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来说
大将军夫人想着着洪珂刚刚匆匆离去的身影, 想着前世李枢瑾的所做作为, 又想着前两日李枢瑾淡漠质问她让她发狂崩溃的场景,心中义愤填膺。
她此刻心中满满都是对李枢瑾的埋怨和怒气,认为李枢瑾不尊不孝母亲, 八年来不常去嘉福寺探望她, 像是没有她这个母亲。
亚圣孟子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 为无后也。”
舜娶妻不告诉父母是为不孝, 他李枢瑾上一世娶妻亦是没有告诉她大将军夫人, 且不愿纳妾衍子,只顾已逝妻儿,雪中吐血身亡致使武亲王府绝后,是为大不孝
大将军夫人越想心中越气, 她顺了顺胸脯, 掩住眸光里的暗沉和诡谲, 步子越跨越大朝着正院走去。
门房其中的一个小厮看着大将军夫人脚步的方向,朝着李枢瑾的院子飞快跑去。
李枢瑾送走洪珂刚回了寝殿,他看到这会儿已然有些昏昏欲睡靠着美人榻的唐媱眉目瞬间温柔下来, 快走了两步停在美人榻前。
“怎么不去床上睡”他抬手帮唐媱搭了搭被角含笑着问道。
唐媱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眼角漫上细细晶莹的泪花, 杏眸眯起来, 纤长卷翘的睫毛沾了些泪花有些湿润润委屈搭在眼睑,她嘟着樱唇软着嗓音道“刚才还不是很困。”
她刚才还不是很困,便靠着美人榻拿出了话本, 谁知没看两眼就困得不行。
李枢瑾听着她不自觉撒娇娇软的嗓音唇角笑意收不住,他伸出手背帮唐媱轻轻拭去唐媱犯困的泪花,又转手戳了戳她软白娇嫩的雪腮。
唐媱肤如凝脂,肌肤比牛奶要白,比上好的雪蚕缎要滑,近来双身子肌肤更是莹莹生辉,让李枢瑾爱不释手,总是想啄吻她的雪腮。
此时李枢瑾望着唐媱轻轻一戳一个酒窝的雪腮,唇角绽着清浅的笑意,温声道“你像是只小懒猫,半天都在睡觉。”
他嘴上说着貌似嫌弃的话,声音确实又轻又缓还带着些微不可查的笑意,眼睛定定得凝视唐媱,眸光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唐媱挥手推开了他的指尖,又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眉心微蹙扁着唇道“我要睡觉了,你快别打扰我。”
她撅着樱唇,鼓着软腮,眼尾又带了一两颗晶莹的泪花,若不是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些嗲,肯定让人以为李枢瑾欺负了她。
李枢瑾并未欺负她,可看到她困得眼角都冒气了泪花,心中也是不住得心疼,一揪一揪得,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因为应该让唐媱午睡之后再喊洪珂来问诊。
“我抱你去床上睡,床上睡着舒服。”李枢瑾望着微微眯起眼睛的娇颜,轻声道。
说罢,他弯腰抬手一手揽着唐媱的背,一手托着唐媱的腿弯,打横一抱,抱起了唐媱,唐媱昏昏欲睡眯着眼睛蹭了蹭李枢瑾的胸脯,小手自觉地环住李枢瑾的脖子。
她已经陷入了浅浅的睡眠,蹭了两下李枢瑾炽热宽广的胸膛,耳间听着“砰砰砰”有规矩的心跳,陷入了更香甜的睡眠。
“糖宝。”李枢瑾瞅着她快速入眠的样子,有些失笑,试探性轻声唤了一句。
唐媱脸颊又蹭了两下李枢瑾的胸膛,小手拍了他一下,只轻轻呢喃一声“嗯”
“哈哈。”李枢瑾齿间溢出愉悦的低低轻笑,垂头望着唐媱的凤眸里一下子如繁星璀璨,这是唐媱对他的放心和认可,他只要这么一想就心头软软得又烫烫的。
春风十里不如你,他再难抑制心中澎湃的爱慕,情不自禁低头啄吻一下唐媱莹润妍丽的樱唇,轻喃“唐媱,吾之挚爱。”
他大步朝天又小心翼翼、珍之若重得将怀中的唐媱放在拔步床上,单膝跪在床沿,弯腰细细端详唐媱的娇颜,靡颜腻理倾城之姿,尤其是樱桃小嘴前微微嘟起的唇珠,似嗔非嗔,盈盈水润,想让人含一口尝尝她的温软甜腻。
李枢瑾心中一动,便弯腰轻轻贴近唐媱,四唇相贴,他用唇瓣轻轻蹭着唐媱的唇瓣,温存细腻,只这样便心中宛若吃了蜜,甜到心尖。
半响,他稍稍抬开,启唇含住唐媱的唇珠,轻轻舔舐,一下一下爱不释唇,娇软温滑,这是他吃过最最最甜蜜的蜜糖。
“嗯”唐媱眉心微蹙,唇齿间溢出一声娇甜的,带了些睡意被打扰的不满。
李枢瑾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柔和缱绻,他帮唐媱理了理鬓发,又弯腰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安抚的吻,蜻蜓点水,轻声道“睡吧。”
他撂下床幔蹑手蹑脚退出了寝殿,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刚刚站定,是他吩咐盯着大将军夫人何时归来的守门小厮,他凤眸微微眯起,淡声问道“夫人回来了”
“是的,世子。”小厮喘着粗气,忙禀报道“夫人朝着王爷王妃院里去了。”
李枢瑾听言,凤眸闪过暗光,英眉团皱起来,他不知道大将军夫人为何去找祖父,总归不会是好事。
想到几个时辰前苏苏专门寻他说得的话,李枢瑾眉心蹙得更紧了些,眸光也更加冷沉,转身朝着武亲王院里走去。
路上李枢瑾一直在思考,为何他的母亲在经历了他昨日质问之后今日还能打气精神神采奕奕出席宴会,更是仍不死心想着为他纳妾
她难道不记得自己三个月前嘉福寺上对他说得让他对唐媱好,一心一意,学着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枢瑾健步如飞,走过长长廊道,越过圆月门到了正院,谁知还未踏入正院就听到自己的母亲大将军夫人哭哭啼啼痛声。
正院里,武亲王与武亲王妃正好在院里逗鸟,大将军夫人掐了掐自己昨日受伤的手心,眼角瞬间冒起泪花。
她步履匆匆朝着武亲王夫妇赶去,做面色张皇痛哭道“父亲,母亲,儿媳有一重要事情告知。”
“怎么了”武亲王妃听着她嘶哑的哭声忙起身问道。
大将军夫人抽泣着,掩着面撕心裂肺得大哭道“母亲,儿媳发现唐媱有虚寒之症,不能生养,她这是要断我武亲王府血脉啊,我武亲王府岂能容她”
“咔咔。”李枢瑾脚步猛地顿住,双手握拳指关节咔咔得响,面上阴沉至极山雨欲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亲重生一世又来这一套。
这一世更甚,完全不了解事实,捕风捉影,就造谣生非。
院中武亲王妃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心头一个咯噔,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不可置信得追问道“虚寒之症媱儿正怀着孕,怎么会有虚寒之症”
“母亲,她有得,她只能”大将军夫掩面哭得撕心裂肺,也掩住了眼里的精光,快步走上前要和武亲王妃解释道。
李枢瑾再难忍耐,他大步流星跨上前,在大将军夫人身后重喝道“闭嘴”
他快走两步来到大将军夫人跟前,双目赤红,面色霜冷得望着大将军夫人,神色失望至极得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母亲,您真是死不悔改”
大将军夫人接触到李枢瑾霜冷的目光身子一个哆嗦,可她刚才早已内心自我建树完毕,心中大气凛然,她挺了挺自己的腰杆,瞪了一眼李枢瑾。
而后,她双眼通红望着武亲王妃委屈道“母亲,您看瑾儿现在对我什么态度。”
武亲王妃望了一眼面色阴寒的李枢瑾,心中心疼自己乖孙为何如此生气,又不能当真让李枢瑾落一下不孝的名声,她瞪了一眼李枢瑾,示意他态度恭谨一些。
李枢瑾强自按下心头冲天的怒火,朝着武亲王夫妇行礼恭敬温声道“爷爷,奶奶。”
“母亲。”又转身抬眼淡淡看了一眼大将军夫人,淡淡唤了声大将军夫人,亲昵与淡漠经纬分明。
大将军夫人淡淡点头,略过李枢瑾朝着武亲王和武亲王妃道“父亲,母亲,刚儿媳未说完被瑾儿打断了,正好瑾儿也在这里,你让他和您说。”
说罢,她站在武亲王妃一侧,就这么不说完望着李枢瑾。
武亲王妃虽然不相信大将军夫人所言,可是仍是心中担心唐媱的身子,要知虚寒之症气血两亏,极大可能怀不了孕,即是怀了也会造成腹中胎儿胎死腹中或滑胎。
大将军夫人底气很足,上一世唐媱便是虚寒之症,所以生了凛儿后七年未孕,李枢瑾瞒着所有人,亦不敢告诉唐媱,还是她英明大智下山悄悄探查才知晓之事。
李枢瑾不愿纳妾,可他武亲王府怎能绝后,她与大将军岂能没有后代,她拿着证据与李枢瑾对峙,李枢瑾不愿她伤害唐媱苦苦恳求,最后纳了冯栀。
大将军夫人重生一世,只知晓上世冯栀做了恶,却不迟迟没有明白上一世冯栀伪装太过成功,骗过了她与唐媱,自始至终她与唐媱并不知晓李枢瑾并未纳冯栀为妾。
“你敢说吗”大将军夫人无声得和李枢瑾对峙,眸光凛冽,唇角挂着端庄优雅的笑意,貌似和煦得望着李枢瑾。
李枢瑾抬眸望了一眼淡薄的大将军夫人,望着她眼中的势在必得,李枢瑾骨头缝里都浸着寒冰,双手微微颤抖,双眸漫上潮热,他仰头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大将军夫人。
“李枢瑾,这就是你前世今生一直护着的母亲啊”李枢瑾紧紧闭目克制自己的眼中的潮热,心中拔凉拔凉。
他两世护着大将军夫人,帮她掩着她所有不敢示人的污垢,帮她维持她人前的声望和优雅,而她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得享受着,淡漠自私。
