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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公子也该给咱们将军府添新丁了,也免得外头总有人说公子和郡主的闲话。”

“就是,外头的人嘴碎的很,说要不是公子不行,就是郡主有问题,这才几年都没生出个一儿半女。”

这些护卫都是府里五大三粗的家将,平日跟林将军和林思慎的关系不错,说话也每个忌讳,问一出口便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听他们这般说,林思慎当即愣住了,面上笑意一点点的消散。

墨竹见状忙不迭打圆场,轻声斥道:“都这般处境了,还有心思调侃公子,赶紧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还要赶路。”

见林思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加之又被墨竹呵斥了一番,那几人这才发觉话说的过头了,也不敢再说什么,急忙噤声闭上眼佯装睡觉。

墨竹担忧的看了林思慎一眼,轻声唤了句:“公子。”

林思慎摇了摇头,安抚道:“没事,你先歇息吧,这孩子我先照料着哄哄。”

说完林思慎便站起身,抱着那孩子在附近踱步,她看着怀中逐渐熟睡的孩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外人说她也就罢了,她未曾在意过,可若是说沈顷绾,她便有些不快。

虽说沈顷绾与她到了如今地步,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可她到底是个女子,有些东西她始终不能给沈顷绾。

就譬如,她怀中的这个孩子。

正当林思慎暗暗失神的烦恼着此事时,两旁的山林间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在了一枝枯木上。

林思慎警觉的环顾四周,急忙蹙眉大喊了一声:“孟临。”

话音才落,不远处传来一身闷响,而后便是孟临的大声呼喊:“公子,有刺客,周炔快去保护公子。”

话音落了,孟临和另一名护卫从远处奔来,与此同时他们身后追来了一群衣衫褴褛手持刀剑的壮汉,看上去像是山匪。

粗略望去足有几十人之多。

其余三名侍卫见状也拔刀上前,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喊声四起。林思慎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墨竹,然后在马车上取了佩剑。

孟临一刀将一人的手臂生生劈砍了下来,而后急忙转头道:“公子,你和墨竹姑娘先走,我等掩护你们离开。”

“还不到这般地步。”

林思慎不慌不忙的拔剑出鞘,脚尖一点翩然跃入众人之中,手中长剑如龙游走宛然起落,银白色的剑芒所指之处鲜血倾洒,中剑者抛刀捂喉哀号。

林思慎出的每一剑都是杀招,而追杀她的人不过是一群草莽之徒,任由她长剑如虹掠影如风,那些人不仅伤不了她分毫,且很快便败下阵来,徒留下几人拔腿就跑仓皇逃离。

孟临几人长嘘了口气,望着那逃离的几人,忍不住拱手称赞道:“公子,好剑法。”

林思慎收了剑不觉放松,反倒是蹙眉沉声道:“恐怕我们不能在此停留了,这些人不过是前来试探的散兵游勇。”

孟临点了点头,望着满地的尸体啐了一口:“这些该是那孙文谦派来的人,这老家伙倒真有胆子,竟敢对公子下杀手。”

“先离开此处再说。”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众人赶路。

一行人没赶多久路,又碰到了一群匪徒打扮的人,这回人数更多,什么也不说就冲了上来挥刀就砍。

虽然最后林思慎等人有惊无险的逃离,可没走多远又撞上一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就连林思慎都觉得有些头疼了。

一番打斗后,孟临气喘吁吁的恨恨道:“这群贼人真下作,他们这是想要用车轮战消耗我们的体力。”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下去的确不行,她回身看着满地的尸体,沉声道:“弃马绕路。”

林思慎让众人将马匹缰绳解开,让后挥鞭驱赶马匹拖着马车继续往官道疾驰,引开追兵,然后带着众人翻入了荒山之中。

因是在夜间,林思慎等人又都是悄无声息的轻装潜行,果然几次避开了那些匪徒。

快要穿过荒山时,林思慎瞧见了不远处山坡上站着一个巡逻的哨兵。

她当即让众人暂且停下步子莫要作声,绕路避开那人,可天不遂人愿,眼看着就要绕过那哨兵了,随行的那个孩子却突然忍不住啼哭了起来,且一哭不止,怎么也哄不住。

这么一来,便又惊动了哨兵,那人听到声响急忙吹动木哨。而那孩子还在啼哭,不消片刻四周又引来了一大群人,将林思慎等人团团围住。

这回来的人比前几次多不知多少,放眼望去数都数不过来,人群之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推开众人走上前来,一群人之中也就只有他蒙着面。

那人悠悠负手,朗声笑问道:“林大人,这夜黑风高的,不知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第206章 206

这个蒙面率先开口的男子, 林思慎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孙文谦的手下, 曾在定西城追杀过她的润竹,而这群人自然都是孙文谦授意派来杀她的人。

眼见这群人来者不善, 以孟临为首的几名护卫,急忙将林思慎和墨竹围住,护在了中间。

这一场恶战显然是避不开的,孟临撕下半截衣袖, 利落的将手和刀柄捆在一起。他环顾四周,冷哼一声鄙夷道:“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明知我们公子乃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 还敢持刀拦路意图行刺。”

一个粗莽的汉子闻言冒出头来, 举刀夸夸其词道:“是钦差大人又如何,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荒郊野岭里,别说是钦差,就是皇帝老儿我们也敢杀。”

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想要用身份去压他们,显然是不可能的。

迟恐生变,润竹也心思戏耍这群快要死的人,他缓缓抬起手,一声令下:“不必与他们啰嗦,速速动手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那些人犹如潮水般浩荡奔腾,径直往林思慎等人冲撞了过来。

“保护好公子。”

孟临大喝一声, 率先一跃而起,手中锋利的环首刀破空划过,力道之大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人的头颅都劈成了两半。

这几名护卫都是林将军从府中一众家将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经过战争磨砺的,无论是功力还是胆识,都远远超脱常人。

