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思在一旁听到了,有些无奈地对顾奶奶道:“奶,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给我留点面子?”
周围的家人听到后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小名也不是正式起的小名,其实用的并不多,只舒颖叫得最多。
顾思中了秀才后,除了父母,家里人都开始避免直接称呼他的姓名,小名自然也不叫了。
顾奶奶也察觉到了不对,笑道:“这不是不能叫名字,就不知道叫什么了,才这样叫的嘛。”
“你直接叫顾思都比叫狗娃臭娃的强八倍。”顾思早就对奶奶的逻辑思维不抱什么幻想。
他考虑到,要是待客的时候,奶奶一个“狗娃”或者“臭娃”出来,那不得笑场。
于是冷着脸强硬地道:“以后不许叫我狗娃臭娃,就叫顾思。”
顾奶奶看顾思生气了,心下把这事认了真,点了头应下。
家里人都跟着劝顾奶奶,说叫顾思名字不好。
吃完饭,休息一下,顾思小睡了一阵,自然醒了。
下午家里顾三爷顾爷爷顾六伯很多不学字的长辈们都去忙了,书房里就是顾十三叔顾十七叔和顾五哥顾弟弟他们。
顾思还是教练字,几人听得很认真,都有收获。
吃完晚饭休息时,只有两人,顾家曾祖父问顾思:“为何要先教字?”
“这个用心学了,马上就能有收获,能增加自信啊。”顾思肯定地道。
顾家曾祖父老怀大慰:“你做事心有章程,我就放心了。那你看,你五哥和你十七叔他们,最终能考上秀才吗?”
“这世上没有几个笨人,我觉得一般情况下,考不上秀才都是懒。要真有区别,有的人是算术脑子,学八股文快一点;有的人是文学脑子,学算术脑子慢一点,写好八股文就慢一点。”
顾家曾祖父琢磨了一阵,点头笑了:“那我算术不好,可能就是文学脑子。”
顾思也跟着笑了,顾家曾祖父认真地望着顾思:“既然你觉得可以,那我把你十七叔和兄弟们都教给你,你一定要让他们谁考一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神情是这样认真,顾思突然觉得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感受到了热风吹过,听到远处家里人隐约的谈话声,还有院中树上鸟的鸣叫和振翅的声音。
这是一个郑重的嘱托。
承诺背后的责任太重,顾思不能张口答应下来。
“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能看到以后了,你就帮曾爷看一看顾家以后的繁华好不好?”顾家曾祖父轻声问。
他从顾思这里学到了,有什么事不说坏的结果,只期待好的结果,希望以后家里真的能再出一个秀才。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我也不知道……”
顾思刚开口,顾家曾祖父就打断他:“不在你兄弟里也成,在子孙里培养一个也好,只要让顾家再出一个秀才就行了。”
这个就简单了,顾思笑了:“好!”
顾家曾祖父跟着笑了:“能者多劳,以后就辛苦你了。”
顾思吐了一下舌头,说出了私心:“不辛苦,我本来就想要兄弟侄子们以后出个秀才,这样人脉广了,家里也会少受欺负,对我也有好处。要是兄弟侄子们不成,还有我的孩子和孙子辈,人多了,总能教一个成器的出来。”
一家两人都是秀才,人脉重叠的却少,主要的是,各人认识的人里,总有成为举人的,这些才是x重要人脉。
顾家曾祖父“哈哈”地轻笑出来:“这和我想的一样,等办完宴席我两腿一蹬就走,也安心得很。”
“别乱说!”
顾家曾祖父对生死看淡得很,顾思因为忌讳剧情,并不想听到不好的话。
要不是顾家曾祖父已经赢过了剧情的力量,他就要为这句话担心了。
“那不说这个,来商量一下,家产怎么分。”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突然道。
顾思有些意外竟然现在说这事,不过想想,其实很多老年人都会提前把这事安排好,以免以后突然去世,家里人争执。
“家产是您的,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没有半点意见。”顾思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得很。他可不会认为顾思年龄小,就不懂钱财的重要。相反,正因为他知道顾思懂,才更为这话高兴。
他笑了:“就算你想向我多要一些田地,我也是会允你的。”
“我都是秀才了,以后赚钱容易,哪里能占叔伯……”顾思说到这里,发觉不对,意外地望着顾家曾祖父,“分家不是分给我三爷九爷和我爷吗?关我什么事?”
要分也是爷爷以后给爹爹叔叔分啊!难道曾祖父想单独给他一份?
“我想单独给你一份。”顾家曾祖父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不公平,家和万事兴。”顾思很高兴曾祖父向着他,但不想为了一些钱,搞得家里人吵架。
顾家曾祖父坚持自己的想法。
顾思看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最后道:
“要不这样吧,你拿一部分钱出来,把它分成三份,一份给我,两份奖给将来考上秀才的人,或者用来当成学习的费用。这样大家的意见就少了,还能更有力气。”
“那你十一弟十二弟他们年龄还小,你七伯八伯怕是会有意见。”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也挺好的,只是有些地方做不到最后。
“那好办啊,他们年龄大,让他们也跟着来竞争啊,咱们又没有年龄限制。”顾思摊手。
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好,笑了,摇头:“直接没把他们算在内,也是他们太不成器了,不怪我。”
“只要安稳过日子,就成了。”顾思劝道。顾家看着家境好,男孩子都放去学堂念书,其实没有什么读书传家的念头,都是普通百姓。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见着天黑了,顾思就回了三院里。
刚过了门到了院中,顾思就听到舒颖生气的声音:“你急什么急,她现在还小!”
顾思听声音是在顾奶奶的屋子里,猜着是娘亲和长辈吵架了,还有些稀奇是为了什么事。
在顾家九年多,还从来没见过娘亲和谁吵过架,这是第一次。
他走到门口,对着里边道:“奶,我进来了啊。”
顾奶奶应了一声,顾思揭开竹帘进去,借着还有些天光,见两人脸色还好,气氛也不是非常差,想着应该吵得不厉害。
他笑着问:“什么事啊?不急着做就慢慢来。”
这不是顾思偏心,要向着舒颖不向着顾奶奶,实在是顾奶奶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舒颖是个靠得住的。
“就是给你妹裹脚的事嘛,我想着咱们现在裹了,到你宴席时,跟别人谈起来,到时候也好说个好婆家么,将来要是能谈个秀才家的,多好啊。”顾奶奶有些委屈地道。
顾思没想到是这种被他忽视的大事,望向了舒颖。
他早学会了,奶奶的话信个三分就成了,一定要再问别人。
舒颖也不想顾思误会自己,也解释:“刚一阵子,我都拒绝过你奶三次了,她还继续提!”
这话一说,顾思眼前就出现画面了。
顾思两岁的时候,舒颖给顾思说过一件事,顾思为了验证,就在三岁过年,初二那天,在顾家大姑婆来后,特意跟在她后边进了厨房。
那时候,顾奶奶热情地招呼顾家大姑婆:“姐,你吃过了没有,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女婿来了,我家今天也待客,我在家里吃过了,不吃。”顾家大姑婆拒绝了。
聊几句,没半分钟,顾奶奶又不放心,继续邀请:“姐你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说了在自家吃过了。”顾家大姑婆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耐着性子拒绝。
再聊几句,有一分钟左右,顾奶奶旧话重提:“姐你吃点吧,你到我家都没吃。”
顾家大姑婆火了,拉着脸语气强硬地问:“我不吃行不行?!”
顾奶奶一下子熄声了,两人气氛僵了两个呼吸间。
顾思正要说话缓和气氛呢,顾家大姑婆又笑着和顾奶奶说话,帮顾奶奶洗碗,顾奶奶也笑着说起来,两人一下子就好了。
你说一次这样就成了吧,几次下来也该长记性了吧?可顾奶奶不,基本年年都这样。
舒颖说顾奶奶“没长脑子”,不是讽刺歧视不尊重,是实实在在的陈、述、事、实。
有时候家里人对顾奶奶凶,实在是逼不得已。
你不凶她,她真能问十遍不嫌烦。
十遍这个数,是顾思小时候无聊时数过,得出来的结论。
“那就是现在小,脚软,裹脚好一点啊。”顾奶奶小声应着。
顾思看出来了,顾奶奶想给顾妹妹裹脚的心思极强烈,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加一句这话。
他觉得这事几句说不完,笑着道:“屋里太热了,咱们出去坐廊下去。”
两人拿着小凳子出去,顾奶奶还顺手抓了一把瓜子。
顾思也找了个小凳子坐下,问顾奶奶:“奶啊,你怎么没裹脚?”