大将军夫人望着李枢瑾身旁微微颤抖的手掌,又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黔驴技穷,唇角不由得微微掀起,心中冷笑让她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李枢瑾缓了缓眼中的潮热,再睁眼,凤眸中云淡清风,无波无澜,矜冷的薄唇微微抿直。
他恰好看到大将军夫人唇角的笑意,心中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没了期待,便没了失望,从今此后,大将军夫人于他不过一个称呼。
他李枢瑾再无母亲。
“瑾儿,你母亲说得是真是假”武亲王妃拉住了武亲王的手腕稳住身形,良久才开口询问,她刚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不知真假,却蓦得心疼唐媱。
她那孙媳妇平日里最是娇气绵软,性子温柔孝顺,每次来看望她和王爷都让她和王爷开怀大笑,如果真得得了病可怎么办
李枢瑾望着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眼中隐隐的担忧,血脉中的冰寒渐退,他开口沉静道“爷爷,奶奶,你们莫听她乱说。”
他眸光淡淡一扫大将军夫人,连称呼也一掠而过,面上眸中静若秋水,他朝着武亲王夫妇温声道“洪珂刚为唐媱问诊离去,唐媱身子健康,无虚寒之症,腹中胎儿也康泰,近日还会翻身踢脚。”
他声音徐徐清越,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不自觉放下心来。
武亲王夫妇听着李枢瑾的沉稳的话悬着的心也少了几分,听到最后武亲王妃更是瞪大眼睛欣喜道“孩子真得会踢脚翻身了”
“嗯,是的。”李枢瑾望着武亲王妃激动的神色,微微点头,又想起了刚才娇憨的唐媱和淘气的凛儿,神色更加柔和。
一旁的大将军夫人站不住了,她冷声道“你撒谎,她就是虚寒之症”
“我撒没撒谎,只需拉来洪珂,或者喊位御医即可验证,难不成京都城的御医都撒谎。”李枢瑾淡淡反驳道,他长身玉立朝前一步,定定望着大将军夫人道“倒是母亲为何如此坚定”
大将军夫人望着李枢瑾淡然从容的面容,坚定的想法也有了些动摇,她蓦然想起李枢瑾也是重生的,难不成这一世他以前医治好了唐媱
大将军夫人不敢看李枢瑾淡然的目光,她脖子脸颊一下子爆红,手心微微汗湿,悄悄退了一步。
李枢瑾并不放过她,又紧跟了一步淡声道“母亲并未见过唐媱,为何如此坚定唐媱有虚寒之症”
武亲王妃蹙着眉心疑惑得望着她,武亲王则是双眸厉如鹰眸,直直得瞪着她。
“我,我”大将军夫人退了一步讷讷不能言,她无话可说,难不成说自己重生的
她可不敢说,她死死守着这个秘密,这是连衷心陪了她两世四十多年的余嬷嬷她都没有告诉的秘密,她相信李枢瑾亦是不敢说。
可她料错了,李枢瑾不敢和唐媱说,生怕唐媱知道一点风声,只想让唐媱沉溺在这一世的恩爱幸福中,却不代表着不敢和他的至亲武亲王夫妇说。
“你不说,我来说。”李枢瑾眸光扫过她,他转身朝着武亲王夫妇一拜,淡声道“因为你是重生的,前世害死了唐媱和我,重生一世死不悔改。”
“啊啊啊啊啊我没有我没有”大将军夫人猝然脸色从爆红到煞白,捂着脸惊叫出声,她发疯了一样冲着拍打李枢瑾,尖叫道“不许说,不许胡说”
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神色蓦然一变,如被雷击,武亲王谨慎得朝着院中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他不知李枢瑾进院时早已支开了所有人,并交代不许靠近。
“啊啊啊啊啊不许胡说”大将军夫人神色仓皇得双手重重锤击李枢瑾,又朝着武亲王夫妇辩解道“怪力乱神,父亲母亲你们别听他乱说。”
她脸颊煞白无血,神情太过慌乱,面上挂着惊恐的神神色,激动狂躁地都要跳起来,嚎啕大叫,蹦着捶打李枢瑾让他闭嘴。
李枢瑾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亦不还击,就这么淡淡得望着她,兀自轻笑出声道“您不是吃斋念佛,最信轮回。”
最信轮回,相信鬼神,却质疑他怪力乱神,岂不可笑
“啊啊啊啊不许胡说”他静若秋水的淡定更让大将军夫人崩溃,大将军夫人此时骇得毛骨悚然,一下子泪流满面歇斯底里道“我做得一切都是对的,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武亲王府。”
“不,你就是为了你自己,是你害得我雪天咳血而亡,害得我武亲王府后继无人。”李枢瑾忍着心中的哀恸,一字一顿道。
他前世再恨再怨都不会埋怨一句大将军夫人,即使自己前世的死亡真得和大将军夫人有直接的关系,这一世他仍是尊敬大将军夫人,不恨她,维护她。
因为她是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用命维护的人。
“不是,我不是”大将军夫人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崩溃了,用力从李枢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咣”得一下子摔在地上她连滚带爬得爬起来。
她踉踉跄跄爬到墙角,哆哆嗦嗦紧紧抱着膝,埋头到膝盖上声音呜咽不断地重复“我都是为了武亲王府,为了武亲王府,为了大将军”
院子岁日日多次清理,墙角恰好又一摊水迹,她瘫坐在污水、污泥之上,形象狼狈。
李枢瑾望着再一次崩溃狼狈不堪的大将军夫人,仰头望天止了止自己潮热的眼眸,他曾经端庄大气、贤淑优雅的大将军夫人何时成了这样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之人。
何苦
他重生归来从未想过与大将军夫人追究她的错处,可她又何苦费尽心机不想他好过,为难他与唐媱,难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难道他待她不好
李枢瑾摇了摇头,唇角发白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忍着心痛不去看大将军夫人。
武亲王看大将军夫人崩溃狼狈的样子,眸中神色复杂莫测,黑沉沉冷声对李枢瑾道“瑾儿,到底什么回事,快进屋说。”
“嗯。”李枢瑾缓缓点头。新网址: :,网址,,,
武亲王暴怒
李枢瑾望了一眼墙角瘫坐、狼狈崩溃的大将军夫人, 神色复杂, 眉心一直拧着,抿唇微微摇了摇才抬步和武亲王夫妇一起进了厅堂。
武亲王夫妇目光灼灼望着李枢瑾,尤其武亲王妃她紧张得手背上青筋暴起,端庄矜贵的面容上通红的双眼格外明显, 唇瓣不住得轻颤。
武亲王心疼得看了一眼武亲王妃, 上前一步揽着了她的肩头, 一手紧紧攥着武亲王妃的发颤的手,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他知道武亲王妃心肠最是软, 最心疼李枢瑾。
“别怕, 没啥事, 你看我们乖孙不是还在。”他忍不住出言温声安慰武亲王妃,用和煦的笑容掩饰心中的痛。
李枢瑾望着祖母武亲王妃伤心欲绝又紧张万分的目光, 心头一时甜得发苦, 他一时冲动了, 瞒了那么久,现在要说出前世之事,害最疼爱他的祖父祖母担忧。
李枢瑾低垂着头, 平日里稍稍上挑的凤眸眼尾耷拉下来,神色犹豫不决, 半响没有说话。
“小瑾。”武亲王见他神色委顿,温声唤了他一声,又伸出大掌揉了揉他的发顶, 神情慈祥和煦,轻声道“小瑾说吧,我和王妃总要知道。”
李枢瑾沉思了片刻,想了想,终于慢慢开口说话,他总要告诉武亲王夫妇,否则身为人子,他无法阻止母亲大将军夫人。
“爷爷,奶奶。”李枢瑾深吸一口气,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他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一阶段我处理了香儿。”
武亲王妃一愣,显然是全无所知,武亲王倒是沉默得点点头。
武亲王平日里看着老顽童不理府中诸事,正院里武亲王妃做主,李枢瑾院里全凭李枢瑾喜好,实际上他还是对于府中各项大事有消息,只是不插手,相信自己的孙子。
武亲王妃眼角的皱纹团皱,轻声询问道“为什么,香儿不是你的大丫鬟”
“是的。”李枢瑾缓缓点头,他抿唇朝着武亲王夫妇道“奶奶,你可能不知我还处置了余嬷嬷,就是母亲的贴身丫鬟,香儿的娘,还有香儿的哥哥。”
李枢瑾想起香儿几人眸中冷厉一闪,他敛了敛情绪对武亲王夫妇道“爷爷,奶奶,母亲八年来第一次主动下嘉福寺,也与此事有关,因为我折了她的面子,当众处置了余嬷嬷等人,还让锦荣将她以瞒上欺主之罪送入了刑部。”
厅堂中一时有些沉默,三人都未言语。
武亲王妃望着李枢瑾晦暗不明的眼色,轻声问道“我记得余嬷嬷曾是小瑾的乳母,你很是尊敬她,这回怎么”
武亲王妃的话说得含蓄,说李枢瑾尊重余嬷嬷,其实便是纵容余嬷嬷,李枢瑾性子看着矜贵清冷其实甚是纯孝仁善。
李枢瑾儿时余嬷嬷做他乳母,行的虽是分内之责,李枢瑾却很是尊敬她,上行下效,武亲王府的下人便也尊着余嬷嬷,视她为半个主子。
“这回怎么罚得这么重”武亲王妃想想还是问了起来,她问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是和小瑾所说的前世有关吗”
“嗯,有些关系,关键不再余嬷嬷。”李枢瑾低声答道,声音有些低哑,毕竟他儿时大将军夫人忙于照顾父亲和两位哥哥,很少关注他,是余嬷嬷当了他半个母亲。
