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此话一出,陈老太太忽然哽噎起来,万分后悔,“早知这般,我跟你哥嫂就该待老家才是。”到了这头来,不知给儿子添了多少麻烦。
叫他一个县父母,反而要低头厚着脸皮去管人家寻常百姓借钱使。
陈金平也是立即表示:“老二,不用麻烦了,我明日就和你嫂子就收拾东西,带着娘和孩子们回老家去。”似怕陈县令阻拦,扯了个笑出来,“咱这一次来城里也住了这么久,也算是见了世面,心满意足了,咱村里多少人,一辈子没来过大城里呢!”
可陈县令听着这些话,心里更是一阵酸楚难过,娘和哥哥说到底,都是觉得拖累了自己。当下也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湿润起来,“你们这是什么话,早年你们如此含辛茹苦供我读书,如今正是我该回报你们的时候。”
又想到老家的那环境,去了一辈子真真难以托举出来。
自己能走出来,已属是那祖上积德。
故而是如何也不愿意他们回去的,加上八岁的侄儿虽比不上谢明珠家的儿子,可这些天自己教他认了些字,也聪明好学,有几分才情在身上。
不管是为了孝敬娘,还是报答兄嫂的恩情,或是为了侄儿侄女的将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人给留下。“你们不必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脸皮才值几个钱,能让你们留下来才要紧,何况银子也不是不还,倘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阿羡时常不在家,咱得空过去给谢夫人那边帮帮忙便是。”
老家环境的确不好,加上村里人家几乎都要搬去了别的大村子,只留他们家在那山窝窝里,人烟稀少,豺狼也猖獗。
所以这般说来,陈老太太母子俩终于是点了头,“你说的对,便是会给人家利息,但这借钱的恩情也要记住,得空了我和你嫂子就过去。”
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
而陈县令要找谢明珠借钱,也没让老娘去问制糖坊是否缺人手的事儿,索性自己一次解决好便是。
因此翌日一早,便直径往谢明珠家里去。
昨日宴哥儿跟着王机子一起给人解字,一开始还算是顺利,后来人越来越多,给他思考观察的时间便没那么富足,也亏得算是博览群书,绞尽脑汁方给糊弄了过去。
但也颇有些江郎才尽的感觉,昨日回来就和王机子说了今日休息之事。
这会儿吃了早饭,就拿了昨儿晚上从书院那边借来的几本书翻阅。
不过都是盗版书,错字都是小事,有的地方还漏了一两句。
他一边看一边嘀咕,让王机子帮忙补。
王机子倒是个合格的牛马,任劳任怨。
陈县令进院子来,王机子带着大的孩子们在楼上读书,谢明珠和沙若在楼下洗衣裳,小时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麻绳来,拴着乌龟在院子里遛。
酱油罐带着小黑和爱国,好似看西洋镜一般,跟在旁侧瞧。
“陈县令,上楼坐。”谢明珠忙起身,见他独自来找,还真有些拿不准是私事还是公事。
而陈县令是来借钱的,瞧见楼上那么多双眼睛,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摇着头,“便不上去了,我有几句话同你商量,这里讲就是。”
谢明珠闻言,起身擦着手走过来,也没多想,只道他果真只是来问几句话,毕竟衙门里三班六房都凑不齐,他这做县令的和方主薄也没少自己跑腿。
便直接问:“什么事儿?”
“我今日为了两桩事情来,都是私事,你先瞧这个。”陈县令想着来都来了,便也是豁开了脸皮,将自己早写好的借条给拿出来。
大抵曾经给月之羡和谢明珠都写过借条,所以这给借条的动作,倒也轻车熟路了不少。
谢明珠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利钱就算了。”不说都已经这样熟了,就陈县令一心为民,自己穷到房屋都置办不起,也没用公家钱在衙门里给建房盖屋,冲这个谢明珠都不可能要他的利钱。
一面将条子收起,有些好奇地问:“哪里的房子?”
陈县令只将昨日和方主薄商议,把塘边房屋卖掉的事儿。
谢明珠想着他家现在住的那一座小院子,后头好似还有不少荒地,上面的杂草野树砍开,能开垦十来亩地呢!
便道:“我再多给你二十两,后头那荒地一起买了,往后开垦出来,也方便照料。”
陈县令自然也看中了那些荒地,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有个落脚地。
不过谢明珠既然主动开口,再好不过,当下也满脸开怀,“如此,感激不尽。”说着想要将借条讨回来改一改。
谢明珠摇着头:“我上楼去给你拿,顺便改了,你放心,不会给你乱改。”她说罢,便要转身上楼,这时候又听陈县令问:“还有一事,制糖坊那边,可还缺工人?”
“自然是缺的,我看陈大哥和嫂子都是勤快麻利的,叫他们直接去对面就好,牛掌柜那边,晚些我喊人去吱一声,你就不用多操心。”谢明珠心想这年也过完了,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这县老爷办呢!
这点琐事,哪里要他一个县老爷来操心。
“多谢了。”陈县令知道谢明珠是爽快人,可酝酿了许多感激的话,这会儿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将她的恩情都记在了心里。
谢明珠这边上了楼去,给他包了银子下来,直接递过去,“你点一点。”
哪里还需要点?手里就没宽裕过,什么银子什么份量,放手里一掂,一下就清清楚楚了。“那谢夫人你忙,我先回去了。”
他走了,刚才尽量让自己透明些的沙若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陈县令已经进入椰树林里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怪人家说咱这是穷乡僻廊,不毛之地,连县老爷都过得这样苦,还要借钱度日子。”
谢明珠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抓起浸泡过的脏衣裳往搓衣板上搓,“也就是他和方主薄做官一穷二白,别的县也比咱们好不到哪里去,可人家做老爷的,哪个不是吃的满脑肥肠,腰圆膀大的,就他俩长了一个实心。”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但凡是狠心几分,让人将衙门后面扩宽,给建造个大院子,将一家子接来住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陈县令有良心啊,一分钱都舍不得在衙门上头花,全用在了别处。
听到她的话,沙若也有几分唏嘘,“我看初八,阿坎就带着人去夯土修筑城墙,只怕衙门里好不容易有点余钱,都用在了这上面。”
两人这聊着,不多时将衣裳洗好。
宴哥儿他们则短暂休息,下楼来帮忙晾衣裳,想是方才听到了谢明珠和沙若聊天,宴哥儿便问起修筑城墙的事儿,“既然修筑城墙,怎么只夯土?咱城外也有不少山石。”
石砌城墙,自然是比泥土要结实耐造。
这是众所皆知的。
可是石头要开采要运送,就现在广茂县这财政,能修建起泥土墙就不错了,毕竟夯泥墙简单,泥土加干草都好办,再多可就负担不起了。
“便是各家愿意出人去,可开采修凿石头以及运送,咱们哪里有这许多人力去?”人不够,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但凡人够,不说别的,就说那狭窄破旧的官道,一人多往边上踩上一脚,也能踩出个通天大道来。
可问题,没人啊。
于是宴哥儿长叹短嘘。
直至下午些,阿香婶家的老四,过了年就满十五岁的庄如梦来了,不说带了不少海货来,就他从银月滩带来的不少消息,一下就让宴哥儿将这烦恼抛之脑后。
奎木现在是村里护卫队的队长,手下有三十多个民兵,大家分成了三组,三班倒巡逻,如此也好错开各自出海打渔的时间。
不过奎木以为,就银月滩那地境,大家又穷,如果海盗只为求财的话,去银月滩费力不讨好。
可是既然都干了那奸杀抢夺的勾当,肯定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们,万一就偏偏有那杀心重的,不为求财,就以杀人为乐?
也正是如此,银月滩的巡逻队伍才安排了三班。
谢明珠听了是赞成的,“小心些总是好的。”又问起他苏雨柔的状况来。
“我大嫂大哥算是享福了,搬出去了,家里的事儿他们俩是眼不见心不烦,我瞧着都胖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沮丧的庄如梦说着,想到自己现在也脱离了家里,顿时又开心起来。
连忙追问起谢明珠,“阿羡哥说是会给我一个活儿的,明珠姐我如今做啥去?”
“是给你找了个活计,不过今天先不急,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办。”断裂的散碎珊瑚不少,谢明珠原本想着在衙门旁边的告示栏处贴广告招聘在家的妇人们,若是有手艺会打磨的,前来自家这边拿珊瑚回去做手工就好。
可问题来了,要一个个交接,自己不可能总在家里等她们。
而且又怕手艺不到家的,拿去不但打磨不好,反而给自己弄坏了。
反正就是个缠人费时的活儿,她肯定没有这么多精力。
现在庄如梦来了,他这张嘴又能说,自己这头到时候给他定了个标准,章程拟出来,让他来跟大家交接便是。
说起来,早前谢明珠还想,城里几乎不少人都会自己敲银饰,可以让大家将珊瑚做出成品来。
可回头一想,这艳丽夺目的珊瑚,还是镶嵌在金子上耀眼搭配些。
与银子一处搭配,始终是觉得少了几分鲜艳明亮,也少了些华丽感。
第102章
庄如梦听着明天就能干活,心里也欢喜。
一面和谢明珠说道:“我娘说了,我是来做学徒的,你们给我管吃管住就是。”至于工钱什么的,他娘叫他莫要想。
他觉得不要工钱也行,反正有吃有住,又不用在家里挤,面对那帮不讲道理的侄儿侄女,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说的什么话,哪里不要工钱?”谢明珠心说,就是地主家的丫鬟家丁,还要发些月钱呢!“别听你娘的,到了这里,就听我的。不过你才来,什么都要学,我是不能按照长皋兄弟他们那工钱给你的,先干一个月来看,我给你四百个钱,你吃住我这里管,若是做得好,你自己也愿意继续留下,咱再继续商议接下来的待遇。”
按照城里工钱一天四五文钱,一个月也就是顶天了就是两百文,谢明珠这还管他吃住之外,还给四百钱,对于他一个新手学徒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虽说给沙若开了二两银子,但沙若带孩子侍弄田地,见什么干什么,也不用学,都是人家擅长的。
至于长皋兄弟俩的工钱高,那又是另外一码事情了,他们算得上是跟月之羡一起去外州府走商的元老,也是两眼黑就跟着去了,拿命去冒风险不说,还样样都是现学的。
期间吃多少苦遇多少挫折,自不必多说。
反正跟留在城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庄如梦这里,自己也不要他下什么力气活,就是动一动嘴皮子,和女人们打交道罢了。
然庄如梦听得一个月给四百个钱,这马上就要将近一两了,兴奋得人都跳起来了,“明珠姐你没有哄我吧?当真给我这么多?”这可比打渔强多了。
而且听着这意思,还能大部份时间都在家里,也不用风吹日晒的。
“哄你做什么?不过有一样咱们要先说话,千万要仔细,再小再细的活,也不能敷衍了事。”谢明珠见他这欢喜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这个世界十五岁该有的稳重。
还真有些担心他出岔子。
庄如梦连忙拍着胸脯给保证。
只是管他吃住,吃倒是无妨,左右这一日三餐都要煮,多一个人的份罢了。
可住就有些紧张了,家里本来就有个谢矅了,她便是这会儿不在家里,但总要回来的。
现在又多了一个庄如梦,谢明珠还有些发愁,琢磨着要不再多盖一座新房子?
