有多固执,定性的思维你很难让他动摇,还有些佩服曾祖父。

五月在忙碌而紧张的时间里过去了。

六月初的时候,顾耕来了舒家。

顾思初见他还有些意外,随后就明白:“大伯你来听大宗师讲经吗?”

学政每到一府下马,先是拜孔庙,然后向本府生员讲经书,过几天才开始院试。

进士授课,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只要生员没事,都会过去听。

顾耕笑着点头,询问他:“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思拿过自己作的文章给顾耕看。

顾耕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顾思:“这是你作的?”

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没想到吧?他进步这么快!这念书的钱掏的可太值了!”

顾耕有些激动的点头:“这次院试有希望啊!”

苏贡生也觉得顾思这次有希望,时常嘱咐他:“遇到难的截搭题时不要着急,慢慢想,性子要稳。”

六月十日,到了学堂里时,苏贡生对他们道:“今天大宗师下马,想不想去看?”

“想!”大家齐声应。

苏贡生就带着大家去围观学政下马,趁机讲一下学政读书时多努力,鼓励他们好好念书。

同窗的兴头很大,连顾思都被激励到了。

第二天学堂放假,顾思猜着苏贡生要去听学政讲经,很想去听,借着送顾耕的名义跟了过去。

一看,门外一大群穿着秀才服的生员,他就算能进去,根本就到不了前边,不会有人允许。

站后边要是连声音都听不到了,进去也没用,只好回去了。

顾耕回来时,顾思就主动问:“大宗师讲的和他书上的风格一样吗?”

他可是听孙守说过,有个学政到任生病,让招来的幕僚出的书,自己就冠了个名卖钱而已,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一样,放心吧。”顾耕要参加后年的乡试,对于这些也很认真。

顾思放了心,他是怕努力方向错了,没落个好。

还剩几天考试,顾思安了心,苏贡生放了他假,他就和曾祖父在府里逛去了。

六月十四这天,顾思让家里早早地叫他醒来,晚上戌时初(19点)就睡了,十五日寅时初(3点)就醒了。

顾家曾祖父早就醒了,两人收拾好,特意请了假回来的顾名驾着车,挂上灯,带两人去往院试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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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到了试院那条街上,远远地就听到了人声。

等到了近处,只听人声鼎沸,各种讨论声,在路边火把的照耀下,能见人头攒动,牛驴哞叫声此起彼伏。

路边有个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打着火把,见了他们就喊:“来,把车停这里,前边进不去了,不让进的。”

这是要收钱的。

府试时也有人这样做,不过府试人比院试少一点,又没学政在,对于秩序就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大家不想花钱也都自己看着车才放心,这样招揽生意的人少。

院试就不一样了,路上两边很多这种招揽生意的。

顾名看离试院还有一点距离,就没停,继续向前驶。

有差役在街上持着棍杖,不许车辆靠近,见了他们过来远远地就喊:“停下。”

顾思刚停下,旁边立刻有个老年男人上前来,手里提着一串牌子,笑着道:“停这里吧,保证给你看好了!”

“多少钱?”顾名问,从怀里掏钱。

“二百文。”老年人笑着应。

顾名吃惊,停下了掏钱的动作,故意诈对方:“这么贵?!上次才五十文!”

老年人笑着弯了弯腰:“您东西值钱,再说院试和府试不一样,给你算便宜点,一百八。”

顾家曾祖父提着考篮下车,平淡而熟稔地接话:“八十文,多了去别家了。”

那老年人望了顾家曾祖父一眼,感觉有些眼熟,看他姿态x,就知道他懂行情,也不再讨价还价,笑着应了。

顾名拿了对牌,一半压在车里垫子下,一半仔细装起来。

他左手提着两个黑瓦罐,右手提上椅子,跟上顾思和顾家曾祖父,嘴里道:“停个车就这么贵,一场院试下来得多少钱啊?”

顾思:“……”爹啊,你在一个考了一辈子的长辈面前说停车费钱,那还有更费钱的考试,你这不就成了直指长辈花太多钱了吗?

#我以为我爹跟我奶不一样,结果儿子身上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

顾思左手提考篮,右手一边将两个油纸包挂在身前,一边说起别的话题:“这不算贵了,县试时一碗水都要三十文呢,一个饼子要六十八十文呢。”

考场上的东西,一个个都贵得要死,能翻十几倍,味道还一般,大家能自己带就自己带吃食了。

顾名没能体会顾思体贴长辈的心思,继续道:“我记得我县试时才二十五文,现在这么贵了吗?”

“不贵了,孙守说江苏那边有的地方一碗水要四五十文,甚至还有更贵的。”

顾思说着,扯开父亲的注意力:“你看一下,咱们西乡县在哪里。”

“咱们应该在辕门东边。”顾名注意力立刻被引走了。

越往前走,人越多,快到辕门前时,就能看到一群群身穿秀才服的廪生聚集在一起。

三人从辕门前经过,再向东,在东边那里看到西乡县的一群廪生们。

顾思眼睛在里边找赵廪生李廪生,看到赵廪生后,他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

要是作保的廪生出了事没能来,那他就麻烦了。

顾家曾祖父上前去,和赵廪生李廪生及认识的廪生问好,顾思也跟着问好。

这时,西乡县的马教谕和罗训导一起过来了,顾思就跟着曾祖父去路的南边去了。

北边是知县和教官及廪生的集合地,南边是考生集合地,有个考生举了个西乡县的牌子,一下子就能看到。

西乡县的人已经来了大半,认识的相互问好,接着就是等时间到了开辕门。

顾名撑开两把椅子,叫两人坐,顾思把椅子让给了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熟人。

一会儿,穿着官服的桂知县也来了,其他县里的县官也来了,穿着官服的他们在人群里醒目得很。

“爹,我去转一圈。”顾思小声对顾名道。

“转啥,别乱跑!”顾家曾祖父说顾思。

“我想看看别的县里的教谕和训导都是什么样的。”顾思解释,其实他想看的是各县的知县长什么样。

顾家曾祖父一眼就看穿了他:“府试时你怎么不看。”

顾思心说:府试时来的是各县教谕训导,知县没来啊。现在一府知县全来了,是多好的机会啊。

“乖乖地,别惹事!”顾家曾祖父怕出了意外,并不同意。

“我就装作从路边过,目不斜视地瞅一眼,行不行?”

“孩子好奇,你就让他去看一眼吧。”旁边有人笑着道,把顾思当成小孩子哄。

“不行。”顾家曾祖父一口拒绝,他极为重视顾思这次院试,而辕门前这条街上此时至少有一两千人,再有火把还是不如白天亮,他不想在院试前出什么状况。

顾思只好乖乖站着了。

“砰!”此时,一声响亮炮声响起,大家一听就知道马上要进场了,一个个地都精神起来。

顾思把椅子收起来交给顾名:“爹你走吧,我和曾爷要进去了。”

“那你小心一点,好好答题。”顾名是个干脆的,在火把的烛光下叮嘱着,站远了看着。

又有两声炮声响起,这时坐着的蹲着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有衙门里的差役举着照准牌出现了:“西乡县的童生在这里集合!”

照准牌上写有各县童生的名字,顾思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了自己和曾祖父的名字才放了心。

各县知县带着考官和廪生们先进了辕门,接着是考生。

第一个进辕门的考生当然是汉中府所位于的汉中市。

各府的府衙等驻地,都是驻扎在府内的一个县上,没有独属于府衙的土地和子民,汉中府的府衙等地驻在汉中县县城,汉中县城也就成了大家嘴里的府城。

等了一阵子,接着是第二个县,第三个……

顾思所在的西乡县排在第四。

大家跟着照准牌进了辕门,停在了仪门前,等待搜检官搜检。

顾思把脖子上挂着的油纸包拿了一个下来,要给曾祖父挂上。

顾家曾祖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都熟了,不要这东西。”

油纸包是怕污损了试卷,领到试卷时放试卷的。

“熟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认真对待,快拿着。”

顾家曾祖父嘴上抱怨,嘴角却挂着笑低下了头,让顾思给他戴着了。

院试的搜身特别的严格,不像县试那样走个过场,只检查一下考篮就行。

院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搜。头发要解开,衣服要解开,鞋子袜子要脱掉。

快到顾思前边时,差役从一个人身上裤子里搜出了一本很薄的小书。

差役厉声呵斥:“说了不让带夹带,你还带夹带,你不能考了!”

