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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离开了这通往沉鱼湖的巷子,附近的行人一下稀疏了不少,感情全都朝着那边挤过去了,难怪会把巷子都给堵住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待到了沙若家门口,众人才下来。

沙若在家里听得了声音,开门迎出来,牵过马车进门去,十分不解:“怎就回来了?也不多玩会儿。”

一个个都在人群里挤得浑身汗津津的,下了车谢明珠就点了灯笼,叫宋知秋姐妹俩先带着众人回去。

此刻听得沙若的话,谢明珠拿了手帕出来,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你可别提了,人挤人的,一眼望去全是脑袋,也不知哪里来了这许多书生,我后来看他们一个个还背着包袱家什的,那些小贩和客栈里的小二看了他们,如狼似虎在后头追。”

这不,巷子里挤得水泄不通。

也不知那湖边又是什么光景,反正今日这萤火诗会八成是凉了。

毕竟宋兆安这评官都没能挤进去。

沙若一听人挤人的,也颇为担心,“我的个海神娘娘,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呢!”一头说着,就将车停在车棚下,牵了马要去后头的马棚。

谢明珠也不打算多留,“我先回家去换身衣裳。”身上湿漉漉的也不舒坦。

沙若也没留她,不过压不住好奇心,这头拴了马,便打了个灯笼上街去,也是往南城过去瞧。

一路像是她这样后知后觉听得那头热闹,这会儿才赶过去的也不少。

好在巷子里已经叫衙门疏通好了,只不过诗会如同谢明珠所预想的那样,已被叫停。

一来是去湖边的路被堵住了,评官们一个没能挤进去;二来又因这沉鱼湖是拆了原来的城墙后,扩建城池才规划进来的。

以前就是个大些的野塘,也就是程家这些大户人家如今落座在附近,才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塘里也让人收拾起来。

方有了如今的湖光水色,水中睡莲妖艳,岸边翠竹绿芭蕉,入夜后无数萤火混迹其中,自成一派绝美夜色。

近来也是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夜里到这头夜游,衙门里见着人多,也是在这湖边建了歇脚亭风雨廊等。

只不过两面环山,一头又是程家一丈高的白墙,所以到这湖边来,竟只有那么两条小巷子,这傍晚的时候,也不知哪里传出了风声,说王机子也要去。

这还得了,明天书院本来又沐休了,因此他们书院就有不少人都朝着那里汇聚而去。

说来更巧的是,那些在街上看到带着行李家什伙的面生读书人们,正是快天黑赶在城门关门前挤进来的。

还都是从外地赶来。

万般巧合在一处,便有了今日那巷子里拥挤一事。

也亏得衙门人一直都在街上巡逻,发现不对劲后立即就找人疏通,故而没出现什么大事故。

月之羡带着宋兆安去看了大夫,并无大碍,就是旧疾复发而已,抓了些常吃的药,也就回家了。

他这病倒不能要命,可是犯起来,诱因又千千万万,根本就没有办法防御。

也比不得怕着凉就多穿点,热了就少穿点这样简单。

这会儿回来,师兄弟二人也是将那边拥挤的缘由打听清楚了。

待到了家,忧心忡忡的众人围上来,便一一道来。

大家听得没出是大事,倒也放了心,就是都好奇,怎么城里就忽然涌来了这么多读书人?

宋兆安一句话要咳三回,所以是月之羡回的,“眼下还不大清楚,只是路上听到有人说,岚山书院的学生,大都来了广茂县。”

听得是岚山书院,一行人脸色都巨变。

只因这岚山书院算得上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书院了,坐落于袁州岚山上,而京都与袁州之间,不过半天的车程罢了。

所以在这岚山书院的京都学子可不少,这些贵族子弟们,大都入仕途为官。因此这岚山书院的地位,自是举足轻重。

如今却几乎都朝广茂县涌来,是何缘故?

“那岚山书院出了什么事情?”宴哥儿脱口问着,这是他在京都之时,梦想踏入的读书圣地。

月之羡摇着头,“着急送你二叔回来,没得空去打听。”

王机子颇担心,不过想到这夜深人静的,如今出去也是给衙门添麻烦,“明日就晓得了,都去休息吧。”尤其是看到宋兆安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往后这种地方,你也少去,又不是不知自己身体什么状况。”

宋兆安冤枉,谁知道会有这么多人?但此刻也没精神跟老头子唱反调,眼神疲惫地点着头。

柳施见了心焦不已,连忙扶着他,“夫君,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待孙嫂子帮忙熬好了药,叫知秋拿过去就是。”

说罢,喊了小女儿和自己一起扶着。

宋知秋则在这里等着药。

一帮孩子虽对今天巷子里的拥挤心有余悸,但这会儿回想起这段经历,反而有些兴奋起来,是没有半点睡意的。

七嘴八舌坐在凉台上聊天。

老头子那里坐了片刻,想是心里悬挂着岚山书院的事情,没得心思,也就进房休息了。

谢明珠见此,怕他们再吵到老头子休息,就都给打发了去休息。

很快宋知秋也端着孙嫂子帮忙熬好的药汁过去她家那头,谢明珠和月之羡也去休息。

现在做了真夫妻,再睡在一起,自然也不可能像是从前单纯聊天,只可惜隔壁有孩子们住着,动静也不敢弄得太大,两个人都紧绑着神经。

完了事谢明珠正欲让月之羡悄悄下楼给自己打水,谁料他早就已经做了准备,还将浴桶都给搬进了屋子里来。

甚至还备好了热水,叫谢明珠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等天不亮,大活儿还没起,他又悄悄倒水。

谢明珠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屋子里的响动,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待她起来之时,发现又比以前晚了不少。

果然,这晚上就不能额外增添这娱乐活动,害得她近来都起得好晚。

孩子们一个不见,老头子也不在,柳施家那头,还能听到宋兆安的咳嗽声音。

“小婶。”宋知秋在这边坐着,身前堆着那飞泉绿的透气棉纱,这是在给小晴做衣裳。

“你怎么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人都哪里去了?”月之羡早出晚归她能理解,毕竟商栈那边就两个话事人,卫无谨不在,月之羡又去岛上耽搁了这么久,那里堆积的事情多。

可王机子和一帮孩子呢?今天书院又沐休。

宋知秋这女红是做得实在好,手指穿针引线,根本就不用时时刻刻用眼睛看,彷佛就靠着个感觉一样。

谢明珠即便早就知道,但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满脸的羡慕。

“小叔去了商栈,弟弟妹妹们都跟着爷爷街上去了。”原本一开始,大家相互的称呼都是二师叔小师伯、师爷爷。

但是小时喊着喊着,直接叫爷爷二叔二伯娘的,大家也有学有样。

索性就做自家人一般称呼。

因此宋知秋如今也是喊王机子爷爷。

谢明珠一听,想来多半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奇,便也没多管,下楼刷牙。

昨天晚上请假回家的莫嫂,竟然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在洗衣裳。

“你怎么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谢明珠关忧地问着。

莫嫂笑道:“办好了,老太太真是火眼金睛,她说的这位女大夫,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不愧为杏林世家的,昨儿晚上我回去,和邻里一说,他们家立即就连夜请了这女大夫过去,摸完了脉,人家就直接直接……”

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担心楼上还是姑娘的宋知秋听了,生怕吓着她,便特意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夫人有所不知,我这邻居家的媳妇,上月小产,出了月子那下身的恶露仍旧是淋漓不止,人一下就枯瘦如柴,家里都准备去牛家小二的棺材铺子里打听行情了。”

谢明珠一听这话题,自然是上心的。

毕竟现在自己和月之羡在一起,也没个什么措施,就是算日子避开安全期而已,但这个也不是百分百准。

所以最害怕就是怀孕什么的。

“那这大夫去瞧了怎样?”她连忙问。

莫嫂回想起昨晚那女大夫先是用艾灸通温,后又是用手按压,但效果都不甚大,后来就拿出了一物。

因人是她介绍过去的,当时要用这法子,闻所未闻,全家都纠结不已,便也请了她过去,最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女大夫本事大呢!说来你肯定不信,她先试了几个法子,恶露排不出来,她居然拿了个长柄小银勺子,直接就从伸进去……”莫嫂子想起,就觉得自己下身也疼一般,表情都紧张起来,“可还真别说,刮了小半碗黑糊糊的东西,然后又往里送药。”

莫嫂虽说得不是很清楚,可谢明珠也明白了,这女大夫有点东西,竟然敢在这种环境下做清宫手术。“那后来呢?”

“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东西刮出来后,病人也不抱着肚子叫疼了,放了药,又吃了一碗药,一个晚上都虽不说干干净净的,但流出来的恶露少,颜色也不浑浊了。我今早来时特意过去看,她虽人没什么大变化,但我瞧着是比昨日精神了不少,而且那女大夫又打算这几日就住在她家,我想着没什么不放心的,也就回来了。”莫嫂虽不懂什么感染风险,但她觉得既然那恶露都没什么了,想来也就没大碍了。

这说得谢明珠越发好奇这位女大夫了,心想等着这莫嫂邻家的感染期过了,那女大夫回去,自己高低要去看看。

没准她那就有合适的避孕法子呢!

她二人在这楼下悄咪咪地说,楼上孙嫂子早在谢明珠醒来之时,就给她去准备早饭,这会儿都端上凉台了,见人迟迟不上来,便在楼上喊,“夫人,吃饭了。”

谢明珠这才上楼去。

宋知秋一脸好奇,“小婶你们在楼下说什么?”

“没事,就是莫嫂说昨天陈老太太介绍的那个女大夫看妇科不错。”谢明珠可没莫嫂想的那么多,何况难得有个好的妇科大夫,还是女的,自然是没有瞒着宋知秋她们的道理。

要是有个月经不调什么的,不好意思找男大夫,大可去找这女大夫嘛。

宋知秋听了,果然是满脸欣喜,“那感情好,往后倒是方便了我们。”

这厢她吃了饭,琢磨着去糖坊那边看看晒的果干如何?这还没出门,小时和王机子就顶着一头汗回来了。

“其他的人呢?”谢明珠问,不是说一块出门去的么?

小时气鼓鼓地回道:“听雪姐和阿曜姐姐在铺子里。”随即就开始告状,“我姐她们去小朵姐家,不带我。”

只是这话刚说完,就听得老头子在一头拆台,“呵,你没走两步就要她们背,你自己多重心里没点数?而且要这要那的,自己的零花钱一分不掏,就专门让她们给你买,谁乐意带着你。”

按理王机子是最偏爱小时的,一来是小时家里年纪最小,二来她嘴巴甜,确切地说是有点小机灵,见风使舵又会哄人。

所以大部分时候,王机子都是偏爱她的。

现在说这话,很明显他今天也被小时掏空了口袋。

这让谢明珠和宋知秋都下意识朝老头子的荷包瞧去,果然都瘪了,谢明珠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是去买了什么?您老那袋子里,不是还有五两银子么?”