他们五人一齐出手,一时之间竟是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生生将那数不清的匪徒给挡住了,震慑的那些人下意识的生了怯意,犹犹豫豫的止住了步子,不敢再往前冲。

林思慎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定,双眸如寒星般冷冽,目光穿过人群,定定的落在了润竹身上。任凭身旁喊杀声冲天,也巍然不动。

她身后负着的长剑上,一滴血珠缓缓下滑,犹如神来之笔,在清寒的剑身画出了一条笔直纤细的红线。

“我说林大人怎么有持无恐,原来身旁卧虎藏龙呐,果真不简单。”

润竹遥遥与她对视一眼,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曲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铮声,润竹突然脚尖一点,自月影下纵身而起,一跃几丈之高,竟是越过了打斗的众人,施施然落在了林思慎跟前。

“公子,小心。”

孟临眼角余光瞥见,惊呼一声后,急忙撤身挥刀向润竹后背砍去。

润竹头也不回,侧身一躲,手中软剑轻飘飘往一旁挥去,却见那软间犹如活物一般,顷刻间就缠住了孟临的环首刀,看似软绵绵的,可竟让孟临无法施力挣脱。

润竹不屑一笑,他振臂一抖,那薄如蝉翼的软剑,赫然又长了半截,剑尖昂起,像极了一条呲着毒牙的蛇,对准孟临的手腕狠狠啄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思慎终于出手了,她掠身上前长剑一指,剑身准确无误贴在孟临的肌肤上划过,挡下了那锋利的剑尖。

润竹见状抽身收回了软剑,而林思慎则是挥手挡住孟临,神色冷凝头也不回的沉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退开。”

“公子小心,此人的软剑着实有些诡异莫测。”

孟临怒瞪了润竹一眼,提醒了林思慎一句,这才转身去阻拦那群乌合之众。

润竹打量着林思慎手中的佩剑,戏谑笑道: “看来我有些小瞧了林大人,原来林大人不只会逃。”

林思慎挑眉,神色不见波澜的冷声道:“原来那日你明知是我。”

润竹嗤笑一声,慢悠悠的收回了剑:“除了您这位新来的钦差大人,定西城内无人敢与都护大人作对。”

林思慎闻言悠悠道:“看来琴姑娘说的果然没错。”

一听林思慎提起南卿琴,润竹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有些羞恼的盯着林思慎,沉声问道: “她与你说了什么?”

林思慎就是故意想要激怒他,便冷笑着讥讽道:“琴姑娘说,一个人若是当久了狗,就会忘了自己是人。”

闻言,润竹果然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咬牙大声呵斥道:“住口,你懂什么。”

话音落下,润竹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恼怒,也不与林思慎多言了,径直挥剑出手,向着林思慎的胸口袭来。

林思慎神色一凛,急忙抬剑去挡,可润竹的软剑实在是诡异,虽然锋刃相对被挡了下来,可那软间的剑尖却突然往下一挑,猛然扎入林思慎肩头。

林思慎闷哼一声,旋即震开了润竹的软剑,她后撤一步匆匆望了眼左肩,却见肩头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涌血,顷刻间便将她肩头染红。

润竹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毫不犹豫的又抽身上前,他的剑法诡变难测,林思慎从未见过如此剑法,一时之间她只有招架之力。

就算只是招架,她身上也被润竹的剑大大小小刺了十几个伤口,虽然避开了要害,可那遍体的疼痛,也让林思慎脸色煞白,体力顿时耗了大半。

匪徒人数众多,润竹的剑法又如此诡异,很快林思慎等人就落了下风,很快又被他们团团围住,且越逼越近。

润竹见状似乎有些洋洋得意,他干脆取下了面上的黑布丢在一旁:“林大人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大可讲出来。”

林思慎眼神有些闪烁,她接过墨竹递来的一粒药丸,塞入口中吞咽了下去,而后喘息着问道:“不知你的剑法,师从何人?”

润竹振臂一抖,手中软剑如水波般挡开发出阵阵峥鸣,他不屑道:“可笑,死到临头你竟只问我剑法。”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不错,我的确对你的剑法颇感好奇,不如我们再比试比试?”

润竹看穿了林思慎的心思,不过他并不在意:“你是想拖延时间?不过也罢,到了如今地步,恐怕只有神仙能救你。既然你还想领教领教,那便来吧。”

说罢润竹挥手让众人退后,让出了一块空地。

墨竹紧紧搂着怀中的婴孩,看着准备上前迎战的林思慎,急忙提醒道:“公子小心。”

林思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到润竹跟前:“请。”

两人再度你来我往的交手,只是这次润竹不像刚刚那般占便宜了,在刚刚交手时,林思慎一直在默记润竹的剑招,且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法。

这回两人过了十几招,谁也没占上风。润竹见状不仅有些讶异,他没想到林思慎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记下自己的剑招,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恼怒。

就在这时,林思慎抓住了润竹的一个错漏,一剑刺伤了他的左臂。

润竹脸色一白当即倒退了几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而后抬头,狠狠盯着林思慎道:“林大人果然好本事,只过了一次招,便能破解我的剑法。”

林思慎闻言淡淡一笑,她正欲开口,一支冷箭却突然划破夜空,径直向着她咽喉射来,林思慎急忙翻身躲开,目光凛然的望向了不远处一棵枯树。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白须干瘦的老头,缓步自枯树后走了出来,一双冷厉的眸子径直望向了润竹,毫不留情的呵斥道:“废物,他是在拖延时间,你还敢给他机会。”

润竹一见那老头子,脸色顿时白了,他急忙垂头恭敬道:“徒儿见过师父。”

老头并未走近,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润竹,冷声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我在一旁助你。”