考生大吃了一惊:“怎么就不能考了,我又没作弊!!”

差役将棍子向前一挡:“都夹带了还没作弊!”

“我是说我又没在考场上作弊!以前搜到夹带,只会没收东西,何时会取消资格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大宗师明文规定不能带,带了就取消考试资格,你没看到?”那差役大声质问,不耐烦地把棍子一横,将人向旁边推,“走走走,再不走叫人捉你枷号去!”

这中年考生这下子才真的慌了,立刻放软了声音恳求:“你通融则个,打我板子都行,对,你打我板子!”

“不是我在为难你,你想说理找大宗师说去!下一个!”那差役将桌上考生的东西拿起来扔到对方身上,对着听到动静赶过来巡视的两个高个差役道,“弄走弄走。”

“我不服气!以前夹带都是没收东西,最多打板子,何时不准人考试了!”中年考生奋力挣扎着,并不想离开,大声喊,“我好不容易过了府试,你不能这样对我!”

“肃静!再嚷嚷多打你两下板子!”

“你们都不让我考试了,还要打我板子,没有这样……唔~”

中年考生被捂住了嘴,那差役还伸脚踢了他腿一下:“侮辱圣贤,打你板子还委屈你了?!”

夹带上写的是经书内容,从下.身搜出来,就是侮辱圣贤,会被打五板子。

被打了手,会影响考试,藏下.边的人少一点。

顾思看那考生被带走,转回了头。

人还是不要带着侥幸心理,拿以前的规则来衡量现在的规则。这科的学政的确严厉一点,大家早都有预感了。

到了顾思时,那两个差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院试有年龄小的,十二三岁的,但真没见过他这么小的。

他们心里一方面觉得顾思肯定学习好,另外一方面就更加认真,担心他考试作弊才过了府试。

顾思把考篮放一边桌子上,从脖子上取下袋子,把里边的结单拿出来,把空袋子递给差役检查。

看差役检查完了,他就把结单装好,小心地放到桌子上,开始脱衣服。

他年龄小,夏天又热,他没有留长头发,留的是寸头,不用解开头发。

主动脱了上衣,坐在凳子上脱了裤子。

这个时候天气正热,即便早上早早起来,身上穿一件单衣也不冷,两下子就脱光了,鞋子袜子也脱了。

那两个差役正在检查顾思的考篮,篮子的盖子打开,把里边的笔墨纸砚竹筒笔洗碗吃食毛巾等全部一一拿出来。

他们先检查一遍考篮底下有没有藏东西,一人敲敲笔杆,再拧一拧,看笔杆中间会不会藏夹带。检查完了笔就放进去。

另一人把砚打开,翻看一遍。把墨对着光细看,看有没有钻孔,里边有没有中空藏东西,再用手指敲一敲听声音。

顾思带的吃食是炒米,这样检查起来简单快速,也干净卫生。

如果要是拿的饼或馒头,他们不仔细了,会随便撕上几下,撕开看一下里边有没有夹带,仔细了会把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顾思想着,他们的手检查过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细菌,不可能干净。哪怕是干净的,顾思心里也有一种不卫生的感觉。

顾思带了两个碗和一双筷子,一个勺子,一个差役拿起筷子在碗里边的米中搅动了一下查看,觉得不放心又倾斜着碗,拿筷子把米一下一下地拨到另一只碗里。

每一个东西都仔仔细细又快速地检查过,检查好了又放回考篮里。

接着x他们一人拿了一件顾思的衣服,仔细的摸一遍。

薄的衣服不好做夹带,藏有东西一摸就能摸出来。很快,差役翻开衣服检查一遍,见衣服里边没有写字就好了。

检查完衣服,差役看着顾思穿着的裤头,有些讶异,果断地道:“脱了。”

凳子本来是南北向放着,人坐着面西,后边的人可以看到前边的情况。

顾思把凳子挪动成为南北方向,背对后边的考生,面对差役,快速地脱了裤子。

差役拿到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知道顾思刚才害羞了,笑着把裤子递回去。

“过了。”那差役道,这就搜检完成了。

顾思接过衣服快速地穿好,从东南角的角门进去,顺着人群走到西乡县的位置。

此时大家都集中在大堂前边的地方。

“来来来,速度快一点,不要磨蹭!”差役吆喝者。

顾思一看。刚开始进来的汉中县的人已经进了考场,现在差役正在叫第二个县里的人排队上前。

汉中府的知府正坐在月台下的凳子上。

二十人上前在知府面前站定,有两个差役前后拍摸考生的身体,看着还是在搜身。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搜完身进来了。

顾思小声问曾祖父:“你不是说只搜一次身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前边的情况,小声地对顾思说:“一般都搜一次,有的学政严格一点,会在内外都搜一次身。”

人渐渐地多了,场内有一些杂吵的声音。

“安静!”有差役大声喊着,场内一下子安静一些,顾思与曾祖父就不再说话了。

检查到顾思这里,他和曾祖父以及县里的其他人一起上前。

每人前边一个差役,一起搜一遍身。

“转身。”一旁指令的差役看搜完了,出声叫。

大家一起转身,再搜一遍后面。

搜完身站回去,等着学政亲自点名,廪生认保。这个流程跟县试府试一样。

搜完身在一边排队,在差役处领取试卷。

领取试卷就很快了,轮到顾思时,他把自己的结单交给差役,差役看过以后,拿过一个试卷,看了下考试号,又把考试号和顾思姓名记录在座号册上,把试卷递给顾思:“地字十四。”

座号册就是记录考生座位的一个册子,院士的试卷不写名字只写座位号,这个是为了考完试以后比对座位号是谁。

点完名,升炮封门。

考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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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学政试院的考棚在大堂东西两侧,顾思目送曾祖父向着东边走去,旁边的差役喝他:“快入座。”

顾思收回目光,向着正中的大堂走去。

他是府试前十名,府试前十会在大堂提堂,不在东西两侧的考棚。

说是在大堂提堂,但三年九个县的前十都有二百七十人了,大堂坐不下,只有前四共一百零八人在正堂,其他的人在偏堂。

顾思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看,桌子间的距离很小,好像都没有两尺,还好他小,位置坐着还算舒服,胖一点的人坐着怕都会挤。

还这不如去东西考棚呢,东西两边考棚,桌子间有两尺的距离,比这边还能稍微好一点。

大堂里已经有了十人左右,坐定以后,很快其他的人都一一来了。

接着,学政带着几个人进来,在大堂中间的桌子后坐下,有侍从磨墨,学政提笔写了试题。

有差役将纸小心地拿给右边小桌上的书吏,对方将试题接过,在纸上写成大字,递给右边排队的差役,这差役接过,刷上浆糊,粘在了木牌上,举着在大堂内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最左侧汉中县三个大字,第一个果然是汉中县的试题。

院试每个县第一道题都不一样,出题的顺序应该和进考场的顺序一样,他还得再等几道才能到西乡县。

汉中县的题是截搭题,意料之中,就是有些失望。截搭题就没有好答的,看来这次各县都是截搭题了,西乡县不会例外。

顾思先把试卷上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票揭下来保存好,再检查一下座位号有没有写对,以防出了什么差错。

重要的事做完,他便盯着前方学政落笔,等他们西乡县的试题。

这种现场写试题,能最大限度地防止考题泄露。只要学政不与人谈及试题之类,不被人摸清心思和习惯,可以说安全到没有泄露的可能。

第一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牌的差役已经出了大堂,向着东边考棚去了。

学政此时已经写完第二个县的考题,差役拿去给书吏誊大。

书吏刚已经把汉中县的第二遍试题写完,接着誊写第二县的试题。

第二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的差役在堂内转一圈后,向着西边考棚去了。

这时书吏把第二县的试题誊大完,交给旁边差役糊牌……

顾思一看到了跟前的题牌,果然不是西乡县的,继续等。

这两道题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们县的试题难度怎么样,可不要太难啊。

等西乡县的试题终于到了眼前,顾思认真盯着看了,抄下来。

题目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出于《孟子.告子下》。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这合起来的意思就成了“在安逸享乐中灭亡厨房有肥肉”。

顾思不得不再说一句:狗屁不通的截搭题!