“余嬷嬷瞒上欺主,枣枝细作窃主都乃属实,是香儿。”李枢瑾缓缓开口,想言又不敢多言,怕武亲王夫妇担忧。
他思忖半天,捡了一句开口“爷爷奶奶,你们可能不知,香儿她会凫水。”
“嗯会凫水怎么了”武亲王妃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李枢瑾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尾的皱纹舒展开来,她声音温婉带了一丝调侃道“你可能望了,你很小的时候,你们一起学的凫水。”
“啊”李枢瑾听言如五雷轰顶,双目猛然瞪大,瞳孔骤然紧缩,踉跄一步差点蹲坐在地上,震声问了一句“真的吗”
“是啊。”武亲王妃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她想到了李枢瑾幼年粉雕玉砌又有些淘气顽皮的样子,眉目舒展温和下来,她肯定得回道。
李枢瑾却面色陡然变得面无血色,唇瓣微微颤抖,双手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手掌中,空气中迷茫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他亦无所觉,神色怔楞,陷入了回忆。
他记得上一世唐媱有一天赤脚跑到书房找他,红着眼睛对他道“瑾郎,凛儿不是落水溺亡,是香儿害了他,是香儿故意的”
他却不信,他对于香儿会凫水一无所知,他没有想到香儿会如此的恶毒,他傻傻得被表面迷惑,认为唐媱想多了。
他记得自己柔声安慰唐媱,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媱儿,别胡思乱想了,香儿不会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唐媱猝然神情大变。
唐媱猝然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如暴雨哗哗得落,瞪着圆溜溜红得滴血的眼睛对他吼“我明明听到了,你为什么不信,你为什么要包庇香儿,我明明看到了香儿唇角讽刺的笑容,一定是她害了我的凛儿”
“媱儿,别哭,别哭。”他忙想揽着唐媱轻哄,唐媱怒火中烧气得推开他。
他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侧讪讪道“媱儿,我们不能凭空断人生死,要有理有据。”
上一世,他看不透人心,看不透虚伪,以为耳听为实、眼见为虚,他素日里知道唐媱不喜香儿,便先入为主认为唐媱此时想多了,诬陷香儿。
凛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如同唐媱一样心哀欲碎,可望着唐媱苍白憔悴的脸蛋,望着唐媱干涩皱皮的唇瓣,他低声劝道“媱儿,我们慢慢放下凛儿吧。”
凛儿重要,在我心里你比凛儿更重要,那时他认为活人比死人重要,他希望唐媱走出失去凛儿的哀恸。
可,这一句将唐媱点爆了,唐媱蓦得瞪着圆眼不敢置信得望着他,唇角咬破吼道“李枢瑾你真是冷清冷肺,枉为人父”
说完,唐媱转身离去,这开启了他和唐媱的冷战时间,也是如此,后来冯栀才能轻易得骗过唐媱。
“都是我的错”李枢瑾神情怔楞迷惘,无意识低喃,声音如诉如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啪嗒”一颗饱满的泪珠滴落在地上,在空寂偌大的厅堂显得异乎寻常的响亮。
“啪嗒啪嗒”愈来愈多的泪珠涌出,李枢瑾愣愣得双目无焦点,所以他竟然才知道前世所有的悲剧其实皆因他,前是他尊着余嬷嬷放任香儿,后是他不信唐媱,致使唐媱与他离心。
“都是我的错”李枢瑾怔怔得瞪大眼睛,捂着心口,无知无觉无声得垂泪,他原以为后来所有的悲剧皆因冯栀和大将军夫人,其实何尝不是他的错。
他不信唐媱,才是一切的开始。
武亲王妃望着听了她话之后怔楞无神簌簌落泪的李枢瑾,心一揪一一揪的痛,她神色仓皇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她攥着武亲王的手眼角发红。
武亲王心中亦痛,但他先安慰得拍了拍武亲王妃,又朝着李枢瑾轻轻唤道“小瑾,小瑾”
“嗯。”李枢瑾陡然回神,望着担忧凝视着他的武亲王夫妇,他虚虚一笑轻声。
他拿出怀里的帕子缓缓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拭罢他将手中的方帕细致得折叠放入怀中,那是唐媱亲手为他绣得方帕。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又恢复清冷,静若秋水,他腰背挺直长身玉立,看着矜贵又端庄,他朝着武亲王与武亲王妃深深鞠一礼,强作清浅的笑意道“我没事,让爷爷奶奶为我担心了。”
武亲王没说话却眼神蓦然一暗,有些微微潮热,他忙转开眼咽下了眼中的潮热,心中大痛。
他的乖孙李枢瑾总是这么乖巧懂事,不愿意让亲近之人为他担忧,十岁时丧父丧兄,他躲在角落里哭得差点断气,却转身在厅堂柔声安慰自己、王妃与他的母亲。
武亲王递了一个帕子给武亲王妃,大掌抚了抚武亲王府的背部,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朝李枢瑾轻声问道“小瑾,说说上世香儿会凫水怎么了。”
“嗯。”李枢瑾缓缓点头,他此时面上已然静默,内心痛得摧心折肺,面上平若秋水。
他眼前闪过一个粉雕玉砌的精致瓷娃娃,软糯糯唤着他“爹爹。”
李枢瑾闭了闭眼睛,止住自己心中的痛,他不知何时已然将上次雕刻的凛儿唐媱的核桃木刻握在手心里,这样才能让他更有勇气“上一世,我和唐媱也成婚了,我们有一个孩子,叫凛儿。”
李枢瑾声音徐徐,清越飘忽,让武亲王妃忍不住倾耳倾听。
“大旭一百五十一年重阳节,皇家祭祖,我们不在府中,凛儿在福池边玩耍,落入福池。”李枢瑾闭了闭眼,将手里的核桃木刻握得更紧些,将凛儿的音容相貌记在心里。
武亲王妃攥着武亲王的手,屏住呼吸不敢打搅,李枢瑾开口“大旭一百五十一年重阳节”那是八年后,武亲王妃便知这是上一世。
“唐媱喊人就凛儿,香儿就在旁边,她会凫水,并未下水救人,且拖延喊府中侍卫,等侍卫到了,凛儿已经”李枢瑾尽可能言简意赅得说话,却痛得心如刀绞,鼻梁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啪”武亲王面色陡然一变,凛若冰霜,刷得将桌角的茶盏摔了下去,震声爆喝道“这个贱奴应该毁宗夷族”
武亲王妃亦是知晓为何李枢瑾刚才说到香儿会凫水会如此暴怒,此刻她向来温煦的面容也冷肃起来,眉眼里俱是冲天怒气。
李枢瑾面不改色,垂首握着核桃木刻愀然无乐道“此后,母亲从嘉福寺下山,说是我武亲王府不能无后,逼着我娶妻纳妾,我若不从,她便又是绝食又是割腕,歇斯底里闹腾。”
他说起大将军夫人凤眸伸出带着一抹沉痛阴沉,语气淡漠继续道“她调查出唐媱自凛儿出生后七年未孕因得了虚寒之症,她又以死相逼,更威胁我以此休了唐媱”
王城相府。
闺房里,王婉拉着王丞相夫人的手,蹙着秀眉忐忑得低声询问道“母亲,你说大将军夫人的话能信吗”
她面色甚是犹豫踌躇,毕竟自己与父亲王丞相都去找过李枢瑾,王丞相还亲自向圣上求过圣旨,可都被武亲王世子李枢瑾拒绝了。
李枢瑾对唐媱如此痴情有意,誓要与唐媱比翼连枝一对人的态度,让王婉愈发艳羡,她父亲对母亲很好,可他父亲亦娶了小妾。
京都城里,没有娶小妾的权贵屈指可数,武亲王府最引人注目。
武亲王府府三代皆矜贵无双、面如冠玉,尤其武亲王世子李枢瑾姿容胜雪、矜贵清冷还只愿携手一人,一想此王婉便心头滚烫,为什么这被贵为金枝玉叶武亲王世子捧在手心的人不是她
“婉儿,不要担心。”王丞相夫人拍了拍王婉的手,安慰她。
说罢,她唇角挂着一抹深深的笑意补充道“为娘虽然不想认输,可也要说一声年轻时为娘虽与大将军夫人并为京都双姝,心计谋略我不如她。”
王婉心下惴惴不安,她其实这三个多月真得已经死了心,她虽心仪李枢瑾,艳羡唐媱,可她亦贵为“京都第一美女”,不可再失了身份。
大将军夫人是母亲给她的一抹烛火,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心惊胆战生怕这烛光一下子熄灭。
“可”王婉眸光有些湿润,她拧着手中的帕子小声道“女儿今日见大将军夫人她看着听平和端庄,不像有心计的样子,她真得可以说服李世子吗”
“傻孩子。”王丞相夫人摸了摸王婉的发顶,眼尾荡上一抹笑纹,摇了摇头有些失笑。
她缓了缓才定睛望着王婉道“孩子,真得被人看出来有心计的都是没心计的,大将军夫人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你看大将军矜贵无双、俊美无俦只爱她一人便知。”
“真得吗”王婉皓齿咬着唇瓣,粉唇山被咬唇一道浅白的痕,她蹙着眉心,垂眸只祈祷大将军夫人真得如母亲所言的深藏不露。
王丞相夫人看她还神色郁郁的样子,温声再次安抚道“信娘的,大将军夫人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此时,武亲王府正院中。
院中一片静谧,大将军夫人额头从膝盖上稍稍抬起,她嗓间还“呜唔”哽咽着,面色却平静无波,眼睛黑白分明,唇角微微抿住,和她刚才给人的狼狈崩溃的感觉一点儿都不相同。
她慢慢转着脖子朝着院里扫视一圈,空无一人,厅堂的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隐隐窃窃私语声。