眼见庄如梦抱着小时去逛草市了,自然是和王机子商议起来,“家里如今人口多,他们便不是一辈子要住在这里,但这会儿总要有自己的落脚处,全挤在一起,也没得自己的空间,实在不妥。”
可现在找人,找谁?牛掌柜家肯定腾不出手来。
王机子却是想着塘边房屋衙门要卖的事情,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孙们,虽不知能来几个,但到时候也不能叫他们睡大街上。
眼下听谢明珠说起此事,便也顺势开口:“要不,你将塘边的房屋买了,打发这小子过去住着如何?再过几日,我那些学生们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城里有两家客栈,但都是州府那边人来开的,价格高得离谱,服务也差得离谱。
而且他们来了,多半也不可能就住个三两天。
有的指不定还要留下来陪他这老骨头。
又怕谢明珠觉得他是在占便宜,便补了一句:“没几个缺钱的主儿,你先买来,回头转卖给他们。”主要就是怕等他们到了,房子已经卖出去了。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早前还好,那边算是一片荒芜,可如今不一样,谢明珠在那塘对面建造了制糖坊,以后制糖坊要人工,住在边上的人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明珠却听到他后面那话,佯装生气,“你遗产都给了小时,给你几个学生安排房子,哪里还要钱?”又道:“这事儿也是我办得不妥,明知晓您老那边要来人,今早陈县令说起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一茬。”
说着,就要起身,很显然是要将此事办了。
王机子有没拦着她,反而嘿嘿笑着:“还说不要我老头子的东西,现在看来,口是心非。”
谢明珠没理会他,不是他三番五次拉着说,遗产要给小时的么?
当即交代了一声,沙若也在家里,所以哪怕小晴她们在练字没空去厨房,也不用担心。
这直接走小路去衙门里。
小黑跟着小时屁股后面去了草市,爱国早前在后院里猪食槽边吃东西,没赶上。
如今见谢明珠出门,也不管谢明珠是去哪里了,立马就抬腿哼哼唧唧跟上去。
谢明珠赶了两回,见没得用,就不管它了。
如此一人一狗到了衙门,到后厨这里遇着煮饭的婶子,见了她就连忙招手喊,“谢夫人,你来了正好,叶老倌从他闺女家来了,说只待两天就走,你记得喊他去你家里。”
“这会儿在哪里呢?”谢明珠忙问,家里的两头猪渐长,是该赶紧骟了。
不然到时候肉难吃就算了,脾气还暴躁,她还真担心那天将自己那猪圈门都给拱没了。
可是这偌大的一个县城,就一个骟猪匠,偏还到处游走,一出去就是个把月,谢明珠也怕给错过了。
见她着急,婶子忙解释着:“我听着阿来说,请了他明早过来给县衙的驴修蹄子和重新钉马掌,我到时候喊他过去,你家里留人就行。”
叶老倌是城里叶家的,原本只是给人修驴子钉马掌,但奈何城里穷啊,养得起这些大牲口的人家少之又少,于是他又自学成才,兼职起给人扇猪的活儿来。
也不知是不是从事此工作的缘故,以至于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得儿子。
所以女儿出嫁到州府里去了后,索性就很少留在广茂县了,专门游走在岭南各县城或是村镇,给人家扇猪。
照着叶老倌的话来讲,反正都已经注定绝后了,索性就贯彻到底。
正好这一行业,还是很多人都忌讳的,所以他也不怕没活干。
而此刻谢明珠听得婶子的话,连朝她道谢,“那成,明日就麻烦婶子,我在家里等着。”
说罢,两人闲谈几句,方到前头来。
又碰着寒千垠,便给喊住,“陈县令在么?”
“咦,嫂子有事儿?”谢明珠跟着他们夫妻一起喊寒氏和杨德发姐姐姐夫,他也跟着萧沫儿喊谢明珠嫂子。
反正各喊各的。
一面答着她的话,“刚还在,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呢!”
谢明珠听得人不在,也没纠结,只问起他,“塘边的房屋,卖出去了几座?”
说起这房屋,寒千垠便将声音压低了些,一脸的幸灾乐祸,“陈县令买了现在他家住的那一座,方主薄就立马去赶他兄嫂搬家,让赶紧腾出房屋。”
方爱德家的新房子早就买好,不过是看着陈县令家的人还住着,他们便又继续住。
在他们瞧来,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
如今衙门要卖了那些房屋,陈县令家也买了,方主薄自然是立即就去驱赶他们夫妻。
谢明珠见寒千垠那神情,忍不住有些担心,“你还笑,也不拦着些,叫方主薄去,一会儿没准又给气着,叫人给抬回来。”
她这样一说,让寒千垠想起上次方主薄被气晕死过去的事儿,一时担忧起来,“不会吧?我要不去看看。”说着,就要走。
谢明珠伸手将他拉住,“别急,我问你的话还没回呢?”
寒千垠愣了一下,似才想起刚才谢明珠问院子卖出去几座的事儿,随即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还寻思着不好卖,那边毕竟人烟稀少,谁知道今天才贴了公告出去,就有人来问,买了一个院子,紧接着陈县令也买了他家现在住的那。”
得了这话,谢明珠暗自庆幸,好在来得算早,在晚些几天怕是没了。“剩下的,别卖了,都给我。”
她如此财大气粗,吓愣了寒千垠,“嫂子你买这么多作甚?”
“你莫要管,自是买来给人住。眼下谁负责此事?”谢明珠想着这会儿还没下职,应该能办好。
“阿坎哥呢!”寒千垠回着。
“他不是在管修筑城墙的事儿么?”谢明珠一脸疑惑,怎又回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寒千垠就叹气,“城里虽没服役的先例,但前些天都是大家自发来干的,我们管一顿午饭,可是现在都要去打渔了,我们又给不起工钱,只能暂停下来了。”
又是因为没钱,谢明珠忽然有些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摆着手:“得了,你赶紧去找方主薄吧,我去找阿坎。”
“哦哦哦,对,我这就去。”寒千垠应了声,慌忙去了。
他走了,谢明珠自去找阿坎,将剩余的七座房屋都给买下来。
房屋都建得比较宽广,房间也大,现在里头搭建的临时大通铺都还没拆除呢!
只不过当时修建房屋的木材,都是管散户人家手里收来的,好坏不均,因此价格也不一样。
再有当时除了专业盖房的牛掌柜一家之外,其余的都是来参加民兵训练的青壮年们干的,也没个专业的盯着,还要赶时间,他们毛手毛脚的,因此房屋虽宽敞,但细节方面就实在是马虎了。
比如有几座房屋的窗户需要改,关不上是小事,有的还是朝内开,也不知是哪个人才安装的。
可是院墙也没有,茅房得自己重新挖,反正真要搬进去住,好一大堆事情呢!
什么窗户纸没有的,都不算是事儿了,毕竟岭南这天气,冷不死人。
只不过听她说要全买,阿坎傻了眼,“你也不缺房屋,便是想宽敞些,等制糖坊那边完工了,再找牛掌柜家盖就是,何必去买这些?”他知道庄老四来了,可就庄老四一个人,随便挤一挤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买房子给他住?
谢明珠摇着头,“来不及了,你可还记得不,我家里的老爷子寄了好些信出去,他从前是个先生,如今学生们有要过来的,我总要给人找个地方安置。”
阿坎听得她这样说来,“是该找地方,住客栈的银子,是能买房屋了。”
自不在劝她,只给她办了手续。
因谢明珠也不知道还有几座房屋,故而没带着银子去,如今办好了手续,便要回家取银子。
阿坎将东西一收,“我同你一起去。”
他肯定不是怕谢明珠跑了,就是觉得这么多银子,叫谢明珠提着不妥,就怕出个岔子。
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呢!
谢明珠下意识张口要拒绝,但看到阿坎灼热的目光,又闭上了嘴,“那成,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如此,两人一同去拿银子。
房子是头一天买的,人是第二天就到的。
谢明珠还未抽得空闲去找人帮忙修葺一二,只得空写了个广告贴告示栏去,同昨天住到沙若家的庄如梦细细安排他的工作内容,便花去了一个早上。
中午匆忙扒了口饭,才准备去找人,阿骏的大嗓门就从椰树林里响起来,“谢夫人,你家里来客了。”
谢明珠才吃了个饱,听着便以为是叶老倌来了。
忙站起身往外瞧,却见一身穿着天灰色道袍的中年长须男子背着个包袱和一把长剑,似还有一把佛尘,牵着头骡子,满脸风尘仆仆地尾随在阿骏的身后。
别说,就他这样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如今的阿骏是终于换上了新配刀,看起来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
椰树林里虽被走出了一条小道,可是也只能仅供一人来往罢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竟然牵着骡子从里挤出来。
这会儿还能看到那白蹄黑骡子耳朵上挂着几根绿色树叶。
“来什么客人了?”王机子从凉台后的楼梯上慢悠悠走来,他去喂猪,这会儿双手才洗未擦干,湿漉漉的,一边问谢明珠,一边往衣摆上擦手。
谢明珠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后院洗手的地儿不是给挂了擦手的帕子么?我昨儿才洗的,干干净净的,难不成还比不过这衣裳不是?”说了好几遍,跟小时一样,不听,就爱往衣裳上擦。
王机子嘿嘿一笑,好不尴尬,“习惯了习惯了,回头就改就改。”
小时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谢明珠跟前的,听到王机子的话,学着他的粗老声音,“就改就改!”
谢明珠没好气地往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你也不是好的,不准学舌,不讲礼貌回头揍你。”近来觉得小闺女没早前可爱了。
她分明是在替王机子说话,又是教育孩子,然这位当世圣人却没半点长辈的样子,夺步上前一把将小时牵在手里,十分护短,“唉哟,你这亲娘怎下手如此狠?打着娃娃的脑袋,以后变傻了可怎么活呢?”
本来不疼的小时也立即配合地做出委屈的模样,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王机子:“爷爷,小时头疼。”
谢明珠可没空理会这一老一小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疼就对了。”一面自顾下楼去,也想看看这来人是谁?
而宴哥儿兄妹四个,这会儿已经整整齐齐地趴在围栏上朝院子外眺望。
只不过院门关着的,篱笆四周的蜀葵又茂盛,眼下人走到了大门前,反而瞧不清楚了,就能看到半个黑骡屁股,一个个都十分好奇。
“莫不是银月滩有人来了?”不然,宴哥儿想不到自家还有什么客人,长途跋涉而来。
叶老倌来家里扇猪,可不用牵骡子。
然此话一出,就被早一步趴在这里往院子外看的小晴给否定了,“咱银月滩没有白蹄子的骡子,这不是银月滩来的。”她刚才看到这骡子的四只蹄子都是白的,和家里的酱油罐一个长法。
“白蹄子?那倒是生得巧了,我还没见着白蹄子的骡子呢!可是也能唤作乌云踏雪?”宴哥儿一听,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来,随后也要下楼去。
这大中午的,太阳正是灼目晒人,谢明珠捡了个草笠挡着太阳光,已走到了院门口,正在拉门闩。
门外面,披着个坎肩褂子的阿骏晒得黑黢黢的,哪怕头上也戴着草笠,仍旧满头的热汗,所以十分不解,这谢明珠家的客人,怎还穿着长袖衣裳呢?