这在城里,逛街不买贵重物品和大件,足够逛几天买点小玩意儿,吃吃喝喝更不在话下。

小时心虚得不敢和谢明珠对视,更不敢看王机子。

但也瞒不住,王机子气呼呼道:“还五两银子?你家这小胖子,一大早说要出去吃早餐,我想着外头那么多早餐摊,我们这一帮人,一百个铜板顶天了。可是你知道不,她拉着就往那大酒楼去,还把里头的菜都差不多点了一遍。”

宋知秋一听,忍不住侃笑起来,“早知道你们一早就去酒楼,我也跟着出去了。”

王机子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亏得你没去,我那五两银子根本就不够,你妹妹还贴了二两银子呢!”然后就和谢明珠吐槽起来:“果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家一个小宴就算了,卫家这两个小子是猪转世的吧?你回头去找卫家的人吱一声,喊他们多少送点生活费过来。”

这家人也是,儿子扔过来后,就不闻不问的。

平日大伙儿一起吃饭,又是孙嫂子煮饭,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卫家两个小子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今儿出去看着满桌子的菜,王机子才发现,吓死个人。

害得吃饭那会儿他都没心思,一直在想自己这口袋里的五两银子究竟够不够的?

小时听到他说卫家两个哥哥吃得多,连忙委屈起来,“娘,虽然是我喊去酒楼的,可是吃得最多的是表哥和哥哥他们,爷爷干嘛就凶我一个。”

谢明珠没理会小时,只是觉得老头子也未免太惯着这孩子一些了。“她要去您就去,就不知道给拽出来啊?”

王机子也憋屈啊,“我老头子在这城里,如今也是小有名声,要是叫人看到我把孩子从里头拖拽出来,到时候你家这小丫头又哭又闹,我脸面何存?”

倒也是如此,谢明珠趁机训斥了小时一顿,“你见过谁家一大早去酒楼的?而且你口袋里有几个钱?就敢点那么多?”

小时不吱声,因为大部分都是自己点的,但这也不怪她,书院里的同窗们都说那家酒楼的菜有多好吃。

她早就听在心里了,爹娘又没空带她去,好不容易爷爷答应了带出门吃早饭,她当然要趁机去尝一尝。

最好把酒楼里所有的菜都尝一遍。

但有点小失望,好像也就那样吧,没有多好吃。

此刻她只觉得,同窗们的话也不能全信。

她沉寖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将谢明珠的话听在耳朵里。

然后被发现走神,叫谢明珠拍了一巴掌,这才算是完事。

谢明珠又拿了两个五两重的银锭给王机子,王机子脸色才好看了些,乐呵呵地揣进口袋里。

见他心情好了,小时也立马就溜,宋知秋见了只忍不住捂嘴笑,“你可慢些,别一下从楼梯上滚下去。”

有道是一语成谶,她这话音才落,圆鼓鼓的小时一个脚滑,还真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时把众人都吓傻了,争先恐后下楼去。

只是这会儿小时已经自己爬起来了,没事人一样疑惑地看着众人怎么忽然都围在自己旁边了,还个个面露担忧?难道是后悔刚才训斥自己了?“娘,你们怎么了?”她不慌不乱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

谢明珠蹲在她身前,担心不已,“小时,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想吐,或是哪里不舒服?身上摔疼没有?娘带你去看大夫。”她可看过好多这种摔倒的案例,当时都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其实已经颅内出血,等有反应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王机子这会儿也顾不上责备小时了,催促着谢明珠,“还问什么,赶紧抱着去医馆。”

如此这般,一行人慌慌张张将满脸无措的小时抱着跑到医馆,大夫见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扔下一个刚摔断腿的过来瞧。

只是一把脉,就皱起眉头来,有些不高兴,“谢夫人,你们这一早,就拿人开涮,满城再没了比你家姑娘健康的小孩儿了。”

谢明珠听得一脸尴尬,但想到小时才从楼梯上跌下来,到底不放心,连忙解释:“这孩子刚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大夫闻言,这脸色才好看了几分,浑身上下给小时检查,除了满荷包里的零嘴吃食和私房钱之外,没什么问题。

末了大夫还说叫少吃些,太胖了对身体不是很好。

一时之间,大家都一言难尽。

谢明珠既是放心,又有些哭笑不得,直接从小时的口袋里摸了私房钱给大夫,“耽误您了,这拿去做诊费。”

小时死拽着谢明珠的手,不让给,“娘我真没病。”没病咋还要给诊费?

谢明珠用力一夺,直接塞了大夫手里。

方和王机子宋知秋一起带着她回家。

没了私房钱,还被大夫说胖,然后回了家,口袋里的零嘴也被谢明珠掏空了。

不但如此,谢明珠还带着宋知秋一起去小时的屋子里,将她枕头底下柜子里书包中的零嘴全拿了。

好家伙,各式各样的零嘴,咸甜辣酸都有,两个篮子才能装得下,难怪她能吃这么胖。

小时哭哭闹闹好一阵子,见着无果,抱着小黑坐在狗窝前默默掉眼泪。

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可怜样儿。

看得宋知秋都有些良心不安,“小婶,要不给小时多少留一点吧?”

“别理她,就她这么胖,扔山里就靠着这浑身脂肪,不吃不喝都能活十天。”谢明珠可不想再惯她了,而且叫她这折腾,浪费自己一个早上的时间,还没顾得上问王机子,岚山书院的学生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自是去问。

哪料想老头子叫她这一问,才想起此事来,满脸懊恼,“叫小时一闹,我一门心思都是银子的事情,哪里顾得上去打听这事儿。”而且又怕小时还要买这买那,吃完就赶紧抓着回家来了。

刚才虽又和谢明珠一起出了门,但这不是专门冲医馆去,给小时看诊么?

谢明珠闻言,嘴角抽了抽。

王机子则立即起身,要出门去。

“这马上吃午饭了。”谢明珠连忙将他喊住,怎一把年纪了如此风风火火的。

然王机子早上虽差点没将酒楼的帐结清丢人,但这不是回来多赚了谢明珠的五两银子么?有银子在身上,在家吃啥饭?还怕到外头饿着么?于是豪气万丈地挥着手:“不在家里吃了,我外面随便对付一下。”

宋知秋见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小婶,我觉得刚才你其实不用多给爷爷五两,他多半要去打酒喝了。”也是个揣不住银子的。

谢明珠也有点后悔,刚要说什么,也不知大门边抱着小黑的小时拦住他说了什么,他竟然一把牵起小时,朝凉台上回了一句:“反正你们也忙,小时我就一起带出去了。”

谢明珠和宋知秋见此一幕,面面相觑,觉得今天这坏人是白做了。

毕竟人家爷孙俩这转头又和好了。

现在谢明珠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被做局骗了五两银子。

第152章

吃过午饭,谢明珠还是去了一趟制糖坊。

要说这陈金平的月奉是真不白拿,如今谢明珠已经算是将糖坊几乎都交给他来管理了,按理他是不用时时刻刻都待在糖坊里,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再亲力亲为,使使嘴皮子罢了。

可他是个实诚人,想着拿了那么高的工钱,连弟弟的俸禄都比不得,所以每日都要来制糖坊,一来就是一天。

这会儿谢明珠来了,他正耐心地教下面新来的工人怎么快速分拣果干品级。

见了谢明珠,连忙小跑过来行礼。

谢明珠见糖坊里四处整洁干净,亦无工人偷奸耍滑,可见这陈金平是有些本事的,一时也觉得往后不用来得这样勤。

跟着陈金平一同抽查了些果干,处处也都妥当,便没多留。

回到家里,但见宴哥儿和卫家兄弟已经来了,三人在院子里耍木剑玩耍,倒也是耍得有模有样的。

宴哥儿见了她,立即收手过来,“娘,听知秋姐说,您今天给了爷爷十两银子。”

谢明珠吃午饭那会儿还有些耿耿于怀的,眼下听到儿子问,在院子里扫视了一眼,并不见小时和老头子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他们还没回来?”

卫星海也收了剑凑过来,“八成是回不来了,老爷子老早就喊着要沐休去喝酒,今儿一早就领我们去酒楼,还说有银子,豪气万丈叫我们随便点,回头他自己想要拿瓶好酒,银子不够,一顿饭吃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到最后结账身上的银子不够,还是听雪姐垫的。”

宴哥儿连忙插话,“此事也不全怪爷爷,是刚出门,小时就要买东西,娘您也知道,爷爷最疼她,要什么给什么,身上那点银子,已经是被小时花了不少,这不到酒楼里,我们吃得又多……”

话没说完,就被谢明珠抬手止住,“我明白了。”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不然显得自己好蠢的样子。

还有那老头子,不让他多喝酒,那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宴哥儿他们三人,显然回来已经从宋知秋嘴里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这会儿倒也能理解谢明珠,肯定心里有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料想不到我拿你做亲人,你拿我做钱袋子来算计。

于是卫星河赶紧转过话题,“姨,你不是好奇那岚山书院的许多学生为何都来了咱们广茂县么?你不知是那书院里闹了丑闻,只不过上头遮掩,咱们这里没听着风声。”

“什么丑闻?”谢明珠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来,立即就侧目朝他看过去,“一下让这么多学子宁愿不远万里来咱们这小书院,也不愿意待在岚山书院,那必然是闹得十分不体面。”

不然,上面也不用帮忙遮掩了。

想想着朝廷多少官员,也是从岚山书院里出来的。

“走走,上楼说去。”她瞥了三人满头的汗,示意擦汗上凉台休息。

三人连忙尾随跟上,一面将今天在外打听来有关岚山书院的事情告知谢明珠。

原来那岚山书院里,也是有皇亲国戚进去读书的。那绥阳王的世子,便也在里头,自打他来,尊重师长,对同窗更是体贴入微,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贵重而轻怠了旁人。

反正没多久就得了好名声。

更是隔三差五就邀请那些家庭寻常普通的同窗们一同到书院外游玩,曲水流觞,倒也是一桩雅事。

谢明珠听到这里,心想那这绥阳王世子,也是有几分君子之风嘛,忍不住夸赞,“那这人倒是会过日子。”

只是话音刚落,卫星海就接了话,“他倒是会过日子,借着这风雅之名,将书院里但凡有几分好姿色的同窗都给骗去,一壶酒迷晕了,好叫他方便行那苟且之事。”

他说苟且之事时,卫星河跟宴哥儿都有些不好意思,卫星河更是连忙出声阻止,“哥,你跟姨说这作甚?”

“他敢做,难道还怕叫人说,正所谓既已为之,岂畏人晓?做出这等腌臜事的也不是咱们,何须要替他遮掩?”卫星海性格有些耿直不圆滑,说起这事儿就满身愤怒,脸红脖子粗的,越说还越愤怒:“更可恶的是,那书院不少先生其实已经知晓,不但不将他赶出书院,还叫那些叫他欺辱的学生们忍气吞声。”

其实不说有些公子哥儿就是偏好这龙阳之风,但倘若对方心甘情愿,倒也无妨吧。毕竟有些世家里,也有不少专门养娈童的。

但卫星海一向厌恶此道,最是深痛恶极,如今这种事情又发生在书院里,那些教授育人的先生们作为长辈,不但不出来阻止,甚至有的还为虎作伥。

而这些读书人里,多少是寻常百姓家好不容易才供出来的,费尽心思进了这岚山书院,想的是来日飞黄腾达,而不是附身面席,供人玩乐。

这毁掉的何止是一个人,那是一个家庭!