大将军夫人望着紧闭的房门神色陡然闪过一抹幽光,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满是不屑、嘲讽和愤恨,嗓间传来一声冷哼“呵哼”
定是李枢瑾在将她的坏话,不知道在怎么诋毁上一世的她,大将军夫人定定望着房门神色暗沉阴鸷。
她缓缓扶着墙站起身子,站稳后,望着刚才撑墙的手心满是灰尘,她眸色嫌弃,又低眼看到裙角上乌黑色的淤泥,神情很是厌恶,柳眉紧拧着。
她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侧身贴耳靠在房门上,屏住呼吸细细得听。
“我迫于无奈,找了冯栀配合我演戏,找了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入,她与母亲在嘉福寺是旧相识,她骗母亲,母亲便信了。”屋内传来李枢瑾淡如清水的声音。
大将军夫人眼中煞气一闪,冯栀那贱蹄子竟然骗了她早知这一世不该简单训斥她,而应该让她常常自己的厉害。
“唐媱与我置气不见我,也以为我纳了冯栀,冯栀为了做戏做全骗过母亲,假称有孕,谁知唐媱竟然信以为真,最后竟被,被冯栀推入水中溺水而亡。”李枢瑾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嘶哑,无声啜泣再难说出话。
武亲王妃眼睛通红,忙上前递了帕子,伸出手掌揽了揽李枢瑾的肩头,温柔宽慰道“我的乖孙,一切都过去了,你和唐媱现在都好好的。”
“嗯。”李枢瑾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仰头将鼻腔中的酸涩过去。
良久,他怔怔望着手里的核桃木刻,上面已经染了几丝血丝,低低道“爷爷,奶奶,我错了,我原以为活人胜得过死人,唐媱逝后,我心如死灰,再无生念”
他所有的话都言简意赅,只略略描述了一些轻快的场面,让人心痛的细节一掠而过,更不敢向武亲王夫妇叙说自己上一世痛失所爱、痛失爱子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不愿让已年过七旬的祖父祖母再为他担忧,他已然不是稚童。
李枢瑾话中未尽之意,武亲王夫妇默默对视一眼,红着眼睛,也未多言,细细听李枢瑾接着道。
“后来,后来,腊八节雪天我咳血而亡。”他看武亲王夫妇神色猝然苍白忙接了一句“然后我就回来了,爷爷奶奶,我还在,我还好好得。”
“呜唔。”武亲王妃实在忍不住侧脸哭了出来,哽咽道“你母亲,你母亲怎么能如此不顾你的意愿,她难道不是和大郎芙蓉并蒂,我和王爷从未劝大郎纳妾。”
武亲王未言,却神色不虞,眼睛瞪成牛铃状,拳头握紧。
门外的大将军夫人听武亲王妃说给大将军纳妾,眸中的煞气一闪,眼神更是阴鸷。
“其实不止这些。”李枢瑾叹了一声“母亲重生比我早,此生我知晓香儿会凫水后,将香儿抓了起来,她本就意图伤害唐媱,并不无辜,母亲因为此事质问我,我传信给他我儿叫凛儿,母亲却一无所觉。”
“原来这个意思。”门外偷听的大将军夫人神色一深,唇角紧紧抿住,她确实对“凛儿”二字无有印象,所以下山后她对李枢瑾说“凛儿”名字起得不过,威风凛凛。
屋中的李枢瑾不晓得门外有大将军夫人,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用力得克制,却还是情不自禁得双手震颤,身子不住得打寒颤。
李枢瑾抿唇,握着拳头一字一顿道“她前世从未下山看过凛儿,凛儿过世她从未多问一句,唐媱过世,她亦未过问一句,她甚至在唐媱过世后催促我赶紧与冯栀生子。”
“她真得是我的好母亲。”李枢瑾闭上自己的眼睛,一行清泪顺着鼻翼无声流下。
武亲王再难克制自己心中的怒意,他“啪”得一下子捶在桌面上,上好的红檀木桌面直接“咔砰”坍陷,可见他怒气之深,用力之重。
“混账”武亲王鼓勃然大怒,暴着双眼,胸脯剧烈起伏震声道“冷心冷无情无义,不祭奠夫婿,不教亲儿,不养子嗣,我武亲王府没有这样的儿媳”
他此时神色极度厌恶,旁边的武亲王妃亦同他一样,嘴角抿直,怒不可遏,对于武亲王此番重话她亦是点头。
武亲王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目眦尽裂、咬牙切齿的气愤仅从这句话便可让人感同身受,这是恨不得对大将军夫人千刀万剐。
“我武亲王府没有这样的儿媳”这是要
厅堂外的大将军夫人听出了武亲王话中的意味大惊失色,身子一颤手下一个用力,猝不及防推开了门。
“吱”
“砰”房门被猛地推开,大将军夫人本靠在房门上,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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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夫人被休弃
厅堂外的大将军夫人面色猝然变化, 身子一颤手下一个用力, 猝不及防推开了门“吱”
“砰”大将军夫人摔入屋中,望着房中三人灼灼、阴沉和暴怒的眼睛, 大将军夫人脊背陡然一层冷汗, 不敢直视屋内三人的眼睛。
她双手汗湿,紧紧握住, 咬着内腮, 眼眸流光一转, 兀自拍着地面号啕大哭, 瞬间泪流满面。
她定定望着武亲王呼天号地道“父亲,儿媳冤枉, 你可莫要只听一家之言”
武亲王怒气冲冲, 目龇剧裂, 他最疼爱的、最乖巧懂事的嫡孙上一世被大将军夫人逼到吐血而亡, 他倒要看看这妇人要怎么辩解。
他冷哼一声,冷肃道“你说说你哪里冤枉”
大将军夫人面如菜色,她眸光略过李枢瑾, 眼眸深处泛着阴鸷的幽光转瞬而逝,她攥着双手、青筋暴起,强作出一番柔弱姿态道“父亲母亲,武亲王府子嗣单薄。”
她赤红着眼睛, 声声泣血道“儿媳向来以大将军为重,以武亲王府为重,从未有过半分私心, 正值韶华独身上嘉福寺,八年孤苦,夙兴夜寐为武亲王府祈福,不敢有任何懈怠,儿媳何曾将自己的荣辱祸福放在心上”
她声音字字铿锵,高坑清晰,像一柄利剑破开浓浓云雾。
她抬眼望了望武亲王夫妇有些晦暗的神色,她抿了抿唇又道“皇天后土为证,舐犊情深,上一世我潜心向佛不问尘世,可后来竟得知瑾儿不愿娶那唐媱,是唐媱孕子要挟我儿,我能不心痛嘛”
“咣咣”她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抿着唇眼睛瞪着炯炯有神,望着李枢瑾的目光满含温情。
她声音泣血道“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那十三岁就说了此生只娶钟情之人的儿子被逼着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心痛啊”
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鼻翼流到了她的唇角,她只抚着心口定定得望着李枢瑾,没有抬手拭泪。
李枢瑾被她慈爱、情真意切的目光烫得转开了眼,垂在身旁的指尖微微颤动。
“瑾儿,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娘不忍你受苦啊。”大将军夫人涕泗横流,依然深情望着李枢瑾,恨不得将他揽在怀里做稚儿抚慰。
见李枢瑾不肯只是她,她神情哀恸道“凛儿早夭我亦心中难道,可为娘想让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再被唐媱束缚住,为娘知你仁善谦和不会休妻,所以为娘便做个恶人,为娘逼你与唐媱和离,逼你纳妾,为娘是希望你好啊”
她深深叹了一声,好像心中的哀恸再难自制,她趴伏在地上,呜呜哽咽。
她整个身子微微震颤,看着委屈、无助又绝望,像是一副痴心尽付东流得难过,她低低啜泣道“前今两世,我只为大将军活,只希望我儿能娶个自己情投意合之人,只愿我武亲王府子嗣绵延,我哪里有错了”
她说完时从不直视武亲王与武亲王妃,只余光稍稍瞥着他们,这一伏爬却是正正朝着武亲王夫妇的方向,声声泣血,字字扎心。
武亲王妃稍稍朝后退了半步,她望着地上瑟瑟发抖得大将军夫人心中唇角抿成一抹直线,瞳仁微微颤抖,眼眸一下子湿润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明明刚才听着李枢瑾讲述她恨不得撕吃了大将军夫人,此刻听了大将军夫人的话,她也觉得她这儿媳不容易,虎毒尚不食子,她可能真得是为瑾儿着想。
“小瑾,上一世唐媱真逼你娶她”武亲王眉心紧蹙朝着李枢瑾问道。
李枢瑾神色犹豫,上世是唐媱逼婚,可终是他自己有错在先,更何况其实他亦是钟情唐媱,愿意娶唐媱的。
大将军夫人抬眼,眸中凶厉的光,恨恨道“唐媱比着我儿娶她不成,闹得京都城沸沸扬扬,让我儿称为京都城的笑柄,又让她父亲向圣上求赐婚圣旨,她如此作为,哪里配得上我儿”
“小瑾,你娘说得可是事实”武亲王妃双目微微瞪大,不敢相信平日里娇软的唐媱竟如此泼妇,她急声问李枢瑾。
李枢瑾微微点头“是有逼婚,可是”
他的话一下子被大将军夫人截了,大将军夫人陡然面色狰狞面朝武亲王妃痛声道“母亲,您说您若是听了唐媱此番作为,您还会心疼她吗您是否如儿媳一般心疼瑾儿”
武亲王妃被她目光中的痛心和心疼一震,心口“砰砰砰”得跳,内心动容,她好像能够体会一个母亲的心。
武亲王妃忍不住伸出拉了拉武亲王的衣袖,神色游移不定,轻轻唤了声“王爷。”
武亲王刚才一直在沉思,神色有些怔楞,他身为一家之主,于公他希望武亲王一脉子嗣丰衍,与私他期望他疼爱的孙儿依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无拘无束。