顾家的女人里,只有顾三奶和顾七伯娘顾八伯娘裹脚,其他女性,无论是出嫁的女儿还是娶来的媳妇,都没裹脚。
这不是百姓裹脚少,而是顾家特殊一点。
因着顾思也没见过顾八伯娘几次,生活里看见的都是大脚,顾思下意识地就把全民裹脚这件事给忽略了,也忽略了他妹妹要裹脚这件事。
顾奶奶听到问他,磕着一个瓜子,应着:“我那不是亲娘死得早,要操持一大家,要裹了脚,谁做饭谁洗衣服谁干活?”
“那娘,你怎么没裹脚?”顾思问舒颖。
舒颖叹口气:“那个时候,你外爷家正出着事呢,你外婆可能想把我卖了去做丫鬟,就没有给我裹脚。当人丫鬟的,肯定要跑得快一点,裹了脚怎么干活?又不是去当小姐享福。”
顾思诧异极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一想,百姓要是遇到困难了,卖田地儿女的的确很多。
也是舒家出了事后,三外公发愤图强,才考上了秀才,舒家才好起来。
这重男轻女,也不对,说谁重男轻女,也不能说舒家重男轻女,看他外公外婆把五舅过继出去,却没有把娘亲卖了就知道,舒家不是个重男轻女的。
以现在人思维想,把儿子过继给有钱人家去过好日子,比把女儿卖了好。可在古代,别说一个女儿了,就是三五八个女儿也抵不了半个儿子,哪怕舒家已经有了个儿子,也抵不了。
嗯,这中间当然也有借李家钱的原因,说起来是人家要儿子不要女儿,也不能说舒家不重男轻女,不过舒家真的要比一般人家好太多。
“那我六伯娘怎么没有裹脚?”顾思问。
“你六伯娘娘家,以前穷得很,要下地干活嘛,就没裹脚,后来家里一下子富得很时,都来不及了。”顾奶奶对这个了解得很。
“那我十一娘呢?”顾思问。
顾奶奶应:“你十一娘家里疼她的很啊,她一哭,就没裹成。”
顾十一婶这个时候,趴在窗子边上,远远地笑道:“我家里是我爹说了算,我娘说一句话都不管用,我爹疼我,我只对着他哭,他看我可怜,就做主不让我裹脚了,我娘也没法子。”
“那十三娘呢?”顾思越问,越觉得,好像不裹脚的,都集中在他家里了。
“你十三娘是家里老来女嘛,她大哥都成亲了,才有得她,家里五个男娃,一个女娃娃,哪里舍得啊?你十三婶对着哥哥爹娘哭,就没成。”顾奶奶对家里这些事清楚得很。
“那三爷家我姑呢?”
顾六伯娘这个时候过来了,接口道:“我娘脚没x裹好,走不了路,当时不是村里有两个女娃娃裹脚都死了嘛,咱们家里那时就你姑一个女娃娃,都怕出事,就没裹啊。”
顾思讶异极了:“我三奶的脚不是生病才不方便吗?”他一直听说是生病不方便啊。
而且三奶是曾爷长媳,长媳都受重视,谁家娶长媳会娶一个有些不方便的?除非对方地位高。
可他也没听说三奶娘家地位比顾家高很多,那么娶的时候脚肯定是好的,脚不方便应该不是裹脚的原因。
“是生病了不方便,但那也是当年裹脚没裹好,年轻时看不出来,老了一有病,就越加明显了。”顾奶奶解释。
顾思听六伯娘没有反驳,觉得这话应该是对的。
他继续问:“那我九奶和我大小姑婆呢?”
她有两个姑婆,小姑婆嫁得不远,可表叔是做生意的,她就跟着儿子在长安,从来没有见过。
“你九奶家里都是女儿,那时没男儿下地干活,就让女儿下地了,等家里生了儿子时,也过了裹脚的好时候了。”
“你姑婆吧。”顾奶奶偷偷凑近顾思,小声道,“你爷他爷那个时候,认识一个八大贵族里的人,想把女儿嫁过去呢,人家八大贵族里不兴裹脚,你两个姑婆就没裹,结果还是没嫁成。”
顾奶奶这悄悄话说的,对面屋子的顾十一婶都能听到,和明说也没区别。
家里问了个遍,顾思也了解了,感慨道:“这不裹脚的,都凑到咱们家了。”
“可不是嘛!”顾奶奶一拍掌,“你以为你十一婶为什么要嫁这么远?还不是因为打听到咱们家里女人不裹脚得多,来了少受欺负,才嫁进来?”
顾十一婶是家中长女,也就一个弟弟,娘家比顾家有钱,就是没有读书人,没顾家有地位。
顾思对于这个“远”字不发表意见,反正在这里的人看来,只有嫁到挨着的村子是近,隔上两三个村子,走路半小时以上不好回娘家,都是“嫁得远”。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家里女人不裹脚的多,也不是巧合,是“媳妇娘家们”特意下的选择。
他向舒颖求证:“你当时嫁给我爹,也有这个原因?”
“那当然。”舒颖回答,顾家家风少有的开明,遇到不容易。
顾思摊手,对顾奶奶道:“那奶啊,你看,你没裹脚,大家都没裹脚,这辈子不是活得好好的?”
顾奶奶还是不放心,想说服顾思:“可是会被骂的啊!我当时年龄小,不知道,就没给你姨婆她们裹脚,后来她们怨我很长时间呢,别人都笑话她们。”
顾思可是知道那两个姨婆的,嘴碎的不行,说话不想后果,随便承诺,大姨婆还又懒又奸,爱抱怨的很。
总之,小姨婆还行,大姨婆人品不行。
“那你又不是她们娘,还管她们裹脚!难道要她们裹了脚,你一个人侍候一大家子?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啊!”
顾思语速很快地反驳,顾奶奶高兴地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这样说她们啊,下次你大姨婆再提这事,我就这样说。”
顾思趁此道:“那你看,别人笑话你们,你们不也活得好好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嘛。家里人都不裹脚,我妹不裹脚也行。”
顾奶奶没被说服,不过碍于顾思的面子,不得不顺着他:“就怕你妹到时候怨你娘啊。”
“娘,你一定要给妹妹裹脚吗?”顾思问舒颖。
舒颖迟疑着,她一面怕不裹了顾宁以后怨她,一面又怕伤了顾宁。
“我不想给妹妹裹脚。”顾思坚定而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天已经黑了,只有一点月光,隐约能看到人的表情,舒颖感受到顾思的态度,更倾向于不裹脚了。
但她还不能答应下来,怕自己到时候反悔,想再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先应着顾思:“好,娘记得你的想法了。这个不急,再说。”
顾思在这些年的生活里没有遇到过裹脚,也没问过,正想问裹脚是怎么裹,顾奶奶又催生了,对舒颖道:“你再生一个儿子吧。”
舒颖无奈:“娘诶,我这年龄,别人都要给自己儿子说亲了,我还生什么啊。”
说起亲事,顾奶奶就道:“这几天很多人都问我呢,要不咱们先给咱娃看着?”