因此好奇地暗地里打量,发现他好似也没流什么汗,甚是好奇。
正想着问,门打开了。
当下几双眼睛相对,谢明珠瞧着外头的长须中年,虽是身形消瘦,但却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缺十分陌生,一时眨巴着眼睛,也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看到开门的谢明珠后,也是一脸的愕然,目光下意识朝她身后探。
好在这时候阿骏解释起来,“这是找你家老爷子的。”又扭头同长须中年笑道:“这便是谢夫人了。”说着余光瞥见下楼朝这里奔来的宴哥儿,顿时高兴地笑起来,“小宴,怎今儿也不去草市摆摊?我方才去草市巡逻的时候,还有人问你们爷孙几个什么时候出摊呢?”
宴哥儿觉得,就昨日恶补一天的知识,完全不够忽悠人,还得多几日。
加上这两日娘也有些忙,沙若婶也要忙她家的农活,没得空闲过来,他们索性在家里,也能帮忙看家照顾小时。
听到阿骏的话,也是有些惊喜,没想到今儿了竟然还有人问。
一面回着,“怕是要过些日子。”见他娘已经领着客人进门去,便也喊着阿骏,“骏哥,上楼喝茶消热。”
阿骏谢绝了他的邀请,只是听到还有几日才去,有些失望,“我还琢磨着,叫你给我测一测,我啥时候有因缘呢!”
说着同他告辞,便往来时的椰树林里钻去。
宴哥儿目送他走了,方关门进来,一扭头已经见着娘和客人都上楼去了,倒是那白蹄黑骡这会儿站在院子里,往小时养乌龟的水缸里喝水。
这乌龟如今可是妹妹的宝贝疙瘩,吓得他连忙朝楼上瞧去,见妹妹没发现,长松一口气,快步过去牵着骡子,另外往旁边的木盆里给它盛水喝。
而这楼上,长须中年在见到王机子那一刻,不言苟笑的脸上,毫无预兆就忽然热泪盈眶,然后屈膝朝王机子跪下去,嚎声大哭:“十三载不闻老师消息,学生还以为老师已经……呜呜呜……”
他像是个孩子一样跪在王机子跟前哭得伤心欲绝,可王机子是半点不动容,反而一脸浑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人家可谓是哭得真情流露,没有半点作假,他这玩失踪的老头子还在一旁露出这幅鬼迷日眼的表情。
谢明珠正忍不住要说他几句。
谁知道就听得王机子翘起二郎腿冷哼起来,“可拉到吧,那年老头子我扮作乞丐在你们州府乞讨,你萧遥子坐着轿子从我老头子旁边风光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原本正在痛哭流涕的长须中年哭声嘎然一止,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呢!但脸上却露出尴尬的神情,“老师您瞧见我了?”
然后立马就解释起来,“这样不能怪我,我这不是才接管了道观,忙着去赶道场么?何况那孙老爷家好大方的,两天而已,给了三万两白银,还软轿包接送,您想着泼天的富贵到了头上来,哪个能拒绝得了?”
他说得有种义正言辞的感觉。
只不过他给人一身仙风道骨的高人气质,这会儿又是跪着,眼里还湿润着,但表情又那样……
谢明珠忽然意识到,大抵是世人把王机子这死老头给美化了,以至于自己都觉得他的徒弟们,都非凡辈。
然如今看来,一切不能只光看外表。
不然真容易被糊弄过去。
就在她和几个闺女巨大的震惊中,王机子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摊开手掌,“那银子呢?”
他要的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长须中年却是满脸大喜,麻溜地爬起身,将背上的包袱递上去,“我想着此处偏僻,未必有这个字号的钱庄,因而全给取出来了,老师您过目。”
王机子接过包袱,在手里掂了掂,顿时满脸大喜,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朝萧遥子,“都是银票?”
“那必须是啊!这些年弟子兢兢业业,大小道场不知跑了多少场,反正没有万把也有九千九。”萧遥子一脸不畏艰辛的表情,随后热忱地帮忙打开包袱。
瞬间只见面额一千或是五百的银票,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虽然也是做了一天的侯府夫人,但这么多银票,谢明珠平生未见,下意识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边也全是女儿们的惊呼声。
至于王机子,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子,“算你小子还有几分孝心。”
萧遥子听罢,面上一喜,连问:“那老师不怪当时弟子没停轿的事儿了吧?”
“这是什么话,咱爷俩之间这些不存在的。”王机子话是这样说,但眼睛却全落在银票上。
第103章
然还没等他伸手将银票都揽到跟前,小时的脑袋就从他身前冒出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认真地问,“爷爷,这就是纸醉金迷里的纸醉么?那啥时候咱能有金迷?”
别说小孩儿这理解还挺形象的。
只不过原本刚听得老师原谅了自己,心情舒畅的萧遥子,一下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老师一生未取,也无任何亲属后人,他如今住在别家就算了,这小孩儿还如此亲热地喊他爷爷。
顿时只目光怀疑地朝王机子望过去,眼里满是审视的味道,“老师,您这?”莫不是这些年分别后,师父忽然老树开花,娶妻生子了?
不过不对,这也来不及做爷爷,所以老师这是娶了寡妇,直接喜当爹不说,连孙子都一步到位,直接做爷爷了?
都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知子莫若父。
萧遥子这脑子里才起了这个念头,王机子那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一巴掌就往他脑门上拍来,“脑子里都装什么?我这算是认了个义子。”随后指着谢明珠和一圈满脸好奇未退的孩子,“这是我儿媳妇和孙子们。”
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些坏笑,一面将装着银票的包袱递给谢明珠,一面打量起萧遥子,“遥啊,虽说同祖不同宗,可我想着你们都是一个姓氏吧,你这辈份好像,比我这些孙子们还要低两倍。”
他越说也是起劲,还掐起指节算,“这样的话,从我孙子们这边论,我算得上是你的老祖宗了。”
谢明珠被他忽然递来的包袱烫了一下手,毕竟这么多银票,少说几十万两以上吧?指不定上百万呢!
然还没来得及疑惑他把学生孝敬的银子给自己作甚,就听得王机子这话,一时没个好气,这老头子真的是……自己学生都不放过。
而萧遥子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宴哥儿见此,暗地里扯了一把得意忘形论辈份的王机子一下,“爷爷,您悠着点,这位叔叔才给送了这么多银子来。”别把人给气的,将银票抢回去走了。
那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了。
而小时则高举着胖乎乎的莲藕手臂,“爷爷你做不了老祖宗,我早就改姓了,我和爹爹姓月呢?”
萧遥子依旧一筹莫展,插不上话,谢明珠只得解释道:“这位兄长,我原是镇北侯萧定远遗孀,这些都是萧家子弟。”一面指着自己这些孩子。
“哦。”听得她的话,萧遥子恍然反应过来,又有些诧异,好像镇北侯死了也就顶多一年吧?
不过早就听闻岭南这边人口稀少,有的地方更是男女十分不平衡,所以这朝廷的流放犯过去,地方衙门几乎就是强制女子再嫁。
叫他来说,这个地方衙门的强制好啊。
虽他们被骂了,可是这样一来,骂这些女子们就都少了。
他个人反正是不建议,死了男人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要给守节,大好的年华呢!凭何要一辈子困在那三寸之地?当然,除非男人死了女人,不再另娶。
说不让女人再嫁的话,那还差不多。
可是怎能只许州官放火,而不让百姓点灯呢!这种双重标准的狗东西,在自己的道观,那是要被打死的。
所以这会儿对谢明珠这个镇北侯遗孀在他死后没有守节,转而再嫁并无任何绝得不妥。
又不是她的错,那都是地方衙门的政策嘛,她一个连生死都不能决定的人,如何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何况见她身边这五个孩子。
试想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带着五个孩子,若是不再嫁,这些孩子怎么办?
难道带着一起去海边晒盐场里么?
不过她这所再嫁之人,竟被老师认为义子,可见也非凡辈。
正欲打听,便听得谢明珠邀请道:“兄长一路劳顿,快些坐下休息,我去给你煮饭。”
这话才提醒了王机子,他这弟子不远万里而来,方示意他坐下,“就听你弟媳妇的。”然后还不忘回头和谢明珠说:“银子你收好,要怎么用,你来安排就是。”
萧遥子听得这话,心里好一阵惊讶,纵使这谢明珠从前是镇北侯府的当家主母,可是终究是后宅之人,那么多银子,是老师说有用他才给带来的,如今却转交给了她。
谢明珠倒也没有推辞,毕竟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发现银钱对于老头子来说,就是个概念和数字,压根不知道怎么合理花。
但是在自己手里,可能是打通丽水的利器,筑建广茂县高墙的资本,防御海盗的强劲防御线。
头一次,谢明珠是这么热烈地爱钱。
钱可真是好东西,能解决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烦恼。
心情也一下美好起来,转头问起萧遥子:“不知兄长有什么忌口没有?”
萧遥子刚想说没,王机子就抢先一步,“他早年在草原上,饿了牛屎马粪都吃,你只管随便煮些。”
刚坐下去的萧遥子,顿时人都跳起来了,原本是要去捂自己这个不靠谱老师的嘴,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如今面对眼睛都瞪得犹如铜铃一般的五个孩子和谢明珠,讪讪地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长须,“别听老头子瞎说,贫道虽也风餐露宿过,可却没有这般贫困潦倒时。”
谢明珠这方去将银票包袱收好,转头去了厨房,一会儿小晴小暖小晚也跑来帮忙,只不过显然对这位道长伯伯还是充满了好奇,一直都低声讨论着。
至于宴哥儿,因王机子提起他跟着自己在草市里给人测字一事,原本也要来厨房的他就被萧遥子喊住。
谢明珠听得女儿们说,有些好奇起来,“所以他叫小宴给他测字?写的什么?”
小晴回着:“写了个钱字。”小晴的字写得还不错,属簪花小楷,是闺阁女子们最常用的字体。
所以对于字,她也颇有几分研究,如今想到萧遥子写的那个钱字,也是忍不住赞赏,“我头一次看到有人把钱写出一种尘世之外的缥缈感觉。”
小暖和小晚也跟着附和,“是啊,他的字写得可真好。”她俩字写得有点一言难尽,但练也练了,尤其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又有王机子这个爷爷盯着,但还是写得不是很好。
所以也不得不承认,连写字这种事情,都是要些天赋的。
很快,一顿算是简便,又荤素都均匀的午饭便端上了桌。
萧遥子吃得狼吞虎咽,直夸手艺好。
谢明珠却见他这高兴的模样,很明显刚才测字,叫自家儿子给测到了些什么。
原本是要问宴哥儿的,然这时候叶老倌来了,穿透力十分强劲的声音隔着大门,清晰地传入楼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谢夫人家么?我是来骟猪的叶老头。”
谢明珠今天留在家里,就是为了等叶老倌来,所以家中之人也知晓,当即都朝楼下望去。
宴哥儿更是快步冲下楼去开门,“叶家爷爷您先上楼休息,喝口茶再去。”
叶老倌摆着手,“下午还要去海边,那些混账把骡子都牵过去了,我得去那边给他们修驴蹄子。”他说的,自然是莫叶风沙四家。
谢明珠在楼上也听到了这话,自也就直接沿着后门的楼梯去后院。
没想到就这下楼的功夫,叶老倌已经是随着宴哥儿的指引到了猪圈前,这伸手就去拉猪圈门。
这怎么说,也是个绝育手术吧?他就不做点什么准备?