这道题不好答啊!

他现在倒宁愿题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更加狗屁不通的了!

至少完全狗屁不通了,可以胡扯的范围就广了,只要你破题精彩,胡扯的观点能站得住脚,就没问题。

这种看似有点相关又不相关的截搭题,能胡扯的范围就有限制了,顾思觉得这样更加的难。

这要是一个歪答不好,就完全选不中啊。

顾思沉眉思索着,一时竟然没有很好的思路。

他也没急,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先稳定心态,在心里将自己做过的题都飞速地想一遍。

其实真不会了,做多了的文章,就可以借鉴自己的。

想着想着,慢慢地就有了灵感和思路。

顾思考虑了大半个小时了,后边还有两个地方没考虑清楚,按他的习惯,要想清了下笔才好一点写草稿,但他不得不动笔。

考试开始一个小时,会有差役来检查,会在试卷上盖章,要是一个字没写,很可能录不中,会被怀疑找人替写或者把试卷偷换了。

哪怕他在大堂提堂,在学政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例外。

顾思文章写了四分之一,在没考虑清楚的地方先停下,把前边的检查几遍,没错字,没犯讳,没出范围等,这才开始向试卷上誊抄。

把写好的刚誊抄完,有差役就拿着章子,挨个盖。

到了顾思面前,那差役看了顾思一眼,神色严肃沉默,眼里却有一些温情的光。

顾思微怔,这才察觉,这差役有些眼熟,应该是府衙里的。

院试时,学政主考,知府是提调官,总揽大局,一应杂事都是他处理,考场上很多差役都是府衙里的。

他在汉中府住了快两年,偶尔几次去找过三外公或者孙守,这人可能见过他认得他。

顾思装作不认识对方,把试卷推了推,那差役在顾思卷子上一百字那里盖了章,去往下一个考生了。

顾思看了一下那章子,没有多余的墨,他拿起来小心地吹干,以防抹了过去,污了卷子。

干了后,继续想刚才没理顺的地方。

考试一个时辰后,又有人鱼贯而入,学政开始写第二道题。

顾思无聊的猜着这道题各县一样不一样,一般院试第二道题也不一样,这个学政做事仔细认真,应该还是不一样。

不过很快,顾思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看到堂里的考生都在抄题,等题牌到了他面前一看,是个通场题,各县都一样:猛于虎也生有。

顾思抄了题。

这题截搭自《礼记.檀弓》,前边出自“苛政猛于虎也”这句;后边出自“生有益于人,死不害于x人”,意思是活着时要对他人有益,死了也不要妨害他人。

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这道题,顾思倒是思路顺畅清晰,仔细想一想就想好了,他先拿毛巾擦了额头的一点汗,以免汗滴到稿纸上,才开始答。

因为有思路,这一首题答得很快。

答完后,继续想上一道题。

他考试用心,是以旁边有人用尿罐,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尿味能忽视,大便的臭味在大热天里太浓,却是忍不了的啊!

顾思抬头去看学政,发现他还是端坐在案后,似乎就没有动过,不由佩服起了他来。

他们考试呢,坐这么长时间不觉得有什么,监考的人比他们还能坐,真是毅力可嘉,难怪人家能成进士呢。

连臭味都比他能忍!

顾思提着考篮上来,打开,找出了两团棉花来,撕下两块,沾了水,把水捏掉,把棉花搓成两条。

再把手指上的一点水在衣服上擦干,以防污了试卷,这才把棉花团塞进鼻子里,张嘴呼吸,挡掉臭气。

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不由得佩服自己考虑周到了。

学政想来是经历多了,早习惯了,他还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做完这些,顾思小心收拾好东西,把考篮放下去。

诗帖诗的题出来的时候,顾思第一道题想是想通了,就是觉得不出彩,想考虑一个亮眼的。

他把试帖诗写好,检查完盖了砚台,擦了汗,收拾好东西,开始拿东西出来吃饭。

没誊写,是怕自己万一什么地方没想好,现在誊写了到时候发现问题了,改不了,就麻烦了。

吃完后,休息了一下,尿意上来,拿起尿罐解手。

有了府试时的第一次,第二次就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了。

解完手,就察觉有差役拿着一个牌子,开始在大堂里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牌子上边写着大大的“誊真”两个字,这是催促大家快把草稿上的文章誊写到卷子上。

看来过了午时(13点)了。

这个时候,远处东边那里传来了长长的缓慢的声调:“午~时~已~过~,快~誊~真~”

咦?怎么到大堂不喊?

顾思疑惑刚起,突然就想到学政在大堂里,差役怕是打扰了学政,才没有出声。

反正东西考棚那里喊,大堂这里都能听得见。

顾思又仔细检查了第二道题和五言六韵试帖诗,发现没问题,誊抄好。

等墨干了,拿起笔来写第一道题后边的内容。

再怎么没想好,还是要先打个草稿出来,初稿完成了再慢慢地想。

这样想着,顾思也知道现在的思路应该会是最终的文章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别的思路,不出意外也不会有出彩的想法了,文章一气呵成得最好。

其实现在的不错了,但加分项就在于“不错之上”的那一点,他想要中,肯定要尽最大努力答得完美。

这可是院试正场啊!最重要的正场。

已经有人陆续交卷,顾思不急着走,干坐着想,反正时间还早,万一要是灵机一动有好的想法呢?

大堂里的人慢慢地开始交卷了,时间不长,就有两三十人都离开了。

三年中每年府试的前十,学问都是佼佼者,交卷早很正常,考试时也没出什么状况。

“砰!”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院试五十人才放牌,第一牌放牌时间大约在未末申初,下午三点左右,看来至少有五十人交卷了。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炮响。

顾思还是不急,稳稳的坐着,脑内快速地过着自己知道的知识,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反正文章已经写好,誊写用不了多长时间。

大堂里的考生已经慢慢地走的只剩一半了。

有差役进来,拿着牌子在堂内转过去,到了顾思面前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牌子上两个大字:交卷。

这时催促大家交卷呢。

慢慢地,剩下的人也开始交卷了。

大堂里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一会儿后,从东边那里,传来了拉长的声音:“申~正~已~过~,快~交~卷~”

下午四点了。

县试府试院试说起来不续烛,天黑之前交卷都可以,但这个天黑,不是说天色能看见就都可以写,还是有大致的范围。

考场这么多差役,不可能全都等那些没答完的考生答到天黑去,申末酉初,五点左右,最后一牌放牌,没答完就会收卷。

卷子没写完,会被盖“不完”的章子,卷子都没答完,可以说这场考试就没戏了。

大堂里又有几个人陆续交卷了,接着,又走了两个,最后只剩下顾思一个了。

学政还是端坐在上边,只盯着顾思一个了。

顾思明显地能感觉到这视线的穿透力,有了一点压力。

在这种压力之下,脑子极速转动,他的灵感终于有了!