“急啥急,你还怕他找不到媳妇?!他想要读过书的,这十岁的姑娘有字识全的?”舒颖这些年早摸到了对付顾奶奶的方法,不想让她管什么事,就把口气放硬一点,这还是从顾家大姑婆身上学到的。
顾奶奶浑不在意地道:“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又考不了秀才,有这时间多干点活去了,孩子识字也有先生教呢。”
读过书又不怎么干活还教顾思识字的舒颖,已经对顾奶奶一点心眼都没有、说话不顾忌这事没半点反应了,左耳进右耳出。
她只叮嘱:“有人问,你只管说要读过书的,让他们介绍。只识几个字也不行,要会写文章会算术的。”
“对!就这样说!”顾思在一旁肯定道。
顾奶奶又絮叨了几句,继续催生:“别人四十多都有生的,你才三十出头嘛。”然后说了一堆谁家孙子都有了还生了小儿子等,谁家儿子少最后差点绝后了等。
舒颖只强调最重要的事,顾奶奶虽然嘴上心里都不认同,等别人再问时,她还是说要找识字会算术的姑娘。
乡间本来识字的女孩就少,适龄的更少。
知道顾家有个小秀才,闻风而动急着抢先机的,基本上都比顾家条件差,儿子都不一定读过书,更别说女儿了。
这一下子,都把来问的人给挡了回去。
自然还有顾三奶顾九奶顾思的各位伯娘来问,舒颖都是这么个说法。
她现在是秀才娘了,大家一面觉得舒颖这条件太高,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笑着说自然要挑好的。
只顾十婶不死心,笑着对舒颖道:“这没读过书的也有好姑娘嘛!”
舒颖也笑着应:“好姑娘那么多,我在好姑娘里挑一个读过书的,怎么了?”
顾思现在成了秀才,舒颖现在说话都硬气了,不想委婉的时候就软刀子反击过去,不会像以前不出声了。
当然,先后也有两个媒婆过来,一个给顾思说秀才家姑娘,一个说秀才家的孙女。
舒颖对着两人都是一样的说法,笑道:“他还小呢,不懂事,说什么要读书明理不裹脚的姑娘,我这也不好打击他说他痴心妄想,只能等他大了自己懂道理了改了这想法,现在却是不好强迫他。”
读过书的再少也有,不裹脚再少也有,可既读过书又不裹脚,汉人里那是凤毛麟角了。
除非找皇室的人,或者在皇室同源的八大贵族群里找。
别说一个小秀才身份根本够不上人家,就是八大贵族群里有那极落魄的,也大都住在京城,互不认识,根本没一点戏。
舒颖先说了顾思小不懂事,又说了他痴心妄想,媒婆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媒婆看了一眼舒颖的大脚,心里忍不住嘀咕:你自己大脚,连孩子都带坏了。
舒颖这样的态度,一个媒婆见顾思现在没找媳妇的意思就走了。
一个就劝道:“你是他娘嘛,你当然做得了他的主,咱们大人要为孩子着想……”
然后说了一通道理。
舒颖只为难道:“以前我是做得了他的主,现在他成了秀才,主意又大,我自然要听他意见了。”
这个媒婆难缠,舒颖都把顾思拉来了,顾思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要会做文章的,你四五年后再来。”
媒婆无语了,五六年后那么远,鬼知道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而且这话怕也是个托词,不是真心。
她见舌灿莲花也说不动顾家人,只好无功而返,嫌顾顾思条件太高,心里发了狠:你叫我四五年后再来我就真的四五年后再来,到时候找个读过书你家配不上的看你怎么说。
反正顾家门子里的妇女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是嫌弃舒颖找儿媳妇的条件太高的,自己想说媒的心思没达成。
然后又道:“她养了个秀才儿子,这样选儿媳妇应该是有道理的。”要不以后给家里孩子说亲,也挑会识几个字的?
“那肯定有道理啊!男人都说x艺多不压身,女人也是一样。”
谈完了这个,她们又谈起了顾思教大家洗手的事,后来又说到裹脚:“他都是秀才了,还想娶个不裹脚的媳妇,都不怕人到时候笑话他。”
“他都是秀才了,谁敢笑话他啊!”
“怎么不会啊,有人都笑话马皇后呢,哪里会不去笑话一个秀才娘子?”
关于顾宁裹脚这件事,顾思认真地考虑过,也怕顾宁被社会同化,到时候怨上他。
可他一个现代人,真的做不出明知道这种事是陋习的情况下,还让自己妹妹去受罪。
况且他一定会教妹妹读书,还会适当的教她学一些现代的想法,以防将来不要被夫家欺压或者pua。要是真裹了脚,以后妹妹明理了知道这不好,或许会更怨他。
既然裹不裹脚都会有被怨的可能,而裹脚没事还好,有事了轻则残疾重则死亡,那还是不裹的好。
要是大环境裹脚的少,不歧视没裹脚的人,那该多好?
顾思想到这里,忍不住想:环境都是要人创造的,除非他考上举人进士,将来位高权重,才有可能改了这一点。
这也太遥远了。
他找了一个机会,问舒颖:“娘,裹脚到底是怎么裹的?”
上次聊到最后,顾思去上厕所,回来家里人都散了,他第二天忙着教家里人写字,传授经验,没来得及再问。
来了古代一回,这事也了解一下,写一篇文章记录下来,过个一二百年,也能成为文献资料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是只小柯基5瓶;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你问这个做什么?”舒颖觉得这事有些血腥,且是女性的事,有点私密性,有些不愿意告诉顾思。
“我想知道嘛,这样我就知道女性生活多不容易了,以后也能更孝顺你。”顾思笑着说好话哄人。
“我又没裹脚,没你说的这个‘不容易’。”舒颖横他一眼。
“哎呀,那总之,女性过得比男性不容易嘛,我多了解一点,也能多体贴你一点嘛。”顾思不想轻易放弃,缠着舒颖。
舒颖正在考虑要怎么说,顾思还以为她不愿意,加了一把火:
“娘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好奇,跑去别人家看人家姑娘裹脚,被人家打出来,就成了全村新闻了,到时候别人说‘顾秀才妄读经书’,笑话你没教好儿子,你岂不是没面子得很?”
舒颖冷哼一声:“知道你还跑过去,人家哪里会把你打出来,人家会把村里人都引来看,让你娶了他女儿!”
顾思眨眨眼:“……”有点说不过娘亲。想个什么好法子啊。
舒颖这个时候已经考虑好了,应道:“我也没裹过,看别人裹脚,是先拿刀片在脚掌划破,把脚掌右边的四根指头折下去。”
顾思一想他看到穿鞋子的小脚女人,那脚明显比一般人小,就问:“那大拇指呢?”
“大拇指不向下折,要从脚掌那里折断,用布条缠住。”
顾思有些吃惊,眼前也有了画面感:把前脚掌那里折成八字,另四根指头折八字底下那里填了空位。
光一想,已经觉得血淋淋的了。
“那就是把骨头打折了?”
舒颖觉得“打折”这个说法不确定,点了点头:“应该是折断,不过孩子小的时候脚软,容易长好,裹脚容易些。要是过了八.九岁,肯定不行。”
这个年龄一听就知道是虚岁,而且古代人,家里有好东西都给男孩子吃了,女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个子都不高。
“那要是血止不住怎么办?”顾思没学过医,不知道脚下有没有动脉,但血管肯定有的啊。
“那大家都有经验了,一般不会止不住。”舒颖解释。
只是一般,还是有例外,例外不用问了,肯定会死。
而且这里边还有感染的问题:“有开始裹脚后就发热的人吧?”
“那肯定有啊,是以家里很穷的,就不会让孩子裹脚。一是干活不方便,二是生了病也没钱看。
“没裹好脚,要是死了还好,只是走不了路还干不了活,成了吃白饭的,那在家里的日子就难过了。
“很多会被早早嫁出去,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长好就生孩子,很多不是小月就是难产,有些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命更苦了。”
舒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见惯了,顾思听着却更觉得残忍。
他突然想起一个作家说的话:你不坏,但你一无用处。
“没用”的女性,在最底层的日子,更加艰难。
“那死伤得多吗?”顾思追问。
舒颖失笑,瞪一眼顾思:“谁还专门去算这个,谁会关心女孩子死活,或许家里穷的,巴不得女儿裹脚裹死了,不但能少一张口,还能少掏一份嫁妆钱。”
女孩子养大要粮,出嫁还得要嫁妆,老了也不能给父母养老,只出不入,这也是被叫赔钱货的原因。
顾思以前只体会到了赔钱两字,却没有理解“货”这个字的含义,“货”字,多么直白醒目刺眼。
顾思一面庆幸自己生成了男儿,一面因这残忍的事实心里沉起来。
“那你帮我去村里问一下,村里多少女娃因为裹脚死了,有多少因为裹脚残疾了。”
顾思想要写资料,肯定得有数字支持,就算不能得到一个县里的数字,一个村子的数据不够做样本,但也能从小一点的方面说明事实了。
舒颖狠狠地瞪了顾思一眼:“你一个男娃,打听这个干什么?到时候传出去能有什么好听的话!”