被武亲王妃轻轻一拉,武亲王蓦然回神,望着大将军夫人伏爬在地哽咽颤抖的身子有了一丝同情,是不是她真得只是方法用错了,本质并不坏
“你先起来吧。”武亲王思忖良久,叹了一声,目光复杂低声道。
大将军夫人忙抬头望了一眼武亲王,“咣咣咣”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泪流满面道“王爷圣明”
“且慢”李枢瑾猝不及防开口,淡淡喊了一声。
李枢瑾院,寝殿。
唐媱脸颊微微在软枕上磨蹭,纤长卷翘的眉睫像蝴蝶忽闪翅膀一样颤颤巍巍,闭着双眸她抬手抚着腹部,轻缓温柔。
顷刻,她眉间稍稍紧蹙,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嘟着雪腮,双颊荡着绯红,慵懒又娇媚。
“丁香”她轻轻唤了一声,抚了抚腹中翻滚的凛儿,又半侧个身子抱着青玉高枕,眯着眼睛腮帮轻轻靠在玉枕上,昏昏欲睡。
夏日溽热,青玉高枕带着软玉的清润,抱在怀里恰好清清爽爽又不寒凉,特别得唐媱喜欢,这是李枢瑾专门寻来的蓝田水苍玉。
丁香听见声音轻手轻脚走到寝殿,撩开银红色软烟罗床帐,看着拄着玉枕打瞌睡的唐媱,轻笑道“小姐,您喊我”
“嗯。”唐媱微微睁开杏眸,水润润波光潋滟,她嘟着樱唇道“世子呢”
腹中的凛儿一直在翻身,很不安稳的样子,刚才唐媱安抚了几回都无甚作用,这些日子她发现了一个现象,往往她安抚不了凛儿的时候,需李枢瑾用大掌抚在她的腹上。
温厚的大掌包裹住凛儿,额间微微贴在肚皮上,清润醇厚的嗓音酥酥哼唱着小调,凛儿会愉快活跃地蹬两脚,然后徐不一会儿凛儿便会消停。
丁香不知她问李枢瑾何意,以为她是思念世子,抬手捂着唇轻笑,眉眼弯弯道“世子刚出去了,可能在书房。”
“哦。”唐媱轻轻颔首,她还带着些睡意,双眸惺忪雾煞煞的,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哈欠,一个零星圆润润的泪花就挂在眼角。
丁香看她那儿困,有些失笑,躬身帮她理了理蚕丝薄被,轻声劝道“困了,小姐您就再睡会吧。”
“睡不了,凛儿一直在闹。”唐媱葱白的指尖摸了摸眼角的泪花,又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娇艳莹润的樱唇撅起,鼓着腮帮。
她一脸地委屈低声道,声音又娇又软让人心生怜爱道“凛儿不睡,一直在我肚子里翻腾,你赶紧去找世子过来让他安抚凛儿。”
“原来小世子闹腾了。”丁香唇角泛着清浅的笑意和煦得端详唐媱微微凸起的肚子,透过唐媱轻薄的寝衣还能隐隐看到细腻白软的肚皮上有一个小脚丫,不停得动。
丁香敛下眉眼中的欣喜和期待,朝着唐媱轻声道“真是淘气的小世子,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喊世子。”
丁香担忧唐媱的身子,所以步子很快,路上想到以后定是粉雕玉砌的小世子唇角的笑意就停不下来。
寝殿里,唐媱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手贴在腹上安抚凛儿,可平日里一向乖巧的凛儿一直在躁动,唐媱怎么哄都没有。
“来了吗”唐媱听着轻缓的脚步声,不像是李枢瑾的脚步声,她强打着精神睁开杏眸望了望。
丁香忙快步走上前轻声禀报道“小姐,世子不在书房,应是在正院。”
“哦。”唐媱反应了一会儿,慢慢点头,想着李枢瑾应是去拜见武亲王了,凛儿一直在闹这会儿没有李枢瑾,她便索性起了身。
“小姐,您不午休了”丁香见她起身,忙上前一步扶着她,轻声问道。
“不睡了,凛儿闹也睡不着,丁香你给我收拾下,我也去拜见武亲王妃。”唐媱安抚着凛儿,轻声交代丁香,她亦是好久未曾拜见武亲王妃了。
武亲王妃亦如前世一般,待她和煦温柔,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爱,唐媱很是乐意与武亲王妃相处。
正院里。
李枢瑾望着正缓缓起身,唇角还挂着笑意的大将军夫人,目光冷肃,淡淡脱出口“且慢”
大将军夫人动作一顿,猛然抬头望李枢瑾,眸光深处还有些未掩藏尽的愤恨。
武亲王和武亲王妃也愣了一瞬,武亲王妃双眸还潮热,被大将军夫人一番话感动的,她转身疑惑得望着李枢瑾,征询道“小瑾,怎么了”
李枢瑾神色从容,眼眸平如一汪秋水,他藏锋不露淡淡道“只是刚才母亲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假。”
刚才大将军夫人声声泣血、字字铿锵、情真意切诉说对他的慈母之心,他刚开始心中微微动容,可细细一想,眉头紧蹙了起来。
他朝前踱了半步,气定神闲,望着大将军夫人怒目圆瞪的目光,他云淡风轻道“事之有三。其一,母亲说疼爱我,可她前世在我十岁丧父丧兄时抛家弃子,十五年未归,我未曾体会有何慈母之心。”
“其二,母亲说在意武亲王府,在意子嗣,可她前世此生不参加我的婚礼,我儿长至八岁,她不知其姓名,未至一信笺问询,更甚,我曾书信告知她,她并不在意和记得。”李枢瑾顿了一下,神色有一瞬的暗淡。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眸光犀利严肃直直望进大将军夫人的眼睛里,大将军夫人被他一看瞳孔一缩,拄在地上的双臂也微微有些颤抖。
李枢瑾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清越淡然“母亲,你且告诉瑾儿,你若真心挂念我,为何不在意我向你问安的信笺,八年间,我提了凛儿成百上千次,你为何记不下来。”
大将军夫人如芒刺在背,有些急赤白脸,她忙急声开口道“瑾儿,不是,你且听我说,为娘”
“停。”李枢瑾淡声说了一个字,明明声音很淡,眸光很淡,无一丝情绪和愤怒,却让大将军夫人噤若寒蝉闭了嘴。
李枢瑾望着大将军夫人坐如针毡、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他声音徐徐转身恭敬得望着武亲王夫妇道“爷爷奶奶,其三,母亲说她为我的婚姻痛心,更是可笑。”
“母亲,”他朗声唤了一声大将军夫人,一瞬不瞬得凝视着她道“前世,我亲自书信告知你我寻到了歆慕之人,可相约白首,您不下山不回信,我为唐媱的身体担忧心碎,我对您的苦苦哀求、歇斯底里你一一在目,比您对父亲更甚,你何谈说为我心痛”
“搭”他朝前又踱了小半步,这一步细碎的声音在偌大空寂的厅堂里异常响亮。
这一下如同踩在大将军夫人的心叶上,她面上更是煞白,额角升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簌簌得滚落,扑通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
“母亲,您若真为我心痛,您看是看到我心急大口大口吐血、一夜青丝尽灰的时候为何面不改色”空气中回荡着李枢瑾淡然如水又字字戳心窝的话。
武亲王双目圆瞪,听着李枢瑾说他自己大口大口吐血、青丝尽灰时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他最最疼爱的乖孙,自小仁善懂事的乖孙,竟被母亲逼到这份上。
头发一夜成灰白色这是心哀至极的表现,凄入肝脾,哀毁骨立,比一夜白头更让人心碎。
“哒,哒”李枢瑾又踏出两步,直直停在大将军夫人面前,他蹲下身平视着大将军夫人,面如冠玉的他端着脸,冷肃矜贵,微挑的凤眸黑漆漆深不可测。
大将军夫人身子后仰,不敢直视李枢瑾,唇瓣被咬得出血却讷讷不能言。
“母亲,”李枢瑾仍是恭敬淡漠得喊着她,却声音低沉冷冽“你其实不用解释,你摸着你的良心即知,你不配为人母。”
“你不配为人母”明明平淡的声音却如惊雷炸起,铿锵有力,回荡在厅堂中,仿佛穿越时间的长河,越过前世今生,亘古不息。
“砰”大将军夫人踉跄身子摔在地上,整个人委顿起来,垂头丧气。
“啪”武亲王雷嗔电怒,火冒三丈,他重重得将手边的桌案一掌尽数劈碎,不顾手侧背的鲜血厉声喝道“你这毒妇,不配为我武亲王府儿媳,今天我要代大郎休了你”
“小瑾,拿笔来”武亲王咆哮如雷,看着大将军夫人目光阴鸷冷肃,周身气压如汇万钧之雷霆,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刻,他不再是平日里和煦的武亲王,他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旭战神,他是神圣不可质疑的权威。
大将军夫人被武亲王雷霆之压骇得瑟瑟发抖,骨寒毛竖,整个人抖如糠筛,伏地惊恐得断断续续道“我,我,我真得为武亲王府,我”
她心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开始时更是振振有词,可李枢瑾云淡风轻的“事之有三”让她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从何辩解。
李枢瑾的话证据确凿,她无从辩解,不敢辩解。
李枢瑾处之坦然,面上无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惊讶,他转身从条几上拿了一支笔,细条慢理得沾了沾墨汁,又慢条斯理得将笔尖在石砚边顺了顺,笔叫顺滑纤细,他方才转身。
他面上太过云淡风轻,举止太过从容淡定,厅堂中四人中显得别树一帜,像是此时的混乱、哀恸已与他无关,他已然脱离这些俗世尘情。