谢明珠正好奇,但见叶老倌背着他那挎包,已经进了猪圈起,两只百来斤有余的猪因他这陌生人的闯入了惊叫起来,四处乱窜。
但随即就叫他抓住了一头,两只手里拎着耳朵,骑在猪背上面,也不知如何办到的,硬是将这头猪从有些昏暗的猪圈里拉出来了。
随后膝盖一顶,那和他体壮不相上下的猪,居然就摔倒在了地上。
谢明珠看着被他压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喊大叫的猪,有些担心忽然发狂挣扎爬起来,会不会伤着孩子?所以一扭头看到孩子们都下楼来了,赶紧给驱赶着,“快些上楼去。”
王机子和萧遥子也被这猪叫声引来,听得谢明珠的话,深以为然,忙让上楼去。
只不过这时候叶老倌忽然将目光落到他俩身上,“那个年轻些的,你过来按住猪头和前蹄。”
萧遥子一脸愕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叫我么?”
“这里还有别人么?你快些,割了这两刀子,还要赶去海边呢!”叶老倌不耐烦地说道。
王机子忍住笑,幸灾乐祸地推了他一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遥啊,你来得巧啊,不然就是为师这把老骨头强上了。”
猪嘛,哪怕天天都打扫猪圈了,可到底是猪,天生那臭味是在的,所以萧遥子一万个拒绝不愿意,但叫自己的老师一推,也已经跟前来。
面对上叶老倌那催促的目光,也不得不蹲下身,按照他的方法,强硬地按在那挣扎嚎叫的猪头上,膝盖则压住猪的前蹄。
至于两只后腿,叶老倌直接一屁股倒座在上面,狠狠压住,一手拎起猪尾巴,给拉得高高的。
就在猪撕心裂肺的惨叫中,他从挎包里摸出一把锋刃的利器,谢明珠反正是没有看清楚,就见银光一闪,晃了一下眼,然后叶老倌就朝不远处的地上将两个小肉球扔去,同围观的小黑和爱国道:“这可都是老子的下酒菜,要不是今天得去海边,是便宜不了你们俩狗东西的。”
这种带着骚臭味的东西,小黑和爱国是一点都不挑,反而是爱极了。
叶老倌话还未说完,它俩就一狗吞了一个。
谢明珠在一旁瞧得好一阵恶心。
而方才撕心裂肺喊叫的猪,这会儿似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哪怕萧遥子和叶老倌都让开了,仍旧要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嘴里的声音也低了许多,但仍旧哼哼唧唧的。
只是可惜叶老倌不会怜香惜玉,哪怕对方才挨了自己一刀子,他还是抬起脚朝猪肚子踹去,“装什么死,给老子进圈去!”
那猪不知是不是通些人性,所以知晓刚才自己遭受了什么,又是何人所为,所以对叶老倌似有天然性的恐惧。
所以被踹了一脚,不敢像是刚才一样骂骂咧咧地嚎叫就算了,还麻溜地爬起来,不要命地往猪圈里跑去。
叶老倌尾随在其后,跟着进圈。
另外一只这会儿也不叫了,呆呆地看着从外进来的同伴,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看到叶老倌后,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只是可惜后面就墙壁了,无路可退啊。
已经弄脏了衣服的萧遥子也围过来,见此景不禁有些惊讶,“这猪,倒是有些灵气。”
“啥灵气不灵气的,还照着刚才来。”叶老倌接了话,上去如同刚才一样,拎起两只耳朵,自己骑在猪背上就往外驱赶。
这头猪多半也是有些认命的意思了,不似刚才那头如此挣扎得厉害。
所以这一次就更快了,如果不是还守在这里的小黑和爱国确实吞了那东西,谢明珠都有些怀疑,这一只到底骟没骟?
见猪回了圈里,连忙去关上猪圈,这时候才发现两个猪屁股上一片酱色,想来是叶老倌给涂抹的药。
他这手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得了的。
简直是叫大家都叹为观止。
这会儿他在净手了,谢明珠连忙上去将早准备好的红包递上,“麻烦您老了。”
“客气,我虽不常在县里,只不过这一早上,听了不少关于你夫妻俩的事情,咱广茂县倒是沾了你们的光。”所以叶老倌虽接了红包,却将里头的三十枚铜钱都倒出来,只留了红包,将同伴递还给谢明珠:“我老头子没有什么本事,承蒙谢夫人这里不嫌弃,这红包我就收了,钱你就拿回去。”
又朝这会儿变得安静的猪圈看去,刚才进去抓猪时,见石槽里干干净净,很显然还没喂中午的猪食,便叮嘱道:“多喂水,今天中午就不用喂猪食了,晚些喂一顿,少给些,明儿就正常喂食。”
说罢,也不等谢明珠反应,就转身快步离开。
此举也是叫一旁洗手的萧遥子瞠目结舌,“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王机子则见谢明珠要去追,喊着她,“罢了。”
谢明珠将脚步顿住,满脸不好意思,“这耽误人好一阵子……”又见萧遥子衣裳脏了,对方身上背的包袱里全是银票,想来其他行李在骡背上,连忙朝楼梯上站着看热闹的宴哥儿望过去:“你伯伯的其他行李呢?”
“我给拿爷爷屋子里去了。”宴哥儿答着,转身要去帮忙拿。
小晴几个见了,忙下楼来,十分殷勤,“伯伯我们去给你打水洗漱。”
一帮小人儿上下奔走,只为他一个人,一时可谓是将萧遥子哄得开开心心的。
这骟猪的事儿解决了,谢明珠便打算去牛掌柜家一趟。
至于衙门那边,先不着急,毕竟这么多银票,都是萧遥子带来的,回头还是要同他商量一番。
然也就是她去牛掌柜家那头的时候,王机子将谢明珠提炼出的雪花盐给拿了出来,带着些炫耀的意思,“你看,数代人没解决的问题,她都给解决了,你就说那些银子,叫她来安排,成不成?”
萧遥子伸手摸着那些雪白的精盐,回想起方才老师说起提炼出这雪花盐的法子,仍旧是满身震撼,嘴里则应着:“成,成,怎么不成!”
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王机子,“老师您说她正在建造制糖坊,还带了广茂县老百姓们种植荻蔗,那这糖是否也能按照盐的方法?”
王机子笑着点头,“不错,她正是这样打算的,到时候做出来的,大抵也是雪花白的糖了。”也是天地下独此一份。
不说颜色晶莹透亮好看就算了,少了那些杂质,想来糖也同盐一样更纯更甜。
然萧遥子却万分担心。脸色凝重,“提炼精盐的法子,敬献给朝廷不是什么问题,可朝廷官员之多,人心复杂,到时候只怕也会有人借鉴这提炼精盐之法,用到这提炼糖之上。如此一来,怎就能保证这些官员无私心,朝廷严禁私盐,却没管他们熬不熬糖。”
自己都能想到,那些官员,哪个不聪明?还能想不到?
可他们的道德和聪明又不齐平。
想到此,就更担心了。
一脸严肃地劝解着:“老师,无私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我敬佩弟媳的人品和心胸,可是如果真如同我所担心的这般,有人拿到提炼之法,到时候必然就会引起恶势竞争。”这种情况下,吃亏的一般都只能是老百姓。
天底下爱财的人太多了,他们不在乎是不是不义之财,只在乎怎么能赚取更多。
而能拿到这方法的,自然也不是寻常老百姓,到时候谢明珠如何同人家争?别说是带这广茂县的老百姓们发财了,别到时候老百姓们反而成了他们种植荻蔗赚钱的工具。
当然,有老师在,也不是说不能不争,可这中间要耽搁多少时间,浪费多少人力财力?
这有何必呢?
所以此刻认真地看着王机子,“此事,我觉得老师你还是要慎重考虑,劝一劝弟媳。除去岭南,江南本就富庶,西蜀有矿产和农事,北边有畜牧和皮毛药材,咱们脚下这片土地,现在最穷的就是岭南了。眼下如果方子不敬献,谢夫人掌握在手里,可与地方衙门合作提炼精盐,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价格上的竞争对手,那么普通老百姓也能买得起精盐,而提炼精盐所需要的工人,也能给地方百姓提供大量收益,可借此趁机劝解山民下山。”
如此,人有了,工作岗位也不差,还有银钱,那么这岭南自然会越来越好。
王机子凝着眉,认真思考起来。
的确方子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可控的。
毕竟人心难测,又逢眼下朝堂风雨飘摇之际。
所以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此事我会好好劝一劝她,方子即便是要献,也要先让岭南这些老百姓们富足起来再说。”他决定在这岭南留下来,可不就是看到这小夫妻俩和县衙里那俩二愣子都在拼命地想改变大家的生活环境嘛。
而且巧了不是,理念和自己刚刚不谋而合。
既然如此,什么大家小家的先不提,让岭南富庶起来才要紧。
然说起来,此处其实占据这不少天然优势,海岸物产丰富,如果真有足够的银两将河道开通,将来的只怕这岭南也是要一飞冲天。
如果一切都顺利,也许他将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但只靠着这点人,很明显是不够的,转头问起萧遥子,“你两位师兄这些年,可有联系?”他也不确定,自己的信,是否能送到他们的手里。
说起自己的两位师兄,萧遥子也有些期待,毕竟也是多年未见了。“收到您老的信,我立即将道观给了您徒孙,就快马加鞭赶来了,至于大师兄,想来快了,就是二师兄他前几年去了北边的冰原上,只怕您的信还要转寄过去,这时候也许才收到信也说不准。”
“他去北边的冰原作甚?”王机子皱起眉头,跑得那么远,自己还想着他来了,也能干点活。
此话却叫萧遥子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老师您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二师兄那张嘴,从来就说不出一句漂亮话,他在金銮殿上指着小皇帝的鼻子骂,人家不砍他九族,也没削他的官,只将他打发到北方冰原,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
萧遥子想着要是二师兄敢这样骂自己,自己祖坟都给他撬了,不然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老师喝茶?
王机子听他说起自己的二弟子,也有些头疼,“他就不合适做官。”偏还长了一颗想要匡扶苍生的心,剜都剜不去。
所以只能咬牙去做官了。
现在好了,来岭南吧,不做官也成。
县衙里那俩二愣子挺好,他们只希望更多有能力的人来岭南,哪怕对方越俎代庖,他们不但不会生出半分妒忌心,反而乐得其见。
而自己这些年所悟,兴许也能以此为平台。
想到这里,自也是同萧遥子说起衙门里那俩二愣子。
萧遥子却听得有些担心,“若只有他俩,倒也还好,若是上方再派遣人来,如何是好?”
王机子早就已经有所应对了,“我已经和她打了招呼,不但州府那边不会插手,朝廷也不会有人来此。”他说的她,自然是自己那位女学生了。
第104章
师徒俩短暂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王机子才开口,“你大师兄来了后,让他去一趟州府。”
“这又是何故?”萧遥子不解,不是说才同她打了招呼么?怎还要去州府?