润竹得令,再也不敢迟疑,急忙率众人如饿狼般扑向了林思慎等人。

那老头阴狠毒辣,他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可他却一直在附近来回踱步,只要瞅准了机会,便远远放冷箭。

没一回功夫,林思慎身旁的五个护卫,已经有三个重伤倒地。

林思慎一边招架着润竹和扑上来的匪徒,还要留心老头的暗箭,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了,她咬紧牙关心中暗想,为何罗网和暗影堂的人还没到。

原来在出城之时,林思慎便暗中下令,让偷摸潜入了陇右,罗网和暗影堂的人即刻赶来。这一路上她也留了暗号,按理来说过了一整天,她现下又拖延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些人应该赶到了。

可事实上,他们现在还未出现,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绕是林思慎如何冷静沉着,此时也不免有些绝望焦虑。

碰巧这时,她眼角余光又瞥见身旁不远处,墨竹正被几人围住,正抱着孩子艰难抵抗,眼看着一人持刀就快劈中墨竹,而离她最近的孟临也被缠住无法上前解救。

危难之际,林思慎想也没想,当即挡开润竹的剑,转身将袖中的匕首疾速抛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后背,救下了墨竹。

可就是这么一个举动,让远处的那个老头找到了机会,他连发了三枚暗箭,分别对着林思慎的咽喉胸口腹部袭来。

林思慎一转身,便察觉到了不妙,那三枚暗箭眨眼睛便出现在眼前,就算她想要避开,也几乎没有机会了。林思慎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恐惧,就像是整个人突然堕入了漆黑的深渊一样,身体冰冷而僵硬。

也许这次她真的失算了。

林思慎细密狭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看着那闪着绿光的锋刃快要扎入身体,可就在那眨眼的一瞬间,天空之上突然毫无预兆的倾洒下一块洁白的丝绢。

就如同一抹皎洁的月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林思慎眼前铺展而下,将她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下。

丝绢不偏不依的正好挡下了那三枚暗箭,不等锋利破开,丝绢突然一旋将暗箭卷入其中,完美的卸去了力道。再轻轻一挥,暗箭浑然落地,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地声。

在场众人见到那天上洒下的丝绢,无不惊愕的抬头望去,却见月色之下,一个头带幂蓠的白衣女子脚踏月光翩然而至,空灵清绝的犹如九天仙子。

在月光的照耀下,女子衣袂翩飞,纤尘不染的白衣上,隐隐闪过银色的精美暗纹,圣洁的让世人多看一眼都觉是亵渎。

第207章 207

在一众人愕然的注视下, 那踏月而来的白衣女子缓缓落在了林思慎身前,幂蓠边沿的轻纱被夜风扬起, 白皙的肌肤和嫣红的朱唇交相映衬,清冷而傲然。

而女子刚刚抛下的丝绢, 正巧遮在了林思慎面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虽然林思慎没有看到眼前,那翩然如九天仙子坠入凡尘的惊艳场景,可那丝绢上熟悉的淡淡幽香, 她又怎能识不出来。

林思慎迫不及待的掀开眼前的丝绢,清亮的双眸中,满满倒映着眼前女子清瘦纤细的身影, 仿佛再也容不下一物。

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林思慎满心欢喜,就连身上难忍的疼痛,仿佛也在看到沈顷绾的这一瞬间消散无踪。

她抑制不住的扬起唇角,柔柔的轻喃了一声:“你来了。”

沈顷绾闻言缓缓转头,薄纱后朦胧的双眸仿佛掠过一丝笑意,她神情而又温柔的目光划过林思慎的面容。当目光掠过林思慎满身的伤痕时,眸中的笑意骤然消失,而后凝结起凛然的寒意。

她抬袖一挥,白皙的指尖不偏不依的指向了一旁的润竹,清冽的声音幽幽响起:“可是他伤你如此?”

林思慎心一暖又很快升起一阵委屈,她唇角一撇点了点头, 颇有些小孩子告状的气势,指着润竹道:“没错,正是他。”

话说到一半,林思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她眼神飘忽的看了眼身后的人,苍白的面色微微红,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继续道:“他的剑法有些古怪,不过我已想到了破解之法。”

沈顷绾闻言阖眸,有些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倒还骄傲起来,若是我再晚来半分,你恐怕”

明明不久前,林思慎险些死在暗箭之下,可现在沈顷绾一来,她瞬间又有了底气和自信,当即昂起头来,面上难掩欣喜笑意:“你这不是来了嘛。”

看着林思慎得意的神情,本该恼怒,可沈顷绾却忍不住勾唇一笑,无奈的摇头嗔道:“你呀,真是拿你没法子。”

孟临眼看着沈顷绾如天外来客从天而降,满眼惊羡,他打量来沈顷绾几眼,只觉林思慎与这女子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情愫。

他当即忍不住挠了挠头,问一旁的墨竹:“墨竹姑娘,你可知这女子是何来头?她似乎与公子”

墨竹搂紧怀中的婴孩,偏开头敷衍道:“孟统领,现下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这般危急关头,孟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盯着天仙似的白衣女子,竟突然叹了一声道:“咱们家公子果然风流不羁,也不知招惹了这天下间多少女子。”

不止孟临一头雾水,润竹同样惊疑不定,他盯着眼前这旁若无人秀着恩爱的二人,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你究竟是何人?”

远处的白须老头见众人还愣在原地,迟迟不动手,恨铁不成钢的蹙眉怒骂道:“蠢货,不要再生事端,连同这女子一起除去,还不赶紧动手。”

润竹回过神来,当即咬了咬牙招手道:“连同这女子一个不留,动手。”

在场众人听令,当即举刀向林思慎沈顷绾等人杀来。

相逢的喜悦还未褪去,又要陷入困战,林思慎却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与沈顷绾并肩而在,她盯着沈顷绾那薄纱掩住的倾城面容,眨了眨眼低声笑问道:“我猜郡主应当不是一人来的吧?”