虽然还有些不满意,但比现在这个好了很多。

顾思打开砚台,给笔润墨,提笔在草稿上改了一行字,这才开始誊写。

虽然只改了一行,但这个典故却能成为点睛之笔。

誊写完,等墨迹干透时,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等卷子全干,又过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墨迹没干透或自己看错了污了卷子,顾思才打算交卷。

先看一遍卷子背上的座位号,以防记错,再检查一下保存好的浮票,然后去收卷官那里交卷子和草稿。

收卷官收了卷子,递给了顾思一个竹制的小札,顾思接过,回了大堂。

学政已经不在了,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拿着尿罐先去倒了尿,回来后才提着考篮出考场,走到了东南边角门那里,突然愣住了。

曾祖父正站在角门那里。

顾思眼眶发热,连忙快步过去,有些抱怨地道:“你怎么还不出去啊!”这要是交卷交得早,得等多长时间才能等到他啊。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顾思自然知道竹札一交就进不来,可是:“你在门外等也一样啊,非要在门里等!”

顾家曾祖父只笑,不应这话,问起别的:“你热不热啊?”

“我没觉得很热,考试时我都记得随时擦汗,没污了卷子,你热不热?”顾思不放心地询问。

汉中府虽然夏天凉快,可到底是夏天,又是六月,还是会热的,有些人会中暑。

旁边站着的一个差役已经皱眉看了过来,呵斥道:“快走!”

顾思只好先跟着曾祖父一起出了角门。

门外有一个差役,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顾思把竹扎投到篮子里,这才问曾祖父:“你什么时候交的卷子?”

“申正后才交的。”顾家曾祖父边入自己的竹扎边回答。

下午四点之后,听着像是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等下,但顾思不信:“真的?那你应该认为我出了考场才对,怎么认定我在里边?”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终于说了实话:“申初就交了卷,就是急着等你嘛。”

顾思有些心疼,这可不是在东角门站一个多小时的事,而是会被差役骂的。

顾思已经能想到差役凶凶地对曾祖父呵斥:“交完卷不出考场做什么!快走!”

衙门里的吏隶说是身份不高,读书人比他们金贵,其实真实情况浮动大,而在考场里,可是差役们少有的正大光明能呵斥读书人的地方,这个时候都是很牛的。

顾家曾祖父说完,安慰顾思,还不忘记拿自己打趣:“没事,反正我都是个寿童了,脸皮厚得很,他又没规定交了卷必须马上出角门,我不出去,他还敢拉扯我不成?”

顾思沉默了一下。

的确不敢拉扯,这种年龄的,一个拉扯,说不得倒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读书人大多家境好人脉广,差役敢呵斥你却不愿真惹上你。

这是……倚老卖老啊。

一下子不知道是要继续感动下去还是要怎样了。

“你考得怎么样?”

顾思和曾祖父同时问,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这次考得挺好的,感觉比以前好很多。他见顾思没回应,只好先开口:“你先说。”

“挺好的,就是第一篇文章,承题那里想想一个出彩的例子,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对,怎么想都觉得差了一点,我就在这一点上死磕了,才出的晚,不然第一牌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顾思忍不住道:“下次你别x等我了,要是我早早就出来了呢,你岂不是白在里边等了,还要让我在外边着急。”

顾家曾祖父呵呵地笑:“还下一次呢,我这一次可答的好,说不得就中了。”

“中了才好呢!”顾思跟着笑。

辕门那里已经等了很多人了,议论声不绝,有人在这时惊声大呼:“不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地活着’的意思吗,怎么就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题是‘猛于虎也生有’,又不是‘猛于虎生有’,肯定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的意思了!”

顾思审题正确,这才发现第二道题这里还有个陷阱,不细心的人会审错题。

他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脸的矮个子书生一脸颓丧。

他仰头问曾祖父:“曾爷,你没审错吧?”虽然这两个意思差不多,但差的那一点会影响答题的思路。

“没有,我还没这点眼力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有认识顾家曾祖父的,这时就跟他搭话:“顾兄,老当益壮啊!”

“彼此彼此!”顾家曾祖父毫不示弱。

说话的人比顾家曾祖父年轻个十来岁,但也六十多了,听完后也不生气,两人一起哈哈地笑起来。

还有看到顾思,知道两人关系的,就笑着道:“要是这次曾孙中了你没中,可是没脸面哦!”

“他中了我才脸上有光,眼都能闭实在了,就怕中的是我哦!”顾家曾祖父笑容满面。

“就怕你两都没中!”旁边有年轻的黑脸矮个子,火气极大地接口。

这一下子就破坏了好气氛。

顾思一看出声这人,就是刚才那个审错题的,不眼熟,应该不是曾祖父认识的人,只是考生。

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考不好把火气撒别人身上,算是什么君子?就怕我们都中了你没中,你才没脸!”反正怼人嘛,不怕说大话。

黑脸考生气结,又忍不下去,激情开口:“老的老小的小,不在家里坐着,跑出来跟别人争什么争,能中早都中了!”

哦,原来火气在这里啊!

顾思怪笑着看对方,拉长调子道:“哦~能中早~就中~了啊,那你怎么还~来啊?”

旁边围观的人哄然而笑。

黑脸考生也觉得自己脾气不对,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失身份,只能歇了火。

这个时候,辕门开了。

考生们不再聊天,一伙儿地跟着出去。

辕门外,等候考生的亲朋们一个个地激动起来。

顾名早等急了,微仰着脖子张望,见到祖父一喜,从人群里穿过跑上前,见到旁边的顾思,更加高兴,伸手就去接他们的尿罐:“爷,我来拿。”

顾思把自己手里的考篮递了过去,又快速地拿了曾祖父的尿罐:“爹你拿考篮吧。”

顾名一人提了两个考篮,忍不住问:“考的怎么样?怎么出来得这么晚?”

顾思回答起来,三人坐着车,一路回了舒家。

舒颖早等急了,见他们回来得晚,也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先倒了凉开水给他们喝,又去端了水让他们洗梳。

等顾思洗完手脸,舒颖已经端了两碗药过来:“用藿香配的药,快喝了,免得中暑了。”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预防一下总比生病了好,这药还是顾思主动提的,端起来,忍着味道,咕咚咕咚地喝了。

舒秩听到动静,早已经跑了过来,看顾思忙完了,这时忍不住了,张口就问:“哥,你考的怎么样?这次能过吗?”

顾思笑了:“能不能过是我说了算的吗?等明天发案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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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舒秩回道:“那你要是考得很好的话,肯定能过啊!”

顾思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找了扇子过来给曾祖父打扇。

舒秩抢过去自己做,好奇地问:“是出的截搭题吗?什么样的截搭题?”

顾思又拿了一把扇子自己扇,扇了两下觉得傍晚天凉下来了又停下来,回道:“第一道题西乡县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舒秩想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过,又问:“第二道呢?”

“猛于虎也生有。”顾思回应,笑问,“知道出处吗?”

舒秩想了一下,把第一道题的出处说对了,第二道题却有些记不住,顾思提醒了一下,他才记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过舒秩手里的扇子,自己摇着,听着兄弟俩对话,想着顾思县试府试都已经过了,八比文写的比自己还好,比顾思就小几个月的表弟现在还四书都没背完,整个人就有一种得意感。

舒秩把两道截搭题想了一遍,听顾思问他会答吗,苦着一张脸摇头:“好难啊,不会答。”

顾思笑着感叹:“就是很难啊!”比高考作文还难得多。至少高考作文的命题是清楚的,没有七百字这样严格的字数限制,也没有八比八股的要求。

舒秩惊奇了,脸上带着喜意:“哥你也觉得难?”那娘亲骂他,就不是他笨了?