王机子这才将广茂县学子去往州府求学被欺辱践踏之事与他提了一回,听得萧遥子气得倏然起身,随后朝一旁想假装透明人,如同鹌鹑般垂着头看书的宴哥儿看过去,“小宴你往后与伯伯我学武,莫要叫人小看了读书人。”
其实读书人,一开始哪个不是六艺君子?
而这六艺有五礼五射五御、六乐六书以及九数。
五礼自不用多说,便是吉、凶、宾、嘉、军,如此当时的读书人,既可主持祭祀,又能操持丧葬,以及外交和婚礼,甚至是军队秩序。
六乐不提也罢,现在的读书人真真只往那书本里钻研,然钻研的又是如何做出漂亮的锦绣文章,一切好似读书只为了考取一个好功名。
完全和最开始的初心背道而驰。
五射就更不用说,现在的读书人温温柔柔,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还能指望能拿得起弓?
而五御,笑话一个,现在的读书人有几个自己驾车?只怕还担心伤到了手,往后不能拿笔写文章呢!
九数也是一言难尽,现在满朝文武,个个提溜出来都要夸上天去,可真正擅长算数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实在是可悲。
这才是当初萧遥子决定投身道门的缘由。
明明时代的在进步,可是不知不觉中,大家竟选择去粕取精,现在往书院里望去,大都以培养做文章的好手而教学。
宴哥儿点着头,朝他道谢,但心里却一直挂记着,爷爷打算怎么找人帮二舅舅?
然萧遥子还是越想越气愤,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俨然无任何斯文可言。
王机子似早就见怪不怪的,不以为然,甚至有时候还跟着骂几句。
骂声自然是将几个小姑娘吸引来,蹲在去往后院的楼梯口边上,听了个大概,便悄声嘀咕起来,只听小暖说道:“这不就是和不让女子读书一个道理,怕大家样样都学精了,都太聪明了,统治者要是聪敏无双倒也还好说,要是遇到个平庸资质的,不就担心被夺取江山大位。”
此话除了小时听不大懂,余下的都明白,点着头附和,小晴更是有些带入气愤起来,毕竟她们女孩子不能进学堂读书,无形间这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让我们女孩子都读书,都去做官,只怕他们男子未必能比得上咱们呢!就是生怕我们将他们的位置取代,才不让女子读书。”
小晚连忙接话,也是听得有些激动了,完全忘记了她们其实离王机子师徒俩不是很远,声音也逐渐恢复寻常的声调,“那可不,我觉得好多姐姐都很聪明,如果她们能读书的话,肯定更厉害,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最后这一句,得到了姐妹们的的一致赞同,一个个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般:“对!”
小时听懂夸娘的这句了,附和的声音比谁的都要大。
只是这喊完,忽然发现好像亮度暗了不少,下意识抬起头来,便见着王机子师徒俩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
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她们这些言论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之言,毕竟王机子师徒俩都是男子,他们也不是自家的哥哥和爹,所以自然是信不过的。
一时都被吓得脸色苍白,小暖小晚更是忽然跳起身,拔腿就连忙往楼下跑去。
师徒俩反应过来,反而有些被吓着,生怕她们跑太急了,从楼梯上滚下去,王机子高声呼喊:“仔细脚下,慢点。”
萧遥子则脚下轻轻一点,竟然就离地而起,腾飞追去,一只手臂分别捞起一个,夹在胳膊里,一个漂亮旋转上来,稳稳落到凉台楼板上。
虽然是见过卫无谨用轻功上树摘椰子,可那是摘椰子,如今萧遥子却是将她们俩都抱起来,那种凌空飞翔的感觉,自然是与荡漾起的秋千完全不一样。
姐妹两人都还处于巨大的震撼之中。
而小时却看得一脸的好奇羡慕,忽然拍起两只小手掌,“哇哇哇!伯伯好厉害,再来一次!”
王机子没个好气,弯腰将她抱起来,只觉得她衣兜里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人,不过此刻也没顾得上去问,只担心道:“方才把爷爷都吓得不行了,你个小丫头还想再来一次,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死么?”一面转头朝刚被萧遥子放下的姐妹俩忧心忡忡看去:“瞧你们俩这胆子,出去可别说是谢明珠的女儿,看看小晴,天塌下来也毫不畏惧。”
小晴听到这话,下意识垂下头,她也想跑,可自己离楼梯太远,前面又被两妹妹堵住了路,她才没能跑的。
不过大家没留意,因为酱油罐不知怎么回事,方才上楼来了后,就一直对着小时喵喵喵的叫个不停,那声音很是急促。
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
“这猫儿生得好,乌云踏雪,和我的宝生倒是有几分相似,往后你们拜把子。”说着,放下小暖小晚,就要去抓酱油罐。
然酱油罐虽个头小小,却是家里一霸。
连爱国和小黑都不敢招惹它。
平时除了小时以外,很少愿意让人抱,如若强行,必然是无敌猫猫拳问候。
所以大家见他动作,都连忙去拦,“别,这猫儿野!”
然哪里知道,那平日里打狗吓人的猫儿,这会儿竟然并没有反抗,就这样任由萧遥子将它拎起。
“哪里野了,我看这不挺乖的嘛。”萧遥子的道观里也有几只猫儿,得空时候他也喜欢撸两把。
众人也是大惊,只当他和猫儿有缘分,正要夸赞几句,谁知道他怀里的酱油罐就一副从他怀里呼之欲出的样子,朝着王机子扑过去。
当然,嘴里的喵喵叫也没停。
“酱油罐这是做什么?”宴哥儿觉得奇怪,这感觉就像是酱油罐想找小时,所以才让萧遥子抱起来。
因为这样,它离在王机子怀里的小时就更近了。
宴哥儿说着,一面去揉酱油罐的脑袋,试图安抚它。
谁知道就这功夫,酱油罐从萧遥子的怀里挣扎出来,一下跳到小时的身上,伸手就往她衣襟口袋里抓。
此举吓得王机子躲之不及,就怕它的爪子抓伤小时。
也是这一躲,小时身上那硌人的东西又出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你这兜里揣了什么?”而且这位置,正是酱油罐要掏的地方。
他不问还好,一问小时就满脸心虚,下意识地伸手捂住。
此举更是引得宴哥儿怀疑,直接过去扒拉,“你是不是拿了酱油罐的东西?”
想是大家都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小时有些生气地反驳着,“我才没有。”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终于将东西掏出来了,“我揣的是来财,来财是我的,才不是酱油罐的。”
众人看着她拎着的乌龟尾巴,也不知是怎么精确地抓着的。
那比她手掌大两个巴掌的乌龟实在是窝囊,一副活着不错,死了也行的样子。
“你你你,这不是要把乌龟给捂死,害它性命么?”宴哥儿气得不行,伸手就去夺来,连忙咚咚跑下楼,放缸里去。
小时不服气,“才不会死,我刚才喂它喝了水。”
然渴死和被捂死是两个概念,不过很显然小时是不懂的。
而乌龟被解救了出来,酱油罐的喵喵叫也终于停了下来。
所以它这是发现乌龟不在家,立即就找到了小时这里?
大家联想到这里,再看这会儿坐在栏椅上□□毛的酱油罐,再一次佩服它的聪明。
小暖更是忍不住脱口道:“它要是个人的话,该得多聪明呀。”
当然,也不忘去教训小时。
一时之间,小时也是被哥哥姐姐们挨个训斥。
这让原本也想打她一顿的王机子也只好作罢,毕竟这会儿看小时已经被训得跟鹌鹑一样了,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坐在那,明明是胖乎乎的,这会儿瞧着小小的一团,软弱又无助,一双眼睛里更是泪汪汪的样子。
反而心软起来,过去哄她。
不过小时这一顿,虽迟但到。
其实揣乌龟还好,随着萧遥子在他老师屋子里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后,暮色也来了,还忽然下了一场急雨。
雨去得很快,但因为下的大,地面也积累了许多小水洼,篱笆外面跳来了不少癞疙宝,引得小黑和爱国汪汪叫着去驱赶。
小时也去凑热闹。
毕竟以她对小黑和爱国的了解,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才会这样叫。
于是就看到了这些癞疙宝,在她看来就是麻子青蛙,虽然不是青色的皮,但捏着软软的,怪好玩。
不让她玩乌龟,那她玩癞疙宝总行了吧。
谢明珠给她缝的大口袋正好能装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雄赳赳气昂昂上楼,正巧在雨落下前回来的谢明珠 ,也将晚饭煮好了,正喊她吃饭,见她从楼下来,草鞋底下沾了不少沙子,很是嫌弃,“你把鞋底弄干净些再上来。”
小时不以为然,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认认真真脱下草鞋抖上面沾着的湿漉沙子。
等干净了才上来。
这时候大家已经坐下了,庄如梦也在,揣着一肚子的话要和谢明珠说,刚才煮饭的时候,他就去厨房里帮忙,一边巴拉巴拉说了个不停。
谢明珠见小时终于来了,起身拿帕子给她擦手,下意识也看到了鼓鼓胀胀的口袋,伸手去摸,“装的上面?不嫌硌人么?”
触碰到那软糯糯湿漉漉的瞬间,吓得她忙缩回手。
而包庇她今天揣乌龟的众人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一面相互确定,乌龟没让她抓啊。
小时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暴风雨,笑吟吟地摸出口袋里的癞疙宝,“麻子青蛙。”
与此同时,沉闷的咕咕声从癞疙宝嘴里发出。
自不用多说,谢明珠在继上次被酱油罐叼来的耗子吓了一跳后,又被小女儿手里攥着的癞疙宝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单纯的外貌惹人害怕,更重要的是有毒,谢明珠看到她手里兴奋地扬着,还吹着鼓鼓的腮帮子咕咕叫的癞疙宝,愣了好一瞬,才回过神来。
但作为母亲,天性使然,哪怕自己对此物恐惧万分,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她手里的癞疙宝夺走,朝楼下扔去,就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可这一抢一扔,小时反而更委屈了,“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白天不让她玩来财就算了,哥哥姐姐还凶自己,现在娘又把自己的伙伴扔了。
一股股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来,气得眼泪直流。
似生怕另一只也被扔了一样,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宝贝一般捂在胸口,咚咚跑下楼,一边跑一边要找爹。
找爹当然是不可能找的,最后被拎回来,抢去了怀里的癞疙宝,结结实实被谢明珠打了一顿。
虽说吃饭不打孩子,但是气氛都到这一块了,不打也不行。
庄如梦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假意拉了两下,然后抿着嘴憋住笑认真地观看。
他虽假拉,但宴哥儿兄妹几个是真拉,所以小时挨打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只是白日里这连续一耽搁,谢明珠也没空去塘边收拾房子,今晚只能让庄如梦和萧遥子都挤在这边。
隔日一早,叫上了沙若婶,又有寒氏过来帮忙,从衙门里借了骡车来,叫庄如梦赶着,拉了一堆铺盖和日常用品给带过去。
那些房子里,除了早前搭建的通铺,连灯盏都没有,所以要准备的自然多。
眼下床是来不及打,所以谢明珠就带了席子枕头过去,又有脸盆灯盏毛巾等,好歹能叫人暂时有个歇息的地方。
四个人忙了一天,总算是都收拾出来,最起码能住人了。
庄如梦自己也挑了一间,晚些萧遥子也搬了过来。
不过他还是打算住在谢明珠家这头,如此和他老师离得近一些,得知现在没法找木匠,便自己打算建房屋。
只同谢明珠说道:“我自有主意,你肯给我划地就是,这房屋建好了,倘若往后我不住了,还是你的。”
谢明珠哪里在乎这你的我的?而是耐心解释道:“牛掌柜家那边虽有木材,但现成的木板却没有,如今得赶建糖坊,他们怕是也抽不出空来给锯木板。”而且城里各家有闲散多余木板的,早前为了给民兵队伍修房子,衙门早就已经买完了。
然萧遥子昨天那么愤怒地骂现在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会,正是他自己会驾车骑射,能抚琴焚香,舞剑盖房。
故而一点都不担心,“弟媳你只管放心,我昨儿看你那后头多的是竹林,我砍些竹子来搭个小楼便可。”
谢明珠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听他一说,也没毛病了。
当下点了点头,“那行,我到时候再雇两个人过来帮忙。”
不过萧遥子却摆手拒绝了,“不必,建一座吊脚楼而已,用不着找人,你只管忙你糖坊的事情去。”试想当那刚接手那小破道观时,分文没有,不都是自己徒手撸么?现在一座小小的吊脚楼而已,几天的工夫而已。
反正书院那边也还有七八日的光景才开始上课。
说起书院,这些天在那边忙碌的卫无歇,也是今日才听得王机子的学生来了,只不过来时,谢明珠他们已经出门去了。
王机子也带着孩子们去草市测字,以此来检验宴哥儿他们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就剩下萧遥子拿着刀在家砍竹子,当然还有身后尾随着的小时。
小时早将昨日的不愉快忘记了,今儿倒也算是乖巧,带着小黑和爱国追在萧遥子身后跑,就是从看到他削竹子开始,总忍不开口指指点点的,“我看着我爹不是这样劈的?”