沈顷绾闻言勾唇浅浅一笑,施施然负手道:“我的确是一人前来。”

“什么?”

林思慎惊愕出声,眼看着那些数不清的匪徒如奔腾的潮水涌上前来,她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挡在沈顷绾面前,急切而又担忧道:“若是如此,我倒情愿你不来,免得牵连于你。”

沈顷绾抬手搭在林思慎肩头,带着一分戏谑一分认真的反问道:“可我若情愿被你牵连呢?”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心中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拂过,又酥又痒。

可不等她开口,润竹已经率人冲到了眼前,林思慎也来不及再想其他,她释然一笑,豪情万丈的执剑偏头对着沈顷绾灿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我二人并肩而战,一尝夙愿也好。”

话音落下,二人几乎是一同出手,林思慎使的是佩剑,而沈顷绾只是随手从地上挑起一把环首刀。林思慎此前从未和沈顷绾像如今这般携手共战过,可她们却默契的胜过千百次携手,一往无前战而胜之。

但凡有人冲上前来,也不过是无端送上人头罢了,到最后他们压根不敢上前,只能靠着润竹死死支撑。

那些人不过是些收了钱财的亡命之徒,见如此情形,竟是萌生了退意。

白须老者见状,当即出手杀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同伙,手段极其狠辣,竟是徒手生生将那几人的头颅洞穿,鲜血和乳白色的脑浆混合淌了一地。

他冷笑着环顾四周,推开眼前的尸首道:“谁人敢跑,就与他们几人一同下场。”

那些亡命之徒虽见惯生死,却也被老者如此手段震慑住,不得已只能惊恐的回身,继续冲着林思慎和沈顷绾杀去。

老者也纵身跃入战局,助润竹一臂之力。

这老头看着瘦弱干瘪,可功力颇深,手段也极其阴毒。他见林思慎负伤又身心俱疲,便专挑着林思慎下手,招招狠辣直击要害,还时不时的放冷箭。

他的暗箭锋刃上都淬了剧毒,但凡擦破肌肤,毒物混入血液,恐怕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沈顷绾也发现了这老头一直挑林思慎下手,见状,她蹙眉冷哼一声,潋滟的双眸寒光乍现。她毫不犹豫的出手,将林思慎推到了孟临墨竹身旁,而后竟是以一人之力,与那师徒二人对战。

林思慎知道沈顷绾是想保护自己,可眼前那二人合手对付沈顷绾,饶是她身心俱疲,情急之下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帮沈顷绾。

就在她不管不顾想要往前冲时,孟临突然伸手拽住了她,满眼钦佩的望向沈顷绾,低声安抚道:“公子不必担忧,那姑娘好生厉害,以一人之力阻挡两位高手,却丝毫不落下风,您若去了,倒是拖累了姑娘。”

林思慎闻言冷静了些许,可却仍是放心不下,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顷绾,生怕沈顷绾稍不留意被那二人所伤。

可事实证明,她似乎是多想了,沈顷绾以一敌二不仅没落下风,竟然隐隐占了上风,润竹更是在她刀下挂了彩。

而更让林思慎惊愕的是,沈顷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伤润竹的位置,竟然似乎和林思慎身上伤口的位置重合。

肩头腰腹手臂,每一处轻飘飘划过的伤口,都在应对着润竹伤过林思慎的位置。

沈顷绾的身影在眼前翩然起落,悠然的像是在曼舞,林思慎就这么望着她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208章 208

天边一抹微光划破天际, 不知不觉间竟是快天亮了。

林思慎目光紧紧跟随着眼前那道翩然白影,随着润竹二人的节节败退, 她眼中的担忧逐渐褪去,随之是满眼的钦佩和叹服。

她此前便知沈顷绾功力不俗, 可到今日才算是真正一见。沈顷绾功力之深,在林思慎此生所见之人中,恐怕也就唯有乳娘能与她平分秋色。

正当林思慎和墨竹几人在一旁歇息观战时,余下的那些匪徒本想趁着沈顷绾被牵制, 一股脑冲上前来,将林思慎等人乱刀砍死。

可不等他们继续往前冲,四周骤然响起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一群同样作流民打扮的人, 仿佛从天而降般, 突然冒了出来,将所有人一同围了起来。

那些匪徒群龙无首,见此阵仗,当即乱了阵脚,一时也不知这些人是敌是友,不敢再轻举妄动。

林思慎先是一惊,而后很快就认出了来人中,有不少正是她安排混入陇右的人。只不过按计划,他们足足晚来来一个时辰,若不是沈顷绾及时现身相救,恐怕她早就魂归地府。

姗姗来迟的罗网统领罗兴环顾四周, 一眼就看到众人之中,满身浴血的林思慎。他当即神色大变,忙不迭的遥遥对着林思慎跪地请罪:“罗兴来迟,”

而林思慎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姗姗来迟的众人中,有不少是罗网暗影堂中人,只不过他们来的着实有些晚,若不是沈顷绾及时现身相救,恐怕她已经魂归阎罗。

来众间,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见林思慎满身浴血,当即神色大变,忙不迭跪地请罪:“我等来迟,累公子受罪,还请公子降罪。”

林思慎见状,略显不满的蹙眉沉声道:“现下不是请罪的时候,还不快将这些胆大包天,意图行刺钦差的匪徒通通拿下。”

众人闻言不再迟疑,当即领命振臂高呼,冲入匪徒之中大杀四方。

与沈顷绾交手的那名白须老者,知晓自己不是沈顷绾的对手,见林思慎援兵已到更是没了斗志,当即毫不犹豫的撇下了润竹,头也不回的纵身逃窜而去。

只可怜了润竹,被沈顷绾一剑刺穿了右臂,剧痛之下松手丢开兵刃,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被沈顷绾架刀横在了脖颈,将他生擒。