顾思一想,这种反常的事传出去,大家不理解他做这事的原因,肯定越传越离谱,的确对于名声有影响,只好先按下不说。
他快速地转移话题:“那这很疼啊,有止疼药吗?”
“有啥止疼药啊,这一裹就是几个月,还能天天吃药不成?谁家有那个钱?就算家里富一些,可能最多只在前两天吃点药,往后就不吃了,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那怎么办?”顾思以前关节脱臼过,都觉得疼,那骨折的疼,不用想也难忍得很。
“坐井上呗!”舒颖应着。
“啊?”顾思有些没理解,问,“是坐打水的那个井上吗?怎么坐?”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井气熏了人,能止疼什么的?
“鞋袜一脱,光着脚坐井边,井里边的凉气上来了,能少疼一些。”舒颖解释着,一想不对,补充着,“哦,忘了。裹脚时脚肿得根本穿不上鞋子,只能穿双袜子。”
顾思懂了,这法子就和冰敷一个道理,瞬间就觉得没什么用了。用冰敷感觉作用尚且不大,更不用说用井水了,而且还是离地面十几米的井水,聊胜于无了。
“那一般就光生受着,根本不用药?”顾思本来还以为会用药的,没想到会这么残忍,连药都不用。
“伤口那里肯定会用点药的。”舒颖解释着,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妹裹脚了,我其实也不想,就是怕她受不了别人的歧视。”
顾思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故事,在疯人王国,当只有你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疯子们会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这时候,突然懂了他看过的一个电影,在无头人世界里,只有主角有头时,他被世人和恋人抛弃,最终他砍了头和恋人在一起。
当时体会得不深,现在体会很深了。
不止是裹脚这一件事,很多事都是这个道理。不论对错,多数就是“导向”,是“正确”的。
“娘你也被别人歧视过吗?”顾思问。
舒颖突然就想起了在前夫家里受到的那些蔑视和辱骂,笑了:“一般人过日子,能有多少闲时间来歧视你啊,只有没教养的人家,才会不停地拿着你的缺点来攻击你,没有半点包容。”
说到这里,舒颖趁着这个机会教育顾思:“你要记得,身上有缺点有错处的时候,如果真的是缺点或者错处,那能改就改;
“如果你不觉得那是缺点和错处,那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活好自己才重要。”
这句话看着简单,却是舒颖从艰难的日子里熬过来才悟出的道理。
顾思点头,舒颖又借着这个话,讲了她读书的事,最后总结:“有时候,大家都觉得没用不对的事,未必无用不对,x而是大部分人都愚昧,你要懂得分辨。”
这些道理顾思都懂,可舒颖能用心地教他,顾思态度也很认真地点了头。
舒颖笑了:“好了,自己忙去吧。”
说完,她不放心,又叮嘱:“你可别真的去看人家女娃裹脚啊,你要真敢去,看你爹打断你的腿。你大了,要懂分寸,不要伤了人家女娃名节。”
“我知道,我刚开玩笑的。”顾思认真回复。这里女孩子的脚哪里能让外人看,他是傻了不成去看女性的脚。
舒颖放了心。
顾思却有些担忧,觉得许轻怕是看不上顾茜了。
他不知道顾茜为什么没裹脚,说是有后娘吧,那不是还有大姑婆么。
或者大姑婆自己没裹也不想孙女裹脚。或许大姑婆家在走下坡路,顾茜生母去世,说不到好婆家,将来要干的活多才没裹。
不管怎么样,光顾茜是大脚这一事,怕是许轻都看不上了。
顾思叹了口气,感觉到这个社会上世俗力量的可怕了。
他要是穿成主角,有主角光环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改了这陋习。
许家也在商量着这件事。
这些天,上门给许轻说亲事的人多得很,许母听许轻的话,全都拒绝了。
她很担心:“也不知道那顾家的姑娘怎么样?”万一要是不好的话,娶回家不是害了孩子一辈子?
这话许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许轻无奈叹气:“不是都说好了,你不放心,咱们一起去看嘛,你也能看一看顾家的家风。”
许母含笑拍了一下腿:“我这就是急啊,你这运气啊,我就怕撞了个不好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弃这点。
“我不是都说了嘛,顾家人旺我,那顾家的女儿肯定不差的,娶别人才不一定好呢。这是老天爷指路呢。”
许轻劝母亲。他话这样说,大部分也是想要让母亲听他的,不要允了别人家的亲事,怕她觉得顾家女家里没读书人不好,不想结这门亲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许母应着。
日子在顾家人和亲朋们的期盼和高涨的情绪里,很快就到了月底。
宴席前一天,许轻和母亲早早起床,上车赶路。
顺着官道一路到了西乡县,找人一打听茶园镇,再根据顾思说的路,边问边走,早上巳时就到了顾家村。
“顾秀才家怎么走啊?”许轻问村口的一个人。
顾家村里的人一看他穿着蓝衫,虽然不是全套的秀才服,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热情地道:“我带您去,您是顾秀才同案的新秀才吧?”
许轻应了,谢过后,让人上了自己的车。
被邀请的人荣耀极了,坐在许轻身边时胸都挺得直了,一副与秀才同车极为有脸的样子。
他还热情地要给许轻驾车,被许轻阻止了。
两人一路走过来,到了顾大伯家门口时,村里人指着门道:“这家也是个秀才,也是顾家的呢,还是一家人!”
只要是一个门子里,论着辈分,大家都会认为是一家人。
当然,顾家村里这边,论辈分也就论个五六辈,在这之前,顾家人少,根本就不讲究这个。
早有人看到许轻,飞跑着到了顾思家来报信了:“五爷,来了个秀才!”
顾五爷是主事的,听到后吃惊:“这么早就来了?咱们县里的?”可是家里两个秀才都是府学的,认识县里的秀才不多啊,来的是谁啊?
“对,我看到了,他穿着蓝衫呢!”跑来的顾六哥一脸激动,他们顾家待客,来秀才啦!
“那你快进去说一声啊!让你弟出来迎接!”顾五爷立刻催促。
顾五哥边向大门里跑边喊,兴奋地扬起叫:“来客人啦!”
他跑进大门说一声,再跑到二门里,问人:“我九弟呢,有秀才来啦,他人呢?”
因着前院里地方小,是以二院也被用来招待男客,顾九奶顾十三婶她们都收拾好了屋子,人到了三院四院里避着。
很快消息都传到了顾思耳里,他还和顾家曾祖父坐在四院大堂里呢,根本没想到人会来这么快。
没别的原因,就是交通不方便,他邀请的秀才,按路程都得到下午才能到。
“曾爷,快走,说不的是你认识的人。”顾思身穿蓝衫,招呼着。
他也没穿全套秀才服,不是天热戴不住帽子穿不成靴子,是不在重要的时刻,一般只穿一层,能显示身份就行了。
顾家曾祖父满面笑容地起身,和顾思一起出去,没想到竟然见到的是许轻,立刻从中感受到了他的重视:这得天黑就起,在城门口等着开城门,才能现在到吧。
“哎呀,来这么早,辛苦了辛苦了。”顾家曾祖父热情地招呼着。
许轻下了车,笑着说:“我娘也来了。”
顾家曾祖父眼睛亮了,感觉到了许轻说“考虑”不只是考虑,而是真的要结亲的意思,一下子喜得不得了。
顾家门口的村里人都远远地围着许轻看热闹。
顾思转过身,对顾十一弟小声道:“去叫你九娘出来。”
顾十一弟应一声,飞快的跑进去了。
许轻提了礼物出来,说了恭喜,顾思快速接过。
许轻看到大门边有理事的桌子,笑着掏出来一块银子:“家贫,不要嫌弃!”
银子要有二两呢,一点都不少,顾思连忙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他接过银子收起来。
这个时候,舒颖也出来了,笑着到了车边问:“是许家姐姐吗?”