要么就是,“我爹劈的竹子可细可细了。”
“我爹还会编筐,会打竹席。”
萧遥子一开始还耐心地给她解释,自己劈的竹子是用来房子墙壁,只能用竹片,即便需要里面嵌一层竹篾席防风雨,但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
眼下就先以房屋框架和墙壁为主。
但小孩子嘛,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体系,萧遥子怎么能说得通呢?
于是到后面累了,就不解释了,就充耳不闻。
院子里便只充斥着小时的声音,卫无歇来时,就听得她呱呱地说不停,说激动的时候,也和本地人一样,方言就出来了。
看到卫无歇,飞奔过来喊着,“卫小舅。”
卫无歇将她抱起,感觉好些又沉了些,也懒得去问其他人哪里去了,反正看这光景是没在家的,只上前同萧遥子打招呼。
萧遥子从谢明珠他们口里知道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朝他看来,“我听说你二哥早就去信家里了,可有收到回信?”
说起家里的回信,卫无歇也发愁,仿若石沉大海一样。
一时也沮丧起来,担忧不已,摇着头,“不曾收到。”
萧遥子见他闷闷不乐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问起书院的状况来。
说起书院,卫无歇的兴致倒是来了,滔滔不绝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除了是来拜见萧遥子之外,还要来给荻蔗施肥。
这次施肥完了,荻蔗也要开始收割了。
故而也是没空给他帮忙,急忙往后院的沤肥池里掏粪。
也亏得是家里的植物丰茂,那沤肥池和前院也离得远,不然就他这样没技巧地将粪瓢往里搅,不知迎风臭多少里。
小时追去看了一回,嫌弃地捂住鼻子回来,搬了小板凳继续坐在王机子跟前。
谁知下午,杨德发就带了四五个衙役过来了,很显然是从谢明珠口中得知。
人一多,三下五除二,第二天傍晚,这吊脚楼就建造好了。
而萧遥子也讲究得很,除了自己的卧室,还修了一间书房。
凉台也建造得很宽敞,旁边还挂了几张席子,准备风雨的时候,可放下来遮风挡雨,便能做茶室。
王机子来看了一眼,觉得他这茶室和书房估计守不住的。
所以看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老树杆,正在打磨雕刻,准备做茶桌,好心劝解,“别做这无用功了,到时候未必有地方置放呢!”
萧遥子听得这话,忽然有些防备起来,眼神里似带着刀子一样,落在王机子身上,“老师,你也写信给盾山那混球了?”
王机子心虚地摸着鼻子笑了笑,“都是师兄弟嘛,为师总不厚此薄彼。”
然后在菜园子里摘菜准备晚饭菜的谢明珠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就忽然听得萧遥子的破骂声,等抬头瞧来的时候,但见王机子已经被萧遥子给赶下楼来了。
她竹篮里全是今日要吃的蔬菜,一面往井边走,一脸好奇问,“您又惹兄长生气了。”
王机子不认同这话,“你怎么说是我惹的,难道就不是他气性大的问题?”
谢明珠觉得这话是明知故问,不是他招惹,一向尊师重道的萧遥子怎么会开口骂人,还把他赶下楼来?“这不明摆着。”
话音刚落,大门外椰树林里响起熟悉的语调。
“明珠姐,有客来了。”阿骏这次直接偷懒,都不领着人来门前了,指了个路,站在椰树林里喊一声,就回衙门去了。
在离大门口比较近,收衣裳的庄如梦去开门,没瞧见人。
确切地说,是没瞧见脸,门前只有一堵肉墙。
他吓了一跳,咚地一下退开身,“什么玩意儿?”
但下一瞬,衣领子就被拽着,被一只肌肉线条犹如老树盘根的手臂从门框里塞进来,随后众人也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壮实的络腮胡大汉跨进门来。
讲真,谢明珠家的大门两扇,平日里开一扇尽管够用,并排进两三个人不在话下的。
可现在进来一个人,竟显得有些狭小了。
只因此人身形高大壮实如铁塔般,谢明珠觉得必然远超两米,且对方外形粗狂豪放,满脸的络腮胡。
当下连家里的狗儿被吓着了,汪汪汪地叫起来。
第105章
很显然,不止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就连狗儿也见过这样高大的人。
宴哥儿听得两只小狗的叫声,反应了过来,只是忙着看进来的这高大壮汉,也没空去询问楼上的爷爷和伯伯了来者何人,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瞧。
然后一声如同洪钟般的浑厚响声如雷在头顶上炸开,“老师!”
宴哥儿下意识地想要捂着耳朵,忽然见这巨大的身影从自己身前移动过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威武的大高个,也是爷爷的学生。
王机子脸上笑开了花,可是萧遥子就没那么高兴了,两条眉毛几乎都要皱在一起了,手指紧紧地揪着自己下巴的胡须。
谢明珠在自家这边的凉台上看着,都生怕他一个恼怒,真把那些胡须给揪下来。
又见那大高个咚咚地朝竹楼爬去,也不知是不是谢明珠的错觉,她觉得那楼梯在晃,扶手也在晃,看得心惊胆颤的,心里竟然生出庆幸来,好在老头子不在这边,不然这会儿震动的,该是自家的楼梯了。
王机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脚底下的楼板在震动,连抬起手,示意着大高个,“盾山,你给我慢点,这可是你三师兄才刚盖好的吊脚楼,你仔细些。”
原来大高个便是王机子的学生,排行第五。
他听到王机子的话,动作果然轻缓了不少,到了凉台上,立即就想要朝王机子扑去。
王机子自然是躲开了,将身子缩进身后敞开着的书房门里。
于是他又转头想去抱萧遥子,“三师兄,我给你写信,你怎么不回我?”
萧遥子这两天已经卸下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来了,这会儿就直直挡在身前,“你再上前一步试试?”
再怎么高大怎么结实,也怕刀枪啊。
盾山硬生生停住脚步,语气里满是委屈,“三师兄,咱们师兄弟多年未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呵!”萧遥子冷笑了一声,“为什么这样对你,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不这样对别人?”
“那我怎么知道?”盾山反问,并不反思,转头朝书房里的王机子看去,又瞧了瞧另外一间房,看起来也宽敞,估计还不够自己放床呢!
于是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凉台上,萧遥子规划出来做茶室的凉台,高高兴兴地大步走过去,“给我拿两张席子来,我以后歇在这里就好了。”反正这岭南天气,不可能冷死人。
萧遥子听到他这些话,有种无力感,因为这家伙这么多年来,还是我行我素。
你说你的,他做他的。
对他发怒,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里。
又看了看自己准备用来做茶桌的枯树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使唤着盾山,“给我把树杆拿下去吧,放在楼下干燥处。”
也许,可能,往后有机会建新房子,到时候再做茶桌吧。
盾山听了,乐呵呵地伸手轻松提起,就往楼下去。
萧遥子见此,只恨恨地瞪了躲在书房里的王机子一眼,“看你干的好事!”一面咚咚下楼去,就怕盾山再上来。
现在既然无法阻止他住在自己的竹楼上,那现在只能尽量减少他上竹楼的次数,最好就每日一次,上来睡觉。
回头见王机子还没动作,忍不住催促,“老师,你还站在那里作甚?还不赶紧将人领过去给弟妹认一认。”
如此这般,王机子将盾山介绍给众人。
一帮孩子都十分安静,就连小时此刻也变得特别规矩,直至王机子安排盾山去荻蔗地里干活,小时这才长松了口气,跑到王机子耳边悄声问:“爷爷,他真的不吃小孩么?”看起来好可怕。
“瞎说什么,那是你五师伯,以后能保护你们大家。”对于小时问出的这个问题,王机子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自己这个弟子生得的确不似凡人。
宴哥儿兄妹几个就等在旁边听结果,此刻也放心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往荻蔗林里瞧去,心想最好别吓着卫小舅。
谢明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盾山只是个寻常人样子,那阿骏给人指路也就算了,她也能理解。
可盾山明明看起来高大如山,壮实如墙,他们却没有半点好奇心,依照她对衙门里这帮小年轻的了解,不对啊。
正好盾山来了,就他这么个大高个,只怕一顿也要吃不少,就家里准备的这点菜多半是不够的。
于是朝小晴喊了声,“你去地里喊沙若奶来帮忙再煮些米饭,我去草市转一转。”看看还能不能买些肉。
又叮嘱小时乖巧些。
小时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脑子里满是盾山高大的身影和满脸的络腮胡,还是觉得可怕。
交代好,谢明珠自是往椰树林里去,打算先去衙门看看,这么个奇人,竟然没有引起他们半点好奇心。
然一路到了前院,都静悄悄的,竟然不见一个人。
这会儿也还没下职,又往开着窗户里瞧去,连阿坎他们这些笔杆子也不在,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只得到正屋门口喊:“陈县令?方主薄?”