那些四处逃窜的匪徒不消片刻,便被罗兴率人拿下,除了刻意留下几个活口外,其余人皆是被众人毫不留情的乱刀砍死。

场面已然掌控,林思慎也不顾忌身上的伤,快步走到了沈顷绾身旁,旁若无人的拉住了她的手,打量着她衣袖上那零星的几点血迹,急切问道:“绾儿,你没事吧。”

“只是脏了些,无碍。”

沈顷绾轻飘飘的应了一声,而后施施然抬手在润竹肩头一点,润竹当即身子一僵,不甘的瞪大了双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旋即她挥袖指着润竹,问林思慎:“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林思慎头也不抬的回道:“留他活口,还有些事需拷问他。”

见林思慎明明自己满身伤口,却还一直打量着她,沈顷绾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她抬手在林思慎下巴微微一勾,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无奈的柔声问道:“你还有心思问我,你身上的伤可还疼的厉害?”

林思慎笑着眨了眨眼,摇头道:“说来也奇怪,见到你便不疼了。”

沈顷绾藏在薄纱后的清冽双眸,慢慢皆是温柔怜惜,她定定的望着林思慎,不满嗔道:“油嘴滑舌,你且随我来,我先替你疗伤。”

说完她便要拉着林思慎往一旁走去,可林思慎却停下步子轻轻拽了拽她的手,待她诧异回头后,却见眼前人笑吟吟的凑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抬手掀起她的面前的薄纱。

“不急,先让我瞧瞧你。”

话音才落,林思慎便微微仰头,迫不及待的钻入薄纱之后,她那难掩欢喜的面容,就这么径直撞入了沈顷绾眼底。

天光微亮,沈顷绾的面容依稀可见,她有些错愕的望着突然撞入眼帘的林思慎,娇艳欲滴香气四溢的薄唇微启着,仿佛就等着人一品芳泽。

林思慎几乎没有犹豫,偷笑着敛眸靠了过去,想要窃玉偷香。可就在两人双唇几乎快要相贴之际,林思慎脖颈一紧,竟是被沈顷绾绕后的玉手,揪着后脖领扯了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不得放肆。”

沈顷绾略显羞恼的呵斥随之传来,林思慎大失所望的撇了撇唇,正待开口控诉,眼角余光却瞥见地上躺着的润竹,正瞪大了双眸恨恨的盯着自己。

定是被润竹一直盯着,沈顷绾才会拒绝,林思慎当即忍不住泄愤的轻踹了润竹一脚,不满的瞪了回去:“非礼勿视。”

见林思慎对着润竹泄愤,沈顷绾只觉好气又好笑,她环臂望着林思慎,挑眉问道:“你若不想被我点住穴道,就给我老实些随我来。”

有墨竹和孟临在,林思慎也不必担忧其他,她老老实实的跟着沈顷绾往一旁僻静的地方走去。

待寻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林思慎张望了几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安心下来,拽着沈顷婠走到一块青石旁,指了指她头上的幂蓠,笑问道:“四下无人,郡主何不将它取下来。”

沈顷婠摇了摇头拒绝,正色道:“你可知,我此次离京无人知晓,若是让有心之人瞧见认出了我,恐怕又会惹出事端。”

林思慎闻言失落垂眸,轻声问道:“如此说来,郡主该不会打算就此回去?”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拉着她在青石上坐下,查看起她身上的伤口:“倒也不急着回去,我称病拒客,又有绿荫在,应当还能再瞒上几日不露出马脚。”

听沈顷绾这么说,林思慎当即难掩喜色反问道:“当真?如此说来,你还能在我身旁多留几日?”

“三日。”

沈顷婠盯着林思慎面上的欣喜笑意,微微勾唇,不动声色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在她肩头的伤口上撒了些许药粉。

药粉浸入血肉,一股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林思慎脸色又白了几分,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可沈顷绾能留下的意外之喜,让她无心再理身上的疼痛。

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拽住沈顷绾的衣角,忍痛笑道:“能留三日也好,等我破了案子,我便即刻回京去见你。”

沈顷绾轻声叹了口气,咬着薄唇抬袖替林思慎拭去额角汗珠,怜惜自责道:“我到底是晚来了一步,否则你也不必受此伤痛。”

林思慎郑重其事的摇头,她盯着沈顷绾的双眸,喜不胜收的柔声道:“这些小伤小痛,又如何抵得过见你的半分欢喜。”

沈顷绾闻言垂眸抿着薄唇,唇角却抑制不住的勾起一抹笑意:“若是如此,那你可别叫痛。”

“嗯?”

林思慎不解的眨了眨眼,正待开口,腰间手臂同时传来钻心剧痛,她当即忘了沈顷绾刚刚的话,闭上眼咬紧牙关,颤抖着艰难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痛!”

短短一个字,却是百转千回撕心裂肺。

林思慎痛的眼前阵阵发黑,待她好不容易忍下来了,她这才欲哭无泪的望着沈顷绾,委屈问道:“这是什么药?”