“觉得难啊,刚开始就觉得我自己根本学不会,但难不重要。再难的事,我们一点点慢慢地学,总会学会,怕的是心里生了懒惰的心思,觉得难就不去学了,那样就真不会了。”顾思趁机教育表弟。

顾家曾祖父听得点头。

舒秩也跟着点头,顾思继续道:“你能问我试题,表明你有上进的学习之心,很想努力,这很好,哪怕你学的比我慢一点,只要努力学习,总会比一般人更早地过了县试府试院试。”

顾思知道自己是个大人,不是真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孩子心理脆弱,他就担心自己太优秀打击到了舒秩,让他有了压力而厌了学,时常有机会就开导他。

舒秩听得心里高兴,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顾家曾祖父听得更加的高兴,在心里感慨:顾思这个样子,以后顾家后代的教育他就不愁了!

他问顾思:“你文章还记得多少?一会儿写下来。”

“我去磨墨!”舒秩也想看顾思的文章,积极地应一声,就跑向书房去了。

舒颖这个时候过来叫吃饭,顾思看曾祖父着急,劝他:“先吃了饭再默写,左右已经考完了,写出来试卷也改不了。”

顾家曾祖父只好忍着,一起去吃了饭。

饭舒颖做得很小心,是好消化的小米饭,两个素菜,带点馒头。现在快晚上了,也没弄鸡蛋肉这些,怕消化不了积食。

吃完饭,顾思去问候三外婆,舅母柳氏也在,两人关心的问了他一点院试的事。

不免说起了发案时间,柳氏这时问舒家三外婆:“娘,你知道大宗师这次带了几个幕客吗?”

顾思也望过去,很好奇。

一省只派一个学政,可一省的考试学政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是以学政都要自己招募幕僚师爷。

小的省份最少也要招五六名。像两浙安徽江西等文教大省,最少也得十人以上才够用。

他们陕省不大不小,上一个学政招了八个幕僚。

招幕僚的钱,得学政自己出。

学政哪里来的钱?卖教材、收棚规,还有每年有四千五百两的养廉银,养廉银付几个人工资的钱肯定够了。

舒家三外婆果然知道这个,给大家解惑:“招了六个。”

柳氏也知道这些事,有些惊讶:“才六个?我还以为至少七八个呢。”

舒家三外婆道:“大宗师年轻有才华,招的肯定也是一个顶俩、有能力的人,六个肯定够用。”

柳氏望着顾思:“完了,人少肯定分到的卷子多,阅不过来了,你破题破得怎么样?”

学政的幕僚都是要在院试时跟着学政阅卷的,卷子多了有些阅卷官就只看前边后边的一眼扫过,前边写得好就很重要。

“用了全力了。”顾思也不谦虚,认真回应。

不过,他觉得不是这个样子:“一千到一千二的考生,一人分一百五六十份卷子,也就二十多万字,我看得慢,七八个时辰都能看完,阅卷官们肯定看得更快啊。”

“你能看这么快?!”舒秩吃了一惊。

顾思笑着快速道:“我是认字快这两年练出来了,你练两x年也能这样。”不抢着说话,舅母怕是要斥责表弟了。

古代的家长太爱骂小孩子了,这个舅母还是轻的,村里其他家长骂两句动不动就上手。

为此,顾思很感谢舒颖,她有这个时代极难得的温柔开明。

“反正明天就出结果了。诶,咱们西乡县学额是多少来着?”柳氏这个时候好奇地问。

她一直长在府城,籍贯又不是西乡县的,对于这点不清楚。

“我知道录几个秀才,十七个!”舒秩举手抢答。

舒颖看侄子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应着:“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十三个?”

她转头去看顾思,舒秩也望着他。

顾思肯定两人,点头道:“都没错。小县一般录七八个,中县录十六七个,咱们西乡县录十三个。不过这是最终的覆试名额,初场要多三成到五成。”

“多三成是几个?怎么算?”舒家三外婆问自己孙子。

舒秩本想拿“十七个”来答,反正顾思都说没错了,结果再一问怎么算,一下子不会了。

“没算盘和纸笔的时候,心算可以先算十的三成,再算三的三成。”顾思引导。

舒秩一下子算出来了,高兴得很:“三加零点九再加十三,十六点九个人。”

舒家三外婆失笑:“人哪里有半个?”她望了一眼优秀的侄外孙,再望一眼自己孙子,叹口气。

顾思都考院试了,舒秩连完篇都还没有,差距怎么就这么的大呢?!

顾思夸舒秩:“算得很准,你现在连乘法都会口算了,可比学堂里一般的学生厉害了!”

“那当然!”舒秩挺了挺胸,当即表演多五成怎么算,算完后说,“那咱们西乡县初场会录十七个到二十个人之间。”

“对。”顾思应着,具体的夸了他。

舒秩很高兴,说起自己学堂里的同窗怎么怎么样笨。

顾思耐心听完:“不能骄傲,还要好好学,将来考苏贡生的散馆。”

舒秩点头:“嗯!”还想表现,就问,“那大县是录多少人?”

“大县录二十一或二十二人。”顾思回应。

舒秩先心算,没算出来,低头扳着指头算:“那初场就是二十八到三十三人对不对?”

顾思点头。

柳氏又问:“拨府的学额录多少?”

府学里的生员都是从底下各县里录的,是以拨府与每个县的考生都相关,大家都会弄清楚。

顾思回应:“拨府没定额,一般比县学多十来个。”

舒颖感叹:“听着多,分下来,每个县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舒家三外婆也跟着说起来,几人一时都感叹“要是录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聊了一阵,顾思离开,去书房回想了一下,写了考试时自己做的文章,给曾祖父看:“第一篇在考场时反复琢磨,记得熟,应该和原文一样;第二篇有些不记得了。”

背一千四百个字当然难,不过背自己写的文章,有思路、八股文又有严格格式,就好背很多。反正他高考完绝对不会把作文记得这么清。

要是出了考场就写,第二篇就不会错,他在路上和吃饭都花了些时间,有几个地方就不那么清楚了。

试帖诗短,用个心,倒是能记下,现在也能全想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着看了一阵,高兴道:“好,写得好!这次必中。”

顾思想起三岁多曾祖父院试前的事,忍不住笑了:“我三岁多时,你也说你‘这次必中’,可见我这次也未必会中。”

顾家曾祖父听不得这话,冷了脸,呵斥顾思:“少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必中!”

“好好好,这次必中!”顾思哄他。

顾家曾祖父这才高兴了,不好开口让顾思看他文章,眼睛就往桌子上瞄。

顾思顺着视线看过去,拿到手里一看,发现是曾祖父默出来的院试文章,竟然连一个空隙的地方都没有。

他感叹道:“曾爷你好厉害啊,竟然全背过了!”自己第二篇还空了几个字,这还是小孩子记性好的情况下呢!

顾家曾祖父老神在在地坐着,心里却想着:怕被你比下去,考完试一直在背,路上、吃饭时也在背,当然忘不掉了。

顾思看过了以后,发现这次曾祖父思路很好,破题很精彩,真心实意地道:“你这次文章写得很棒啊。”

“那你觉得我这次中得了吗?”顾家曾祖父有些急切地问。

顾思考虑了一下,肯定地道:“这次必中!我见过很多院试中了的文章,您写的这篇与中了的也不差了,水平很好。”

其实中不中,还是看阅卷官怎么选了,文无第一,好文章又太多,根本就不好评价。

水平到了也中不了啊!

自己的夫子年纪轻轻就是小三元,第一次乡试就上了副榜,水平是有了,结果呢?

夫子书越读越多,学识越积越高,却是连考十次乡试连一次都没上副榜,一气之下发了誓言:不教个举人出来他就再不下场!