但回应自己的,只有冷寂无声。
见此,她快步出了衙门,到街上一看,只见行人匆匆,忙拉住个小子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瞧大家都慌里慌张的。
那小子见是她,想着她家住在衙门后面,又隔了那么大片椰树林,街上的声音自然是听不到。“谢夫人您还不知,就方才听得杨捕头他们敲着锣,召集人手,得赶紧去往狗牙滩。”
狗牙滩,正是城里散户渔民们打渔暂居的那片海滩,因从海边来城里得一天的功夫,所以大家便在狗牙滩建了个小渔村,平日里也好在那边歇息,或是晒鱼货。
所以有的也是将家口都给带了过去,女人能帮忙在渔村里煮些饭,一边看着小孩,得空还能杀鱼晒虾。
可以说,那里算是聚集了广茂县现在四分之一的人口了。
“可知道缘由?”谢明珠心里一下慌张起来,能将县衙里的人全都惊动出去召集人手,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海盗来了。
果然,只听小子急促地说道:“海盗,说是海盗来了,要是不出意外,今晚就能登岸。”反正也不知是何人发现的,海盗正是往这方向来。
上次石鱼寨被洗劫杀得寸草不生的悲剧,还历历在目。
谢明珠几乎都没多想,朝小子道谢了一声,扭头急忙朝家里跑。
她这才去了没多会儿,空着手回来也就罢了,还跑了一身的汗,武功高强的萧遥子立即就察觉到了问题,连起身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谢明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有些艰难地说道:“好似有一波海盗正往狗牙滩靠近,如若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到。”具体什么时候登岸,还没来得及问,她反正返回衙门,还是空荡荡没见一个人。
王机子听得这话,看了萧遥子一眼,这会儿也恍然反应过来,“你师弟来了,我只顾得上高兴,却是忘记了,他往昔但凡出现,不知要引来多少好奇目光,今日衙门那些小子连送都没送他到大门口,我就该察觉到出了问题才对。”
懊恼之际,也忙着与萧遥子下楼。
而说起海盗,宴哥儿他们虽没亲眼见过,却看到石鱼寨逃到银月滩的那些幸存者们,一个个就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好些个孩子,听说到现在还呆呆的。
可见当时候石鱼寨的惨烈了。
连正值活泼的孩童们被惊吓到如今,都还未恢复过来。
于是也担心起来,此刻都围在她跟前,“娘,海盗不会杀来吧?”
谢明珠怎么知道呢?倘若是知道,这会儿她也不会担惊受怕了。
王机子这会儿已到了跟前,宽慰道:“没事,海盗不会来的,你们在家里好好听你们娘的话。”然后轻轻拍了拍宴哥儿的肩膀,“你去将你五师伯喊来。”
宴哥儿点头,脑子里其实还全是石鱼寨惨状画面,但听到他的话后,还是立即夺步朝后头的荻蔗林里狂奔而去。
这会儿恢复了些的谢明珠,也看到了萧遥子不知何时已经背起的剑,“兄长,你这是要?”
“我乃习武之人,剑专斩的就是这些贼寇!”萧遥子倒是一脸的冷静,“我先去衙门里打听消息,老五来了,叫他直接去衙门找我。”
还没等谢明珠点头,王机子就催促他,“快些去。”
谢明珠知晓,是拦不住的,只朝他背影大喊:“兄长注意安危。”
萧遥子的回复很快就从椰树林里传来:“放心,小小贼寇罢了,道爷我还不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可双拳难敌四手。
城里是训练了不少民兵队,可是谁也办法预测,可是能战胜这些无恶不作的海盗。
更何况,来的又是多少海盗?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所以谢明珠他们如何不担心呢?
反而是王机子,眼见着她们母女一脸忧心忡忡的,“没事,一些小海盗罢了。”一面劝着她们上楼去。
沙若正在厨房里煮饭,也是将这话听了,只不过火正烧得旺盛,因此这手忙脚乱将火熄了,急急忙忙跑出厨房,那萧遥子已经去了。
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咋这县城也不安全。”就是觉得县城应该比海边安全,才搬来的县城,谁知道现在海盗连城里的渔民都不放过。
她两个儿子虽没在海边打渔,可来城里这些日子了,房前屋后几个邻居也熟悉了不少,都是热情善良的好人,他们家年轻儿女都去了海边。
如若真叫那些海盗上了岸,只怕再见面,活生生的人已是血淋淋一片了。
想到此就心慌不已,急得朝谢明珠望过去,“明珠啊,这可怎么办?”
谢明珠这会儿也冷静了许多,深吸了口气,“没事,先别担心,随我来,咱把家里能吃的熟食都拿来包好。”转头又喊几个女儿,“小晴,你带着妹妹们打水多洗些芭蕉叶。”
王机子一听,知道她要作甚,“我来一起帮忙。”
当即,三人一起到厨房里,又重新烧起大火,将半生不熟的米饭继续煮,早前的谢明珠全晾在簸箕里,这会儿全捏成了饭团,也顾不得讲究大家要吃什么口味了,水果的虾肉鱼肉的,全都包在里面。
反正主打一个解饿就成。
王机子搬了两个竹筐来,除了将芭蕉叶包好的饭团整整齐齐码在里面,另外他也在一旁烙了不少饼,沙若也没闲着,那米饭煮好好,腾出火炉来,炒了几个菜,用瓦罐装着,芭蕉叶盖上。
回头送到海边去,大家也能夹着饼吃。
宴哥儿早就回来了,跟着一起帮忙。
至于盾山,得了他的话后,连楼都没上,手也没顾得上洗,急急忙忙就去了衙门。
卫无歇原本也想跟着去的,可想起上一次自己去石鱼寨,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还拖了大家的后腿。
所以这会儿也没去添乱,但厨房里人已经够多,用不上他帮忙,故而就找了扁担来,将谢明珠他们先装好的两筐饭菜挑着,送往衙门去。
这会儿已经整顿好了人马,民兵队里大部分都是城里的青壮年,如今也都去了海边,现在组织起来的,除了衙门的捕快小吏们,也就是百来个年轻人。
牛掌柜家的儿子和岳家那边在侄儿们也都全在,因是临时凑起来的,没有武器,一个个拿着那做木工的斧头,神情凝重。
陈县令自己也打算跟着去,见了卫无歇挑来的两筐饭团和饼子炒菜,得知是谢明珠那里准备的,心中感动。
得了消息后,他也是立即将能带着的吃食都给带上了,但还远远不够,如今得了谢明珠这两筐,倒也解了燃眉之急。
“帮我与谢夫人道谢一声。”然后这会儿也不多余客气了,喊人直接搬到马车上,便要出发了。
很快,拥挤的衙门口一下变得清冷起来。
卫无歇拿起扁担正要回去,就听得寒氏的声音。
寒氏急匆匆跑来,身后背着个背篓,“卫小公子,他们人呢?”
“刚走。”卫无歇回着。
闻言,寒氏要去追,他忙将人给拉住,“别追了,他们都是跑着去的,你哪里追得上?”
寒氏心急如焚,“我这还给准备了些吃的,晚饭都还没吃。”
卫无歇把扁担递给她,将她背篓接过来,“我去送,你回去照看着弟妹那。”
寒氏连连点头,因为除了自家男人,弟弟也跟着去了,毕竟在衙门里吃公粮,这会儿怎么可能躲在后头?
所以萧沫儿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她大着肚子,如今男人跟着去打海盗,只怕心惊肉跳的,得叫个人陪着才是。
如此,卫无歇背着背篓,也是拿出了几平生最快的力道。
路上有遇到了衙门里几个差吏家的家属,一行人一并狂奔,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才看到对面山路上的点点余光。
便高声呼喊。
方叫对方晓得,留下了一辆车马来等他们。
这些干粮送出去,一行人空着手往城里走,到家时已是戌时左右。
这时候谢明珠他们已经吃完了饭,谢明珠还去寒氏家里看了一会儿萧沫儿,到家得知卫无歇还没回来,也是担心不已。
眼下正是等得心急如焚,王机子见此,一帮孩子又不肯去睡,都已经准备打着灯笼叫上几个人,沿着城外去找,就怕他被狼拖走了。
正要去点灯笼,终于是听得了外头的动静,没等众人反应,小黑和爱国就赶紧从篱笆缝隙里挤了出去,急切地叫起来。
然后卫无歇的声音也从茂盛的蜀葵外面传来,“是我。”
众人这悬着的心,方彻底放了下来。
宴哥儿一个箭步冲下来,“我去开门。”
很快卫无歇上来,自是解释起为何回来这么晚。
谢明珠等人听得,只庆幸亏得还有旁人在,不然就他一个人的话,只怕早被野兽拖进了山里去。
没想到这随口一说,卫无歇却一脸心有余悸,“路上还真遇到了狼,幸亏就一头,阿来他表弟虽年纪小,但却是个打猎的好手,一棍子敲死了,扛着就带我们赶紧狂奔。”
原本已经没力气的他们,也是在遇到这头狼了以后,浑身的潜力就像是被激发了一样,也不用像是此前一般相互打气了,一个个都跑得飞快。
听得还有这样的惊险,谢明珠也被吓了一跳,“早前就听说这去往狗牙滩的路上有狼,我还想着,该不会,必然是谁看花了眼睛。”毕竟此地环境并不合适狼群生活。
这一点,当时在银月滩的时间就验证过了。
谁知道,没想到还真有狼。
不过现在也是顾不上匪夷所思的时候了,谢明珠打发着孩子们去休息,让卫无歇也赶紧吃饭,明天还不知是什么光景,现在干坐着等消息简直就是浪费体力,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王机子觉得这话在理,自也没有多待。
可即便如此,这个晚上也不知究竟多少人没睡好觉,心里一直悬挂着狗牙滩的事情。
有的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毕竟自己的儿女孙子都在海边。
所以天一亮,谢明珠到衙门里,就看到有人来同留守衙门的方主薄询问,打算自主组建一队人马去海边探一探消息。
可是县城里没有了一头代步的牲口,不管是衙门的还私人的,或是四大家族的,昨晚都倾巢而出了。
现在去的话,只能是徒步,而现在城里的人手,要么就是年纪较小的少年们,要么就是卫无歇这样的,还有就是年过半百的。
无论其中哪一类,让他们去,那真真是要走到天黑去了。
所以方主薄给拒绝了。
没想到正是这山重水复之际,谢明珠赶着一匹浑身敷着泥土的脏马来,鬃毛也乱七八糟的,“你们大家别争了,谁会骑马,骑着马去,快去快回。”
方主薄一脸震惊,也不知她哪里来的马,但当下也没有耽搁,只叫了个会骑马的老倌,交代了几句,大家一起目送他离去。
众人见此,也逐渐散了,各自回家,方主薄这才得空询问谢明珠,“你哪里来的马?”这城里,这会儿有马的,只怕也就是州府来的那些生意人了。
可他们怎么可能将马借出来?都在观望着,若是狗牙滩那里拦不住,他们立马就上车往州府逃去。
当下也没得旁人,谢明珠自是没有瞒着他,“是柳颂凌让人送来的,我知她难处,所以在家里故意将马鬃都剪掉了不少,又给浑身弄脏。”如此,免得叫人认出来,是和气钱庄的马。
如果不出这事儿,她也不知道柳颂凌竟然回了广茂县来。
只是更没有想到,这危机时刻,竟然是柳颂凌出手相助。
方主薄是了解柳颂凌的,无知无用吃不得苦,正是给她打的标签,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冒着风险帮助大家。
当下也是反省自我,“这一次多谢她了。”
谢明珠听得这话,连忙道:“你可别真上钱庄去同她道谢,这事儿我看钱庄的人未必知晓。”说到这,虽家中事情也诸多,尤其是荻蔗还未施完肥。
可现在没准海盗过两天就打来了,还管什么荻蔗?