“爷爷,笔和纸。”李枢瑾恭敬得双手将纸笔递给武亲王,声音平静如水,没有回头看大将军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让宝贝们久等了,昨今两日腰痛卷土重来,手腕和手指也开始了疼,但世子故事尚未结束,翠儿必须接着码,就是速度有些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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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新婚当晚夜深,顾恩泽方着一身冷硬铠甲回家。
香香软甜软甜道“夫君你好帅,你身披铠甲,脚踏祥云,是我的大英雄”
顾恩泽铁青着脸冷喝“闭嘴,休要媚色惑我”
遂,上前一步撅住了香香粉嫩娇软的樱唇,狠狠吸吮咬噬。
月色温柔如水,春夜缠绵撩人。
翌日,顾恩泽摩擦指尖残留的软腻温滑,啧啧道果真是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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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夫人终章下线
李枢瑾瞥都未瞥大将军夫人, 将纸笔恭敬递给武亲王道“爷爷, 笔和纸。”
武亲王接过纸,将宣纸摊在旁边半塌的桌角, 抿着唇, 双手行文龙飞凤舞。
“母亲,母亲, 您帮帮我, 帮帮我”大将军夫人被武亲王的这个动作骇得魂飞魄散, 一个打挺诈尸一样起身, 伏跪前行去拽武亲王妃的裙角,慌手慌脚, 惊慌失措。
武亲王妃一脸复杂得望着大将军夫人, 双眸中还挂着泪花, 眸光晦涩不明, 目光中又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和失望,她红着眼睛扭开了脸。
她又朝着旁边略略退了一步,捂着酸涩的鼻尖, 躲开了大将军夫人的手,有些失魂落魄。
大将军夫人见武亲王不理她,她又伏跪前行,要去拽李枢瑾的衣角, 嚎啕大哭道“瑾儿,瑾儿,你帮帮我, 帮帮为娘”
李枢瑾朝侧迈了一步,避开了大将军夫人跪着的方向,他身为人子,不会受大将军夫人伏跪之礼。
“拿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武亲王府之人,亦不再是大郎的媳妇。”武亲王停笔,将案上的宣纸刷得掷到大将军夫人脸上。
宣纸太过轻薄,没有被甩在大将军夫人面上,而是飘飘悠悠、悠悠缓缓在空中转了一圈,从大将军夫人的上前方幽幽落到了大将军夫人伏跪的地上。
白纸黑字,字透纸背,上书“今有恶妇人柯氏,不事舅姑,不养子嗣,合其七出今当休弃”
白纸上的黑字,字字分明,直直清晰印入大将军夫人的眼眸,她如被雷劈眼睛瞪得爆出来,双手滚爬着捡起宣纸,直愣愣得凝视着纸上“休弃”儿子,神色剧变。
“你不能休弃我不能休弃我”大将军夫人气势汹汹瞪着武亲王冲她吼道“你不能休弃我,我是大郎的发妻,是他一声挚爱的人,是他唯一的妻”
“撕撕”大将军夫人用力得唰唰唰将手上的休书撕成碎片,凶狠得掷在空气里。
她目龇剧裂、义正言辞朝着武亲王嘶吼道“我是大郎一生挚爱,您身为大旭亲王,皇亲国戚,就是这么对待为国捐躯将领的遗孀,您不怕寒了大旭军士的心”
武亲王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怔忡,眸间忽闪,又一瞬的犹疑。
他的儿子大将军是大旭英勇神武的第一将军,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此前他与柯氏恩爱不移、琴瑟相和的故事大旭皆知,他儿去世,柯氏正值韶华上嘉福寺出家,在大旭又传为一段美闻。
世人皆认为柯氏,大将军夫人上孝父母,下敬夫君,女子皆以她为楷模,钦羡、敬重于她。
大将军夫人看出了武亲王的迟疑,她眸光划过一抹幽光,声音更是凄厉道“我对武亲王府赤诚忠心,我与大郎情投意合,大郎敬我、爱我、护我,大郎啊你为什么去得这么早”
“大郎,你为什么去的这么早你走了我怎么活,人人都欺负我,我果真应该铰了发侍奉青灯古佛。”她声音嘶哑,有说一句咳一句,像是悲痛得难以呼吸。
她像泼妇一样瘫坐在地上拍着腿哭泣,毫无形象,尖利的声音一直在空气中回荡,直冲武亲王夫妇的胸腔。
“王爷”武亲王妃忍不住抓住武亲王的胳膊,手上用力,神情愁苦。
柯氏此前与大将军的故事广为流传,柯氏的形象端庄忠贞孝顺,今天休弃了她,她若出去闹,整个武亲王府声誉都会受影响。
武亲王的眼眸深邃复杂,亦有些左右为难,他身为武亲王,大旭战神,他真怕寒了大旭数十万上阵杀敌、为国效忠的将士的心。
厅堂内一时只余下大将军夫人“呜呜呜”的哽咽声,她低垂着眸子,厉光闪现,她咬着唇,攥着双手像是要做什么重要决定。
“大将军您死了,为妻就不该苟活于世,我该一死随你而去啊”她嚎啕大哭一声,愤然起身就要朝着门框上撞
武亲王夫妇神色一变,武亲王妃更是一步跨出了想要去拉。
李枢瑾院,寝殿里。
唐媱坐在梳妆台前任百合打扮,手里端了一碗丁香端来的冰镇红枣银耳羹,略略在冰水中泡了一会儿,让她解馋又不至于太寒凉。
唐媱小口小口抿着银耳羹,其实更像是在咗着其中的凉意,杏眼眯起来,纤翘的睫毛乖顺得贴在眼下,看样子像一只小奶猫。
“小世子还闹吗”丁香看她极其惬意的样子,笑着问唐媱。
唐媱半眯着眼睛,水润的杏眸波光潋滟,笑吟吟软着嗓音道“刚还闹,我喝了一口凉羹,他就乖巧下来了。”
丁香听说小世子不闹了,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特别期待小世子,听说小世子闹人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百合快手快脚为唐媱绾了一个堕马髻,又用世子了李枢瑾雕刻的玉簪簪上,整了整细碎的鬓发,眉眼舒开道“小姐好了。”
“小姐,小世子不闹了,您还去正院看武亲王妃吗”丁香接过唐媱手里差不多见底的银耳羹,温声问她。
唐媱摸了摸腹部凸起,小凛儿感受到母亲的手掌,不闹腾了,自己乖巧得贴过来伸出小手指软软的贴上去。
小手掌又小又软,唐媱掌心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让她心头酥酥软软,软成一汪水。
“去吧。”听了丁香的话,她含笑着温声道“我去看看武亲王妃,她前段时间一直问凛儿有没有动,可惜凛儿都不配合。”
想着和煦慈祥的武亲王妃,唐媱的神色更柔软了些,她正好去拜望武亲王妃,如果到时候凛儿还没睡着也让老人家开心会。
“将刚才备好的山竹给我,我现在就去。”唐媱这会儿精神奕奕,没了困意,柔声吩咐丁香。
丁香百合要跟着,唐媱笑吟吟拒了,她道“就从这院到前院,我权当散步了,自己过去。”
说罢,她拎起小花篮便朝着正院走去。
正院厅堂。
“母亲。”李枢瑾站着不动,淡淡开口,刚才大将军夫人嚎啕爆哭于他都静静得看着,望着她表演。
大将军夫人本就不想真真撞在门框上,听李枢瑾喊了这一声,她潮红眼,泪眼婆娑,怔怔得望着李枢瑾,像是等他下一句。
李枢瑾矜贵清冷的面容上猝然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他望着大将军夫人眸色深处的期待,开口漫不经心道“您不该提及父亲,毕竟”
他顿了下,在大将军夫人期冀的目光下徐徐开口道“父亲本质是您害死的。”
“什么”武亲王和武亲王妃一同大声质问道。
大将军夫人面色更是狰狞,连滚带爬着冲向李枢瑾,一副要撕吃了他的样子,吼道“你莫要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李枢瑾轻而易举止治住了大将军夫人,单手死死锁住她胡乱扑腾的手,大将军挣扎、扑腾、脚踹、垫着脚跟去抓去撞李枢瑾。
李枢瑾眸色沉静,定定望着大将军夫人歇斯底里的样子淡声道“一切都该结束了,母亲,我和父亲我们纵容你太久了。”
“砰”李枢瑾单手微微一推将大将军夫人轰在了地上。
“扑通”大将军夫人像个破布娃娃一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身子落地的同时脸颊直直着地。
以前妍丽端庄、刚才泪糊狼狈的脸颊,“啪”得重重砸在地上,成了一个大饼脸,灰头土脸,狼狈凄惨。
尘土飞扬,地上隐隐溅了些血迹。
武亲王妃望着她重重落地的样子情不自禁捂住了脸,“啪”得一声时她闭上了眼睛,压住了牙齿,听着就好痛。
“小瑾,到底怎么回事”武亲王看也没看大将军夫人,面容冷肃,眸光焦急,大跨一步屏息追问李枢瑾。
李枢瑾面容清冷,眸光略过伏在地上暗自神伤的大将军夫人,神色无波无澜,终于他不会在在意她,维护她,敬重她。
当他穿越前世今生,他终于在此刻彻彻底底清楚得明白他的母亲大将军夫人,枉为人母,枉为人妻,不值得他怜惜维护。
可以说死亦不足惜。
“爷爷,奶奶。”李枢瑾轻声唤了一声武亲王和武亲王妃,眸色黑漆漆,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说得伤痛,那是对他最敬重的父亲的感怀。
他瞥了一眼大将军夫人,唇角不由得抿成一抹直线,缓缓道“前世,在唐媱去世后,我生无所恋,我更是费解我的母亲为何如此冷血,我便差了锦荣调查。”
“母亲生母是北疆异族奸细,母亲已被策反,八年前父亲出征前已然发现了母亲通敌叛国的证据,可他还是护着母亲。”李枢瑾眼眸有些潮热,抿唇顿了一下。