这拿不准的事,自己一般不会给肯定的回答,会哄曾祖父,不过是给他打气。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得很,与顾思讨论起了自己做题时的思路,最后总结:“总之这一次写得特别顺当,我自己感觉都比以前好很多。”

“那就吃好睡好,养足精神,等覆试。”顾思鼓励他。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在屋子来回走动,又与顾思说起自己以前院试的事,最后坐下,叹了一口气:“唉,什么这次必中,不过是给自己鼓励,怕自己泄了气而已。”

顾思又听曾祖父说了些往事,安慰一阵,出去给舒颖说今晚不自己睡,要跟曾祖父睡。

晚上免不了要猜测卷子阅到了哪里,顾家曾祖父担忧:“也不知道大宗师的那些幕僚都是哪里人,他熟悉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思疑惑:“这能出什么事啊?”学政的幕僚都要在本省五百里之外,肯定是不相邻的省份里的人了。语言民俗等有差别,文字又没有差别。

“我听说,以前有个双生子,大宗师本来找的举人哥哥,结果哥哥有事让弟弟临时先代自己顶一下,却没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来,弟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阅卷了。”

顾思觉得这事不对:“肯定是野闻吧?大宗师还没几个举人同科?想找几个熟人还不简单,哪里会认错人啊?”

“听说的嘛。那弟弟也读过书,不过只是个文童,选出来的试卷只是非常精彩的三篇,其他的都没中。其实里边有能中的文章,他学识不多,怕出错,没选而已,倒是便宜了别的几个人。”顾家曾祖父自顾自说着,最后感叹,“有的人就是命好。”

顾思笑出声来:“我们的确命好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可不是命好?”反正他不羡慕孙守家的繁华,只庆幸自己生在顾家,没生在要为温饱发愁的穷苦农家。

顾家曾祖父一听这话,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是我不知足了,你这样想就很好。”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睡完了,第二天就起晚了。

吃过饭,顾家曾祖父叫顾思:“去把你文章里空着的部分填了。”

顾思填了后,顾家曾祖父就让他去找浆糊和剪刀。

顾思找来,看曾祖父拿了剪刀和他的文章,不相信地问:“你不会要把起讲给裁掉吧?”

起讲能防考试作弊,这部分不能让人看。

顾家曾祖父一听,考虑着问:“要不把破题承题一起裁了?”

顾思:“……”

他劝着:“你拿着只有入手和起中后束股的文章给人看,怎么好意思?”

顾家曾祖父一想也是,点头:“还是不让人知道安全一点。”

他就找了火折子,把顾思的文章烧掉了。

顾思想着三外公这几天忙不回来,不用再给人看,就随他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自己的文章和顾思,出去会友去了。

顾思说他:“你怕我文章泄密,都不怕自己得泄密?”

顾家曾祖父不以为意:“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认识的考生上百人了,谁能顶替得了我?”

顾思觉得也是。

找到西乡县考生常待的茶馆,顾家曾祖父那些老友一看他的文章,就夸他:“这次写得好,必中!”

顾家曾祖父极为高兴,顾思跟着听了一耳朵地夸。

中午果然没等到成绩,回去吃饭时,顾名给顾家曾祖父说:“我要和东家出去到其他县里查账,要得好几天才回来。”

“去就去呗,你有事就忙。”顾家曾祖父不在意。

“就是你们这看案没人赶车,成吗?”顾名有些担心,在顾思考试的重要时刻,他却不在。

“我还不会赶个x车了?而且有你大伯他们呢。”

“爹你不用考虑我,我没事,你陪着,我也不会考的更好,我曾爷有我跟着呢,你放心吧。”顾思也劝。

顾名这才放了心,下午就走了。

顾思依然跟着曾祖父去蹲案,看曾祖父和一大群人在茶舍里聊天吹牛讲往事。

他出去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学馆里的人。

到了天快黑时都没等到,大家都急得很,猜着可能今天出不来了。

虽说是考完一天后发成绩,但有时阅不过来会往后推一点时间。

等衙门下值了还没等到,猜着不会有了,大家只好陆续回去了。

舒颖早在家急得不行了,想要跑出去自己看去了。

听见敲门声,出来开门一看,见两人脸上没有喜色,有些累的样子,猜着怕是都没有中,不免很失望:顾思府试可是第四,还以为能过正场呢!

她快速掩住心情,温声说:“我在井水里镇了甜瓜,去给你们拿。”

舒秩闻声跑出来就问:“哥你中了没?”

“没发案呢!”顾思出去一天,都没等到结果,有些累了,声音有气无力。

“还没发案啊?!”舒秩惊讶。舒颖却是惊喜了:“没发案吗?”

“没有。”顾思笑了,安抚娘亲,“可能学政认真,卷子阅得细。”

没发案就还有希望,舒颖笑着端了甜瓜过来,嘱咐早早睡。

第二天顾思早早地起来,吃完饭拿了高凳子,就去蹲案。

舒颖送到门口,神色不免有些急:“发案了就快回来啊。”

顾思点头:“你要急的话就去绣花吧,一忙就不急了。”

舒颖等得急,只好绣起了花来。

两人走过去,顾思遇到了同窗左惜时和霍昌平,一见面就是:“你考的怎么样?”

然后大家就一起笑,说起考试的事。

左惜时还要把自己的文章背过给顾思听,顾思连忙劝住他:“人多耳杂,你可别说了。”

左惜时也不在意:“我家衙门有人,谁敢打我主意?”

霍昌平也觉得这样,顾思劝他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被别人偷听出去,真出了什么事,我不是嫌疑最大?”

“就你事多。”左惜时抱怨,不过也听了顾思的,没再背出来。

聊完他们就分开了,他们都不是一个县的人,发案时也不会在一张图上。

越临近中午,大家就越急,有人不免抱怨:“要是大宗师多请两个幕僚,早两天发案多好。”

顾家曾祖父考的次数多了,也急,但早都习惯了,笑道:“要多花钱啊。你看大宗师书卖得便宜,就能想通了。那里咱们得了好处,这里就要多急一会儿。”

“我宁愿多花点钱买书,也不想多等。”

顾思也着急得很,这个时候就没有顾家曾祖父坐得住了,在茶舍里来回地转。

顾家曾祖父赶他:“你出去看吧,看把你急得。”

“那你能不急?上上次没中,你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顾思回嘴。

“我那是听到锣鼓声,以为是自己中的,期盼太大失望才大,哪里想到是你大伯中了啊。我上次不就没多失望?”顾家曾祖父为自己辩解。

顾思又跑出去看了几次,热地出了一头汗。

午正时(12点),顾家曾祖父出来找顾思:“走吧,回去吃了饭再来,怕是得下午了。”

顾思也只能这样了。

刚点了头,只听有人大喊:“发案了!”

顾思抬头看去,只见大家向着一个地方涌,他也跟过去看。

有差役贴着圆案,身边的人大喊:“汉中县的,不是汉中县的别挤!”

这跟大家的预期一样,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一点,等着自己县里的圆案贴出来。

那差役贴完一个,汉中县的考生一伙儿地涌上去看。

顾思拿了凳子,跟在人群后听。

第二个不是,第三个不是……

“西乡县的,不是西乡县的别挤!”拥挤的人群里,有人大喊,瞬间大部分人退开了。

终于到西乡县了!

顾思心里激动,怕被挤伤了,凳子在人群后一放,站上去踮着脚看。

六月的太阳大,阳光照在脸上一片火热,顾思将手遮在眼上,微微眯着眼仔细望着前边白纸上的字。

府试第一场发案用白纸上写的,被称为“粉牌”,也有叫“水牌”的。

圆案贴得高,人少字大,他视力好大概能看清,提着心从后边向前看。

府试第四,院试正场不一定能中,说不得前后两次府试的考生实力都强,说不定自己府试考得好,也或许这次没考好,还有学政的喜好……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因为紧张,只盯着一个,顾思都不敢看正看的那个字旁边的字。

“宇、雨、八、来……”发案不写名字,只写千字文里的字号,顾思一个个地盯着念,第四个就看到了熟悉的来字:“!”