虽说刚刚沈顷绾还在调侃林思慎,可真见她疼痛难忍,沈顷绾还是不免怜惜的柔声哄道:“治外伤的金疮药,你先忍着痛。好在你身上的伤口不深,再上两次药,过几日应当就能痊愈。”

平日负伤,无论多痛林思慎也能忍下去,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因沈顷绾在,林思慎才露出了几分柔弱委屈模样,毫无顾忌的喊痛。

第209章 209

一旁还有一群人正等着林思慎的吩咐, 简单的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后,林思慎和沈顷绾就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临正在拷问一个匪徒今日刺杀是受何人驱使, 见林思慎出现后,他当即撇下那人, 恨恨的啐了一口后,快步走到林思慎跟前禀报:“公子,这些人知道的似乎都不多,不过他们统一口径, 说今日行刺公子是受那人指使。”

说话间,孟临指向了一旁躺倒在地的润竹。

林思慎点了点头,旋即环顾四周, 只见那几个被生擒的匪徒被孟临等人折磨的奄奄一息, 孱弱的不停低声乞饶。

而躺在地上的润竹, 虽然刚刚也被折磨了一通,可却一直抿着唇冷笑,眼中神色不屑傲然,倒有那么几分视死如归的姿态。

这些亡命之徒皆是被润住以钱财诱惑,这才跟来行刺林思慎,润竹本就打算事成之后杀了他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

林思慎沉吟片刻,偏头看了眼身旁负手而立一言不发的沈顷绾,沉声下令:“既然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什么,那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吧。至于那人,先捆上一同带走。”

此时正好天亮, 此地又与平凉城相隔不远,林思慎当即决定先带一小部分人去平凉城,而其他们人暂且留下隐匿,等候吩咐。

之前的马车被追了回来,林思慎和沈顷绾墨竹三人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林思慎昨夜一番折腾,再加上身上有伤,疲累的有些睁不开眼了。在马车上,她强撑着打起精神和沈顷绾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些支撑不住,眼皮当即耷拉了下去。

沈顷绾一言不发的执手与她十指紧扣,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着。

沈顷绾她并没有开口,可林思慎明白了她的心意,勾唇微微一笑后,偏头靠在沈顷绾肩上,安心的闭上眼歇息。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后,林思慎突然被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看向墨竹,却见墨竹有些紧张的蹙眉的摸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孩子。

林思慎揉着惺忪的睡眼,忙不迭问道:“她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墨竹摸着婴孩滚烫的小脸,蹙眉回道:“她昨夜受了惊吓,又一夜未曾进食,又饿又累,似乎染上了风寒。”

林思慎闻言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掀开车帘看了眼:“你不是随身带着治风寒的药?先喂她吃上一些吧。瞧这路程,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平凉城。”

不等墨竹开口,一旁的沈顷绾突然摇了摇头,启唇柔声道:“不可,她尚且年幼,又如此体弱,恐怕身体受不了药性。”

墨竹抬眸看了沈顷绾一眼,很快又垂眸道:“的确如此,这孩子太过虚弱,暂且不能喂药,只能先细细调养着。”

车上别说米粥,就连干粮净水也都丢失了,哪里能找来东西喂这孩子。

婴孩不止的撕心啼哭声,听的林思慎心惊胆颤,她从未和如此稚嫩孱弱的孩子打过交道,一时间竟有些无措的询问道:“那该如何是好,还有一个时辰的路途,她应当挺得住吧?”

见墨竹一直哄不好孩子,林思慎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沈顷绾悠悠叹息一声,抬眸望向墨竹,柔声问道:“墨竹姑娘,可否让我看看她?”

墨竹闻言稍稍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将婴孩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沈顷绾怀中。

沈顷绾接过孩子抱在手中,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了触孩子通红的脸颊。

原本不管不顾仰头啼哭的孩子被沈顷绾一触后,竟是奇异的停下了哭声。瞪大了一双水灵灵圆滚滚的黝黑眸子,好奇的打量着沈顷绾,甚至还咿咿呀呀的叫着,用小手握住了沈顷绾的指尖。

林思慎见此情形,不禁探头看了眼那在沈顷绾怀中无比乖巧的孩子,惊异问道:“奇怪,为何你抱她,她就不哭了?”

指尖被孩子柔弱无骨的小手握着,沈顷绾突然垂眸勾唇温柔一笑,她没回林思慎的话,而是轻轻抽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开启后递到了小家伙嘴边。

小家伙开心的含着瓷瓶,挥舞着小手又握住了沈顷绾的尾指,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中吮吸ru汁般,闭上眼安心舒适的小口小口喝起了瓷瓶里的东西。

鼻子灵敏的林思慎嗅到了一股淡淡甜味,似乎是掺杂着花香的蜂蜜。她盯着眼前无比和睦,仿若母女一般的二人,没来由的觉着心底发酸。

她环臂坐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着沈顷绾唇角噙着的那一抹温柔浅笑,轻哼一声幽幽道:“她倒是格外喜欢你。”

沈顷绾闻言终于抬眸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挑眉问道:“难不成她不喜欢你?”

林思慎五味杂陈的撇嘴嘀咕道:“可不像喜欢你这般喜欢,女儿家小小年纪就知以貌取人,该打。”

说完她伸出手,指尖在婴孩的脸上不满的轻轻戳了戳,沈顷绾见状黛眉微蹙,无奈的轻声呵斥道:“你莫要惊扰她,一会该又惹得她哭了。”

林思慎没说话,悻悻的收回了手,她看着这相处格外融洽和谐的一大一小,心中阵阵发酸,也不知是小心眼吃一个孩子的醋,还是因其他。

接下来的路程,有沈顷绾在,那孩子再没有哭过,吃了小半瓶蜂蜜后,她就心满意足的握着沈顷绾的指尖睡着了。

而林思慎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也没再开过口,就这么一路平安顺遂的抵达了平凉城。

和定西城的繁荣富足不同,平凉城才像是一座天灾肆虐的城池。紧闭的城外数不尽的灾民聚集,一眼望去,入目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弱妇孺。

见林思慎一众人骑马驾车缓缓驶来,他们也没有涌上前来乞讨施舍,而是麻木的看着,缓缓让出了一条大道让他们通行。

城门上有大队士兵看守,见林思慎等人的马车行驶到城门边,上头便有人探头大声询问道:“停车下马,你们是何人是从何处而来?”