倘若不是有几个被害的学生求路无门,心灰意冷自缢在山门口,只怕这件丑事,还真叫这帮畜牲瞒到天荒地老去。

试想那山岚书院是什么地方,本就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下死了好几个学生,自是掀起轩然大波来,早前被这绥阳世子所害的学生们也都揭竿而起。

然书院仍旧不作为,方有了后来越闹越烈的风波,不少学生更是对山岚书院心死,结伴朝这岭南来投奔王机子。

然后昨日夜幕之时,刚踏入城里,就听得那沉鱼湖边有萤火诗会,不但是原来身在御史台铁口铜牙刚正不阿的宋兆安在,连王机子都会前往。

这消息叫众学子好不激动,包袱也顾不得找个地方置放,家当什么的,就这样带着往沉鱼湖边赶去。

又有不少客栈小二见这外来如此多书生,便要上前挽客,自是紧追在后头,生怕放跑了客人。

一二来去的,城里人都见着往沉鱼湖跑,那有事没事的,也不管什么诗会的,全往那边挤过去。

也就有了昨日的小巷拥堵风波。

不过眼下谢明珠也没心思去想昨日的拥堵场景了,只是觉得这岚山书院也算得上是当朝高等学府,应是不少官宦和世家子弟都在其中就读,这样大的事情,难道他们也不吱声?

便将心中疑虑道出来,“那些官官宦和世家,就没有说什么?”

卫星海冷哼了一声,可见还在为这些无辜被欺凌的学子们不平,“那绥阳王府养出来的畜牲,专挑那些个没得身份地位的。”

如此,那些世家和官宦子弟们没受欺辱,自是无关自己高高挂起。

但现在岚山书院风波受损,他们也怕连带自己名声受累,如此也有不少与这些寻常书生一般,跟着来了岭南。

谢明珠听到这里,虽是赞赏这卫星海有颗刚直不阿的善良之心,但又担心他这过刚易折的行事之风,将来少不得是要吃大亏的。

如果他和卫星河一样,只想做个平头百姓,关起门自己过日子也就罢了,偏瞧他那意思,将来是想走仕途的。

那这样断然是不行的,便想着回头得和他娘好好说一说。

卫星海还不知道谢明珠已经担心起他的未来了,仍旧为此事生闷气,下着狠啃手里的果子,还抽空骂上几句。

宴哥儿在一头低声劝着,毕竟便是心中有万般愤怒,那又如何?且不说他们渺小如烟尘,毫无解决能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个孩子,人微言轻啊。

倒不如接下来这些学生们真要进了他们书院读书,以后好好待他们便是,绝对不会让书院里混进一个败类来。

卫星河听到,连连点头应着,“岚山书院太远,咱们也插不上手,但这书院可不一样。”

那是,山长是王机子,书院里真有什么不平事,他们当天就能汇报给王机子。

再有一个刚正不阿的宋兆安,什么牛鬼神蛇在这书院都无所遁形。

而且卫家兄弟的祖父,在这书院中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卫星海听得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心里方舒坦了些,“你们说的对,岚山书院之事,我们插不得手,可咱们这书院,咱还是有一话之地的。”

谢明珠眼见着卫星海被他们俩劝好,那也不用自己说什么了,逐问起小晴她们大约几时回来。

宴哥儿这才想起妹妹们的叮嘱:“她们去了城北工坊那头玩耍,多半得晚饭时候才回来。”

“那边有什么好玩的?”说起好玩,还得是城南这头,多了内陆来的这些大世家们,周边的环境都给收拾出来,山是山水是水的,别提多有韵味了。

这话反而引得三人侧目望来,卫星河更是一脸惊讶,“姨,你不知道么?城北那边,有个外地来女掌柜开了一间女子茶坊。”

说起这女子茶坊,卫星河满脸的向往,“说是茶坊,但谁能一直傻坐着喝茶,我听说里面女孩儿家玩耍的可多了,什么小秀坊、琴室画室、黏土等,反正应有尽有,价钱也不贵,一天的话一个人是十个铜板,一个时辰的话三个铜板。不过茶水点心另外算钱,还有雅间大堂之分。”

虽说以前这广茂县一天的工钱就四五个铜板,但现在不都翻倍了么?小孩子们从长辈手里得几个铜板,攒一攒也是能去玩的。

而这里头玩的花样虽多,那么成本咋一看也不低,这样一来几个铜板听起来是便宜,可谁能进去一玩就真能玩一天?所以材料损耗不算大,更重要的是此店开在了城北,那边多的是各样的工坊,店里所需要的材料附近都能立即便宜买到。

这样一来,店里的成本又大大减少。

而且茶水另外算钱,还有档次之分。

城里现在从外地迁移来的富商可不少,小姐们得了这个玩乐之处,如此新鲜,少不得是要前往消费一波。

连自家姑娘们都去了,那说明在书院里,也是传开了的。

如此说来,这开此店铺的人,还真有几分商业头脑。

这正说着,院子外面传来了寒氏乐呵呵的声音,人还没到,她声音就先传进院子里来:“明珠,在家没?”

谢明珠起身准备迎下楼去,“这是遇着什么好事情了,看你这样开心。”

“好事情呢!不单是我的好事情,还是大家的好事情。”寒氏脚步飞快,已是挎着篮子上楼来,里头装了些海货干,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鱿鱼须已经从芭蕉叶里露出来了,看着品质的确很好。

上楼来就直接递给孙嫂子,“拿去煲粥给孩子们喝。”

转头就在谢明珠对面坐下,接过卫星河双手奉过来的茶碗,忽然又笑起来:“我方才还遇着你娘了,听着我要过来,还叫我叮嘱你们在这边要听话,我刚给孙嫂子的那些海货就是她给让带的。”

寒氏说着,想起当时叶幻娘紧张的表情,好似担心自己喊她一起过来,谢明珠会将两个孩子塞给她领回家去一般。

于是忍不住好笑起来,“你们俩到底在家是多混账,我瞧你娘那样子,好似不乐意你们回去。”

卫星海听到这话,没个好脸色,“我们还不稀罕回去呢!”

卫星河赶紧附和,“我也不想回家,这边更有趣。”回家去爹板着脸,祖父也板着脸,小叔二叔又不见人影,爹和祖父不高兴了,他俩就要遭殃,不知一天天要比旁人多写多少字看多少书呢!枉然浪费了好多光荫不说,成绩还不如在这边住要好。

倘若看了记住了也罢,偏自己又记不住,回头还得挨骂。

谢明珠见两个孩子不乐意回家去住,自也不提这话,至于王机子说的那所谓生活费,大可不必了,家里又不缺这一口吃的。

便问起寒氏:“你方才说的好事是什么?”

这一问,寒氏话匣子就打开了,“这不是咱家棉棉马上满月了么,我上街找人问问这满月宴的事情。就遇到了原来给棉棉取名字的那老师傅,他说如今结识了个厉害的老神仙,说是咱们这样大一个县城,道观没有和尚庙也没有,准备自己拿出多年攒下的银钱来建造个神庙,到时候甭管是汉人的道士还是和尚尼姑,或是咱们本地人的各样神灵,都能一起供奉。”

寒氏显然对这所谓神庙是充满了期待。

不过想来也是,此地所聚集的老百姓民族驳杂,撇开汉人不说,就是这月族人也各式各样的,而且每个寨子所信奉的神灵还不一样。

也是如此,这衙门想要盖个神庙,的确是困难,毕竟先修哪一方的神仙,都得罪人。

但这如果是私人出钱,那就好办多了。

不过这修建神庙一事,当下也不只是谢明珠好奇,卫家兄弟俩更好奇,“老早就听说了这么多神仙,但究竟长什么样子,也不曾见过。”

卫星河更是好奇地转头问宴哥儿,“海神娘娘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宴哥儿想了想,虽说银月滩的海神娘娘神像看起来已经沧桑不已,但眉眼间仍是充满了慈悲,但要自己用一个词来形容概括,却是没有办法描绘出来的。

所以摇了摇头:“不好说,这得自己看,而且每个人看到的感触都不一样。”可觉得这样说也是云里雾里,他们不明白,便又道:“就像是你们看菩萨一样的感觉。”

“哦,原来如此。”卫星河一脸大彻大悟的样子。

这时候寒氏给他们几个小孩话打断,“我还没说完呢!那老神仙虽是赞了不少银钱,但要修建个像样的神庙,只说这地,就算是衙门到时候肯批了条子,但这神像好歹要石头要工匠吧?”

她话才到这里,谢明珠还没开口,宴哥儿和卫家兄弟俩相互一望,都露出耐心寻味的笑容来,随即卫星河眉眼笑得弯弯的,“寒姨母,那老神仙是不是说,既然都要修神庙了,肯定要好好修,万不可马虎,更不能随便用黄泥稻草塑泥像。”

寒氏并不觉得这话哪里有问题,连忙赞同道:“可不是嘛,我觉得老神仙也是有些见地的,还说咱们这沿海修神像,就要用那上好的大青石才最好,质地细腻不说,最是耐风化。”

宴哥儿也忍不住笑,“那老神仙是不是又说了,要修这样好的庙,他手里的钱不够,得大家都捐一些。”

“瞧你这孩子,那肯定,人家老神仙有这个心来办,还想往好了办,那咱肯定是不能叫人家一个人出钱不是?”寒氏对于此事尤为上心,甚至都不想和几个孩子闲扯,连忙和谢明珠说道:“我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个章程来,到时候咱们各村寨的神像,就都咱们各村寨的人自己出,不能叫人家一个人掏。”

她说着说着,见谢明珠也同几个小子一样露出奇怪的笑容来,越发纳闷,“明珠,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怎还笑?你这里要是应下了,银月滩这一份,你来张罗,我就不去找阿坎了。他那人也是,以前衙门里没钱,他和陈县令们一样抠抠搜搜就算了,现在也是宽裕的,仍旧是不改这小家子气。”

寒氏琢磨着,若是这事儿拿给阿坎来承办,到时候只怕两丈高的神像到他那里,给压缩到一丈不到。

那到时候这银月滩的海神娘娘与别的神仙摆在一起,岂不是矮了一头?

谢明珠却是想起早前她为了劝沙若,提起的州府诈骗案呢!难道她就没有发现,这事儿和那案子,有着同工异曲之处么?

一面忍着笑,“姐啊,亏得咱还有姐夫,不然这些年,你们手里只怕难得捂住钱。”

“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寒氏顿时不悦了,这好好地说着大家凑钱修建神像的事情,明珠怎么还取笑起自己来了?

谢明珠见她还没反应过来,连忙提醒,“你那日和沙若说的骗子一事,就给忘记了?”

“这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再说人家老神仙今儿可是拿了银子出来给我瞧的,我看了少说也是上千两呢!”寒氏有些不高兴,自己又不是蠢,当然是看到了银子才相信的。

宴哥儿表兄弟三个听得这话,一时更有兴趣了。

卫星河更是一脸的激动,“看来骗子准备得挺齐全的,而且还专门找寒姨母,这必然是看中了杨姨父在衙门里的身份和威望。”

“那可不,到时候有寒姨母这个衙门捕头家的做担保,还确认了这位老神仙有足够的银子,那大家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卫星海难得一次附和弟弟的话。

这话说得寒氏也顾不上生气了,有些担心起来,急忙朝谢明珠求证:“明珠,难道我真被骗了不成?”