虽然许母比舒颖大很多,不过因着顾思和许轻是同一科的,舒颖又要嘴甜把人叫年轻一点,自然要叫姐姐了。
许母听到女声来接她,笑着揭开帘子,怔了一下。
按事理来说,接她的应该是顾秀才的母亲,听说应该三十左右,这个怎么这么年轻,二十左右的样子?
微怔了一下,许母就笑应着应:“劳你出来迎我了。”
一般也没这么多讲究,不过这次待客,门口都是男人,也不好叫一个男人和小孩子把人请进去。
两人客气两句,顾思过来问伯母好,又笑着对许轻介绍舒颖:“这是我母亲。”
“叔母好。”许轻问候,几人一起进去了。
许轻当然被迎在了二院的正屋里,许母和舒颖一起进了三院。
舒颖忙着倒茶招呼,许母夸赞道:“早就听无重说顾秀才长得俊,没想到他娘更是俊。”
许轻字无重,舒颖也知道。
“你气质好,我才羡慕呢。”舒颖也跟着夸,许母有点柔弱美人的感觉,看了让人怜惜。
说着两人都笑了,没了那种生疏感。
舒颖对顾宁道:“去端两碟糕点过来。”
“好!”顾宁接收到暗示,眼睛一眨,脆声应下,欢快地跑了出去。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一会儿顾茜会就和顾宁一起端糕点过来。
舒颖说顾宁是她女儿,话题自然聊到了顾宁身上。
她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的烦恼:“正愁着要不要给她裹脚呢,我儿不让。唉,也是家里裹脚的人少,他见惯了,才说这种话。”
说完以后,舒颖就等着许母反应。
她自然看到了,许母没裹脚,可能是许家以前家穷,不然不可能把许轻让给别人养。
不裹脚的人吧,要么觉得裹脚不好,要么极鄙视不裹脚的人,也不知道许母是哪种了。
许母怎么可能在这种大事上给舒颖出意见,笑道:“裹有裹的好处,不裹有不裹的好处。这不裹吧,走路快,干活顺当,方便一点。”
舒颖见许母和自己是同一类想法,心里喜欢起了她来,笑着应:“可不是!这折了骨头去讨好别人,可不是作践自己。”
许母没想到舒颖竟会说如此出格的话,心下大惊,很受震撼。
不过她心里一琢磨,也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忍不住和舒颖聊了起来,两人倒是投机。
舒颖看出来,许母不歧视不裹脚的女子,觉得她应该不会嫌弃顾茜,放了点心。
她这时候扬声道:“网网,你人呢,还不来。”
“来了来了!”顾宁应一声。
一会儿,顾家大姑婆和顾茜各端着一个碟子进来了。
顾家大姑婆打眼一看许母,只觉气质和一般妇女不一样,害怕她看不上顾茜,心里一沉,笑着对舒颖道:“你指着她做事呢,她这么小。”
“小也不能惯着她,也不能累着,孩子不好教啊。”舒颖笑着应,对许母介绍:“这是我大姑,这是她孙女,顾茜。”
又对着顾家大姑婆介绍:“这是许秀才母亲。”
两人心里自然明白,相互问好,聊了起来。
舒颖就把话题往女红厨艺上拉,顺便讲x起顾茜来。她也没往夸张的说,不过她拿自己不太会做饭对比,就显得顾茜很厉害了。
许母来相媳妇,自然不会随便见一见,认真的问顾茜一些问题。
大概聊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顾十婶声音:“九嫂,你在吗?我进来了。”
舒颖一愣,望了望顾家大姑婆,顾家大姑婆也望过去。
大家与顾十婶说的是,在吃饭的时候,让顾思堂姐在许母面前露一脸,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来了。
想着顾十婶的性子,两人可不觉得她会是一个人进来。
为了表明态度,舒颖再性子稳重要也表现出意外来。
她神情淡了点,慢应一声,顾十婶就带着顾堂姐进来了。
顾十婶一进来,就笑道:“前段时间从你这里给顾平借了本书,这孩子不学好,还得他姐教着,才学完了。”
这就表明顾堂姐识字很多,读过书。
不过这是夸大了,舒颖笑着应:“来,给我。”
她态度和往常一样,顾十婶没察觉出来异常。
因着舒颖对许母热情,许母却从前后对比中察觉出来不同了:这个人是不受喜欢的。
舒颖接过书,放在了身边,希望许母能注意到。
顾十婶让儿子借的是不常有的书,一本元曲,舒颖对宋词更感兴趣,没翻过两次。顾思兴趣全在科举上,也没翻过,书还是新的。
顾十婶自然地问起了许母来,带着女儿一起聊天,后来舒颖见暗示没用,就说去解手,回来就说有人有事叫顾十婶,将人赶走了。
中午吃完饭,喝茶时,舒颖询问许母:“女眷有些住我大姑家,你看你晚上是住我家还是住我大姑家?”
“住你大姑家,不打扰你。”许母笑着应。
这就是进一步想要了解的意思,一点没看上就会拒绝。
舒颖心下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我下午忙,还怕冷待了你。”
顾家大姑婆也高兴了。
几人一起出去时,许轻知道了这事,要送母亲,顾思陪着。
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顾茜,许轻只觉浓眉大眼,一脸可亲。
顾十婶马上带着女儿追上来:“我正好要回去呢,顺路。”
许轻自然扫了顾堂姐一眼,觉得高挑白净,气质安静。
顺路时,顾十婶又扯了还书的事,才半截回自己家了。
舒颖她们到了顾大姑婆家,许母要去解手,许轻顺便询问水在哪里,要打水给母亲一会儿净手。
洗手时,许母见其他人都离得远,问:“来还书的那个明显是奔着你来的,你喜欢哪个?”
许母大概决定好了,本来要直接说,突然想起要征询一下许轻,才问他。
许轻被这直白的话问得不好意思,没有立时回答,只拿着葫芦瓢慢慢倒水。
许母一见他不说“顾茜很好”的这个样子,就懂了,追问:“看来是喜欢个子高长得好看的那个了,很喜欢吗?”
许轻失笑:“就见了一面,能有多喜欢,就定原本说好的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许母感叹地道:“选这个没错,我看她的手,是经常干活的,可见勤快得很,也没什么花哨打扮,是个实在过日子的。这家里干净得很,家里人看着都老实,她看着也老实,还大方,不认生,这样的遇到事了也有个主意。”
许轻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做人要讲信用,对方没有问题就行。
许母继续道:“还书的那个,白净是白净,就是明显干活少没见过太阳,人娇气,还认生,这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帮不上忙还要你哄,怎么成?
“况且她娘围着我奉承,感觉有些势利,还满嘴谎话,说是女儿教弟弟看书,那书新的就没翻过。这娘是怎么样,女儿将来大半也是怎么样。这个不行。”
许轻听了这话,也觉得顾茜好了,心思坚定起来,心里也轻松了,笑着放下水瓢:“我还怕你觉得她四角不全,看不上呢。”
“我还怕你嫌她没裹脚,看不上呢。”许母也跟着笑,见了顾茜后,她是彻底放心了。
许轻拿了毛巾来,许母接过,边擦手边道:“没裹脚不是事,你这运气啊,说不得媳妇以后要跟着你吃苦,还是选个会干活能干活的好。”
“听娘的。”许轻应着,怕她担心,跟着说,“想来顾家人也会给我说一个最好最合适的,不会把差的给我说来。”
“就是这个理。”许母点头,“不过我还得再看顾家人怎么样,要是没发现问题,就定了。咱们明天就提亲,顺便拿了八字,商量好彩礼,回去算八字要是能成,就可以交礼定日子了。”
许母说着,放下毛巾,向着屋子那里走。
“这么快?”许轻吃惊。
许母瞪他一眼:“你也不算算你多大年龄了。”
两人到了屋前,许轻道别,顾家大姑婆出来,一起送舒颖到了门外,这才一起进了屋。
顾思与许轻聊天,从话里感觉到许轻的亲近之意,偷偷望了舒颖一眼:好像有戏啊。
舒颖笑着点头,刚才就留时间给人家母子说话呢,要是没戏,这态度就不会变得更好了。
能有一个秀才做表姐夫,顾思很高兴,刚送了许轻到家里,顾十二弟又兴奋地跑过来:“哥,又来个秀才了!你看!”
