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太阳

那个红蓝色的身影刚出现的时候, 赛里斯并没有注意到。彼时他正在跟混乱的记忆和大脑被烧灼般的痛苦斗争，试图从中找回一丝清醒与理性。

这很难，因为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或许属于他的记忆和不属于他的声音，他深呼吸, 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赛里斯, 有事的是别人, 和你彻底完蛋的哥谭0犯罪履历。但他越是这么想，就在意识的漩涡里陷得越深。

直到——

直到超人的身躯遮住月光，正红色披风的一角落入他的视线，赛里斯下意识凭借身体本能避开，猛地抬头看向不属于哥谭的来客。

外地人！

等等，那是超人。

零碎错乱的记忆里挤进一束光，名为超人的光。赛里斯硬生生遏止了攻击的动作，从经典的红蓝配色中识别出了超人的身份——也可能是从离地半米的高度中。

我们哥谭反派一般不这么飞，正派也不, 除非你把超级小子当哥谭常驻嘉宾。

“我想…也许你需要帮助？”

超人打量着这个少年。少年看起来有十六七岁，有头过长的黑发, 但现在这头黑发被汗水浸透, 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他满身狼狈, 脸色也过分苍白, 可当他抬头的时候，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却意外的凶狠——像只受伤的成年野兽。

好在这份凶狠与敌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少年就收回了敌意，但依旧相当警惕。

“超人？”

赛里斯问。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需要证明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在过去的几天里，他曾看到过好几次猫头鹰法庭的成员、法洛斯的尸体、莱恩以及蝙蝠侠, 但杀手鳄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烧糊涂了小子，根本没人来过。所以他想，眼前的超人也可能是幻觉。

他已经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我是超人——你看起来非常糟糕，孩子，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超人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他的动作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落地，他的语气也很温柔，就像正在从东方升起的晨辉。

面对孩子的时候，他总是没那么威严。

在那个瞬间，赛里斯的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些跟超人有关的片段，但此刻他实在无力去分析哪些是有用的情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跟超人以前是否见过。

他需要休息，但他做不到。

他忍着钻心的疼痛站起来，对这位100%好心的哥谭飞行嘉宾说：“不用了。”

他攥住了自己带出来的武器。即使是在意识最混乱的时刻，他也从未松手过，或许这是哥谭人的本能。

他跟超人对视，确认超人不是来抓他的，才慢慢地说：“谢谢你。我该走了。”

既然已经见到了，即使超人现在不知道，也马上就会知道他是谁，而蝙蝠侠也会知道他出现在这里过。这俩人很熟，哥谭人都知道。

【你拒绝了超人的帮助。】

【离开的时候，你注意到超人在打电话，但你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因为你意识深处里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依旧萦绕在你的耳边，久久不去。你始终无法摆脱它们，或者说，你并不想忘记它们。】

【但不用猜你也知道超人来哥谭联系的对象会是谁。这意味着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决定做点什么。】

【你踹开了阿卡姆一间病房的门，从稻草人那里要了点情报和镇定剂，你不知道这是否对利爪有用，但稻草人说那不是镇定剂是别的东西……你就当没听见。】

【稻草人不知道你是谁，但他猜到你是猫头鹰法庭的杀手，在你离开的时候，他问你要去做什么。】

【你回答，去摧毁法庭。】

【你离开了阿卡姆，还把稻草人关了回去，无视了他打出的问号。】

【隔壁病房的超级罪犯夸你很酷，还说你一定能跟小丑很合得来。】

【你觉得不。】

【和小丑合得来的顶多是你的后脑勺。】

【你开始追杀你的同事。】

【感谢猫头鹰法庭内部的派系问题，即使你和同事打起来，同事们也会先怀疑谁给了你相关的命令。他们问你，谁让你来的，你说——是命运。】

【于是同事们觉得你那么单纯一只小利爪，肯定是被人给忽悠了。】

【而你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

【好在你是来杀他们的，并不需要听太多遗言。】

【“利爪是不死的”，通常你们都会这么说。但利爪也是能被杀死的，毕竟维持他们活动的物质仍旧是消耗品，这也是猫头鹰法庭时不时需要辞退老员工的原因。幸运的是，你恰好对干掉同事这项工作很有经验。】

【这几天里你数次碰到了超人。】

【你怀疑这并不是偶遇，但你没有证据；看在他没有告诉蝙蝠侠你在哪的份上，你并不打算跟他起冲突——当然，你也打不过他。】

“蝙蝠侠让你来找我？”

赛里斯转过身，看着那个高大而俊美的男人。实话说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已经对人长得好看不好看失去了判断能力，但看到超人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能变得平静一些。

他刚刚解决掉了一位同事，一位跟他关系非常差的同事，他发现在战斗的时候他反而能集中精神，不用去管脑海里那些声音，以及从未消失过的痛觉。

他需要麻痹自己，而刚好这种方式跟他的目的一致。这是个好消息。

“我只是路过……”超人说到一半，就在赛里斯平静的视线下改口，“我特地来看看你，孩子。你是在复仇吗？”

“你是来阻止我的？”

赛里斯反问。

“不，你有复仇的权力。”