大将军夫人伏在地上萎靡的身子突然一个震颤,蓦得抬起额头,双眸空洞洞,脑海闪过一个场景。
那是大将军出征前,大将军为她绾好发,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眉心,双眸发红抿着唇看她,神情复杂,却依旧温柔得对她说“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原来他知晓了,他真得知晓了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猝然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肩膀和膝头,瑟瑟发抖,一直在惊叫。
李枢瑾淡淡瞥了又开始发狂的大将军夫人,眼眸静若秋水,望着大她的目光冷若冰霜,总是这样,一遇事情她就开始狰狂、歇斯底里。
“哈”李枢瑾轻笑一声,他没有追究大将军夫人此时的狰狂是真是假,毕竟太多次了,已然让人分不清真假。
他不知这次大将军夫人真得是心神剧颤,她歆慕大将军,嫁给大将军是她一生中最最荣耀和幸福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大将军心中定是温婉端庄。
她总是放轻嗓音说话、一行一举不敢造次,她小心翼翼维持自己大家闺秀端庄优雅的形象,她必须一直占据大将军心头,做他最完美的意中人。
可现如今她猝不及防得知,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这对她犹如五雷轰地,是她最最恐惧的事情,大将军定然不再喜欢她,她蜷缩着捂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重复“大将军,大将军”
李枢瑾握紧双手,微微发抖克制着自己沉稳的声线继续道“父亲固执得认为母亲通敌叛国是被挟持的,所以他孤身深入敌军,想要将所有知晓母亲奸细身世的人消灭,可,万万没想到中了圈套”
李枢瑾声音哽咽,再难说出口,他英勇无敌、举世无双的父亲,曾战无不克、无有敌手,竟一朝这样马革裹尸。
“母亲,”李枢瑾转身直直得望着大将军夫人冷声道“前世今生,是你害死了父亲和我的两个哥哥,是你”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捂着耳朵尖叫起来,面色煞白,唇瓣不可自控得颤抖起来,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仍然克制不知是嗓间的尖叫和颤抖。
“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大将军夫人哭天抢地,如丧考妣,扯着尖利的嗓音哭叫。
她一直在等大将军回来,一直在等,大将军绝不是因她而死,绝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捂着自己的耳朵,疯狂德摇头,坚决不肯相信李枢瑾的话,可内心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都是真得,真得。
是她害死了大将军,是她害死了她心目中天神,她脑海中不断得闪现,大将军俊美无俦抚着她的脸颊温柔道“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她耳朵也开始“嗡嗡嗡”发响,一遍又一遍,重复循环着他将军温柔的声音“你是我的妻,我总要护着你。”
“啊啊啊啊”大将军夫人捂着耳朵尖叫,可是不行,大将军温柔的声音直穿耳膜,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播放,
“咣咣咣”她泪流满面重重得将头磕在门框上,想要停止脑海中的声音,可是不行,大将军温柔的声线仿佛催魂魔音,让她的心神俱裂,寒毛卓竖。
“咣咣咣”她此时真得如刚才想要自尽的气势,一直将额头“咣咣咣”撞在门框,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鲜血顺着她的额角一直流进她的眼角,流进她的唇瓣,混合着泪水,污秽泥泞,可是她毫无知觉,用着吃奶的劲儿一直在撞击,死命得撞击。
“砰”数十下重重撞击,大将军夫人额角血肉模糊,鲜血染满了整个面容,终于用力过大直接昏厥了。
她昏厥在地上,唇角最后竟然有些微微的弧度,终于她可以不再听到那温柔缱绻却让她毛骨耸立的话了,终于她可以去地府陪着她的大将军了。
李枢瑾星目含威,冷若冰霜,就这么望着大将军夫人不知出于悔恨、羞愧或是惊骇的仓皇举动,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侧,唇角弧线绷直。
武亲王怒气填胸,双目瞪成牛铃,望着大将军夫人昏倒的样子目露杀机,双眸中黑沉沉像是有千万箭弩的箭头整装待发。
“小瑾,你为何现在才说”武亲王妃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泪流纵横低声质问道。
李枢瑾指尖微微颤抖,又看了一眼大将军伏地昏倒无声无息的身躯,闭了闭眼睛叹道“我终是我的母亲,父亲以命相护的人。”
如果不是大将军夫人不知悔改,继续作恶,他身为人子是愿意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的,正如同上辈子,替他最敬重的父亲守护他爱慕的人。
武亲王妃闭了闭眼,没有在说话,她知晓自己的儿子有多宠溺这个柯氏。
“孽缘啊”武亲王妃轻叹了一声,她想到了自己俊美英勇的儿子,那是她的骄傲,还有她的大孙子、二孙子,各个芝兰玉树、才貌双绝,皆丧于那场战争中。
皆因为柯氏的自私自利。
她旁边的武亲王亦老泪纵横,他大掌刷得抹了一把面容,整了整情绪,端肃威严。
“来人”武亲王一声爆吼,这么多年他们武亲王府、将军府竟然纵着一个通敌卖国之人在家,还给她无上荣耀,简直耻辱
“当”东西坠落滚动的声音,李枢瑾心头一动,闪身出了厅堂。
站在门口,李枢瑾双眸陡然瞪大,瞳孔微微一缩,门口唐媱愣愣得望着厅堂的方向,山竹滚落一地。
她定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听到了他提及前世,李枢瑾背后猝然升出一声冷汗,毛骨耸立,刚才荣辱不惊的面容一下子惊惶失色,大跨步急声道“唐媱”
唐媱唇角发颤,亦是面色闪白,眼中有泪花闪现,贝齿紧咬住唇瓣,愤恨得望了一眼李枢瑾,转身疾步离去。
“王爷。”锦荣面色清淡恭敬得躬身立于院中,等候武亲王差遣。
武亲王面色担忧得望着李枢瑾疾步奔去的方向,他的乖孙刚并未将前世道尽,他与唐媱定不是美好的回忆。
他长叹一声,目光又转到地上狼狈昏厥的大将军夫人身上,前世李枢瑾小两口后来的悲剧皆数来于大将军夫人的搅和,毒妇
害了他的儿子,又害了他的三个孙子,死不足惜需让她生不如死
武亲王眸光凛冽阴鸷,对锦荣冷声交代道“公告京都城,武亲王府休弃柯氏,她不再是我武亲王府之人。”
“以通敌叛国之罪送入刑部大狱。”他淡淡又补充了句。
通敌叛国,按大旭律法,凌迟百天,车裂而亡,诛九族。
猝然得知如此辛密,锦荣躬身而立,神情自若淡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终章到。
宝贝们久等了,翠儿终于把这一章码完了,终于让大将军夫人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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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马子掉马甲
“唐媱, 你等等我”李枢瑾快步去追唐媱, 步伐凌乱仓促,没有了刚才的镇定从容。
唐媱一手拎着裙角, 一手抹着眼角的清泪, 步履匆匆,她从来没有写想过这一世纯挚宠溺她的李枢瑾会是上一世在凛儿三七未过就纳妾的负心人
“砰”唐媱回到寝殿刷得一下关上寝殿的房门, 脊背靠着房门慢慢滑坐下来。
李枢瑾鼻子恰恰被房门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飞快得捏了一下有些发红的鼻头, “啪啪啪”大力拍房门急声道“唐媱开门, 你听我说。”
“不听滚开”唐媱背靠在房门上,双手抱着膝盖, 豆大泪珠汇成雨帘簌簌滑过, 她控制不住抽噎出声“呜呜呜, 呜唔唔唔”
李枢瑾在门口听着唐媱伤心抽泣的声音, 整个心像被人握在手里重力按压挤搓,痛得心都快碎了,凤眸一下潮热赤红。
“呜呜唔。”屋内的哽咽声压得很低, 带着竭力压抑而不可抑制的颤音,还有声声难已控制的喘不过气的抽噎声。
“啪啪啪”李枢瑾急红了眼,他贴着房门一直想推开门,感受到门被堵上又有唐媱挡在背后, 他不敢太过用力,只能敲门,急切道“唐媱你别哭, 对身子不好,你先别哭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把门开开好不好”他贴着门,心“砰砰砰”剧烈乱跳,低声下气得恳求。
他眼睛红得滴血,黑漆漆水光闪现,他缓缓蹲在门前,双手贴着门抚摸,像是透过门抚摸哭泣伤心的唐媱的脊背。
“呜唔,呜嗝。”唐媱埋在膝上,面前铺天盖地一片漆黑,整个人浑身凉意彻骨,她像是又回到了上一世凛儿过世的时候。