东来字七!

中了!

他惊喜地笑出来,才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考试的字号,是曾祖父的!

“曾爷,你中了!”顾思转头,兴奋地大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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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转头,身后却没有他预期里的人,更别说对方惊喜的笑容了。

顾思怔了怔,才想到曾祖父会不会是害怕看到结果,跑了。

他想追去茶舍,又更想看到自己的成绩,连忙回身,踮着脚继续看。

“宇、雨、八、来、藏、地……地!”顾思盯着地字,屏住了呼吸,眼睛迅速地向左下方移:地字十四!

他的考试号!

他中了!

他竟然一次就中了!

顾思兴奋极了,要不是在凳子上站着,他都想跳起来了!

为免出错,他又看了一遍自己号,确定是地字十四没错,把整个圆案倒着顺着看了两遍,又从头数:“一二三……”

“十四!”他是十四名!曾祖父十六名!

“哦~”顾思兴奋地大喊了起来,跳下凳子,拿着凳子就跑,一路飞奔到了茶舍里,大声喊着,“中了,曾爷,中了!”

顾家曾祖父刚才到了案前就心怯了,临场退缩,对同坐一桌的老伙计姜童生叹气:“越老越不行了!这发案啊,多大年龄都一个样,该期待还是期待,该害怕还是害怕。”

“谁说不是呢。”同桌的姜童生随口应着,坐立不安。

顾家曾祖父也向着门口张望,一听到顾思说中了的声音,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果然看到顾思向他这边跑。

他嘴唇颤了起来:中了?真中了?命这么好?是中了吧?没听错?

顾思最后几步大跳到了曾祖父面前,满脸的阳光灿烂:“曾爷,我们中啦~!”

“谁中了?你中了多少?”顾家曾祖父下意识地问。

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中了顾思不可能这么开心,那就应该是顾思中了。至于两个人都中了的事,他绝对不敢妄想!

顾思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又改了口:“名次不高,才十六名。”他没说“你”,要把喜悦慢慢地放,怕一次对曾祖父冲击太大。

兴奋与紧张一下子冲进了顾家曾祖父的心里,笑着夸顾思:“第一次下场就有十六名,已经非常好了!覆试考的好了就能中。”

他还想再说,却听顾思道:“是你十六名,不是我。”

姜童生不相信地问:“不会吧,你个老货这次命好,真中了?”

前边是问顾家曾祖父的,后边就是问顾思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更大的喜意冲击着他,笑出了声来,有些不相信:“我十六?我不但中了还比上上次前进了两名?”

顾思三岁多的时候,顾家曾祖父那一场院试正场是十八名,是他人生仅有的过了正场的一次。

这是人生第二次过院试正场!

“对,前进了!”顾思高兴得很。

“没看错?是东来?”顾家曾祖父还有些不敢相信,怕顾思弄错了。

“是东来字七,不是西来字七,你在东边考棚我没弄错也没看错!”

“呵呵……”终于得偿所愿,顾家曾祖父高兴地笑了一声,多年考试的情景涌上心头,鼻子猝然酸了,笑声刚起后边的声都变成了哭音,“呜,我真的中了!十六名也是中啊!覆试考得好了进府学也是秀才啊。老天爷啊~呜~”

顾思拿出了帕子,默默地递到了曾祖父手里,等长辈发泄完情绪。

旁边的姜童生一拉顾思的袖子:“不是,你曾爷怎么这次就中了呢?他可是得了什么x高人指点?”

顾家曾祖父就是被顾思压着改思路,能有什么高人指点?

“没什么高人指点,就是一道题用多种方法破一下而已。”顾思总不可能说自己是高人吧,就给了对方答案。

姜童生急得想问顾家曾祖父,看他在高兴地伤心,只得忍下。

等了一会儿,发现顾家曾祖父还在哭,没停下,就拍着他的背:“好了,哭一下就够了,又不是没中过,才十六名,在孙辈面前也不嫌丢脸。”

“十六名怎么了?我进步就说明我方法对了以后有希望,就算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一定能过!我有什么好丢脸的?考不上才丢脸!”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抬头,中气十足地怼回去。

“你中还不如让你曾孙中呢!”姜秀才知道顾家曾祖父说得有理,忍不住找了一个自己有理的地方来说。

顾家曾祖父这才想起顾思没说他中,想着自己中了也没用,活不了几年,真没顾思中了的好,兴头就减了下去。

顾思掏了帕子给曾祖父,笑眯了眼:“还有个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顾家曾祖父意外地问。

顾思笑得弯了眼睛:“你猜!”

顾家曾祖父怔了,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除非是顾思也中了,顾思竟然也中了吗……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顾家曾祖父说着,声音已经颤了起来。

“我这是怕你太激动了,咱们还是去案前看看吧!”顾思想要让曾祖父心里准备的过程长一点,这样就不会太过激动了。

一听到去案前看,心里的希望猛然大了起来,顾家曾祖父发颤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了:“你快说啊!”顾家有希望了吗?

“你先坐下,坐下我就说。”顾思伸手扶着人,顾家曾祖父火速一屁股坐下,想要催促,却觉得出不了声了。

“我也中了,十四名!”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瞪大了眼,双手捏紧了顾思的胳膊,不置信地问:“真中了?一次就中了?!”

顾思喜的裂开了嘴,不住点头:“看了好几遍呢,不会错!”

“好!好!”顾家曾祖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激动地跺了一下脚,狠狠地拍了顾思的肩膀两下,高兴极了,“太好了!每次拨府咱们县至少要选两名,你进府学和进县学是一样的,只要是秀才都行!和你大伯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

旁边同坐的六十多岁的姜童生看到他们两个开心,想着自己儿孙没过来,定是没中,吃味极了,忍不住问顾思:“你没走错地?不会是看到别的县里的成绩了?”

“别的县里也不会有同一个‘地字十四’啊!哈哈,你就酸吧你!”顾家曾祖父得意极了,问对方,“怎么样,我说我这曾孙厉害,果真厉害吧?第一次下场呢,一下子就中了!”

“才十四名,还有覆试呢,不一定……”

“混账!”对方还没说完,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怒了,大声骂对方,大声反驳,“我们西乡县学额十三个,拨府至少要选两名,前十五名都中,我曾孙得了十四,覆试怎么会不过?绝对过了!”

姜童生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反应这么大,一下子被吓住了,一想自己的话真不好听,一脸郁气地坐着。

顾思向对着坐着的姜童生道:“院试呢,长辈听不得坏话,您担待点。”

姜童生更郁闷了,这后代学习好还懂礼貌。他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谁,把脸转了过去,不看两人。

顾家曾祖父眼睛还湿着,拿了顾思给的帕子,胡乱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站起来拉着顾思就向外走:“快,我们再去看一遍。”

顾思跟着走,姜童生也跟着过去。

“你记着排名吗?”顾家曾祖父脚下生风,比年轻人还利索,路上就已经等不及,问着顾思。

“从后往前,是宇、雨、八、来、藏、地、岁、出、李……”顾思背着,背到一半停了下来,“后边的两个没记清。”

很快,三人就来到西乡县的案前,这个时候很多人看完案,已经散去了些,人没刚才那么多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向里挤,扬声就喊:“让让,让一让,别挤着老人,挤倒了你赔不起,我中了,让我先看。”

顾思听着这话想转头,一想不对,这里的赔不起可不是赔不起钱的意思,是长辈金贵,不,是秀才金贵,赔不起的意思。

周围的人听了,真地向旁边让了一下,让顾家曾祖父带着人挤了过去。

顾家曾祖父来到圆案前,目光直接放到右上角,果然在最右边偏上的看到一个倒着写的“东来”两个字,紧跟着东来字右上方边是倒着的“字七”两个字。

东来字七,他考试的座位排号!