“那不好说,只不过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些巧合了?”谢明珠没早早给寒氏下定论,而且这种事情既然有第一个人找到她,要是这一次不叫她自己弄清楚,没准以后还会有类似这样的事情。

说来也其实也不怪她,李天凤虽然接管了城里许多事情,但衙门里的职位还是那样,除了陈县令方主薄之外,余下的什么都没添,如此一来杨德发这个县衙捕头,可不就成了三把手么?

而陈县令和方主薄都没成婚,陈县令的老娘陈老太太虽经常在街上闲逛,但老太太可是块老姜,想骗她要费心费力不说,还容易搞砸了。

骗子可不敢找陈老太太冒险。

如此一来,寒氏这个相对单纯些的妇人,可不就更好骗嘛。

而且杨德发在城里多年,声望并不比方主薄他们少。

这样,寒氏还真是骗子最好的选择对象。

眼下寒氏垂着头,沉着脸,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终究是不死心,“但这老神仙,可是给棉棉取名那老先生介绍的,和我老先生也算是熟人了,城里好多人家娶亲嫁女,都是找他帮忙看的日子,没出过岔子啊。”

“有没有可能,这位老先生,也一样被骗了呢?”宴哥儿提醒着她。

寒氏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尤其是前儿自己才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劝过沙若,怎么转头自己险些就被同样的计俩给骗了。

第153章

茶也没得心思喝了,捧着茶碗发了好一会的呆,忽听得谢明珠担心的问:“你除了同我说这事儿,还和谁说了?”

寒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没马上回答,而是有些心虚地看朝卫家兄弟两个。

两人被她这么一看,联想到早前说遇着自家娘,还带了海货来的话,卫星河顿时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哥,娘不会信了,给那老骗子送银子去吧?”

又是抓耳挠腮,万分的不乐意,“咱俩在家的时候,一天才给几个零花钱,如今给这老骗子拿银子,少说也得是十两以上。”

于是赶紧起身拉着寒氏,“寒姨母,咱也别在这里虚坐了,赶紧趁着天还没黑,你都游说了什么人,咱赶紧去劝,别晚了一步,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将银子送了过去,改明儿骗子拿了银子跑了,神庙又没有,这银子不得找你赔么?”

说起一个‘赔’字,寒氏吓得倏然起身,她家的银子,以后可都要给棉棉花的。

连忙掰着手数道:“我遇着卫大夫人的时候,还有一个张家少夫人和她一处,当时也说了拿些银子来做善事。后来遇着了七八个熟面孔,又还都不是一个族的,我就说了一嘴,她们听到能见神庙,也高兴得很,说一会儿就过去看……”

话还没说完,就要下楼去,“我得赶紧衙门里去一趟,我现在叫你们这样说,忽然想起,真有人心甘情愿做这等好事情,哪里用来找我召集大伙儿?我算个什么东西?人家直接到衙门里去说一声,陈县令他们不知多高兴,早就给改个大印写了告示贴衙门口呢!”

谢明珠见她还没糊涂,这想开了,一切都豁然开朗。

只是这遇到了这么多人,眼下怕她一个人也跑不过来,索性自己也闲着,问了寒氏都是何人?

再加一个莫嫂子,几人兵分几路,衙门里报案,或是各家去阻拦交银子。

至于卫家和张家那边,卫家兄弟和宴哥儿三人一同去。

又说这事儿闹的,天不见亮了他们也没见回来。

出去玩耍的小晴三姐妹和去首饰铺子里的宋听雪一前一后回来,家里除了宋听雪她爹娘姐姐,就只剩下厨房里的孙嫂子和地里的马嫂。

自是好奇。

过来问,孙嫂子在厨房里忙活,晓得老爷子和小时从谢明珠这里得了十两银子,大约是不花完不回来的。

至于谢明珠他们,孙嫂子却是不知道,只说是寒氏过来,也不知大人小孩围着桌子说了什么,忽然就急匆匆走了,连带着将莫嫂也喊了去。

这会儿鸡鸭鹅都还没顾得上关,猪也没喂,池塘边的鸭蛋鹅蛋也没捡。

如此,小晴姐妹三打着灯笼去池塘边捡蛋,宋听雪喊了她姐过来,就留她娘在那边陪着她多病的爹,姐妹俩将两头大肥猪给喂了。

刚洗完手,小晴姐妹几个也提着几篮子蛋回来,嘴里夸着她们爹月之羡的办法好,在池塘边弄了几个窝,放了两个蛋在里头,这些鸭鹅终于不随地大小下蛋了。

如今也是直接下在窝里,去捡蛋就没以前那么麻烦,还得拨开蒲草到处找,一不小心还会踩坏。

正说着,小时和喝得酒气熏天的老头子回来了,小时手里除了糖人之外,还有一个陶瓷哨,小鸟模样的,往里放些水,从鸟屁股后面连接的哨口一吹,就发出黄莺般婉转悦耳的鸟叫声。

小时显然对这个玩具很喜欢,现在还处于兴奋期,一路吹着回来的,到家也不忘朝姐姐们炫耀。

王机子则敏锐地发现没有谢明珠的身影,可能多少有些心虚的缘故,趁着谢明珠没回来,和这姐妹几个知会了一声,“我外头吃过了,就睡觉去了。”

还特意和小晴打招呼,“你娘回来要是问起,就说我睡了,叫她别打扰我。”然后也不等小晴答应,就一头扎进房间里去了。

小时见他跑了,忽然觉得手里的口哨没那么好玩了,担心地看朝姐姐们。

宋知秋今天在家里,是知晓一切的,见她求助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好笑声,“别指望我,要不你也学爷爷,早早睡下,小婶应该不会专门把你喊起来打一顿。”

小时觉得这主意不错,虽然自己毫无困意,但是为了避免挨一顿打,还是赶紧趁着娘没回来,匆忙洗漱上床去。

小晴几个见此,有些气不过,“知秋姐,你说你提醒她作甚?就该叫我娘好好收拾她一顿,今天她白白害我们花了多少冤枉钱。”

尤其是宋听雪那里,可是拿的银子呢!

宋听雪一早的确就因这一老一小破了财,不过她今天在铺子里去,运气好,接了个小零工,当场就赚回来了。

所以也不打算再追究。

孙嫂子那里早就烧好了晚饭,过来询问:“二老爷那头要吃药,这饭怕是不能太晚,不如你们先吃吧。”

宋知秋作为大姐,大家都等着她发话。

不过因为都不饿,最后就只先送去给了她爹娘那头,至于她们五个,打算等着谢明珠他们回来了再吃。

这一等,竟是半个多时辰,卫家兄弟和宴哥儿先回来。

宴哥儿心情不错,但是卫家兄弟俩表情就有些郁闷了。

他们去得还算早,正巧遇着他娘打发丫鬟往街上给骗子送银子去,便给拦下来了。

而且回了家,自然也要进去见见祖父,宴哥儿又跟着。

不想竟然得知他娘身怀有孕,已经四个月了,只是不大显怀。

两兄弟带着宴哥儿先拜见了卫敦宜,又去书房见卫无忌,被他拉着考了会儿学问才肯放人。

然后表兄弟三个就去见叶幻娘。

此刻叶幻娘虽知道儿子们回来了,但想着自家男人那牛脾气,肯定拉着在考学问的事儿,想这一时半会儿是没得空来自己这里的。

没准也就吃晚饭那会儿能见着人呢!

如今正和丫鬟说骗子的事情,略有些遗憾,“想不到竟是个骗子,我还以为是真的,方想着多捐些银子也使得,好保佑我这一胎生个女儿来,到时候便有个贴心人在跟前。”

说这话时,她正满怀憧憬地温柔抚着还没显怀的小腹。

也不怪她想要个女儿,偌大一个卫家,一门的男丁。上头既没个婆婆,身边也没个妯娌小姑的,她想说句话,只能出门去。

若是儿子能常在跟前也好,偏公爹和夫君都管得严厉,他们学识一点不好,就要气恼,便是到自己跟前来,待不了多会儿就罢了,每次都是气呼呼来。

虽然她也知道这问题不在孩子们身上,在自家夫君身上,但说了又没用。

索性也就不说了,不如指望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往后就有人陪自己。

没道理生个女儿来,夫君还要天天喊去书房里让刻苦学习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儿子们这一阵子不在家,日子其实过得还挺好的,因为自己终于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

不然儿子们学习达不到公爹和夫君的预期,少不得一阵训斥,到时候孩子们不高兴,公爹和夫君也不开心,一家人都板着脸,沉闷得要死。

如今到了谢明珠家那边,也不知是不是环境问题还是什么缘故,两个儿子学问都有所提高,正是这样,她这轻松了,公爹和夫君那里,心情也好了。

而此刻院门口的卫家兄弟听得叶幻娘这话,顿时大眼瞪小眼的,他们这才去了表弟家没多久,娘肚子里就揣了个娃。

要是今日他们不来,是不是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这个小弟小妹都生出来了?

卫星河一个箭步冲进院子里去,快靠近叶幻娘之时,急忙停顿下来,生怕碰着她,“娘,我真要做哥哥了?”

叶幻娘被忽然跑来的小儿子吓了一跳,“你个混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书房了?”以往没个把时辰,相公怎么肯放他们出来?而且看这样子,好像还没被训斥。

“娘你还没回我的话呢。”卫星河的眼睛仍旧她肚子上打转,也是满脸憧憬,“要是个妹妹就好了。”

卫星海和宴哥儿这时候也过来了,先关忧了叶幻娘几句,简单又说了骗子的事情。

卫星海便提议搬回来,好照顾她。

叶幻娘一听,一万个拒绝,“可千万别,儿子说句叫你们不高兴的话,你们不在家,我日子好过了不知多少。”这话虽是伤儿子们的心,但也再真不过了。

一旁的丫鬟听得焦急,心说夫人怎么如此心直口快的,就算是亲儿子,这话也不能直说啊。

然已经来不及了,此刻卫星河已经是满脸受伤的表情,“娘,您这意思,我和哥哥是多余的呗。”

卫星海脸色也不好,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宴哥儿有点急,这大舅母说什么胡话呢?偏自己又是个晚辈,不好说什么。

叶幻娘家儿子们生气了,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想,你们在家的时候,咱家是不是死气沉沉的?你们在那头,学问越发好了,人也胖了高了,由此可见,咱家是真不养人。娘不叫你们回来,那是为了你们好。”

于是赶紧将他们这祖孙三代因为学问的事情,自己夹在中间日子多艰难,何等苦楚。

末了又忍不住抹着眼泪说:“也不是娘不想见天守在你们身边,可是你祖父严厉,你们爹又顽固,我劝了这许多年,也没劝出什么来。留你们在家里,你们自己也不开心不是。”

卫星河也吸着鼻子,不说话,也不知将这解释听了几分去。

倒是卫星海,虽平日里一根筋,但到底是大几岁,想到他娘还怀着孕,连忙劝着:“我们在那边,的确是挺好的,只是我们不在家里,娘您如今又怀着身孕,千万要仔细些。”

转头又叮嘱了一旁的丫鬟好生照顾,便拉着不肯走的卫星河,“走吧,咱先回去吧,要不然大伙儿担心。”

本来,他还打算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的。

反正他们三个半大小小子走夜路也不怕什么危险。

只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回来就闷闷不乐地坐在栏椅上发呆。

宋知秋等人只好奇,卫星海也就罢了,他素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怎么一向活泼的卫星河今天也如此?