孟临一言不发的取出腰上的令牌,那人瞧见了令牌上的字,当即变了神色,急忙道:“诸位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禀告司马大人。”

在城门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平凉城刺史韩策这才急匆匆的带着大队人马赶来,打开城门后,忙不迭的将林思慎等人迎入城内。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身后是大批士兵严阵以待,将那些想要一同涌入城内的灾民挡住,然后急匆匆的关上城门。

平凉城内比城外好不到哪去,街巷上躺着不少灾民,显得格外的嘈杂拥挤。司马韩策没想到林思慎会来平凉城,一时间显得有些不安狼狈,低声下气的与林思慎汇报了城内城外的情况。

与定西城何不食肉糜的官员相比,韩策要好上太多。自灾情始,他便放了不少灾民入城,半年多来,他每日定时定量的施粥救下了不知多少灾民。

可平凉城不过是座小城,容纳不了多少灾民,也养不起那么多人。眼看着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韩策也不得不紧闭城门,将他们拒之门外。

才在官驿落脚,林思慎还来不及歇息,韩策便亲自送来了账册,且一直陪在林思慎身侧,与她一同清查账册。

平凉城的账册同样记的清清楚楚,林思慎翻阅一遍后心中便已了然。她抬眸看向一旁的韩策,却见韩策正偷摸抹着额头的汗水,神色看上去颇为焦虑不安。

林思慎合上手边的账册,冷哼一声丢在他面前,沉声呵道:“韩策,你可知罪。”

韩策身子一颤,当即脸色苍白的跪地,甚至没有狡辩一声,便羞愧的闭上眼,颤声道:“大人,下官知罪。”

林思慎冷冷一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韩策:“你认罪倒是认的挺快。”

上次在定西城林思慎同样看过账本,虽然只翻阅过一遍,可林思慎却记得一清二楚,上面记着下发给各个县城的粮食款项。

可韩策送来的账本,却和平凉城记下的款项不符,且这账本近期似乎还被人涂改过,墨迹未干。比起孙文谦给她看过的数目相比,足足少了五百石的粮食。

若不是那一处涂改,其实这账本也该是清清楚楚,可偏偏账本被涂改过,林思慎只看一眼,便察觉到了异样。

韩策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神色羞愧,可眼底却隐隐透着一丝决绝。

林思慎缓步走到韩策身前,捡起账册翻开,躬身递到韩策跟前,轻声问道:“下拨给平凉城的粮食该有八百石,可在这账本上却涂改成三百石,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人刻意涂改想要提醒本官?”

这账册,是韩策刚刚去卷宗库提取时,路上匆匆涂改的,这才墨迹未干。

韩策犹豫再三,正打算和林思慎说些什么,官驿突然匆匆来了两人,一个长史一个司马。韩策脸色一变,听闻他们二人求见,神色竟是愈发不安惶恐起来。

刺史的官阶在长史司马之上,韩策本不该如此惧怕他们二人。

林思慎将韩策的异样看在眼中,合上账本让韩策起身,这才让那二人入内。

那二人一进屋,先是拜见了林思慎,而后便问起韩策为何独自一人拿着账本来找林思慎,话说的委婉,可话外之音却似乎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意思。

像是,情急之下的质问不满。

一番周旋后,林思慎将他们三人送走,而后疲惫的靠在木椅上,闭上眼沉思起来。直到听到一声咿呀,她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沈顷绾正抱着那孩子,出现在跟前。

林思慎站起身走到沈顷绾身旁,看着她怀中那咧嘴咿呀笑着的瓷娃娃,心不在焉的问道:“郡主可听到了?刚刚那位韩大人倒是有些意思。”

沈顷绾饶有兴趣的用指尖轻轻逗弄着小家伙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我替绾儿换了一身衣裳,并未听到你们二人交谈。”

林思慎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发现沈顷绾是叫着孩子绾儿,她当即一脸疑惑的问道:“你叫她什么?绾儿?”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眸光微微一闪,启唇悠悠道:“我替她取了个名,与我同字,与你同姓。”

林思慎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怀中,那正冲着自己咧嘴憨笑的小家伙,思忖着迟疑道:“她叫林”

沈顷绾也不等她慢慢念出,勾唇打断了她的话,眼波流转间似乎有一抹羞色掠过:“她叫林思绾,你意下如何?”

第210章 210

林思绾。

林思慎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沈顷绾替小家伙取的名字,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不错,意味也不错, 可很快她就察觉不对,当即疑惑问道:“她若是与你我同字, 那岂不是也与我们同辈?”

沈顷绾闻言,眸中闪过一道狡黠亮光,她若无其事的反问道:“怎么,将她收作你我义妹带回京城, 你不愿?”

“义妹?”

林思慎怔在了原地,她盯着沈顷绾怀中,那挥舞着小短手不停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蹙眉道:“将她带回府中倒也不是不可, 可若收作义妹, 恐怕还得问过父亲母亲,不知他们意下如何。”

虽然这小家伙身世的确可怜,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林思慎给捡了回来,可林思慎并未打算将她带回京城。她本打算事了后,在陇右寻个好心人家,给些钱财将这小家伙寄养,这样也算是将她留在了故土。

可如今看来,沈顷绾似乎很是喜欢这小家伙,想要带回京城留在身侧。

林思慎虽说不算喜欢孩童,可也算不上讨厌。既然沈顷绾想要留下这小家伙,她对此倒也并无异议, 将小家伙带回将军府,祖母应当也会欢喜。

林思慎稍稍一想,思忖着提议道:“这小家伙不过周岁,父亲母亲又已年过半百,将她收为义女似乎有些不妥,依我看不如由我们将她收养名下,更为妥当一些。”

沈顷绾闻言唇角微微勾起,毫不犹豫的垂眸道:“好,既然夫君想要将这孩子收在名下,那便如此决定了。”

“嗯?”

林思慎有些疑惑的蹙眉,明明是沈顷绾想要收下这小家伙,怎么成了她想?