顾思看过去,见车子熟悉,好像是左惜时,连忙迎过去。
来人果然是左惜时,他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顾家的砖房感叹:“哇,你家挺好的啊!”
“和你家不能比。”顾思笑着应。
接着就是收礼,请人进屋,陪聊。
下午远处的人开始陆续到了,亲戚都有大人,秀才们都要顾思亲自去接。
这些秀才里,不止有顾思请的人,还有顾大伯认识的,以及同县听到风声过来的两个人,最后就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秀才。
顾思就不住地问:“楚兄好,路上辛苦了。”
“恭喜恭喜,来,礼钱。”楚成礼回应,并问,“许轻人呢,来了?”
“来了,在屋里呢。”顾思应,接过钱递给登记礼金的伯伯,对楚成礼道,“谢了啊。”
又来一个,顾思问好:“吴叔好,路上辛苦了。”
“哈哈,一门两秀才,你家厉害!”吴秀才对着顾大伯夸。
顾大伯高兴地客气:“哪里哪里。”
再来一个,顾思行礼:“周爷爷好,路上辛苦了。”
“好娃子啊,你命真好!”周秀才对着顾家曾祖父夸。
顾家曾祖父乐得哈哈大笑。
顾思忙得脚不沾地。
顾二伯这个时候跑过来,喘着气,对着顾思顾大伯和顾家曾祖父才道:“快,都出来,大老爷来了!”
第73章
屋子里一屋子的秀才,闻言都有些意外,知县竟然亲自来道喜,这顾家的面子好大啊。
知道顾思和府里钱谷师爷关系的,都猜到了什么;不知道的,都猜着顾思小小年纪中了秀才,知县看好他,才给他面子。
大家一起出去迎接。
出了门,也没见车轿,一群人就一起向北走去。
顾三爷在这时拉住顾家曾祖父,满脸兴奋:“爹啊,这叫锣鼓队们敲起来?”
为了增加气氛,这次顾家门子里花钱请了锣鼓队,本来是想今明两天热闹热闹,这大老爷一来,不是得显示热情一点?
就是怕太热情了,有些冒犯。
“敲敲敲,这还用说?!”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应完就要走,又转回头道,“等县尊到了这边再敲,不然还以为谁来都敲呢。”
“哎!”顾三爷响亮地应一声,兴奋地跑去叫人了。
村里围观热闹的人,见出来了一伙秀才,猜着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都低声议论了起来,还有那去叫别人来看的,满是看热闹的激动。
这个时候,北边路口那里拐来了一辆车,众人走了十几丈,车就到了跟前。
西乡县的秀才见了车和车夫,以及随行的侍卫,觉得眼生,正在猜着是不是换了人。
左惜时见着却有些眼熟:“我怎么感觉是我们汉中县的?”
大家正猜着呢,车停了,车夫拿了凳子放下,打开车门,大家一看,可不正是汉中县知县。
大家都以为来的是西乡县的知县,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汉中县的,大都有些诧异。
顾思却想着,这汉中县的知县是不是听到了三外公要来的消息,才赶过来。
毕竟在同一座城里办公,汉中县的知县可是比别的县的知县要更难做一些。
除此之外,顾思x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人大老远地跑这里来了。
汉中县知县下了车来,大家都作揖行礼:
“见过邑尊。”
“见过县尊。”
知县别称邑宰、邑令、邑尊、县尊。
钟知县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笑着让大家免礼。
顾思两步走到钟知县前,继续行礼:“县尊远路而来,真是辛苦了,快请。”
钟知县笑着把住顾思的胳膊:“贤侄大喜啊!”
这称呼太过亲近,顾思有些诧异,随后态度放恭敬了些:“谢县尊抬爱,学生当不得。”
钟知县哈哈笑着,和顾思一起向着顾家走去。
村里听到风声的人都跑出来偷偷地看。
别说是在一个县里,就是住在县城里,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了县官一面,更不用说乡下百姓了。
一群人所过之处,乡亲们跪了一地,他们没有什么卑微的感觉,更多是一种暗涌的激荡情绪!
看,我们顾家村中了秀才,连县里大老爷都来道贺了!
这时锣鼓队响了起来,极是热闹,更是震得众人心情雀跃飞扬。
等一群人进了二院正堂,钟知县一看,笑着问顾思:“舒师爷没来?”
顾思心里道了一声果然,陪坐着笑道:“我三外公离得近,还得一阵子,您一路辛苦了。”
“道喜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钟知县笑道,极会说话。
顾思莫名地就在心里换成了一句:拍马屁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
他可不觉得钟知县是为了自己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情分在。
钟知县对着顾思顾大伯顾家曾祖父各夸了顾思一句,也没冷落陪坐的秀才,也与他们聊着,气氛极好。
外边顾爷爷急死了,拉了里长问:“我记得你家以前有把好椅子,没坏吧?”
因着不是西乡县的知县,里长正在门外远远望热闹了,闻言讶异:“好是好着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爷爷没了往常稳重的样子,急得跺脚:“当然是找你借啊!”
他说着就拉着里长向着门外奔:“这要是椅子不够,你让谁坐让谁不坐啊!”
里长回过味来了,别县知县都来了,这本县知县十有七八也会来,顾家只有一把好椅子,让谁坐都会得罪另一个,这是个面子问题。
“那你让舒师爷坐也行啊!”里长跟着跑,出建议。
“那我总不能把人赶下去吧!”
“那咱们两家椅子也不一样啊。我家的椅子没你家的好,这还是不好分啊。”里长这时跑到了门边,顺手拉了个人,让跟着他走。
“我们家那把椅子原是一对,一个在我大侄子家,已经借过来了,以防万一咱们县邑尊来。谁知道汉中县邑尊也会来啊!现在你家的只能让顾思他外公坐着了。”顾爷爷解释着。
“那也没这么巧啊,现在就遇上啊。”里长跑得喘气。
“赶早不赶晚。”顾爷爷道,有些担心,“就是担心再来一个知县。”那他就要头疼死了。
“再来一个不是更荣耀!这说出去我们村都是独一份了!”里长激动极了。
顾爷爷心道:荣耀是荣耀,就是这荣耀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大人物们心生不悦,没结下善缘。
钟知县会来,这也是大家没想到的,不止是椅子,碗筷什么的,还有吃饭时人员座位的调整等,很多东西都得跟着改。
虽然有些忙乱,顾家男人们却是一个个的干劲十足,女人们听到后讨论得更加地热切了。
对于舒颖就更加羡慕了,真恨不得顾思是自己生的,是自己亲儿子。
这个时候,顾家一门里和顾家村里的一些人,才知道舒颖的亲叔叔在府衙里当钱谷师爷,一个个吃惊极了。
对于舒颖,大家心里多了一点敬畏,隐约地觉得:她跟我不一样了。
等各方把东西都调整好,西乡县的知县也来了,顾思对着钟知县道了歉,钟知县拍拍手:“知道你忙,快去吧。”
和钟知县熟的秀才就留下来陪着他了,和西乡县知县熟的,都跟着出去迎接了。
没想到本县知县真来了的顾爷爷,低声吩咐顾名和顾十叔:“把椅子抬进去,放到西边靠后一点,一定要比那两把椅子靠后。”
位置表明地位,顾十一叔小声地说出疑惑:“钱谷师爷不是算是上司吗,大家都巴结他,怎么……”
顾爷爷急得差点要踹顾十一叔一脚了,压低声音狠骂:“憨货!那椅子只能邑尊和亲家向前挪,我们却是万万挪不得的!听话!”
不管钱谷师爷权势再大,那也只是个秀才,人家知县是进士!进士啊!地位天差地别。
一个人不要脸面可以自己卸了装口袋里,但是你不能戳破了他的脸面让他没脸!这是两码事啊!
顾爷爷从来没有骂过家里哪个子侄这样的话,显得气极了,顾十一叔也不生气难过,立刻点头:“放心吧爹!”