“怎么了?”她们将宴哥儿拉到一旁,小声询问。

宴哥儿也不知从何说起,“说来话长,晚点再讲吧。”然后询问起来,“娘她们都还没回来么?”

对于谢明珠她们忽然出去的事情,小晴也好奇不已,就怕出什么事情,当即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说是舅母来说了会儿话,你们就风风火火全出门去了。”

宴哥儿简单将骗子一事告知,众人一听,便以为这卫家兄弟里不高兴,是因为差点被骗银子的事情,毕竟好大一笔。

他们娘虽也给零花钱,但比起这一笔来,可谓是凤毛麟角。

几人又小声嘀咕,说那卫家大舅母好阔气,居然大手一挥就是五十两。

不过话又说坏,这也没送出去,表哥们还气什么?

嘀嘀咕咕间,谢明珠和莫嫂也回来了。

两人跑了几家,最后又去了一趟衙门,眼看着那骗子被抓了,这才踏实放心。

这会儿累得够呛,脚底板都火辣辣的了。

见大家一脸的求知欲,谢明珠也顾不上解释,“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只不过没看到小时和王机子的身影,“老爷子他们还没回来?”

“来了,说困了,早早就睡了呢!”宋知秋在那憋着笑回道。

谢明珠一听,一下就猜到这一老一小是为了躲自己,冷哼一声,“逃得过初一,难不成还躲得过初五。”

小时是要打的,老爷子也是要说几句的。

他们该不会以为躲过了今天,明天再去书院,回来就就给忘记了吧?

很快大伙儿一起吃过饭,都还等着谢明珠说骗子的事儿,只不过卫家兄弟俩倒是意外,对此事兴致并不高,吃过后便与谢明珠告辞,洗漱了去他们那边休息了。

谢明珠见着,心里不免疑惑,纵使是他们家银子被拦下来了,没送出去,但也不止于此?尤其是卫星河还是个喜欢热闹的。

便猜着莫不是回家,又叫卫无忌给训斥了?

但眼下也没顾得上问宴哥儿,只将骗子的事情道来与大伙儿听,也好以后多长个心。“那骗子,是个惯犯了,只不过从来都是小打小闹的,骗到过两三笔,也不管多少就挪窝。”

莫嫂因和谢明珠去了衙门,知晓内幕的,也在一旁跟着插话。“可不是,亏得咱们报官快,不然已经有三家送了银子去,那张家给的尤为多,加起来都超过两百两了,衙门里去拿人的时候,他正收拾包袱要出城。”也是叫她诧异,大家竟然都这样有钱了,随随便便几十两就拿出来了。

而且要是再晚些,他出城离开了,要抓真是人海茫茫难寻了。

宴哥儿一听,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他这样搞,少不得要骗个成千成万的。”没想到这骗子胆子这样小。

不过话音才落,宋听雪就纠正道:“他这样才叫有脑子,晓得细水长流,若是摊子铺大了,银子倒是骗得多了,可他如此拿出城都是问题,而且数量大官府也尤为在意,往后他哪里有安生日子过?”

倒不如小打小闹,不缺钱使,还安安全全的。

众人连连点头,又说了一回,夜已深了,谢明珠便让大伙儿都去休息。

不过谢明珠将宴哥儿给叫住了,“他们怎么回事?”问的自然是卫家兄弟,很明显状态就不对。

宴哥儿只老实将那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与她说了。

谢明珠先是听到叶幻娘怀了身孕,还都四个月了,也颇为吃惊,“真瞧不出来,我也没少在街上遇着她。”

不过对于她今天这话,虽说是实话吧,但大抵真伤了她这两个儿子的心。这话但凡是从她身边的丫鬟嘴里说出来还好,没准还有些意外收获,叫两个儿子心疼她呢!

那卫星海虽然一根筋,但本性不错,勤学善良。

卫星河更是活泼可爱,又十分激灵。

一时谢明珠也有点心疼他们,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外祖父和大舅都是严厉的,虽是为了你表哥他们好,但管得太严了,反而有些揠苗助长的意思,叫我来看,他们自己也是好学的,顺其自然就好。只不过你大舅母夹在中间的确实是为难。”

尤其叶幻娘从小学的是三从四德,她自然不可能为了儿子们,去反抗自己的公爹和夫君。

但她也忒实诚了些,怎么能把这心底的话就这样说出来呢?也难怪这兄弟俩今晚都魂不在身,估摸心里是真难过。

“大舅母是为难,但这话实在不该说。娘您是没看到今天表哥他们那会儿多难过。尤其是大表哥,要是依照他往常的性子,少不得是要较真理论一番的,可是他今天什么都没说,还主动拉着想留下的二表哥回来。”可见是真的伤心了,现在宴哥儿都还有些担心。

“他们家人没什么问题,但这家庭氛围实在不行,你大舅母也还没明白,纵使是生了个女儿也未必如她所想,可教育主权还在你大舅手里,到时候一样是不在一条线上,仍旧有的吵闹。”谢明珠觉得叶幻娘是白白高兴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可能跑去同她说,要解决这问题,也要等她顺利生产后,不然现在给气出个什么来,算谁的。

宴哥儿听这话,想来暂时娘也是不打算劝大舅母了。“那表哥他们怎么办?即便是过两日调整好了心情,不会表露出来,但只怕也要埋在心底,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情?”

谢明珠也有些担心,尤其是卫星海,没准这青春期就提前来了,偏自己也没学过这青少年心理,不然还能开解开解。

其实问题要解决,还得在卫无忌和卫敦宜这父子俩身上,但自己一个外人,如何能去插手人家的事情?何况这父子俩一辈子的秉性了,几十年都没改,能因别人三言两语就转了性子么?

所以难啊。

宴哥儿见谢明珠也没法子,便道:“过两日回去上学,差不多月底就要考试,要不这次我少答题,让大表哥拿第一吧。”这样也许他能开心些。

谢明珠一听,连忙阻止,“你别乱来,好心办坏事,你大表哥只是学问不如你,他不是蠢,你要这样做,他心里只怕更难受。不过你既有这心思,平日多带他们到处转一转,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卫星海是个自尊心多强的人啊,要是知道宴哥儿是故意让他拿第一的,虽说依照现在他们表兄弟几人的感情来,卫星海不至于认为宴哥儿是故意羞辱他,但心里肯定会难过的。

宴哥儿点了点头,谢明珠见时辰不早,便打发他去睡觉。

“爹今晚不回来了么?”都这时辰了,宴哥儿便问了一句。

倒不是担心这个爹在外头乱来,反而是有些心疼他,早前家里穷,他辛苦些倒也能理解,现在都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了,怎么还跟头骡子一样忙忙碌碌的。

谢明珠闻言,目光不觉朝院外黑漆漆的林子里望去,“八成是不回来了,昨天县里才来了岚山书院这么多人,大部分人宽裕,可去解决自己的衣食住行,余下的只怕还是乞讨过来的。”

李天凤还没回来,得力助手大都去了岛上,城里没什么人,月之羡肯定被拉去做苦力了。

算了,谢明珠在心里宽慰自己,不叫旁人专门喊月之羡,那肯定是月之羡有能力。

能者多劳嘛。

宴哥儿一听,有些不高兴,“我就说她送了我们这许多金子就没安好心,感情是早就盘算好的,如今把爹喊去了,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你去休息吧。”谢明珠摆摆手,示意他也去睡觉。

不回来才好呢!不然又要折腾一夜,自己可没他那精神头。

第154章

月之羡第二中午回来换衣裳,浑身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谢明珠手里除了制糖坊,也就是明月首饰铺,但两方都有得力的掌柜,进出货甚至都不用她去操劳,铺子里什么紧俏什么不好卖,他们比自己清楚多了。

现在自己只要每月翻翻账本过快活日子就成。

至于那些房屋租赁,签的都是一年半载,这会儿也还没到时间,所以她这闲赋时光是多了些。

见着她坐在凉台上的躺椅上看话本子,与宋家姐妹俩谈笑风生,让月之羡好生羡慕。

不过月之羡拉着一张脸,到底是因为程疆。

孙嫂子见他卡着中午这时间来,必然是为了在家吃顿午饭,所以见着他一回来,赶紧神速冲进厨房里,提前将午饭给摆上来。

待他洗澡换了衣裳,正好赶上吃午饭。

“谁把你得罪了?好似欠了你钱一样。”他这个人,虽然和温润如玉不沾边,但也时常扬着一张笑脸,今儿回来却一直板着脸,谢明珠不免是好奇。

孙嫂子手艺好,如今白猿峡和狗牙滩都开始在打渔,所以近来想吃海鲜也方便,她烹饪海鲜的手艺更是一绝,月之羡自己就吃了半条清蒸大黄鱼。

听得谢明珠的话,喝了口新鲜的椰子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咬牙切齿地骂起来,“程疆那个狗崽子,肚子没二两油的货,早上跟我说回去换衣裳,迟迟不见归来,我打发人去大师兄家里问,才晓得这小子回家是换了衣裳,但却领着他那十几个狗腿子,一头钻进林子里去了。”

这一去,还不知要几时回来。

谢明珠听得直皱眉头,尤其是宋知秋姐妹俩也在,怎说起粗话来。

宋兆安这次病得还挺严重的,依照往昔他传染过女儿们的经验,哪怕现在女儿们身体素质都不错,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夫妻两个还是在家那头吃饭,这边烧好了菜,直接拿了他们专用的碗筷碟子装过去就是。

至于这些碗筷碟子,自是柳施那里分开洗。

他夫妻两个一再坚持,说是孩子多,还是小心为上,谢明珠就没劝了。

如此一来,现在就宋家姐妹俩在这边吃饭。

“你这嘴,少说两句吧,他本来就是个跳脱性子,你把抓壮丁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他不跑才怪。”那程疆但凡能在城里待得住,就不会把纵月人连人带羊群从山上拐下来了。

不过想到这些书生要安顿,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程疆只怕宁愿在山里做野人,也不会回来的。

故而也就劝着月之羡,“你也别指望他了,指望他倒不如将心思放在衙门这头,他们一个人做三个使又不是不行,早前不都这样干嘛。”说起来,那会儿硬件设施还都跟不上呢!