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靠,过往的恩爱与温存缠绵都是假的,假的
茫茫天地间,她仿佛独身一人,茕茕孑立,她痴心错付,满腔热血情谊尽付东流,重来一生,她以为自己再一次终于找到了真心交付之人,却在同一条河翻船。
唐媱抽噎得喘不过气,抬手抹着泪痛哭道“骗子,都是骗子就我最傻。”
“唐媱,别哭,别哭,我心痛。”李枢瑾在门在低低恳求,他放低声音道“我没有想过骗你,我是想把事情处理完通你说得,我真得没想骗你。”
“唐媱,你开开门,我把一切和你说,好不好”李枢瑾贴着门对着唐媱的方向放缓声音恳求,诚挚郑重,卑微又虔诚“好不好”
唐媱不搭理他,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她重生时明明对李枢瑾充满了愤恨和绝望,决心就是一生不嫁、嫁给农夫也不会嫁给李枢瑾,她却因为赐婚圣旨食言了,她害怕祸及父母亲族。
而她没想到自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明明上一世的李枢瑾那么可恶和绝情,她竟然被这世李枢瑾日日温柔小意、殷勤深情又宠溺纵容之态迷惑了再一次失了心。
“我怎么这么笨,这么傻,这么没用”唐媱恨不得打死自己,她两生都栽在同一人身上。
上一世,因为李枢瑾姿容胜雪、矜贵清冷的气质,一见钟情;这世,因为李枢瑾日夜温柔疼宠之态,感其真挚,日久生情,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原是同一人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这一世的殷勤温柔缱绻深情都不可相信,相信则万劫不复,像前世一样孤苦无依,他终不是她的良人。
“啪”唐媱重重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有眼无珠,又傻又笨,贪图李枢瑾的绝色和温柔。
门外的李枢瑾听得这一巴掌心惊肉跳,目眦俱裂,他自己的心此时如被人用刀削锤砸,他面色煞白煞白,冷汗淋漓低吼道“唐媱你在干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不要伤害自己”李枢瑾热泪盈眶,心中酸涩辣疼,恨不能以头抢地。
他双手抓着门,用力之深指甲尽碎,十指指甲倒翻,鲜血染红了指间,他无知无觉,全心贯注贴在木门上想要透过木门望到里面的唐媱。
院中的小厮丫鬟噤若寒蝉,他们本来在院中忙碌看到世子妃和世子一前一后仓皇跑回来,世子被关在门外,便看到世子低声恳求,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百合,你说怎么回事”丁香抓着自己的衣角着急得问百合,听着门内唐媱抽噎的哭声她急得快要哭了。
她如同热锅上的码字,红着眼睛急声道“不行我要去看看,看看小姐怎么了”
唐母救了她的性命,她与唐媱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她万万看不得唐媱受一丝一毫委屈。
“你,你等等。”百合放下手中的线筐拉住了她,她性子内向谨慎,她抬眼望了望门口半跪着撕心裂肺的世子,心中惶惶道“现在不太合适。”
旁边的听荷亦是面色紧张,可她毕竟是李枢瑾从小到大的大丫鬟,她心疼矜贵清冷的世子变成了这幅模样多一些。
望着世子不得门路只会苦苦哀求的样子,听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站起身肃着脸冷声道“都赶紧去忙自己的事,都不许呆在院子里。”
喝退了所有噤若寒蝉又好奇看热闹的丫鬟小厮,听荷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朝着寝殿南侧看了一眼,眸色轻闪,抬步蹑手蹑脚得朝李枢瑾走去。
“世子。”听荷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小声唤了一声李枢瑾,见李枢瑾不搭理她,她又出生唤了一声“世子。”
“滚”李枢瑾转头红着眼睛冲她低吼。
听荷毫不在意李枢瑾的态度,趁着李枢瑾回头的那个瞬间,忙比手划脚指了指寝殿南侧的窗户。
李枢瑾神情一愣,回头呆呆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眸光划过一抹流光,忙站起身,踉跄着跑开。
“嘭”窗口位置响起一个落地声,唐媱从额角从膝盖上缓缓抬起,泪眼婆娑,情不自禁的抽搐,心中巨大的委屈和悔恨,无处渲泄“呜,呜唔”
她突然发现门外没了李枢瑾低声恳切的恳求,唐媱唇角绽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果真,果真李枢瑾从来不是一个可以期许之人。
她重重闭上眼睛,额头仰躺靠着木门,她想好了今晚就回家找娘亲和爹爹,明天就和离必须和离
“呜哼,呜哼”唐媱闭着眼睛仰头克制不住抽搐,正在抽搐突然耳边一直凌乱的脚步,她整个人被人重重得抱住了。
“唐媱”李枢瑾重重的抱住唐媱的肩膀,面容仓皇无措,他定定望着唐媱有种失而复的感激。
唐媱睁开眼睛看见是李枢瑾,忙抬手重重得拍打他,抽泣道“滚开滚开”
李枢瑾攥着她的小拳头,重重打在自己的胸口和自己的脸颊上,湿着眼睛温声道“你打我,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自己。”
“骗子,滚开”唐媱起身站起来,推他踹他。
刚一直没有闹腾的凛儿,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让唐媱差点卡着气,疼得一抽“啊”
李枢瑾忙抱住了唐媱,紧张得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不要你管,骗你负心之人”唐媱蹙着眉头,杏眸含泪,圆瞪着眼睛瞪李枢瑾。
李枢瑾见她是肚子难受,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拔步床上轻柔放下,半跪在拔步床前帮唐媱轻柔得揉着腹部,诚恳低声道“唐媱,我没有想要骗你,我是真得倾心于你,前世今生,我只有你。”
“滚开”唐媱并不听他解释,推开他的手,转身抱着自己腹部,背过身靠在墙角安抚凛儿。
凛儿不知为何又开始了翻腾,伸出小脚丫小手闹腾,可着平日唐媱还好,这会儿她痛得一直抽泣“呜呜呜,呜哼”
“唐媱,唐媱。”李枢瑾忙跪到床边,拧着眉心去安慰唐媱,他径直伸出温厚的大掌服帖得放在腹间,低声柔声哄道“凛儿乖,不许闹,你母亲正难受。”
他声音低哑,温柔,带着厚重的情深缱绻,他手掌大而温厚,这样服帖着竟然刚才闹腾的凛儿温和了下来,两个小手趴在李枢瑾大掌前,慢慢没了动作。
李枢瑾望着唐媱慢慢眉心舒展开来,心头缓了缓,可看着无声落泪的样子,他心如刀绞,趁着这个动作低声解释道“唐媱,我是想解决了上一世害你和凛儿的人后,再和你说得。”
他明明此时妻儿在侧,还是阴冷发抖,他忍不住上前揽住了唐媱的肩头。
“滚”唐媱推他,却又不能让他的大掌离开,不然凛儿又要闹腾,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淘气还是机敏,让唐媱心中又酸又涩。
难不成她的儿子也不和她一心
李枢瑾紧紧揽住唐媱的肩头,与她像两个调羹一样贴合蜷在床上,望着唐媱如瀑的青丝低声道“上世是香儿害了我们的凛儿,我让她日日溺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语气嘶哑阴森,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能够让人听出他咬牙切齿之恨。
唐媱抗拒的动作一愣,她原疑惑李枢瑾那次为何轻而易举抓了香儿,明明她并未受伤,原是因为他已然重生。
“我前世就说她害了凛儿,你却不信,还护着她”她蓦然转身,圆瞪着眼恨不得吃了李枢瑾冲着他吼,眼睛凶狠。
李枢瑾双目猝不及防又落了泪,两行清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中,他捂着唐媱的手,声音低诉,哑得只是气声“都是我的错。”
都是他的错,他明明知晓唐媱不喜欢香儿,香儿亦是不服从唐媱,还置若罔闻,不早早将香儿处理了,一切的起源都是他的漫不经心和不在意。
“是,都是你的错,你害了我的凛儿”唐媱目龇剧裂,杏眸鼓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是愤恨。
听得李枢瑾承认,她忍不住抬起李枢瑾握着她的手掌,恨恨得用了吃奶的劲儿要咬下去,若不是李枢瑾放任,我能任香儿端着“我娘是世子乳母”的架子在她跟前耀武扬威。
李枢瑾愣愣得望着唐媱在她虎口咬,切肤之痛,他只目光和煦温柔纵着唐媱。
“冯栀,我并没有纳她为妾,唐媱,她骗你的,我只是让她做一个骗母亲的幌子。”他提到冯栀语气很是阴凉,望着唐媱急声道。
说完,他眸间闪过冷厉之色,补充道“前世今生,她都受千刀万剐凌迟之痛。”
他语气重重落在“千刀万剐”之上,字字铿锵,只听此言以让唐媱听出了他怒目切齿、
深恶痛绝的绵延恨意。
唐媱心中一顿,眸中划过一抹轻嘲,没有纳妾,那上一世冯栀何来的底气,说到底不过李枢瑾和她给了冯栀底气。
她齿上更是用力,重重咬牙切齿,口中腥甜,难解她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