只赶紧又与方主薄说道:“咱们也不能闲着,早前阿坎哥不是在主持修筑城墙么?还有哪些地方是破损的,咱得快些修起来才是。”
方主薄原本也正是这样的打算的,只是现在大家都还没吃完早饭,眼下听谢明珠也是这样打算,“想到一块去了,如此咱俩兵分两路召集人手,你去把阿椿喊上,她知道城墙哪些地方需要修补。”当下,跑进去拿了个锣来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拿着锣,也没有半点犹豫,上街就往左边去,一边走一边敲锣喊人修筑城墙。
一路到阿椿家,喊上她时,已有不少妇人老人拿着撮箕锄头,奔朝城墙去。
这会儿最闲赋的,也就是州府来开店的那些了,他们是不怕海盗的,海盗要真来了,他们赶着车立马就回州府。
那时候海盗只顾得上在城里烧杀抢掠,哪里顾得上追他们?
第106章
宴哥儿他们在家里等消息,依稀听到这锣响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椰树林传来,但对于人声并不清楚在喊什么。
只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看得楼上的王机子有些头晕眼花的,“小宴,你快些停下吧,老头子都快要被你转晕了。”
宴哥儿叹了口气,上了楼来,倒了一杯睡莲清竹饮仰头喝下,脑子里似乎也冷静了不少,“爷爷,要不你在家就得了,我还是得去看看,实在不放心。”
王机子留在家里,一来是他年老,真有什么问题,他也跑不过旁人,二来这个时候比不得往昔,需得有个大人在家里陪着孩子们才妥当。
此刻听到宴哥儿的话,虽觉得他小小年纪,但也算是有担当,不愧为个小男子汉,不过还是摇着头,“我应允了你娘,是要看着你们的,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几乎是他这话音才落,小晴激动的声音就叫起来,“娘,是娘来了。”她一边喊,一边往篱笆外的路上指过去。
大伙儿闻言,几乎都立即起身,矮些的小时也忙爬上了栏椅上,果然瞧见了自家娘正匆匆忙忙来,也高兴地喊起来,“娘。”
谢明珠抬手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院门进来,只不过也没上楼,而是直径穿过楼下的廊道,直接去取了锄头撮箕背篓等。
楼上的众人见她没上楼自然疑惑,这会儿都跑下来,正好与拿着家什伙的她碰了正着。
“这是要作甚去?”王机子先张口问出孩子们心中的疑惑。
谢明珠解释着:“城墙不是许多地方还破损着嘛,我与方主薄召集了城里的劳力们,这会儿去赶工,能修一处是一处。”说罢,看了孩子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宴哥儿身上:“你是大哥,在家里好生照顾妹妹们和爷爷。”
宴哥儿原本想跟着去的,自己已经是九岁了,也是有些力气的,能帮忙挖泥。
可听到谢明珠的话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妹妹们,还有王机子,最终还是将那话给咽了回去,“嗯,娘您放心。”
谢明珠闻言,放心了许多,和王机子又说了几句,方匆匆去了。
小姑娘们见情况如此严峻,都有些紧张,宴哥儿和王机子安慰了几句,见她们心情都平复了这些,这才不解地问王机子,“爷爷,如果狗牙滩真拦不住,现在修筑城墙,又有什么用?”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王机子虽也有些担心,但觉得狗牙滩也不是这么容易被占领的,当初城里的老百姓们选择那里做个临时小渔村,本就是因为那里易守难攻,颇有些银月滩的样子。
何况本地贫穷,海盗就算是怎么猖獗,也从他们手里抢不到多好的资源,所以他猜想这些海盗的战力和装备,也就那样。
再有巧了不是,自己这诸多弟子里,战力最强的两个都刚好在。
不说别的,他们俩单独拎出去,说是能以一敌百,是半点不夸张的。
只是可惜一个非我族类,朝廷不敢用,一个又不屑和朝廷来往。
不然的话,早就是名震天下的战神了。
不过听到宴哥儿的疑问,还是耐心解释:“你说的问题,你娘和方主薄他们又何尝不知?可正是这样,这个时候才要更积极面对,而不是立即收拾包袱逃跑。”
也只有这样,老百姓们才能安心,不会出现恐慌。
若是衙门这个时候还消极怠慢的态度,那老百姓们只怕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各自四处奔逃,那时城不成城,家不成家。
他喝了口凉茶,继续说道:“未战先怯,是兵家大忌,你父亲好歹是一方将领,你应该明白,这个时候士气的重要性。而且这个时候也恰是最好凝聚老百姓们的时候。”
城里管束虽松散,但因有替州府大家族打工的四大家,许多店铺又是州府的人来开建,的故而其实这广茂县的人心是零散的。
也许这一次海盗的袭击,正是将大家凝聚起来的最好时机。
宴哥儿听得认真,也大致明白过来,“所以修筑城墙是假,凝聚人心才是真。”
见他明白,王机子欣慰地点着头,“不过,这城墙也不能说白修筑。”
两人说着,又见庄老四急匆匆跑回来,挑走了担子,筐里几乎将家里的锄头榔头都挑走了。
他走了没多会儿,卫无歇也来了,上楼仰着头狠狠灌了两杯茶水,径直从后院去,然后把家里的竹梯给扛走了。
中午的时候,宴哥儿带着小晴,将午饭装进小竹篓里,去给他们送饭。
正巧各家的儿女也都来送午饭,只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自家人在何处。
兄妹俩顶着烈日过去,只见那残破的城墙附近,许多熟悉的面孔,庄如梦和卫无歇挽着裤腿,站在将近两米高的泥墙上,还在奋力夯土。
谢明珠则和沙若等几个妇人一起挖土,筛出里面的落叶,然后在加水和匀,一桶一桶给他们运送上墙壁去。
七八个人一组,一组负责一处。
而工序之多,就这点人肯定是不够,所以一个人要身兼数职。
其实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这泥土里还是可以添些小砂石进去的,如此这城墙将会更加牢固。
不过说到眼下能找到的黏合剂,除了糯米浆之外,还有鸡蛋清,可惜这些奢侈之物,老百姓都未必够吃,那哪里能拿来修筑城墙?
那是皇帝家才能干的事儿。
宴哥儿看着满头大汗的谢明珠,心里一阵阵心疼,快步过去抢夺过她手里的锄头,“娘,您去吃饭,歇会儿,我来挖。”
谢明珠被他忽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又见他也是满头的汗 ,连抬手想去给擦拭,奈何自己现在满是的泥土,只得将手收回,“没事,娘干惯了的。”又见他背上的背篓里,是一个大瓮,十分好奇,“背了什么?快先放下来。”
“这头没有树荫,爷爷怕你们大家中暑,熬了不少解暑茶,一会儿就留下喝。”宴哥儿解释着,在谢明珠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竹篓放下,从里头拿出一叠椰子碗,招呼着大伙儿喝解暑茶。
小晴这会儿也将自己带来的饭菜拿出,摆放在干净的芭蕉叶上,隔壁其他人已经吃上了自家儿女送来的饭菜,于是她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庄老四和卫无歇,也高声催促着:“小舅,小四叔,快下来先吃饭。”
然这夯土,磨具固定好了,就是要一气呵成,若是中间就停手,回头再来夯,只怕未必有此前结实牢固。
故而卫无歇只笑着回她,“就好就好。”
话虽如此,可也是过了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才四肢并用,顺着家里那细细的竹梯下来。
期间小晴和宴哥儿也没闲着,和别家来给娘或是兄长送饭菜的小孩儿们一起挖泥。
一日里,就在这紧张又热火朝天的劳动中结束了。
只不过入夜后,回到家中,那庄如梦和卫无歇也没休息,吃过晚饭后,白日里夯土时的脏衣裳也没换下来,趁着那月色直接就去荻蔗里施肥。
用他俩的话来说,没得到狗牙滩的消息,也没法安心睡觉,倒不如趁着有月亮,晚上又凉快些,赶紧给荻蔗施肥。
如此,两人干到了那子夜之时,这才回来洗衣裳洗澡,然后便去衙门里等消息。
倘若顺利的话,对方骑着柳颂凌送的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原本不大的衙门里,现在因为只有方主薄一个人,所以显得很宽敞,只不过空荡荡的。
卫无歇和庄如梦结伴打着灯笼来时,但见方主薄也没睡,坐在庭前的木梯上发呆。
听得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扭头朝他俩看去,自不用多问,也知是为何而来,于是不等两人问,便道:“应该快来了吧。”
然三人在院子里等了许久,千家万户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熄灯休息,四下静悄悄的,连蝉鸣声都没了,只有叶枫吹动着高大的椰树枝,沙沙哗哗地作响。
庄如梦都有些困了,上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朝着左边移了一下屁股,背靠着后面的柱子,这一舒服,瞌睡来得就越是汹涌,高强度劳作一天的他,也彻底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然听得马蹄声,他惊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来。
但见果然不是做梦,院子里果然拴着一匹马,方主薄和卫无歇都没在旁边了,倒是马匹旁边有三个人影正在说话。
他连忙凑过去,只见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是阿骏。
“我们昨晚到狗牙滩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本来还以为海盗已经上岸了,没想到安安静静的。”算着时间,那时候海盗也该上岸了。
陈县令等人都觉得不对劲,立即就打发人去了四大家族所在的白猿峡。
白猿峡离狗牙滩,骑马快的话,也要将近一个时辰。
如此,按理去白猿峡的人,大概要天亮后才回来。
然不过个把时辰,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原来在半路就遇到了风家来求救的人,海盗悄无声息地攻上了他们白猿峡,死伤惨重,女人们那会儿也顾不得山林里有瘴气,为了不被海盗□□侮辱,已经逃山林里去了。
他们四家早前有州府那边打着招呼,从来都不用担心在海上遇到海盗,毕竟他们在这白猿峡打渔,为的就是了州府那些主家挣钱。
所以打渔的家什伙倒是比散户们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但是旁的就不值一提了。
也亏得年前县城里训练民兵,他们也打发了不少人来参加,不然的话,就靠着此前那些花架子,只怕这会儿早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血流成河。
女人们也没机会逃进山里,更不会有人跑来报信。
陈县令听得这话,心下已经明白为何从来不骚扰他们四大家族的海盗,这次为何专门盯着他们打,只怕还是为了年前书院的事情。
难怪这么长久的时间,那头都没来消息,感情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如何驯服他们这帮替自己打渔挣钱的奴隶了。
当下也顾不得一腔怒火,确定了海盗都全聚集在白猿峡,带着人就立马赶过去。
只不过路程太远,等着他们到白猿峡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远远的便闻到了浓郁的刺鼻血腥味。
这边的屋舍已经被烧毁过半,如今余下的人全都躲在后面的仓库中,而将近四百人的海盗,这会儿将他们团团围住。
萧遥子已从路上听得了这莫叶风沙和州府主家的纠葛,虽不知现在还有多少活口,但见此景,已有了数,“看来这些海盗,并没有打算将他们全部彻底灭口,不过不少房屋被毁,很显然是州府那边的意思了。”
就是要狠狠敲打一回这莫叶风沙四家,不允许他们再与广茂县衙门甚至是老百姓有过多接触。
奴隶,就该有奴隶的样子,听话干活才是他们的宿命!
而眼下海盗登岸,就是对他们的敲打。
想到这里,胸中怒火滔天,只朝自己那山丘一般的五师弟吆喝道:“走,他们既然这么喜欢上课,你我们师兄弟二人也给他们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