顾名和顾十一叔小心地抬了椅子进去,放在钟师爷西边靠后的位置,不放心,又向后拉了一步。
这下子离得太远了,顾名想向前再拉一点,亲戚再是亲戚,那也是要脸面的啊。
不过钟知县在旁边坐着,顾名不敢,只能轻轻地踢了顾十一叔一脚,两人快速退下去。
本县桂知县进来,倒是和钟知县聊得很好。
没多久,舒家三外公和舒外公舒四外公一大家都一起来了。
他们是亲戚,顾家也没派人在路口守着,车到了门边时顾家人才发现了。
因着是亲戚,顾氏一门里的人倒是相对没那么激动了。
只舒秩跑的飞快,声音老远就传来了:“哥,我来啦!”
“我外公来了,两位邑尊,学生先出去了。”顾思不可能叫别人一起出去迎人,只透露消息。
“一起一起。”两位知县一起起身,出了门去。
不过他们走得很慢,才到院中,舒三外公他们已经进来了。
钟知县热情的和舒家三外公打招呼,舒三外公道着辛苦,和两人相互客气一番。
进了大堂里,钟知县自然的将那把里长家的椅子向前拉了拉。
舒三外公看到这个示好的举动,笑得温和,心里觉得顾家人知分寸,顾思一定会被教得很好。
钟知县请舒家三外公中间坐,舒家三外公推辞,最后在西边坐了。
屋子里有三个大人物,陪坐的秀才们谈兴更浓了。
等吃饭的时候,顾思和顾大伯还有顾家曾祖父作陪,因着是小圆桌,六个人刚好,倒不用费心考虑再让哪个秀才作陪了。
用过饭,两个知县各给了二两银子的礼钱,就道别离开。
钟知县要和本县桂知县去县衙里过宿,倒是让顾家人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招呼不周了。
不过同时也有些失望,要是知县在顾家住过,那多荣耀啊!他们把新被子新床单新毛巾等都准备好了呢!
等他们一走,顾家村才彻底沸腾了起来!
顾家今日宴席,一次见到了三个大人物,一大群秀才呢!
连府衙里的大官都认识了!出去都能跟人吹嘘一阵子哩!
第74章
钱谷师爷并不是什么官,可在百姓眼里,衙门里的都是官,才不管这个。
大家讨论得兴奋,有的人免不了要吹一阵牛,说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厉害的事,见过什么厉害的人这一类的。
秀才们倒是走了三个,两个县里的,一个因着顾家曾祖父的情分来的。
其他的都被安排着住下了。
许轻没被安排住顾大姑婆家,这婚事要是成了还好,没成的话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对于顾茜以后不好。
顾思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家懈怠,亲自将各个秀才带到安排好的人家里睡觉,再检查一番被褥水盆毛巾之类的东西,以免他们不好意思开口。
有些关系亲近的都住顾家。
左惜时让顾思陪着他,顾思就出二院和他一起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顾思和秀才们一起吃完饭,许轻就来找顾思单独出去。
顾思有些意外,出去后,却见他不说话,只得催问:“什么事?不用不好意思,说。”
许轻也知道顾思忙,开口:“我娘说,路远一点,来回不方便,想请你曾祖父当月老。”
顾思今天脑子都被事占满了,有些转不过来,想着当月老也不急着现在说啊。
他看着许轻,动起了脑子,才反应过来。
许轻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你x们今天忙,要是有事抽不出来空就先缓一缓。”
“你是说让我曾祖父今天就去提亲吗?”顾思问。
许轻点了点头:“我娘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哎呀,有空有空,离祭祖还有一段时间呢!”顾思连忙应着,问他,“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是没准备好,顾家也可以帮着准备。
许轻点头:“来时已经准备好了。”
顾思立刻把这事去给顾家曾祖父说了,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为避免意外,还特意对着许轻说了句:“我这重外孙女,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娶了准没错。”
牵扯到女性,话许轻就不好应了,只面上带笑:“辛苦您了。”
“哪里辛苦啊,我这高兴还来不及了,哈哈!”顾家曾祖父开心地大笑。
他今天穿的衣服是特意做的好衣服,一身行头正的很,直接叫了顾名,让他帮着拿了东西。
顾思去找顾表叔:“叔啊,我曾爷让你们一家都回去呢!”
“回去?”顾表叔疑惑,现在正走亲戚,有什么事要一家都回去?
“喜事,快点!”顾思高兴地说完,又去三门找人把大姑婆叫出来说了一遍。
顾思对于顾茜感觉很好。
他一两岁的时候去大姑婆家走亲戚,家里人让顾茜看着他,顾茜就拿东西给他玩,不停逗他,真看着他,以免他出意外摔倒怎么的。
那时表姐也是个小孩子,对着他却很有耐性,是个心底良善有定性的人。
顾家大姑婆一听要回去,惊喜极了,瞪大眼问:“成了?”
“成了!”顾思点头,顾家大姑婆乐得笑眯了眼,快速走了。
提亲相对于过大礼,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顾家曾祖父和顾名跟着许轻到了放他车的家里,看许轻开了车厢门上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两人能全拿上,路很近,就步行就过去了。
路上村里人见了他们,一个顾思的曾祖父,一个顾思的父亲,家里正待客呢还不在家里,反倒提一堆礼物,就好奇问:“这是干什么去啊?”
“提亲去啊!”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地道。
“你还有这空啊?给谁提啊?”村里人好奇地道。
顾家曾祖父笑着应:“外重孙女。”说个秀才给女儿做孙女婿,再忙都说得。
“说的哪个?”村里人八卦地问。
顾家曾祖父含笑不语,走了。
许家能把提亲的东西先准备好,可见态度很明朗,彩礼什么的都好说,少了他可以给茜茜多添点嫁妆,主要就是怕八字不合。
要是八字不合,这婚事没说成,那现在露出风声去不好。
大姑婆一家已经快速地回来了,顾表叔端果子端糕点端自制的饮子,热情得很。
顾家大姑婆和顾家大姑祖父也都笑容满面。
顾表叔道:“听说了我十嫂干的事,我还以为许秀才看不上茜茜呢。”
“只要细心,都会发现茜茜是个好娃,怎么会看不上呢。”顾家曾祖父不认同这话。
顾家大姑婆瞪一眼顾表叔:“就你会轻贱自己女儿。”
顾表叔只是笑。
情况上次都说过了,也没有什么再说的,顾家曾祖父问顾表叔:“你可看上了?看上了就把你女婿的八字一收。”
“哎哟,外爷你可别作贱我了,秀才都看不上,我还想找个文曲星不成?!我家八只眼睛都看上了!”顾表叔笑着接过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红信封,急不可待,“下午散了宴席我就去找人合八字。”
说着,他迟疑起来,想要一会儿就去,测好了还能给许家透个信,又觉得这太上赶着了。
而且顾家宴席,他是客人不帮忙,却也不能不见人,就打消这个急迫的念头。
顾表婶去取了顾茜的八字,顾表叔跟过去,对她说:“你见了许秀才的娘,少说话,热情点,这女婿听说文采极好,说不得以后会考了举人出来,到时候可是咱儿子的一大靠山。”
顾表叔平时都不管大女儿,顾表婶是个后娘,对于顾茜也不冷不热的,他这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来,怕媳妇面色不好,坏了婚事。
顾表婶翻了个白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你女儿,这个时候说我!
她应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举人是那么好考的?”讽完,她又道,“我又不是蠢的,能不晓得轻重?就他只一辈子是秀才,也是咱娃靠山。”
两人回去,把顾茜八字交给了顾家曾祖父。
两家有意,这事就不用顾家曾祖父来回跑。
顾家大姑祖父磨好了墨,顾表叔打开红封,把顾茜的姓名八字等信息填上去,签了字。
顾家大姑婆催着顾表叔也给男方写一封。
一般是男方问女方八字,只有女方重视自己女儿了,才会问男方八字。
顾表叔不乐意:“他那运气,这样还以为我们嫌弃她呢!”