正当林思慎咀嚼着沈顷绾刚刚那句话,觉得自己似乎又被沈顷绾套路了时,沈顷绾却思忖着悠悠开口道:“若是如此,那就该替她另取名,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取你我二人之字实在有些不妥。”

“她生自陇右,又逢此百年难遇天灾,不如唤她居安,取自得宠思辱,居安思危。”

还不等林思慎反应过来,沈顷绾已经替小家伙取好了名字,看她毫不犹豫的样子,应当是一早就已经想好了。

什么林思绾,不过是沈顷绾故意戏弄林思慎的罢了,她就是想要林思慎亲口心甘情愿的认下这个义女。

后知后觉的林思慎掀起眼皮瞥了沈顷绾一眼,即觉着好笑又觉着无奈,可偏偏生不起气来,只能幽幽叹了口气道:“林居安,此名寓意甚好。既然是郡主赐予她的名姓,那便这么决定了吧,从今日起,她就唤作居安。”

沈顷绾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怀中的小家伙递给林思慎,示意让她抱抱。

林思慎伸手接了过来,虽然脸上表情无奈,可动作却轻柔小心。她垂眸看着怀中小家伙瘦弱的脸蛋,忍不住开口调侃道:“瞧着她这模样,真像只丑小猴子。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孙女,祖母若知晓了,恐怕会欢喜的日日抱着她不撒手。”

小居安原本在林思慎怀中乖乖巧巧的咿呀学语,甚至还挥舞着小短手想要摸林思慎的脸,可一听林思慎说她丑,她那双如黑葡萄般漆黑漂亮的眸子突然眨了眨,瞬间浸满了湿润的雾气,而后无声又可怜的撇下了唇角。

俨然一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林思慎错愕的抬眸看向沈顷绾,轻声问道:“她该不会听懂了吧?”

话音才落,小居安果然嚎啕大哭起来,还不停的在林思慎怀中扭动着身子,挣扎间甚至不小心一巴掌扇在了林思慎的脸上。

眼见林思慎似乎被打懵了,沈顷绾无奈的将哭闹不止的小居安抱了回去,而后没好气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轻声嗔道:“她也是个小姑娘,你哪能当着她的面说她丑,日后不许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林思慎手足无措得看着嚎啕不止的小居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哄她,当即提议道:“就算我说她丑,她也不能哭的这般厉害吧,你不如再喂她吃些蜂蜜哄哄她。”

沈顷绾摇了摇头,抬手抚过小居安的额头,蹙眉正色道:“今日车上并无米粥,我这才喂她吃了些掺了花蜜的露水。她尚且年幼,不能随意乱喂吃食,你还是先再城内替她寻一个乳母吧。”

“我这就叫孟临去寻。”

小居安在官驿哭了许久,这回就算是有沈顷绾在也哄不住,直到孟临好不容易在城内替她找了个乳娘,有乳娘哺乳照顾,她这才安生了下来。

有乳娘照顾,沈顷绾也暂且安心,留在了林思慎房中。

林思慎将在陇右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告知了沈顷绾,只不过在说到南卿琴时,她下意识的偷偷打量着沈顷绾的脸色,生怕她误会了。

沈顷绾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柔声问道:“你口中那位琴姑娘,是楚司马的女儿?”

林思慎点了点头,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她自称楚家出事那日,她正巧被尼姑庵的师父救下,然后混入了定西城的涟漪楼中当了个清倌人,本想伺机刺杀孙文谦,可孙文谦此人老奸巨猾处事小心谨慎,她寻不到机会。”

沈顷绾缓缓走到堆满账册的书桌后坐下,随手取了本账册翻了翻,又轻飘飘的问道:“因此她想借你这位钦差大臣的手,替楚氏族人洗冤翻案,扳倒孙文谦?”

“不错。”

林思慎目光灼灼的望着沈顷绾:“我怀疑二皇子和孙文谦勾结,在陇右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楚司马就是因知晓了这个秘密,被诬陷灭门。若是我能查清他们想要隐藏的秘密,不仅是孙文谦,或许还能将二皇子拉下马。”

沈顷绾闻言叹息了一声,无奈道:“我便是知晓你太过激进,惹恼了孙文谦,这才从京城特意赶来,也好在此次赶来及时,这才助你逃过了一劫。”

林思慎有些诧异的望着沈顷绾:“难不成郡主一早便知晓二皇子和孙文谦在陇右藏着的秘密?”

沈顷绾点了点头,径直承认了,不过对于林思慎竟然那么快查到了那件事,她倒是颇感意外:“我的确略知一二,只不过我到底是失策了,未曾想到你才来陇右没几日,便跃过了贪腐案,在机缘巧合之下先查到了这件事。”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沈顷绾的眼线,居然渗透了陇右腹地,连这件隐藏极深的事都早已知晓。

陇右一直都是二皇子的后院,林思慎也曾布局几年,想要在陇右撒下一张罗网,搜集陇右四处的机密,可每次稍有成效,就被孙文谦破坏,派去的人不是死就是失去踪迹。

“那郡主可知晓其中内情?”

对沈顷绾的手段势力,林思慎既钦佩又好奇,她想知道关于孙文谦尽力想要隐藏的那件事,沈顷绾到底了解多少。

沈顷绾并没有回答林思慎的问题,而是轻声提醒道:“只要陛下在世一日,他就不会让四皇兄和二皇兄之间的天平倾斜,就算你真查出了这件案子,恐怕”

多年来二皇子一直用林思略要挟林思慎替她办事,那种受制于人却无法宣泄的感觉压抑已久,让林思慎对二皇子很是怨憎。

她神色一凛,冷哼一声道:“就算不能将二皇子拉下马,那我也要斩断他的一条臂膀,除去孙文谦。”

沈顷绾似是知晓林思慎对二皇子的恨意,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走到林思慎身前,径直望着她的双眼,蹙眉提醒道:“二皇兄此人睚眦必报,若不能对他一击致命,将他逼急了,恐怕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