超人回答，“我想蝙蝠侠也不会阻止你。”

岂止不会，蝙蝠侠还特地委托我来看你，他没出现可能是因为你不想看到他……

超人重新端详这个少年，从少年的侧脸和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布鲁斯·韦恩的影子。

他提议：“你要跟我来大都会吗？”

“什么？”

“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可以跟我来大都会，蝙蝠侠不会反对的——我是说，他不会把你抓起来。”

超人绞尽脑汁地去解释他的意图，但他也不能说“是蝙蝠侠让我这么说的”，他看了少年几天，完全看得出来少年对蝙蝠侠这个名词有点应激。

赛里斯猜得到。

但他还是想说，他很喜欢蝙蝠侠，他在全世界所有的超级英雄或者反派里，最信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蝙蝠侠。

他也没有刻意躲开蝙蝠侠，他只是想在蝙蝠侠找到他前，多干掉几个同事压压惊。

必须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他总是这么想。

“不。”

看在他也很喜欢超人，迪克也很喜欢超人的份上，他会解释这件事。

赛里斯说：“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有保质期。”

“呃，保质期？”

“蝙蝠侠没说过吗？我是利爪，不是活人。”

利爪不能持续活动太长时间，这是“不死”的代价之一。赛里斯有在考虑延长自己的保质期，他打算等需要的时候就去找熟人帮忙——感谢稻草人，他想，他以后会常去阿卡姆探望克莱恩医生的。

他对超人说：“如果他想见我，我会在这里等他。”

再过段时间他可能就过期了。

【你找到了特拉维斯。】

【他知道了你做的事，但以为那是老普林斯露给你的命令，他说他早就知道老普林斯露想背叛猫头鹰法庭了，这一切都源于奥利维娅的错。】

【特拉维斯说：“提出计划的是她，反悔的也是她，可承担结果的是我们所有人。当年我杀死了她，把你带了回来，但最后完全没派上用场。”

】

【他说他和老普林斯露因此走上陌路，一个完整的家由此分崩离析，事到如今他依旧憎恨那个异母同父的姐姐。】

赛里斯站在特拉维斯·普林斯露面前，这是他找回意识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个人。

他发现特拉维斯和奥利维娅长得很像。

特别像。

“特拉维斯。”

他终于开口，在这几天里，他已经渐渐找回了正常说话的语调，虽然声音依旧是有点哑的，但总归能让哥谭人无障碍听懂了，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古罗马人。

“什么计划？”

“你——”

在赛里斯说话的瞬间，特拉维斯蓦地抬头看他。

很久，特拉维斯忽然嗤笑。

“原来你醒了。父亲给了你太多东西，他爱奥利维娅，也爱你，不惜为你谋取自由。”

特拉维斯说到自由这个词的时候，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唯独没有想过我！他从没想过他做了这些后，我会是什么处境！”

但特拉维斯依旧是冷静的、自持的，他凝视着赛里斯，最终嘲讽地咧开嘴角，说：“我本来想让你死在蝙蝠侠手里，那样对我们都好，但你没有——你现在知道了，清醒，对你来说才是最坏的结果。”

赛里斯没说话。

他在等特拉维斯回答他的问题，又或者特拉维斯从一开始就没想说。

而特拉维斯发现他毫无反应，也失去了继续嘲讽的兴趣，就要说点别的，但下一秒，特拉维斯的身体被贯穿、从内撕开，整个人如同一块被剖开的油画般倒在地上、死亡，露出背后的来人。

利爪老哥。

就是跟没记忆的赛里斯最熟的那个同事。

利爪老哥甩了甩武器上的血，对赛里斯说：“他太吵了。小爪子，你听他说话干什么？”

赛里斯更沉默了。

他觉得这个外号和他不是很搭，但利爪老哥说得无比自然，就好像这个称呼已经存在很久了——真的吗？赛里斯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怀疑不行，他的记忆现在就像是一盘过期变质的蔬菜沙拉，别说成品了就连原材料都认不出来，他能站在这里说话多亏他是哥谭人，哥谭人的意志都超级坚定，除非遇到谜语人奖杯，不然绝不会放弃。

好在他知道他要干什么。是的，他是来帮他的利爪同事退休的。

利爪老哥也是利爪。宰了。

【你们展开了战斗。】

【他无疑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你们在做同事的时候就交手过几次，但你把意识找回来了，现在哪怕是蝙蝠侠的强度你也敢打一打。】

【在战斗中途，他问你攻击他是接到了谁的命令，你没提前编理由，就没有回答他。】

【他满脸写着纳闷。】

利爪老哥最后放弃了思考，自言自语：“算了，先解决你再去杀法庭那群人……”

赛里斯问：“你退休了？”

利爪老哥即将砍到赛里斯脸上的刃片生生止住，他反应过来：“WHAT——WAIT？”

他那个表情不亚于看到蝙蝠车建模开出屏幕，又或者素食主义者生啃毒藤女。

赛里斯想了想，把话说明白了一点：“你也从哥谭咕咕杀人有限公司辞职了？”

利爪老哥收起武器，对赛里斯左看右看，得出结论：“好极了，你只是自己想杀法庭的人。”

【你们站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