“你不写,嫁过去茜茜被看轻怎么办?”顾家大姑婆不乐意,催了几下,顾表叔才给男方写了一封。
顾家大姑婆看顾表叔写得字少,不满意:“你也不多说几句。”
“我满意得要命,多问什么啊,问个姓名八字就行了。”顾表叔毫不在意。
“你也不怕别人觉得你轻视。”顾家大姑婆瞪他。
“我还怕他嫌我啰唆呢。”顾表叔笑呵呵地。
两方家长人都见过,也没什么可说的,顾家曾祖父等字干了,就拿了两个红信封,带着顾名走了。
顾家曾祖父亲自将两个信封交到了许轻手里。这本来应该交给男方家长的,不过许父去世,许母在内院,不方便,许家其他亲戚都不和许家来往了。
许轻脸皮薄,脸上有了热意,笑着给顾家曾祖父行礼:“麻烦您了。”
“哈哈哈,乐意至极!”顾家曾祖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今天听着各种夸赞,见着各种羡慕的眼光,心情棒极了,笑声就没有断过。
顾思拿笔墨到了一个伯伯家,看许轻填了自己的姓名八字,签了字,印了花押。
“哇,你都做好花押了。”顾思凑去看,两人就着这个聊了起来。
墨干了以后,许轻亲自把红封交到顾家曾祖父手里,顾家曾祖父又送到了顾大姑婆家。
顾表叔知道是许轻自己写的,拿着信封打开一看,哇了一声:“女婿字写得也太好了!”
顾家大姑婆笑着横他一眼:“八字还没合,你要点脸。”
顾表叔呵呵笑,心说不要脸不要脸:“自家人嘛,还怕被听去了。”
忙完这事,顾家曾祖父又催着顾思换了全套的衣服,最隆重的祭祖仪式将要开始了。
赵廪生作为司礼,声情并茂地念了一篇文章,而后让顾家人站好位置。
顾思和顾大伯两人穿着全套的秀才服,领头带着端着祭品的顾家的男人们去往了顾家祠堂。
锣鼓队一路跟随,同村里的人没事地都跟着去看热闹。
顾家祠堂门大开,打扫得非常干净。
司礼唱:“上香!”
顾思和顾大伯点了蜡烛上了香。
“献饭!”
顾家男儿端着酒菜肉上来,一一放好。
“念祭文。”
顾思先念了自己写的祭文,顾家曾祖父也念了一篇自己写的祭文。
接着,是顾家的男人上香,先行拜礼,插了香之后,再行跪礼。
最后,由顾家曾祖父说了一阵勉励顾氏族人的话。
等祭完祖出来,锣鼓队在祠堂外又欢庆地边敲打边舞了起来。
这祭祖不是清明中元除夕这种节日祭祖,而是因重大喜事祭祖,热闹了才好。
接着就是吃中午饭,吃完饭送客。
远亲近邻都走了,顾思送完重要客人,就没他什么事了。
许轻也走了,等算完两人八字凶吉,到时候许家就会让顾家曾祖父把聘书带给顾表叔,他满意了这亲事就算成一半了。
等家里里外都收拾好了,家里人忙了两天,都歇着了。
顾家曾祖父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突然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深深地叹口气。
“曾爷,你很爱热闹吗?”顾思整理完礼金册,又抄了一份备着,以免另一份弄丢了,到时候忘记了不好回礼。
“爱什么热闹啊。”顾家曾祖父应着,“只是突然感觉,这辈子过得很快。”
突然来的人生感悟,让顾思放下手,准备当个好听众。
顾家曾祖父看着顾思,想着他是家里小辈孩子里最稳重的一个了,就坐到了他身边,感叹:“你最像你爷了。”细致、周到、谨慎、稳重……
他三个儿子里,老大最聪明,以前最得他喜欢,谁想到他是最懒的一个;老二脑子没哥哥灵,却是三个儿子七个孙子里最妥帖的一个了,现在最合他x心意。
顾思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个,感觉曾祖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
顾家曾祖父出去看了一圈,外边没人,就回来,对顾思道:“你不是曾经好奇咱们顾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顾思心里一跳,觉得自己要知道家里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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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捡了银子而已。”顾家曾祖父轻笑,好像在闲聊一样,并不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顾思可不信,要真这么简单了,以前还能不告诉他?
捡也分很多种“捡”法吧?
“咱们这边水多,很多人水性都极好,我祖父曾祖水性能在水里待半刻钟。”
顾思眼睛亮了,闭息七分钟已经非常厉害了,至于十几分钟的世界纪录,不拿来做参考。
“一百二十多年前,顾家还很穷,日子不好过,我曾祖带着我祖父出去讨生活,有一次坐船时,见到有一富人将一小匣银子掉进了河里,他们回过头就下河找起来。
没找到,他们不死心,在那附近耗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找到,就顺着河向两边找起来,最后找到了一块金子。
一块金子呢,可值钱了,于是他们就在整条河底摸起来,最后挖到了很多金银。找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就带着钱财悄悄回了老家。再过了些年,才探听到一个传说,那里是李反贼抛金之处。”
这个“李反贼”加速了明朝的灭亡,在满国成立前,曾占领过很多地方。
但那都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了,曾祖父都八十四了,曾祖的曾祖父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出生,那等他再带着长大的孩子出去干活时,至少都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顾思满脑子疑惑,发表自己的不解:“这别说掉进去几十年了,要是泥沙多河水晃荡,就是东西掉进去半天也被泥盖住了,就算半天盖不住,几天几个月也能盖住啊,怎么能发现金子啊。况且水下视线看不清啊。”
又不是海南的岛,水又清又蓝又漂亮。内陆的河,混得多。要能让大军经过,必定是大河,大河水深,怎么可能看得清?
“那可能被什么鱼吃进肚子,等鱼死了,刚好浮上来了吧。或者架在了什么东西上边,被经过的鱼一撞,掉下去露出来,反正就是看见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好吧,顾思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根据传说,他们猜着,那条河里有大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大家都以为是传说,可是他们找到过金银,觉得是真的。”顾家曾祖父应着。
“这就是顾家的秘密?”顾思小声问。
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
还当什么大秘密呢,也没什么啊。
他小声问:“那你曾祖和祖父后来都没有去再找?”
顾家曾祖父失笑:“钱够花就行了,太贪心反会失了性命。这种事,当然要藏着噎着不让人知道了。”
顾思点头:“也对,要是让村子里人看到顾家发财了,死追问打探,祖宗要是再去捞钱,说不得就发现了,那时候就危险了。”
人性在大量的金钱面前,从来经不起考量。
“那也不会,他们说是做生意赚的钱啊,也不会傻到把钱全拿出来啊,至少老家的人没什么怀疑的,只是羡慕。”
顾思点头:“是该这样。”要是一个张扬,顾家就不会藏这么久了。
顾思想起顾家人的性子,大都稳重,性急的不多,那再往上,祖宗更是稳重的人了。
“这个秘密,我爹只给我说了,我也只给你说,你不要说给任何人听。”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为了让曾祖父放心,点头表示自己懂事:“我知道,就算是手里拿着一个破布兜装了土,里边没钱,只要当大家都觉得里边有宝物,那么甚至会有一个整个国家的人来抢,很危险。所以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别人,就当没听过就行。”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就知道,顾思心里是有谱的。
他找了家里的一本册子出来,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一看,是一本见闻记,就跟日记差不多。
顾家曾祖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道:“就在这个地方。”
“啊?”顾思意外,传说不止是传说,还有地址啊?
顾思刚开始完全当故事听,现在一看有地址,才觉得新奇了。
他看了那篇文章,讲的是哪个地方河里的鱼好吃,最后说后来再去捉的鱼就不好吃了,可能是当时肚子饿了才觉得好吃。
与前边的文章一对照,很普通,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有钱财的地方。
他侧着书册一看,这册子都有些年头了,这一页看着也不脏,没有经常翻过的痕迹,别人拿到了也注意不到。
“不到绝境,不到逼不得已,就不要去找了。”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是个一线生机而已。就算现在去,十有九九找不到。”一段河听起来简单,怕也是几百米了。
在几百米的大河底下找藏在泥里的银子,还不知道藏了多深,那容易吗?难极了!
顾家曾祖父看顾思一直不为所动的样子,松了口气,没一丝贪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