顾家曾祖父伸长了胳膊摸了摸,高兴地直笑:“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我离秀才更近一步了!”

院试正场十六名比起上次的十八名虽然只高了两名,却是“有很大希望中秀才”和“只有小希望中秀才”的可能,区别不是一点点。

顾思又跟着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安了心。

顾家曾祖父笑完,又去摸顾思的地字十四号,又是一阵愉悦的笑声。

旁边人群里,高兴地笑着的,难过的哭的都有,也不显得顾家曾祖父突兀。

旁边有人叫着同位:“好了好了,看完快走,下午还要覆试呢。”

顾思心下一惊,叫人:“曾爷,我们去看什么时候覆试。”

这事最重要,顾家曾祖父又拉着顾思的手向外挤:“应该是下午了。”

“我还以为是明天早上呢,这忙得过来吗?”顾思有些意外,曾祖父两次考试,覆试都是第二天早上,他下意识地当下午覆试不常有。

“也有中午的,但这不是发案晚了嘛,下午覆试也正常,可见大宗师是个干练麻利的。”顾家曾祖父说着好话。

姜童生在后边听着顾家曾祖父飞扬的声音,心下只觉难受。同样是考了很多年,怎么中的就不是他呢?!

顾思和曾祖父去看了,果然见是下午覆试,未正(14点)开始入场,最晚不能超过未时(15点)入场。

“时间很紧,咱们快回去吧。”顾思算了一下,从发案到现在也不过一刻左右,离入场还有快一个时辰。

顾家曾祖父想找一辆车,看到姜童生跟着自己,有些意外。

姜童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时道:“改天一起喝茶啊!我们探讨探讨学问。”说完,才发现,自己就是想要知道对方这次是不是请教了什么人,才中了。不然不可能几十年不中,突然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快速点头,姜童生才离开了。

顾思没看到有空的车,快步向前:“我们走回去吧,很快的。”

舒家离衙门近,走快了二刻钟就能到,回来时驾个车到试院,总共差不多半个时辰。

再加上在家里吃个战斗餐,还有小半个时辰,时间上来得及。

“发案到开考就一个时辰,这时间也太紧了!要不是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晚,怕是题都答不完。”

顾思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着,腿下飞快。

两人心情极好,走路都带着风,不停地笑出声。

顾家曾祖父笑得嘴都歪了,却问顾思:“中了你就这么高兴?看把你乐得,比我还乐!”

“那自然!只要覆试不考差,我就是秀才了。”顾思兴奋得都快要跳起来了,边走边蹦。

院试西乡县三年录十五人,平均一年录五人,就跟前世高考清华北大在他们县里录的人加起来差不多。

但这比考清华北大难多了啊。

高考绝大部分考生都是应届,前五名被清北录走了,第六名到二十名也会被别的好大学录走,一般不会复读。

但院试相当于每年应届的第六到第二十名到二十名以后都来跟你竞争,几十年下来光第六名加起来就有几十人,别说还有第七名第八名了。

这些六七八九名其实和前五名的成绩相差并不大,有的是一次没考好,有的多学几年能考更好,竞争的激烈可想而知了。

他高考也没考上清北呢,这成绩比高考好很多了!他还学的时间短。

反正顾思很满意自己这个成绩。

而且曾祖父中了,这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说明努力有用,曾祖父已经彻底地脱离了剧情!

曾祖父能脱离剧情,顾家肯定也能!那他也能!他的秀才不是白中的,不会被炮灰,能不高兴?

顾家相关的人不会悲伤落幕,都会有不同的新人生。

顾家曾祖父也跟x着笑出声来,只觉身子都跟着轻了起来,把心里的小秘密也说了出来:

“上上次是我运气好,遇到了有感悟的题,才考了个十八,其实我知道以后不会再那么好运气,不会再考那么好了,果然上次连正场都没过。

“没想到,这次竟然过了,名次还这么高,这说明我开了窍啊!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有可能过,总会过,不会像以前一样,只能祈求运气好。”

“开窍好啊!”顾思听曾祖父这样说,高兴极了。

“这位童生,来,算一卦!”

正在两人高兴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声音。

顾思转头一看,街边一个老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小凳子上摸着胡子,一脸沉着。

顾思正要说“不算,我忙着呢”,顾家曾祖父“咦”了一声,已经蹲下了。

顾思正要问多少钱,顾家曾祖父问都没问已经开口了:“那你算。”

“多少钱?”顾思想说的话这才出来,有些警惕地望着面前只放一块写着“卦”字红布的江湖人。

他想着,曾祖父应该知道轻重,不会把时间花在这里。反正他最多在这里浪费三五分钟,不行就拉曾祖父走。

老道士不答,闭着眼摸了一阵子胡须,睁开眼缓缓地道:“定能得偿所愿,覆试肯定中。”

“真的?”顾家曾祖父惊喜地问,见老道士点头,笑得乐开了怀,“好好好,你这算得准,以前算都没有几次说我能如愿的。”

顾思:“……”你这年龄,这跟摊主熟稔的样子,他还能不知道你情况?今天发案,咱们又这么高兴,他肯定能猜到中了啊,拣好听的说啊。

人家以前看你几十年不中,那时肯定说你中不了啊!

至于曾祖父意思里的“有几次别人说能中”的话,怕是年轻的时候,刚开始人家为赚他钱,才哄他说会中。

“承惠两百文。”老道士打扮的人伸出了手。

“这么贵?!”顾思吃惊地问。

以前在现代社会,他也在天桥底下或者寺庙外博物馆外等地方见过算命的,知道价格从几十到几百不等,单看你会不会还价,真是能坑一个是一个。

古代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的,但有真本事的境界应该高啊,应该不会坐这边算命一算几十年就为了赚点钱。

反正他是不信的,那就砍价呗!

“二十文最多了!”顾思大杀价,心里想着已经一分钟多了,最多用一分钟时间,要是对方不应,也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小娃子,没你这样的!”老道应一句,顾家曾祖父也跟着道,“你这比以前贵啊。”

老道把目标放到了顾家曾祖父身上,一副认真的样子:“这次和前些次结果不一样,可是费了心的,你在这里亏了我,那里说不得就出了事,不能如愿,这世事是互相影响的。”

“好,那就二百文。”顾家曾祖父一听,爽快地掏了钱。

顾思:“……”这老道士可真是精准的抓住了顾客想中的心理啊!

两人继续赶路,顾思忍不住问曾祖父:“你真信他?”

“信啊。”顾家曾祖父背着手,脚下快速动,嘴上答得肯定。

“他哄你呢,你给两百文,钱是大风刮来的啊!”顾思还在在意这件事,他认为这种行为极不理智,要不是不想浪费时间,他可不会让曾祖父掏两百文。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这个样子,就不担心他以后会胡乱花钱,攒不下家当,乐得哈哈笑:“老来难买开心,我高兴啊。”

顾思换个思路,要是两百文不是算命钱,是买开心的钱,一千文都不好评价贵还是便宜,更别说两百文了。

“那就当是买开心了。”顾思向来想得开,也不在意了,边走边反思,“失算了啊,应该把考篮带过来。”

“谁知道发案这么晚啊,一般中午覆试的话,发案就早,回去取来得及。其实大家都在这附近住着,真赶不及了,可以现买新的笔墨等东西,没钱也可以赊账。”顾家曾祖父应着。

两人说完这个,就沉默着低头赶路。

一路到了舒家,门一推,就看到舒颖在大门后坐着。

舒颖见两人回来,蹭地站了起来,见了两人神色,期盼地望着顾思:“中了?谁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