就杨德发这个大捕头,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

月之羡没言语,十八岁的少年硬是被这事儿扰出八十的忧伤来,频繁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眼下就我和程隽,郡主府那边也抽调不出什么能管事的,这些书生又比不得平头老百姓,随便划了个户头,打发去箐林就行。”

这里头难保有几个人才混迹其中,而且李天凤又想趁着这次好几回,网络人心。

谢明珠听着,也为他发愁,“那郡主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岚山书院出事的消息,李天凤有自己的渠道,自然是比谢明珠他们这些待在城里的人早知道。

就好像是算好这些书生几时到的一样,昨天一早月之羡就得了她的信,被委以重任。

“说是再有几天,那边就万事安排妥当了。”月之羡回着,有点后悔,“媳妇你要是不给她那法子,她早回来了。”都是雪花盐闹的,如今守着那白花花的盐巴,她爱不释手,觉得那就是好大一座金山,根本就舍不得离岛归来。

不提这事儿,谢明珠险些也快忘记了,盐自己还有一大笔隐藏股份呢!想到这里,自己就算是不做城里这生意,单靠着盐,只要李天凤不倒,自己这养老保险就已经上了。

于是心情好起来,哄着月之羡,“好啦好啦,再坚持几天就好了,你想想她也不叫别人,专喊你来办,肯定是信得过你这个小师叔不是。”

宋知秋和宋听雪姐妹俩听着谢明珠这话,将头埋得深深的,只差没将脸都放进碗里去,心想小婶这劝人也太敷衍了,一点不走心。

偏月之羡就听她的,顿时又心情愉悦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男人。”然后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两姐妹有些瞠目结舌,心说小师叔也太好骗了些,郡主就把这样的大事交给他,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草不草率谢明珠不知道,反正月之羡心情好就成。

吃过了饭,见姐妹俩要跟着动手收拾碗筷,连忙给拦住,“可别了,城里的贵妇人如今越来越多,她们送铺子里来的那些好料子,可不能给人糟蹋了。”

正儿八经的绣娘,除了绣花吃饭上厕所用手,平时是什么都不干的,以免将手弄粗糙,到时候有再好的料子和丝线到她们手里,都会刮得毛糙起来,绣出的效果大减折扣。

既然宋家姐妹俩打定主意要吃这碗饭,谢明珠觉得还是要将这一双手给保养好才要紧。

城里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用普通棉麻,但这不是有王撇子;绣花什么的,翁十斤母子三人就足够了。这上等品质的料子,以后谢明珠就打算交给宋家姐妹。

话说翁十斤母子三,虽都不聪明的样子,但是缠花做的好,绣花更不差,连她那俩双胞胎稚子天份都不低。

如今她嫂子也不做别的事情了,就专门在家伺候他们母子三人的衣食,好叫他们专心给谢明珠的铺子里接活儿。

宋知秋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保养得已经不错了,一点茧子也没有,因此不以为然,“小婶,用不着这样紧张,我就是端个盘子而已。”

“那也不成,我已经想好了,如今这城里来了这许多书生,他们多少是家里的独巴丁,老太太的眼珠子心肝宝贝,要是他们真能在这城里长久住下去,这些个京都的贵妇人们,只怕也会来此小住一阵子。”这些贵妇人们来广茂县,外头的衣衫肯定不合适,要重新做。

现在城里类似接订制的成衣铺子越来越多,虽然自己的铺子仍旧是广茂县城里第一名,但为了继续保持这好名声,让人无法超越,谢明珠觉得有必要好好在这方面下功夫。

因此又道:“联排竹楼那边,还有空房子,你们俩得了空,去牙行里看看,去雇两个小丫头来,以后就专门给你们做身边的杂活,你俩就好好养手养指甲。”

谢明珠这话并不夸张,那好的绣娘,一根绣花线能用指甲劈成六股。

姐妹俩听得傻了眼,她们虽说以前也是有丫鬟伺候的,但眼下竟然为了保护手,专门找丫鬟,而且这大院子里,就她们里有,还是觉得不妥。

但谢明珠已经打算好了,继续说道:“还有,我听说郡主那里有什么玉容膏,就是用杏仁油白芷白蜜做的,最是养手,回头咱直接去药铺子里称些回来自己做。”又问她们俩都喜欢什么味道的?

孙嫂子这时候收完了桌面的碗筷,拿了帕子来擦桌子,听到谢明珠的话,笑着附和:“是啊,玉容膏我虽是没有听说过,但就那擦手的蚌壳油,去店里买也死贵,自己熬两三文钱得能一大碗呢!”

其实谢明珠还想弄珍珠粉,疍人手里那碗大的珍珠,反正又不能流通市面上,都是磨粉来做擦脸的香膏,倒不如自己也倒腾些小玩意儿,放在自己的铺子里卖。

说是首饰铺子,可衣裳鞋子什么的,现在也都接单子,可以算是个综合店了。

她说风就是雨,也不嫌热,歇了个午休,起来撑着伞遮阳,拿了个篮子就上街去,直奔药铺子。

别处也没去,专去了陈老太太介绍的那家,一品汤医馆。

没去之前,谢明珠听莫嫂和陈老太太说,一直都以为是一品堂医馆。

结果去鹿角街一看,居然是一品汤,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这一品堂名声太显,叫人仿照,开了个盗版的一品汤。

结果把鹿角街这边都逛完了,才发现就这么一家。

又在左右打听,原来是医馆大夫本身就是姓汤,这才放心进去。

门脸虽小,但进去倒是十分宽敞,花木茂盛,倒是有效将医馆里一贯弥漫的汤药味遮掩了不少,叫人心旷神怡的。

谢明珠都想回去效仿,在家里多添些绿化。

她刚进门,就有小童引来,“夫人您这边请。”

谢明珠心头疑惑,他怎都不问自己来抓药还是看病的?不过话还没问出口,转过中间的屏风,便见这里都坐了许多女病人,而长桌那里,便有个圆脸年轻女子,正将人请进去把脉问诊。

方反应过来,他们家有女大夫,故而那小药童以为自己是来看病的,直接就将自己分到这里来。

而排到的女病人进去,又是一层帘子挡住,倒也是起到些保护病人隐私的效果。

这叫谢明珠好奇心起,索性也留下来,顺便问一问,是否有那种不伤身体的避孕汤药。

也是这会儿,女病人们窃窃私语,小声交流,谢明珠也听出来了,这果然是杏林世家,而且这汤老大夫还打破了那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连带着女儿也教,故而才有了如今的汤小大夫。

至于汤大大夫,是汤小大夫的哥哥,听说十分擅长外伤和骨科诊治。

他兄妹俩的名字也有趣,还有段说法。

以前汤老大夫的妻子怀孕,他诊出是女儿,早早就给取了名字,叫汤贞贞,名字来由也简单,就是女贞子。

结果生了个儿子出来,但名字都取了,早早还对着妻子的孕肚贞贞长,贞贞短,早就习惯,索性也就这样了。

后来汤夫人再度怀孕,汤老大夫继续诊脉,这次保管是儿子,就叫汤保保。

然后又错了,这次是女儿。

然即便是他两次都诊错了,大家也都晓得,但还是愿意找他来诊脉断男女。

因为只要他诊出是男的,那保管是闺女,要是诊出是姑娘,那必然是小子。

也是如此,谢明珠刚才来时,见不少大腹便便的妇人被领到另外一头去。现在想来,约莫就是去找汤老大夫摸脉诊断男女的。

她侧耳听着客人们说这一品汤的事情,倒也不觉得无聊,没过多久就排到了她。

终于也看到了这位胆大心细,敢在这种环境下给人做清宫手术的汤保保。

汤保保现在是城里独一份的千金科女大夫,所以每日病人都人满为患,忙起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这眉眼间也满是疲惫之色。

但还是没懈怠半分,所谓望闻问切,病人先进来她便打量气色,出乎意料就看到谢明珠这张绝美面容,只愣了一下就猜出谢明珠的身份。

随即切脉,“谢夫人身体很好,无任何大碍。”

谢明珠也不意外人家能精确地叫自己谢夫人,“我想问问,是否有免伤身体的避子汤药?”

汤保保这是第一次见到谢明珠,但月之羡却是在街上远远看到好几眼,他们虽是姓汤,但她娘可是蓝月人,还姓月,真算起来,得叫月之羡太叔公。

听到谢明珠的述求后,第一反应是她不愿意给太叔公生孩子?不过旋即想到她本来就带着五个孩子,小的那个听说才三岁,故而作为一个女人,她也能理解的。

但还是摇头,“是药三分毒,就没有不伤身体之说,谢夫人慎重。”

谢明珠虽早就猜到了结果,毕竟就自己那个时代的这种药,也不能多吃。

不过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些失望来。

汤保保见此,想了想,又道:“谢夫人若是暂时无怀孕打算,夫妻同房时,可用羊小肠取其内层肠衣,不过也不能百分百保证。”

用这羊肠来避孕,谢明珠是知道的,以前刷视频的时候还看到有博主制作。

虽说优点有,毕竟材料容易获得,尤其是现在纵月人可是在城里开了羊肉铺子,新鲜的羊每日都要杀好几头。

而且这东西还能重复用。可问题是那味道太大了,本来就有极大的破裂风险,卫生也得不到保证,还容易感染寄生虫。

那还不如不用,多膈应人。

见后头还排着不少真正需要看病的女病人,谢明珠便起身道谢告辞。

然后到外头,叫药童给称了些杏仁、白芷,又要了些蜂蜡。

正出了一品汤大门,就见斜对面玉祥堂大门打开,一男一女携手从中走出来,且满脸甜蜜恩爱的幸福模样,要不是男的太丑,个头也不高,必然是叫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男女了。

男的谢明珠当然认识,因为一看到那张脸,她就想起小时揣在口袋里的癞疙宝。女的她也有些记忆,毕竟她哥哥曾经险些成了自己的妹夫。

她只是随意抬眼撇过去一眼,不想竟然就和对方眼神撞了个正着。

随后想起木雍的话,连忙避开目光,转身离开。

谁知道那花怜芳已然看到了她,不知是在木雍身边说了什么,谢明珠走出不到十米,就有木雍的小厮追来,“谢夫人,我家老爷请您到回天楼一聚。”

谢明珠原本想拒绝的,可随即想到,木雍怎么可能主动见她?多半是那花怜芳有话与自己说罢了。

故而也就点了点头,随着这木雍家的小厮一同进了回天楼。

一路上了二楼,直接进了雅间的门。

果然,里头只有花怜芳垂泪坐在那里发呆,并不见木雍的身影。

见了她进来,花怜芳起身福了一礼。

还别说难怪如今她成了这广茂县甚至是岭南有名的名伶,除了她天生那一副好嗓子之外,她这体态也是别有韵味。

方才盈盈这一礼,谢明珠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心动几分。

只不过见对方行礼后,就站在那里,一脸的局促不安,谢明珠便抬手示意,“坐吧。”一时,弄得好像是她约对方来一样。

花怜芳乖顺地坐了下来,眼底还是有些慌张,更不敢看谢明珠,垂着头干喝茶。

总这么坐着也不是一回事儿,于是谢明珠主动开口道:“我家好几个孩子都十分喜欢你,我看楼下就有人卖团扇的,我喊小二的送几个来,你帮我提几个字可好?”

“好。”花怜芳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即脱口答应。

谢明珠得了话,开门朝外面木雍家的小厮吩咐,倒没有专门喊什么小二,毕竟有现成的跑腿。

还给他拿了银钱。

小厮犹豫了一下,不过目光越过谢明珠,见到雅间里的花怜芳点了头,方匆匆去了。

不多会儿拿着几个留白叫多的扇子来,团扇折扇都有,又有笔墨伺候,墨还是上等的松香墨。

谢明珠估摸着,是那木雍晓得了,专门叫人安排来的吧。

这几个扇面题完了,谢明珠一阵夸赞,雅间里的气氛似乎没了早前的紧张,花怜芳也没那么局促了,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金锁来,上头还有‘平安长乐’四个字,“这个,还请谢夫人帮我带给沫儿的孩子,望她不要嫌弃。”

嫌弃怎么讲?流放犯也没比死囚犯高贵多少,虽说现在都是恢复了庶民之身,不过一样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

谢明珠笑着接过,“沫儿看了,必然十分高兴的。”

得了谢明珠这话,花怜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也想到了如今自己在城里,因跟了木雍后,名声越来越差,想来也唱不了多久。

秦掌柜那里也在培养新人接替自己,所以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从台上退下来,从此和木雍在一起。

木雍对自己好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也晓得木雍的后院里,千娇百媚,自己不算什么。

更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假郡主柳颂凌。

但都不重要了,她本就是死里偷生的,能活一天算一天。

谢明珠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怎好端端的,忽然又眉头紧锁起来,连忙劝道:“你好好的,远的也不必去想,过好当下就是。”

是啊,想那许多作甚?反正眼下木雍是真心对自己,自己是能感受得到的。

至于以后,再说吧。

“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也多保重,我就先走了。”其实心中有那千言万语,又是他乡遇故知,可是自己这身份,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说来。

谢明珠也没留她,见她走了,将墨迹已干的扇子都收起放到篮里,叹了口气,也从雅间里出来。

这会儿,已不见了木雍和花怜芳的身影。

因接了花怜芳送给棉棉的金锁,她也没忙着回家,先绕路去了杨德发家一趟,把金锁转交给了萧沫儿。

萧沫儿捧着金锁,瞧见上面那‘平安长乐’四个字,忍不住红了眼眶,“早前我们的话,她都还记得。”

原来她以前和这王显盈做姑娘的时候,就在闺中开玩笑,说是往后有了孩子,都送小金锁,还要刻上这‘平安长乐’几个字。

谢明珠见她这一哭,自己怀里抱着的棉棉本来高高兴兴咂嘴巴,如今见她娘哭,竟然开始瘪嘴。“既她还念着这份情,你哭什么,该高兴才是?你看你这闺女,果然是亲生的,母女心相连,你不高兴,她也不开心。”

说罢,把孩子递给她。

萧沫儿虽感念着这份姐妹情,但心思更在女儿身上,见此忙收住眼泪,急忙把女儿接过来,请谢明珠帮忙将小金锁收进盒子里,一面垂眸温柔哄起女儿来。

谢明珠放好了小丫头的金疙瘩,一转头,只见夕阳柔光从窗户里钻进来,尽数落在母女身上,将她们温柔包裹,好似渡上了一层金光。

连带着萧沫儿都显得神圣起来,母性光环更是被无数放大,此时此刻,她那眼里再无旁骛,全是她的女儿。

做了母亲,果真神奇,连这气质都变了。

第155章

谢明珠从杨德发家回来,书院里的老小也回来了,显然王机子和小时都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情,这会儿小时楼下玩耍,王机子则在楼上拿着蒲扇悠闲地躺在椅子上一荡一荡的。

“娘。”小时正在玩跳绳,不过动态绳子她那小胖腿肯定是跳不过去的,因此那绳头一边绑着小黑,一头是爱国。

两只小狗分左右而站,绳子拉得直直的,大约有一掌之高,小时就并着双腿从绳子上跳来跳去的。

见了谢明珠抬头喊了一声,继续玩。

不过下一瞬后领就被谢明珠抓住了,她这正要挣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就奄了下来,可怜兮兮求饶道:“娘,我再也不敢了。”

至于爱国和小黑,见小时被抓住,立即就意识到是它们获得自由之时,麻溜地弯下身咬开那并不结实的结,赶紧逃了。

谢明珠听着她的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一直都觉得小时年纪还小,三岁而已。

你看,这家里的狗都嫌弃她,所以她调皮些是能理解的。

但现在听到她忽然认错,谢明珠反应过来,她是小,她不是蠢,也知道什么事情做错了会惹怒自己生气。

可还敢屡次再犯,这是不是就仗着家里她年纪最小,全家老小都最宠爱她么?

如今还多个双标的老头子溺爱着。

所以多半也是有恃无恐。

于是她放了小时,感觉只教育小时没用,治标不治本,这孩子本来就聪明,去年在银月滩的时候,不就已经展现出来了么?

因此放了小时,什么都没说,直径上楼去了。

已经准备迎接暴风雨来临的小时反而有些摸不准头脑,疑惑地看着谢明珠平静上楼的背影,“娘,你还打不打我?”打的话,她赶紧趁着这会儿还没动手,往屁股上垫点东西。

反正娘就是喜欢打屁股。

“不打了,以后娘都不打你了,你也是大姑娘了。”谢明珠没回头,语气平静又温和,好似刚才她忽然一脸怒目去揪着小时后领子不曾发生过一样。

昨天小晴她们虽是告了状,但今天已经消气了,也担心妹妹今日挨训斥。

所以早在谢明珠回来那会儿,就都时刻关注着。

如今见着这光景,也有些摸不准谢明珠是个什么打算了?

也是这功夫,谢明珠已是到凉台上,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了一眼他们的功课。

王机子那里也有些心虚,这会儿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面扯着闲话:“我听你大师兄说,天凤那丫头,叫阿羡去安排岚山书院那些人。”

谢明珠颔首应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这也迟迟不提昨天银子的事情,反而让王机子越发焦急起来,好不容易这帮孩子做完了作业,都下楼玩耍去,又见天色逐渐晚,拿了篮子去池塘边捡蛋。

他们这一帮孩子走了,凉台下也安静了下来。

王机子忽然有点不适应这种诡异的安静,尤其是谢明珠就坐在那里优雅地剥着荔枝吃,也不说个什么。

他便起身来,“我也去转转。”

谢明珠侧目扫了他一眼,“天凤那边的老太医再三叮嘱,您这身体,还是少饮酒为妙。”

来了来了!王机子坐回去,这才对嘛,什么都不说,搞得他反而觉得心慌慌的。当即打起哈哈,想就此敷衍而过。

只是还没开口,谢明珠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您也不必和我说,你自己的身体你有数这种话。我现在只听老大夫的。”她说到这里,尤为认真地看着王机子,“说起来,您老虽一直不满意自己,可在外您已是声名显赫,便是将来这史书之中,也会留下浓重一笔,您糊里糊涂认了阿羡做义子,说起来是我们占了便宜。”

这话说得王机子也不好继续打马虎了,坐直了身体,“是我占了便宜,你们一直没问,我也没说,我认阿羡做义子,其实除了他聪慧,还因他身上有故人之影。”

这下反而叫谢明珠有些意外,她还真没想到,今日能误打误撞从王机子嘴里听到关于他认下月之羡为义子的缘由。

只是不解,这故人之影从何而来?

月之羡的爹娘,还是祖父与他认识?

尤其是想到这二十多年前,王机子也是来过这岭南的,还撰写了一本《百越风物》。

话头已起,王机子也不觉回想起当年初来此地之时,眉目也舒展开来,一脸神往:“岭南虽纳入大夏版图已将近百年,但实际上朝廷派任官员到此,也不过五十年而已,此地山民众多,语言不通,做官的到了此处,当那环境比这恶劣不知多少倍,也都恨不得立即卷了铺盖就走,也就是这二三十年来,有些官员发现此地天高皇帝远,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又有了海盐,在此处做个土皇帝也使得,方有了朝廷官员在此处常驻下来。”

他也是二十多年前好奇,来到此处,然后结识了一个姓月的年轻小子。

对方正是月之羡的父亲月七照。

他想了解岭南人文风俗地理,那月七照同样对汉人文化充满了好奇心。

两人虽有年纪差距,但最后却成了忘年之交,十几岁的月七照还带他架着自制的小船,到海上去漂了一个月,期间还上过几次无人小岛。

那一个月在海上的日子,光怪陆离,可谓是神奇不已,叫他永生难忘。

谢明珠听到这里,心说果然是父子两个,月之羡几年前也架着小船跑到海上去,还和豆娘认识。

而后来王机子回到京都,花了几年的时间,写下了《百越风物》。

只是可惜,他写信给月七照,从未收到回复,故而两人就此断了联系,那几年里他又因俗务缠身,没能有机会来岭南。

再到后来,像是他们这种人,叫王机子自己说,自命不凡,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将这天下打造成为心中理想的世界,彼时天下大同。

只不过现实狠狠给他两巴掌,纵然他有学识有声望,可权力之下,不堪一击。

到底是有些心灰意冷,两耳再也不闻窗外事,隐入尘世中,做起了寻常人来。

哪里晓得,这好巧不巧的,会在顾州那风雪里遇到个有着故人之姿的少年,拿着本满篇错别字盗版书看的月之羡。

那一刻,他觉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海上撒网捞鱼的阳光少年与眼前风雪里的人影重叠,重新焕发起他的意气风发与胸中抱负。

此刻王机子虽未多提,但谢明珠这会儿总算是弄清楚了缘由,为何这王机子怎么临老了忽然要认干儿子。

感情也并非是无缘无故。

果然,世间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

“这事儿,阿羡知道么?”谢明珠问他。

王机子摇头,“我哪里敢叫他晓得?尤其是我想到这些年,他父母早早就离世,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而自己,本可以早些来岭南找月之羡,将他接在身边抚养。

却因为那些俗事沉疴,浑浑噩噩的。

但好在,自己这小友之子,没长歪就算了,还异常聪明且又十分有责任心。

让王机子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生机,忽然觉得自己又干劲十足了。

谢明珠听着他这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那倒不至于。”王机子和月七照只是朋友,并没有抚养月之羡的义务。

这就算是亲戚也未必能做到。

所以月之羡怎么可能去怨他。

但是王机子嘴巴一歪,“不至于?呵呵,亏得你还是他媳妇,你信不信我若是和他说,回头哪天跟他吵起来,他翻不翻这事儿?”

额,这个谢明珠也说不准。

不过倒是想起今日的正事来,当下也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放任你糟蹋不爱惜身体了,医嘱还是得听。还有小时之事,我觉得我们应当好好商量一下。”

王机子几乎都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脱口反驳,“小时还小。”还有些不高兴起来。

谢明珠要教训他的时候,他都没不高兴,但一说到小时,就不乐意了。

“还小?你看过谁家三岁小孩子有她这样聪明的?所以我觉得您老不能拿她做寻常小孩子来看待,不然哪一日纵出祸事来,如何是好?”谢明珠叹着气,想到这个问题就发愁,她也是第一次做娘,且还没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忽然多了几个孩子。

大的那些都听话又懂事,小的这个就有点像是小魔头。

现在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现在她仔细想来,大约是小时最小,上头哥哥姐姐宠爱着,便是流放之时也全都护着她,而且日子再怎么艰难,也没叫她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为家里分担家务。

一句话总结,谢明珠觉得着孩子就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条件好了,也没道理叫她没苦硬吃,所以问题还是在于如何把孩子王正道上引为主。

老头子听着她的忧心,一点不担心,“他这么多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的,难道还护不住她不成?”

这话让谢明珠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慈祖多败娃!就是您总这样纵容,她才无所畏惧的,眼下还小,就已经这般了,将来若是大了,仗着这些势,欺辱他人如何说?”小树不修,大树不直,再拖下去教育晚了,怕是难以掰回来。

自己家娃儿没教好,将来作死就作死,就怕她去连累别人害别人啊。

想到这个可能性,谢明珠更担心了,也没好气地瞪了王机子一眼:“你倒是好,那时候只怕两脚一蹬眼睛一闭去了极乐,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叫我们怎么办?”

王机子才不管谢明珠的口不择言,而且他也觉得这有什么,人反正都会死的,自己又不是那老不死的。

不过也深思起来,但想了半响,啥也不是。“不行啊,她那双眼睛一看我,我就硬不下心肠来。”

“呵!”谢明珠就知道,指望不上他的,“那也不要你管教,往后我教育孩子的时候,您老别吱声就行。”

“那不成,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你动手打孩子?”王机子小声反驳。

“那您就闭上眼,眼不见未净,要不我打完你在回来。”谢明珠放了话,转身决定去找宴哥儿他们一个交代。

这帮孩子,也要敲打一下,现在是疼妹妹,可将来再看,未必就是疼妹妹,而是害妹妹了。

小时还不知道,今天她虽没有挨打,但是她娘苦口婆心,以她将来为由,瓦解了保护她这个小妹的大联盟。

连快子夜时候才归来的月之羡,也被谢明珠拉着教育了半响。

小时那张嘴太会哄人了,月之羡犹豫了好半天,才答应,然后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叹了好几回气。

最后谢明珠气恼得一脚踹他下床,“你叹什么气?我看你真是昏了头,那是你前任留下的,又不是你亲闺女。”

月之羡连忙讨好地爬上床,死皮赖脸地抱住谢明珠,“媳妇我不管,我只认她是媳妇你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孩子,什么前任不前任的。”小时可是和自己姓月呢!还叫自己爹呢!

谢明珠见他如此,越发忧心,想着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月之羡聪明的脑子和俊美的面容,但是还额外赠送了他一颗恋爱脑。

虽然自己是受益者,可要是以后的孩子也随了他长颗恋爱脑,那可怎么办?

看来这避孕的事情,还是要得给放在心上。

只是一时想起那汤保保的话,似全都被堵死了。然后想着想着,想起小晚想学医的事儿,王机子那的门路,人不在岭南,到底是太远。

她舍不得小晚离开那么远,而且这么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的,实在不忍。

于是便将主意打到这汤保保的身上。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千金科大夫么?而且还是女大夫,小晚要是能在她身边学习,离家又近。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就是这汤老大夫能将家传医术教给他亲女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大度点,教给小晚这个外人?

虽没得把握,但谢明珠想着要是能去学个皮毛,而且早点接触,万一小晚到时候意识到没那么喜欢,还能转行不是。

这样一想,第二日就和王机子说起,想让小晚先去和汤家女儿学医的事情。

虽然人家教不教还不知道,但也和王机子知会一声,毕竟早前这事儿是他在张罗。

王机子听了她的打算,看了看个头比小暖还要娇小些的小晚,也觉得她跟自己那朋友身边学,那一个糟老头子,肯定照顾不来这小丫头的。

于是自然是同意的,“也成,人家要是不愿意,咱慢慢想办法,急不得。”

谢明珠昨晚想了又想,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就学个基础,人家祖传的绝学自然是不敢想的。”而且这事儿她已经想好,找陈老太太帮忙做中间人去问一问。

毕竟陈老太太要请汤保保到时候给赵满娘接生,现在经常来往。

这事儿是在早上的饭桌上商议的,小晚自然是听到了,满脸的期待激动又惊喜,连忙起身朝谢明珠道谢,“多谢娘惦记女儿的事情,要是汤小大夫肯教女儿,便是只学些皮毛,女儿也会好好学的。”

宴哥儿他们也都为她高兴,同样也为她担忧,毕竟医术这种事情,人家都是关起门来自家人学,极少有人会收外姓人为弟子的。

那不是砸了祖宗留下的饭碗么?

如此,吃过早饭,谢明珠便备了一份礼,往南塘陈老太太家去。

这会儿还算得上凉快的,因有两日没落雨了,赵满娘在院子里给菜浇水。

她这是第四胎了,何况从来都是寻常人家,纵使小叔子是县父母官,但仍旧凡事亲力亲为。

所以这给菜园子浇水,对她来说也非什么大事情。

“谢夫人。”她见谢明珠,有些惊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一时又好奇,拿不定主意她是来找自家男人,还是另外有什么事?

楼上的陈老太太听得声音,连忙迎下楼来,谢明珠趁机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嫂子平日里多吃些,对身体有益处。”

陈老太太倒也没有拒绝,毕竟人都带着东西来了,没道理叫人带着回去,当下只热情地将谢明珠邀请上楼,让赵满娘也快些跟上。

“您老也不必客气,我今日来,是想请您帮我去找一品汤打听个事儿。”一坐下,谢明珠就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赵满娘将茶饮递过去,满心好奇。

陈老太太也连忙问:“什么事儿,你只管说来。”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汤大大夫和汤小大夫都一直专研医术,兄妹来都还没亲事,莫非是有人找了谢明珠来打听?

她正猜测着,就听谢明珠说道:“我家老四小晚,想要学医,也不知能不能到汤小大夫身边跟着看看。”

学医倒没有什么,但小晚是个姑娘家,而且和汤小大夫学,那岂不是要学这专门给妇人诊病的千金科?

陈老太太婆媳俩都十分不理解地看着谢明珠,陈老太太更是直言不讳道:“好端端的,咋想起学这这个?谢夫人你也别怪我老太太说话不好听,如今你们这等人家,姑娘我看都应该像是城南那些千金小姐们一样娇养着才是,怎还叫她学这手艺?”

别人学,那是为了糊口吃饭。

虽然也知道这老四不是谢明珠亲生的,但是她对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大家也看在眼里,陈老太太倒也没有想去多想,觉得谢明珠是故意而为之。

谢明珠其实不意外陈老太太这话,毕竟现在城里汉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酸儒书生更不少,陈老太太在街上闲逛,听得什么女子三从四德的鬼话。

她虽然不当回事,但恐旁人知晓了,觉得自己在作践这个外室留下的女儿呢!

当下只叹了口气,“你是不知,她还算好的,老三还想去衙门里呢!亏得现在衙门里还没仵作,不然哪一日仵作验尸的时候,她蹲在旁边学,我都不意外。”

这老三小暖,总是自肚子里爬出来的吧,但她有兴趣,谢明珠也不会去阻拦。

陈老太太婆媳俩都被她这话吓到了。

现在广茂县衙门是还没仵作,可是仵作是干什么的,她们都一清二楚。

那可是和死人打交道的,要是正寝寿终的,倒也好,就怕那横死的。赵满娘只想到这里,都有些瑟瑟发抖,连忙劝阻:“你可不能惯着孩子,任由他们性子胡来,好好的姑娘家,学这个作甚?”

陈老太太连忙附和:“这话很是,明珠你可不能犯了糊涂呀。”这样一对比,学医算是好的了。

“我若是不允,她暗地里去,我也拦不住,倒不如替他们张罗算了。”她叹着气,一副儿女都是前世债的无奈。

陈老太太一时想到小儿子的婚事,可不就是前世债么!也跟着叹气。老早对方嫌弃给不了大笔彩礼的时候,就叫小儿子退婚,小儿子一根筋,非得要攒钱。

现在可好,银子攒没攒出来不知道,但得等对方出孝。

可这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赵满娘见自家婆婆这就不劝了,有点急,叫了一声,“娘?”

陈老太太摆摆手:“谢夫人自有打算。”

赵满娘听得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就是想着这几个小姑娘,和自家女儿也玩得好,恐以后叫人背地里说这几个小姑娘,有些担心罢了。

言归正传,谢明珠也和陈老太太商议起去一品汤的事儿。

虽是说想跟在汤小大夫身边,但这事儿得先问当家主人汤老大夫的意思。

陈老太太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几日已经和汤夫人熟了,回头我先去找汤夫人探口风。”

谢明珠一听,感激不已,“那就劳烦您老了,对方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只管说。”能办就办,办不到再另讲。

但只要有一点机会,都是不能错过的。

“那些人嘴里虽胡咧咧,可现在去找汤小大夫诊病的汉人妇人家也不少,我想着假以时日,汉人们没这么忌讳了,到时候去找她的病人更多,身边肯定也要个学徒跟着打下手。”所以陈老太太觉得是有机会的。

说起来,汤家原本是在另外的县城,也是这两个月才搬来的。

一开始找汤小大夫看病的妇人,只有本地的,她们可没这忌讳,以前找自己族里的祭婆婆,祭婆婆看不好,自然是来找正经大夫了。

但汉人几乎没有。

不过随着汤小大夫对面名声传开,还是有不少忍不得病痛折磨,又不好找男大夫的妇人,也踏进了医馆里。

第156章

陈老太太两个儿子也都各自算是事业有成,如今也不要她去操心家中生计了,所以她是十分闲赋的,得了空就在街上逛逛聊聊,十分惬意。

又是热心肠的,谢明珠来托她帮忙,她是一点不肯耽搁,谢明珠这前脚刚走,她立马就抡着锄头去地里挖新鲜芋头。

不为别的,就是那汤夫人喜欢吃芋头蒸泥团。

赵满娘见此,连忙拿着篮子过去帮她,“娘您小心些。”

“不妨事,满娘你就边上看着便是。”陈老太太挖了两锄,只觉得使不上劲,一脚踩住锄头,将两手一摊,‘呸’地一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摩擦了一回手掌,这再去拿锄头,就觉得顺手多了。

虽说此举是多少庄稼人不可避免的习惯,但赵满娘见此,还是忍不住出声:“娘,您不是说了,以后不许再这样,还说汤夫人讲了,这唾液不干净。”

陈老太太尴尬一笑,“忘记了忘记了,一会儿我去洗芋头的时候顺便把锄头也洗了,哈哈。”

赵满娘自没再说什么,婆婆挖芋头,砍下来的梗,她也挑了些嫩的,准备做咸菜,又留了些下午炒辣椒吃。

不过这梗还是有毒的,不宜多吃,容易刺喉咙。

所以陈老太太见她还要捡,给拦住了,“这东西尝个新鲜便是了,咱家现在也不缺蔬菜吃。”想到她怀着身孕,还特意叮嘱叫她别吃。

说着,去将几个大芋头去洗干净,自己换了个干净围裙,就要去鹿角街找汤夫人。

路上又见到有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莼菜,听汤夫人说汤老大夫喜欢,买了一把,一同带着过去了。

医馆里一往如故拥挤,尤其是现在汤保保这千金大夫的名声传出去,把莫嫂隔壁邻家那快要进棺材的媳妇都救活了。

所以一大部分病人,都是冲着这汤保保来的。

陈老太太也就没走正门,熟练地往他们家侧门敲了门,里头很快就传来了汤夫人的声音。

开门见是陈老太太,十分高兴,这是陈县令的老娘,汤夫人自然是很愿意同她来往的,又见她篮子里提着的都是自己夫妻两个爱吃的芋头和莼菜,还都十分新鲜,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姐姐,你说你来就来,怎还带东西。”

陈老太太拿篮子递给她,两人一起携手进院子,在那栽满芭蕉叶的阴凉墙角坐下,“我可不白给你吃,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呢!”

“什么好消息?”汤夫人一下有了兴趣,还以为是她给自家儿女相了人家。

女儿倒是不担心,反正即便外面来了那么多汉人,但仍旧处于男多女少的状态,所以女儿不愁嫁。

现在担心的是儿子,能否找个和缘的媳妇回来。

陈老太太拉她坐下,“谢夫人你知道的吧,我家老大在她的糖坊里做管事。”

汤夫人颔首,不知她怎忽然提起这事儿。

不过自己倒是知道,陈家和谢夫人家,关系十分好,经常走动着。